《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考释(1926年)
著录经籍,创自刘氏父子,班书删其要以作《艺文志》,目录之学,未之能先也。篇中时有班氏自注,盖采向歆之旧,间下己意,语焉弗详。颜注以训故精审见称,学术流派非所措意,故本篇之注,不足以餍人望。降及赵宋,揅治其学者有两大师,一曰王应麟,著《汉书艺文志考证》,注重各书内容及其存佚真伪,而已佚之书,则搜辑残文特致力焉。二曰郑樵,著校雠略专务阐明流别,商榷其分类得失。自是班志日益梳理,学焉者类知所从事矣。明则胡应麟踵深宁之绪,清则章学诚绳夹漈之规,此其最尤异者。自余凡治古学稽旧籍者,莫不以此志为星宿海,酌其源以驭群委,诸所疏证,骎骎美备矣。近王先谦为《汉书》补注,采辑盖颇勤。虽然,本志网罗众学,条理繁赜,且成书在二千年前,其所著录存于今者什不得一,故评骘考辨,致力綦难。畴昔作者,从其所好,各明一义,而见仁见智,亦未必其尽有当也。同学二三子,以重注全志为请,今兹未能,仅成《诸子略考释》一卷。每书之下,首注其存佚,其存而篇卷有异同者必注之,其佚之时代可考见者必注之;其伪书必详加考证,或伪自刘班以前,或非本志原书而后人伪补,或伪中出伪,俱一一分别论列;其分类失当,编次失序者,亦间以意绳纠焉,虽不能尽,庶自附于深宁夹潦私淑之列云尔。
庄荀论列诸子,皆就各家施以评骘,而家数不附专名。至司马谈《论六家要指》,始立阴阳儒墨名法道之目。刘略因之,加以补苴,析为九流,曰儒,曰道,曰阴阳,曰法,曰名,曰墨,曰纵横,曰杂,曰农,末附小说,都为十家。严格论之,诸家学说,交光互影,必以某氏限隶某家,欲其名实适相应,盖戛戛乎难。虽然,学派既分,不为各赋一名以命之,则无所指目以为论评之畛畔,况校理书籍,尤不能不为之类别以定编录之所归,故汉志以“流”分诸子,在著述方法上不能不认为适当。惟分类是否合于论理,则商榷之余地正多。司马谈所分六家,颇能代表战国末年思想界之数大潮流,从分类学上观察,应认为有相当之价值。刘略踵之以置诸九流之前六,盖亦觉其无以易矣。然以其不足以赅群籍也,乃益以纵横、杂、农、小说。纵横家次于六家后者,盖以苏张一派,传书不少,既于六家一无所合,故不得不广六以为七。然九流皆以明道术为主,换言之,则思想界之渊丛也,苏张一派,能在思想界占一位置与前六家并乎!决不然矣。杂家次在八,凡书之不能隶前七家者入焉,为编录方便起见,殆非得已。然既谓之杂,则已不复能成家,“杂家者流”一语,既病其不词矣。既以无可归类者入杂家,则农家亦当在杂家前,今反置其后,颇不可解。农为一种职业的学术,其性质与医兵略同,窃疑刘氏之意,本不认此种书籍为与儒道墨法……等同类,特以“兵书”“方伎”卷帙浩繁,各别为录,农仅寥寥九家,既不能独立,而又他无所丽,姑列为一“流”以附于诸子,又恐其与专明理论之书相混,故次于杂家以示别也。小说之所以异于前九家者,不在其函义之内容,而在其所用文体之形式。桓子《新论》云:“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篇。”(《文选》注三十七引)故小说中《宋子》十八篇,其所述盖即宋研一家之学,优足与尹文、慎到……诸书抗衡,特以文体不同而归类斯异。道家有伊尹、鬻子,小说家复有伊尹说、鬻子说,亦以文体示别而已。由此观之,分诸了为九家十家,不过目录学一种利便,后之学者,推挹太过,或以为中垒洞悉学术渊源,其所分类,悉含妙谛而衷于伦脊,此目论也。反动者又或讥其卤莽灭裂,全不识流别,则又未免太苛。夫书籍分类,古今中外皆以为难,杜威之十进分类法,现代风靡于全世界之图书馆,绳以论理,掊之可以无完肤矣。故读汉志者但以中国最古之图书馆日录视之,信之不太过,而责之不太严,庶能得其真价值也。
惟然,故研究《汉志》,最要注意者在其书目而已。其每家之结论——“某家者流盖出于某某之官”以下,殊不必重视。盖其分类本非有合理的标准,已如前述。其批评各家长短得失,率多浮光掠影语,远不如司马谈之有断制,更无论《庄子·天下篇》《荀子·解蔽篇》也。其述各派渊源所自,尤属穿凿附会,吾侪虽承认古代学术皆在官府,虽承认春秋战国间思想家学术渊源多少总蒙古代官府学派之影响,但断不容武断某派为必出于某官,最多只能如庄生所说“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某人闻其风而悦之”云尔。《志》所云云,实强作解事也,故今作考释,对于此部分不复更词费。
各书归类是否适当,原书今佚者什而八九,殊不宜仅凭书名以下批评,但以现存之书而论,例如《晏子》八篇列儒家之首,晏子之非儒家,较然甚明,故晁公武以下从柳宗元之论而以人墨家,《四库总目》则以入史部传记类。其当否固又当别论,然汉志之于义无取,则众所同认矣。又如刘向所序六十七篇,据本注有《世说》及《列女传》,扬雄所序三十八篇,据本注有“乐四箴二”,《新序》、《说苑》、《太玄》、《法言》入儒家固当,而《列女传》及州箴官箴与儒家无涉则昭然也。其已佚之书,例如儒家之《高祖传》十三篇,本注云:“高祖与大臣时述古语及诏策。”《孝文传》十一篇,本注云:“文帝所称及诏策。”此纯属诏令集之类,与儒家何与?又如杂家之《东方朔》二十篇,据朔本传注引刘向《别录》,知所收为《答客难》非有《先生论》诸文《荆轲论》五篇,知为司马相如等论荆轲之文,此皆后世别集总集之类,云何可以入诸子?似此之类,绳从严格,可议者盖不知凡几,推原其故,不能遽咎刘班之卤莽,实缘当时未有史部集部之名目,无可归类之书,不得已而入之于子。故《晏子春秋》、《列女传》等实宜人史部传记,高祖《孝文传》等实宜人史部诏令,周政周法等实宜人史部政书。(此姑就《四库》旧目言之耳,亦非谓其舟类遂当)东方朔《答客难》、司马相如《荆轲论》、扬雄《州箴》乃至贾山、兄宽、公孙弘、庄助诸书皆宜入文集。然当时既无此名,又不可以入六艺诗赋诸略,故略就其内容之近似,分隶儒家杂家云尔。章学诚呵斥后世目录学家谓其“以儒杂二家为龙蛇之菹”,岂惟后世,盖刘略已然矣。若此者,吾辈以理论绳之,固随处可指其疵类,然对于原书之总分类,既未能根本推翻,则此等枝叶问题,实亦无更良之法可以解决也。(如阴阳家有五曹官制五篇,本注云“汉制似贾谊所条”,于长天下忠臣九篇,颜注引《别录》云”传天下忠臣”,在后世编目宜入政书及传记。汉志无所归,可入诸子不足怪,但何以不入儒入杂而以入阴阳,则颇不可解耳。)
志中亦有自乱其例,无从为之辩护者,如《六艺略》中,诸经皆先列正文,后举传注。(例如“《易经》十二篇施孟梁丘四家”、“《诗经》二十八卷鲁齐韩三家鲁故二十五卷……”等。)
今道家《老子》著录邻傅徐刘四家传注,而《老子》本书反不入录,然则吾侪今日谓汉志中之《老子》存耶?佚耶?两无是处。又如阴阳家公祷生《终始》十四篇,本注云:“传邹奭(衍字之讹)始终书。”然邹子《终始》五十六篇,反列其后。又如墨家自田俅子以下四家,皆墨子弟子或后学之作,然皆列在《墨子》七十一篇之前。凡此之类,只能认为原著体例之舛驳,否则传钞者紊其原次,若曲为之解,恐无当也。
研究汉志之主要上作,在考证各书真伪。本志不著录而突然晚出者如世俗所传《鬼谷子》《亢仓子》《子华子》……之类,即以本志不著录之故而证其伪,一也:本志中已佚之书后人伪补者,如文子、关尹子、鹖冠子……之类,以本志篇数之异同或其他方法以证其伪,二也;此皆置信本书而据以为辨伪之资者。虽然,本志自身,其所收伪书正自不少,其故,一由战国百家,托古自重,(例如”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炎黄伊吕,动相援附,二由汉求遗书,奖以利禄,献书路广,芜秽亦滋,三由展转传钞,妄有附益,或因错糅,汩其本真,四由各家谈说,时隐主名,读者望文,滥为拟议。以此诸因,讹伪稠叠。辨别綦难。志中本注言“似依托”言“六国时依托”之类,颇不少。其于鉴别盖亦三致意焉。虽然,窃意二刘之治学也,仍是抱残守缺之意多,而鞫伪求真之术拙,其雠校诸书,只是去其复重,俾可缮写,而于碔砆之混,往往不忍割弃。例如《孟子》,本志著录十一篇,而经赵岐鉴定之结果,谓“外书四篇,不能宏深”,断其为伪。又如《庄子》本志著录五十二篇,而郭象谓“一曲之才,妄窜奇说,凡诸巧杂,什分有三”。故仅注三十三篇,余并从汰。使非有赵郭之别裁,则孟庄两书,芜秽或远过今本。现存最烜赫之书且如此,其他盖可类推,故如管商墨荀数大家,类皆有窜附痕迹,而窜者非必皆出向歆以后,殆向歆过而存之焉耳。此外亡佚之书,无从悬断,而其不可信者什居三四,此可以比例而知其概者也。
以上所举数端,皆本志之未能悉当人意者。虽然,生百世之后而欲研治先秦道术之遗文,观其流别,则其粲然之迹固未有能逾本志者,此则五尺童子所同认也,今故爬罗众论考而释之,庶足备汲古之一绠云尔。
15年,1月,21日,启超叙于清华学校。
晏子八篇。名婴,谥平仲,齐景公相,孔子称善与人交,有列传。(师古曰“有列传者谓太史公书”)
今存隋唐志皆七卷,题为《晏子春秋》,盖袭《史记》所称名,崇文总目作十二卷。《郡斋读书志》《文献通考》皆改入墨家,《四库总目》改入史部传记类。
《史记·管晏列传》云:“余读《晏子春秋》,详哉其言之也。其书世多有之。”《淮南子要略》云:“齐景公内好声色,外好狗马……故晏子之谏生焉。”皆以为晏子有著书,且其书在西汉时盖甚盛行。汉志此书,或即司马迁刘安所见本也。然此殆非春秋时书,尤非晏子自作。柳宗元谓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盖近是。(柳宗元《辨晏子春秋》云:“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已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于,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盲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然其人亦并非能知墨学者,且其依托年代似甚晚,或不在战国而在汉初也。今传之本,是否为迁安所尝读者,盖未可知,然似是刘向所校上之本,非东汉后人窜乱附益也。(刘向上奏云:“臣向所校中书《晏子》十一篇,臣向谨与长社尉臣参枝雠《太史公书》五篇,臣向书一篇参书十三篇。凡中外书三十篇为八百三十八章,除复重二十二篇六百二十八章,定著八篇二百一十五章,其书六篇皆合六经之义,又有复重文辞颇异,不复遗失复列为一篇,又有颇不合经术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辩士所为者,故亦不敢失复以为一篇。”)其书挦撦成篇,虽先秦遗文间藉以保存,然无宗旨,无系统,《汉志》以列儒家固不类,晁马因子厚之言改隶墨家,尤为无取,《四库》入史部传记,尚较适耳。
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缪公师。
今佚,隋唐志皆有《子思子》七卷。《太平御览》三百八十六、四百三、五百六十五,皆引其文,是宋初尚存。
《史记·孔子世家》云:“子思作《中庸》。”王应麟曰:“沈约谓《礼记》《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今案:《御览》四日三引《子思子》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即《表记》文,沈约说当可信。
曾子十八篇。名参,孔子弟子。
今佚,隋唐志皆二卷。《大戴礼记》有曾子《立事》《本孝》《立孝》《大孝》《事父母》《制言上》《制言中》《制言下》《疾病》《天圆》等十篇,或即此书之一部,故晁氏谓“视汉亡八篇”也。阮元从《戴记》中录出单行,而为之注,题曰曾子注。然曾子《立事》篇文,又在荀子《修身》《大略》两篇中,然则此十篇果否曾子所著,亦疑问也。其《孝经》及《小戴记》之《曾子问》等篇,疑亦在十八篇中。
漆雕子十二篇。孔子弟子漆雕启后。(门人杨树达谓“后”字为衍文,以其厕于曾子宓子之间,曾宓皆孔子弟子,则著书者当即为启,非其后人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马国翰辑为一卷。
漆雕启即《论语》之漆雕开,注云“漆雕启后”,似谓著书者非启而启之后人也。《说苑》记孔子与漆雕马人问答语,伪家语作漆雕凭,或即其人欤?《韩非子·显学篇》叙述八儒,有漆雕氏之儒,则其学派在战国时盖甚光大。韩非述其学风:“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此盖儒而兼侠者。《论衡》亦述其论性语。
宓子十六篇。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弟子。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韩非》《吕览》《新书》《惟南子》《韩诗外传》《说苑》《论衡》《家语注》,皆引宓子语,当是本书佚文,马国翰辑为一卷。
《论衡·本性篇》:“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据此,可见孔门讨论人性问题,当以漆雕宓二子为最先。
景子三篇。说宓子语,似其弟子。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马辑一卷,与所辑《宓子》重复,殊无取。
世子二十一篇。名硕,陈人也,七十子之弟子。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马国翰辑为一卷。
《论衡·本性篇》:“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世子学说要点存者止此。《春秋繁露·俞序篇》亦引世子语。
魏文侯六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叶穗辉曰:“《乐记》引魏文侯问子夏乐,《魏策》引魏文侯辞韩索兵,及疑乐羊烹子命西门豹为邺令与虞人期猎,《吕览·期贤篇》引魏文侯式段千木之闾,《乐成篇》引与田子方论收幼孤,《自知篇》引问任座君德南人,《闲训》引魏文侯不赏解扁东封上计,《韩诗外传》引魏文侯问孤卷子,《说苑·君道篇》引魏文侯赋鼓琴,《复恩篇》引乐羊攻中山,《尊贤篇》引下车趋田子方及觞大夫于曲阳,《善说篇》引与大夫饮酒使公乘不仁为铴政,《反质篇》引御廪哭文侯素服辟正殿,《新序》杂事二引魏文侯出游见路人负刍,杂事四引与公季成议田子方,《刺奢篇》引见箕季问墙毁其言,皆近道当在六篇中。”)马辑一卷。章学诚疑魏文侯平原君之徒皆无著书,汉志所载,或他人著书之篇名,如孟子书中梁惠王之类,亦足备一说。
李克七篇。子夏弟子,为魏文侯相。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王应麟曰:“《韩诗外传》《说苑·反质篇》载魏文侯问李克,《文选·魏都赋注》引李克书。”)马辑一卷。
《史记·货殖列传》:“李克务尽地力。”但依他书所记载,则彼文似是李悝之误,姑引以待考。《经典释文》叙《毛诗》传授源流云:“子夏传曾申,曾申传李克。”果尔,则克是子夏再传弟子矣。
公孙尼子二十八篇。七十子之弟子。
今佚,隋唐志皆一卷,马辑一卷。
王应麟曰:“似孔子弟子,沈约谓《乐记》取《公孙尼子》。刘瓛云:《缁衣》,公孙尼子所作也,马总《意林》引之。”今案:《初学记》引《公孙尼子》云:“乐者审一以定和,比物以饰节。”《意林》引《公孙尼子》云:“乐者先王所以饰喜也。”语皆在今《乐记》中,则沈约之说信矣,《北堂书钞》《文选注》皆引《公孙尼子》,则其书唐时尚存。
孟子十一篇。名轲,邹人,子思弟子,有列传。(案孟子不及见子思说见《孟荀传》释文。)
今存七篇。
《史记》本传云:“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是司马迁所见本仅七篇也。赵岐《孟子章指题辞》云:“著书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又有外书四篇——《性善》《辩文》《说孝经》《为政》。其文不能宏深,不与内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后人依放而托也。”今所传赵歧注本,即司马迁所见者。外书四篇,经岐鉴别为伪,后无传者,遂亡佚。(《隋志》尚有郑玄刘熙注《孟子》各七卷,则郑刘亦皆认外书为伪矣。)其佚文见于《法言》《盐铁论》《颜氏家训》《文选注》有若干条,清末林春溥曾辑出,信乎“不能宏深”矣。至明季姚士璘所传《孟子》外书四篇,则又伪中出伪,并非汉时之旧,更不足道。
孙卿子三十三篇。名况,赵人,为齐稷下祭酒,有列传。(师古曰:“本曰荀卿,避宣帝讳,故曰孙。”)
今存,隋唐志十二卷,今本二十卷乃杨倞所析,改师荀子。(倞自序云:“以文字繁多,故分旧十二卷三十二篇为二十卷,其篇第亦颇有移易使以类相从。”)刘向《叙录》云:“臣所校雠中孙卿书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复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志言三十三篇,殆伪字也。杨倞注本篇第,与向本颇有异同,其比较具见超所著要籍解题及其读法中。《荀子》全书,大概可信,惟《君子》《大略》《宥坐》《子道》《法行》《哀公》《尧问》七篇,疑非尽出荀子手,或门弟子所记,或后人附益也。
芊子十八篇。名婴,齐人,七十子之后。(师古曰:“芊音弭。”)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念孙曰:“《史记》孟子荀卿传楚有尸子,长卢,阿之吁子焉。《索隐》曰:吁音芋,《别录》作芋子,今吁亦如字。《正义》《艺文志》《芋子》十八篇,颜云音弭。案:是齐人,阿又属齐,恐颜误也。案:《正义》说是也。芋有吁音,故《别录》作芋子,《史记》作吁子,(《小雅·斯干篇》:‘君子攸芋传芋大也。《释文》芋香于反或作芋。’)作芊者字之误耳。”
内业十五篇。不知作书者。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鳞曰:“《管子》有《内业篇》,此书恐亦其类。”启超案:《管于》书乃战国末人杂掇群书而成,《内业篇》纯属儒家言,当即此十五篇中之一篇。
周史六弢六篇。惠襄之间,或曰显王时,或曰孔子问焉。(师古曰:即今之六韬也。)
今佚,世所传《六韬》,非此书。
沈涛曰:“案今《六韬》乃文王武王问太公兵战之事,而此列之儒家,则非今之《六韬》也。六乃大字之误,人表有周史大㢰,古字书无㢰字,篇韵始有之,当为弢字之误。《庄子·则阳篇》仲尼问于太史大弢,盖即其人,此乃其所著书,故班氏有孔子问焉之说。颜以为太公《六韬》误矣,今之《六韬》当在太公二百三十七篇之内。”启超案:沈说是,但今之《六韬》实亦伪书。
周政六篇。周时法度政教。
周法九篇。法天地立百官。
河问周制十八篇。似河间献王所述也。
以上三种,今佚,《隋志》皆已不著录。盖皆秦汉间人述周代制度之书,既不能人六艺略,则以附诸儒家也。窃疑《周官》六篇,其性质正与此同类,或刘歆将《周政》六篇改头换面,作为《周官》,亦末可知。要之战国秦汉间儒者喜推论周制,人各异说,如《河间周制》,即河间献王之徒所论列,《周政》《周法》当亦此类也。
谰言十一篇。不知作者,陈人君法度。(师古曰:说者引《孔子家语》云孔穿所造,非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马国翰从孔丛子辑出三篇,题孔穿撰。案:王肃伪《家语后序》云:“子高名穿,著儒家语十二篇,名曰《谰言》。”颜谓“说者引《家语》云孔穿所造”。即引此也,然班明言“不知作者”,颜亦断其非穿造,则孔丛子之文不足以当此书明矣。
功议四篇 不知作者,论功德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甯越一篇。中牟人,为周威王师。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马辑一卷。
《吕氏春秋·不广篇》《说苑·尊贤篇》皆记甯越事,贾谊《过秦论》云:“六国之士有甯越……”与即此人。
王孙子一篇。 一日巧心。
今佚,据《隋志》云:梁有《王孙子》一卷,似唐人编五代史志时其书,然《意林》《艺文类聚》《文选注》《太平御览》皆引之,似历唐迄宋初尚存也。马国翰辑为一卷。
公孙固一篇。 十八章。齐闵王失国问之,固因为陈古今成败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云:“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当即此人。
李氏春秋二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吕览·勿躬篇》引《李子》,疑即此书,马氏据之辑为一卷。
羊子四篇。百章,故泰博士。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董子一篇。名无心,难墨子。
今佚,《隋志》一卷。(马国翰云:“宋志不载,散佚已久,明陈第《世善章藏书目》有之,今复求索,不可得矣。”)
《论衡·福虚篇》:“儒家之徒董无心,墨家之徒缠子,柑见讲道。……”《风俗通》文略同。
侯子一篇。 李奇曰:或作侔子。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王先谦曰:“官本侯作俟。”陶宪曾曰:“官本是也”《广韵》六止俟下云:又姓。《风俗通》云有俟于古贤人(通志氏族略五作六国贤人)著书,应仲远尝为汉书音义,则所见本必作俟矣。)
徐子四十二篇。宋外黄人。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麟曰:“魏世家惠王三十年使庞涓将,而令太子申为上将军,过外黄,外黄徐子曰:‘臣有百战百胜之术’即此。外黄时属宋。”
鲁仲连子十四篇。 有列传。
今佚,《隋志》五卷,录一卷,《庸志》一卷。鲁连言论,除《战国策》及《史记》本传著录数长篇外,《水经注》《文选注》《史记正义》《意林》《艺文类聚》《初学记》《太平御览》所引《鲁连子》尚二十余条,知其书北宋尚存。马国翰据诸书辑为一卷。
平原君七篇。 朱建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此书置鲁仲连与虞卿之间,然则正是赵公子平原君胜也。此盖刘略之旧,班氏注为朱建,恐误。
《虞氏春秋》十五篇。 虞卿也。
今佚,《隋志》巳不著录。马辑为一卷。
《史记》本传云:“为赵上卿,故号虞卿。”又云:“不得意,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又《十二诸侯年表》云:“虞卿著书八篇。”与本志所录篇数颇有出入,今《战国策》及《新序》皆记虞卿行事言论,但是否为本书原文,尚难断言。
商祖传十三篇。 高祖与大臣述古语及诏策也。
今佚,《隋志》云:“梁有汉高祖手诏一卷。”
此及孝文传,以入儒家,本无取义,殆因编《七略》时未有史部,诏令等无类可归,姑入于此耳。
陆贾二十三篇。
《隋志》,《新语》二卷,《唐志》同,今存二卷,析为十二篇。但非《汉志》原书之旧。(《四库总目提要》云:“案《汉书》贾本传称著《新语》十二篇,《汉书艺文志》儒家陆贾二十七篇,盖兼他所论述计之,《隋志》则作《新语》二卷。此本卷教与《隋志》合,篇数与本传台,似为旧本,然《汉书·司马迁传》称迁取《战国策》、《楚汉春秋》、陆贾《新语》作《史记》。《楚双春秋》张守节正义犹引之,今佚不可考。《战国策》取九十三事皆与今本合,惟是书之文悉不见于《史记》。王充《论衡·本性篇》引陆贾曰;“天地生人也,以礼义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则颇,顺谓之道。”今本亦无其文。又《谷梁传》至汉武帝时始出,而《道基篇》末乃引《各粱传》曰时代尤相牴牾,其殆后人依托,非贾原本欤。考马总《意林》所载皆与今本相符。李善《文选注》于司马彪赠山涛诗引《新语》曰:“楩梓仆则为世用。”于王粲从军诗引《斩语》曰:“圣人承天威承天功,与之争功岂不难哉!”于陆机日出东南隅行引《新语》曰:“高台百仞。”千古诗第一首引《帮语》曰:”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于张载《杂诗》第七首引《新语》曰:”建大功于天下者必垂名于万世也。”以今本核校,虽文句有详略异同,而大致亦悉相应,似其伪犹在唐前,惟玉海称陆贾《新语》今存者道基、术事、辅政、无为、资贤至德怀、虑才七篇。比本十有二篇,乃反多于宋本,为不可解,或后人因不完之本补缀五篇以合本传旧目也。”)
刘敬三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汉书》本传载敬说高帝都秦、与冒顿和亲、徙民实关中三事,当即此三篇之文。
孝文传十一篇。 文帝所称及诏策。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贾山八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汉书》本传载至言一篇,尚有谏文帝除铸钱、讼淮南王无大罪、言柴唐天子为不善三疏。皆当在八篇中,但其文不传。
太常蓼侯孔臧十篇。 父聚,高祖时以功臣封臧嗣爵。
今佚,《隋志》云:“梁有汉《太常孔臧集》二卷。”
贾谊五十八篇。
《隋志》,贾子十卷,录一卷,《唐志》,贾谊《新书》十卷,今存,但非汉志原书之旧。(《四库总目提要》云:“《汉书·艺文志》儒家贾谊五十八篇。《崇文总目》云本七十二篇,刘向删定为五十八篇。隋唐志皆九卷,别本或为十卷,考夸隋唐志皆作十卷,无九卷之说。盖校刊隋唐书者未见。《崇文总目》反据今本追改之。明人传刻古书往往如是不足怪也。然今本仅五十六篇,又《问孝》一篇有录无书实五十五篇,已非北宋本之旧。又陈振孙书录解题称首载《过秦论》末为吊湘赋,且略节谊本传于第十一卷中,今本虽首载《过秦论》而末无吊湘赋,亦无附录之第十一卷,且并非南宋时本矣。其书多取谊本传所载之文,割裂其章段,颠倒其次序,而加以标题,殊瞀乱无条理。《朱子语类》曰:“贾谊《新书)除了《汉书》中所载,余亦难得粹者,看来只是贾谊一杂记稿耳,中间事事有些个。”陈振孙亦谓其非《双书》所有者,辄浅驳不足观,决非谊本书。今考《汉书》谊本传赞称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于世事者著于传。应劭《汉书注》亦于《过秦论》下注曰:“贾谊书第一篇名也。”则本传所载皆五十八篇所有,足为显证赞又称三表五饵以系单于,颜师古注所引贾谊书与今本同。又《文帝本纪》注引贾谊书:“卫侯朝于周,周行人问其名。”亦与今本同,则今本即唐人所见亦足为显证。然决无摘录一段立一篇名之理,亦决无连缀十数篇合为奏疏一篇上之朝廷之理。疑谊《过秦论》《治安策》等本皆为五十八篇之一,后原本散佚,好事者因取本传所有诸篇杂析其文各为标目,以足五十八篇之数。故□□至此,其书不全真,亦不全伪。朱子以为杂记之稿固未核其实,陈氏以为决非谊书,尤非笃论也。”)
河间献王对上下三雍宫三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汉书》景十三王传云:“武帝时,献王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余事。其对推道术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说苑》君道篇、建本篇各引献王语二节,或是其文。
董仲舒百二十三篇。
《隋志》,《春秋繁露》十七卷,今存。
《汉书》本传云:“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今《春秋繁露》中有玉杯、蕃露、竹林三篇,据本传文,似即所谓“说春秋事”之数十篇,在百二十三篇以外。然汉志不应不著录其书,而其所著录之百二十三篇,亦不应一字不传于后。疑今本《繁露》之八十二篇,即在此百二十三篇中也。然唐宋类书引《繁露》及董仲舒语为今本所无者尚不少,(详见苏舆《春秋繁露义证》例言。)而《论衡》引情性阴阳之说,与今本颇殊,又引旱祭女娲之议,今本不见。此殆八十一二篇以外诸篇之佚文矣。
兒宽九篇。
公孙弘十篇。
终军八篇。
吾丘寿王六篇。
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马国翰辑辑为一卷。
虞丘说一篇。 难孙卿也。
庄助四篇。
臣彭四篇。
钩盾冗从李步昌八篇。宣帝时数言事。
儒家言十八篇。 不知作者。
以上五家今皆仗,《隋志》已不著录。
桓宽《盐铁论》六十篇。(师古曰:“宽车次公,汝南人也。孝昭时丞相御史与诸贤良文学,论盐铁事,宽撰次之。)
今存,十二卷。
刘向所序六十七篇。《新序》《说苑》《世说》《列女传》颂图也。
今存者,《新序》十卷,《说苑》二十卷,《列女传》八卷。(王回《列女传》序云:“各颂其义图其状总为卒篇,传如太史公记,颂如诗之四言,而图为屏风。”)《世说》佚。《隋志》析《列女传》人史部。
扬雄所序三十八篇。《太玄》十九,《法言》十三,《乐》四,《箴》二。
今存《太玄》《法言》《州箴》《官箴》,《乐》四篇已佚。
右儒五十三家八百三十六篇,入扬雄一家三十八篇。(棠:入者,《七略》所无,班补入也。)
今存者九家,为书十三种。
晏子——今题《晏子春秋》。
孟子——今存七篇。
孙卿子——今题《荀子》。
陆贾——今题《新语》。
贾谊——今题贾谊《新书》。
董仲舒——今题《春秋繁露》,存八十二篇。
《盐铁论》
刘向所序——今存《新序》《说苑》《列女传》。
扬雄所序——今存《太玄》《法言》及《箴》。
其有专篇或佚文可考辑者十九家,曰子思,曰曾子,曰漆雕子,曰宓子,曰世子,曰魏文侯,曰李克,曰公孙尼子,曰王孙子,曰董子,曰鲁仲连子,曰虞氏春秋,曰刘敬,曰贾山,曰河间献王,曰兒宽,日公孙弘,曰终军,曰吾丘寿王。其属于先秦者十二家,属于汉者八家焉。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业,已试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所宠,后进循之,是以五经乖析,儒学浸衰,此辟儒之患。
伊尹五十一篇。 汤相。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伊尹时已有著作传后,且篇数多至五十余,此可断其必诬。然《孟子》已征引伊尹言论多条,则孟子时已有所谓伊尹书者可知。《逸周书》有伊尹献令,其起原当亦颇古也。但以入道家,于义恐无取。
太公二百三十七篇。谋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吕望为周师尚父,本有道者,或有近世又以(案此二字当在有字前)为太公术者所增加也。
今佚。(《隋志》有太公阴谋一卷、太公阴符钤录一卷、大公金匮二卷,大公兵法二卷,又太公兵法六卷,又太公三官兵法一卷,《唐志》略同。)
太公书之不足信,亦与伊尹等,即班固亦言“近世为太公术者所增加”矣。不依托他人而独依托太公者,殆齐之稷下谈说之徒最众,喜引开国之君以自重其说。管晏诸书,亦以同一理由发生也。秦策称“苏秦得太公阴符之谋”,当即在此“谋八十一篇”中耶?亦可征战国初年已有此类书矣。
辛甲二十九篇。纣臣,七十五谏而去,周封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左传》:“辛甲为太史,命百官箴王阙。“此殆史官所传放书。
鬻子二十二篇。名熊,为周师,文王以下问焉,周封为楚祖。
已佚,今所存一卷十四篇,盖唐以后人所伪造。
鬻熊之名,始见《史记·楚世家》。其人容或有之,然谓其有著书,实属难信。此二十二篇者当是战国秦汉间人依托耳。今存之一卷本,又伪中出伪,其书为唐永徽中逢行珪所献,与庾仲容子钞马总《意林》所言篇数不符。《列子》引《鬻子》三条,今本亦无有。《四库提要》谓唐人剿贾谊《新书》作为赝本,谅矣。
管子八十六篇。名夷吾,相齐桓公,有列传。
今存,《隋志》十九卷,今本二十四卷。
司马迁曰:“余读管氏牧民山高乘马轻重九府,详哉言之也。……其书世多有之。”刘向《叙录》云:“所校雠中管子书,大中大夫卜圭书,臣富参书,射声校尉立书,太史书,凡中外书五百六十四。以校,除复重四百八十四篇,定著八十六篇。”向所校书,所据异本之多与删除复篇之多,皆以此为最,则此书之传习极广而极庞杂,可以推见自宋以后,疑之者颇多。叶适云:“《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莫知谁所为,以其言毛嫱西施吴王好剑推之,当是春秋末年。”朱熹曰:“管子之书杂,管子以功业著者,恐未必曾著书,如弟子职之篇,全似曲礼,他篇有似庄老,……其内政分乡之制,《国语》载之却详”又曰:“《管子》非管仲所著,……想是战国时人收拾仲当时行事语言之类著之,并附以他书。”黄震曰:“管子之书,不知谁所集,乃庞杂重复,似不出一人之手。”此诸论皆切中其病,要之此书决非管仲所作,无待深辨。其中一小部分当为春秋末年传说,其大部分则战国至汉初递为增益,一种无系统的类书而已。志以入道家,殆因《心术》《内业》等篇其语有近老庄者。阮孝绪《七录》以入法家,(《史记》本传正义引)隋唐志以下皆因之,实则援《吕氏春秋》例入杂家,或较适耳。(《四库提要》云:“刘恕《通鉴外纪》引博子曰:‘管仲之书过半便是后之好事者所加,乃说管仲死后事,《轻重篇》尤复鄙俗’叶适《水心集》亦曰:‘《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以其言毛嫱西施吴王好剑推之,当是春秋末年。”今考其文大抵后人附会多于仲之本书,其他姑无论,即仲卒于桓公之前,而篇中处处称桓公,其不出仲手已无疑义矣。书中称经言者九篇,称外言者八篇,称内言者九篇,称短言者十九篇,称区言者五篇,称杂言者十一篇,称管子解者五篇,称管子轻重者十九篇,意其中孰为手撰,孰为记其绪言如语录之类,孰为述其逸事如家传之类,孰为推其义旨如笺疏之类,当时必有分别。观其五篇明题管子解者可以类推必由后人混而一之,致滋疑窦耳。晁公武《读书志》曰:‘刘向所校本八十六篇,今亡十篇。考李善注陆机《猛虎行》曰江邃文释引《管子》云:夫士怀耿介之心,不荫恶木之枝,恶木尚能耻之,况与恶人同处。’今检管子近亡数篇,恐是亡篇之内,而邃见之,则唐初已非完本矣。”)
老子邻氏经传四篇。 姓李名耳,邻氏传其学。
老子傅氏经说三十七篇。 述老子学。
老子徐氏经说六篇。 字少季,临淮人,传老子。
刘向说老子四篇。
志不著录老子本书,而仅录其传说四家,殊不可解。四家今皆佚,而《隋志》有河上公注《老子》,今存,本志却无之,可证其伪。
文子九篇。 老子弟子,与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问,似依托者也。
今存,隋唐志皆十二卷。
柳宗元辨《文子》云:“……其旨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驳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子辈数家皆见剽窃,晓然而出其类,其意绪文词又互相牴而不合,不知人之增益之欤,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欤。”要之,此书自班氏已疑其依托,今本盖并非班旧,实伪中出伪也,其中大半剿自《淮南子》。
蜎子十三篇。名润,楚人,老子弟子。(师古曰:“蜎姓也,音一元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麟曰:“《史记》环渊,楚人,学黄老道德之术,著上下篇,《索隐》《正义》皆无注,今案《文选》枚乘《七发》:‘便蜎詹何之伦。’注云:‘淮南子虽有钩针芳饵,加以詹何蜎蠉之数,犹不能与罔罟争得也。’宋玉与登徒子偕受钓于玄渊,《七略》:蜎子名渊,三文虽殊,其人一也。”
关尹子九篇。 名喜,为关吏,老子过关,喜去吏而从之。
隋唐志皆不著录,原书久佚,今存一卷本,伪品也。
今本之伪,陈振孙、宋濂及《四库提要》辨之已详。文笔颇类唐人所译佛经,辞理杂剿释道皮毛,盖唐以后作品也。《庄子·天下篇》以关尹与老聃并称,且名列聃前,似非聃弟子。《吕览》言:“老聃贵柔,关尹贵清。”其学似亦不与老氏全同也。
庄子五十二篇。名周,宋人。
今存,郭象注本十卷,三十三篇。
陆德明《庄子·释文叙录》云:“……庄生宏才命世,辞趣华深,正言若反,故莫能畅其弘致。后人增足,渐失其真,故郭子元云:一曲之才,妄窜奇说,若阏变意修之首,危言游凫子胥之篇,凡诸巧杂,十分有三。《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即司马彪孟氏所注是也。言多诡诞,或似《山海经》,或类占梦书,故注者以意去取,其内篇众家并同,自余或有外而无杂,唯子元所注,特会庄生之旨,故为世所贵。”据此则诸注家于外篇杂篇以意去取,并不从同。今郭注本,仅三十三篇者,非晋时已佚若干篇,特子元以为芜累而简汰之,如赵邻卿之不注《孟子》外书四篇耳,未必一致也。焦竑笔乘云:“内篇断非庄生不能作,外篇、杂篇则后人窜人者多。之哙让国在孟子时,而庄文曰昔者,陈恒杀其君,孔子请付,庄子身当其时,而《胠箧》曰陈成子弑其君,子孙享国十五世,即此推之,则秦末汉初之言也,岂其年逾四百岁乎?曾史盗跖与孔子同时,杨墨在孔后孟前,《庄子》内篇三卷未尝一及五人,则外篇、杂篇,多出后人可知。又封侯宰相等语,秦以前无之,且避汉文帝讳,改田恒为田常,其为假托尤明。”盖郭氏汰芜,已具特识,然所汰犹未尽,今传之外、杂篇,其为后人聚敛而成者当尚不少,不止苏轼所斥《盗跖》《渔父》等篇而已。
列子八篇。名圄寇,先庄子,庄子称之。
今存张湛注本八卷,盖晋人伪作。
柳宗元《列子辨》首疑今本卷首所列刘向《叙录》谓列子为郑穆公时人,年代相去悬绝,盖于向叙已不置信矣。又云:“其书亦多增窜,非其实,……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后,不可信。”是并其本书亦疑之矣。高似《孙子略》遂疑列子为鸿濛云将之流,并无其人,然《尸子·广泽篇》、《吕氏春秋·不二篇》,皆有“列子贵虚”语,与当时诸家并提,然则固实有其人,非出出周寓名也。汉志八篇,是否御寇自著,抑战国秦汉间人所依托,今无从悬断。惟今存之张湛注本,决非汉志之旧,殆无可疑。除柳子厚所举魏牟孔穿外,《四库提要》更举《汤问篇》邹衍吹律语以证其非御寇作,然《提要》又因《周穆王篇》记西王母瑶池等语,与《穆天子传》合,《穆传》晋太康中始出,非刘向时所能伪造,因谓“可确信为秦以前书”。殊不知今本正由晋人伪造,袭新出之《穆传》,此愈可为膺鼎之一证耳,其书又剿佛理,亦足为东汉末佛经输入后作品之据。张湛自序言其书甫渡时保存流布之始末,事涉诞诡,或即湛所手伪也。
老成子十八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伪《列子·周穆王》篇:“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庄子·天下篇》言:“尹文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尸子·广泽篇》言:“料子贵别囿。”料老音近,岂老成子即料子耶?
长卢子九篇。楚人。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史记·孟荀列传》:“楚有长卢。”《御览》三十七引《吕氏春秋》有称道长卢子语。
王狄子一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公子牟四篇。魏之公子也,先庄子,庄子称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荀子·非十二子篇》言:“魏牟安情性纵恣睢禽兽行。”《战国策·赵策》,《庄子》秋水篇、让王篇,《吕氏春秋·审为篇》,《说苑·敬慎篇》,伪《列子·仲尼篇》,皆记公子牟言行。
田子二十五篇。名骈,齐人,游稷下号“天口骈”
今佚,《陪志》已不著录。
老菜子十六篇。楚人,与孔子同时。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史记·老子列传》:“老莱子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战国策·魏策》述老莱子教孔子之言,《大戴记·将军文子篇》述孔子语子贡以老莱子之行。
黔娄子四篇。齐隐士,守道不诎,威王下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列女传》记“鲁黔娄先生死,曾子与门人往吊。”则非齐人,更不及威王时矣,或是两人耶?
宫孙子二篇。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鹖冠子一篇。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
《隋志》以下皆作三卷,今存陆佃注本三卷十九篇,非汉志原书。
刘勰《文心雕龙》称“鹖冠绵绵,亟发深言”。韩愈集有《读鹖冠子》一篇,称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学问篇》“一壶千金”之语,柳宗元集有《鹖冠子辨》一书则谓其“言尽鄙浅,好事者伪为其书”。晁公武、陈振孙皆袒柳说,惟《四库提要》则又为之讼直。启超案:今书时含名理,且多古训,似非出魏晋以后人手,惟晁氏云:“按四库书目,鹖冠子三十六篇,已非汉志之旧。今书乃八卷,前三卷十三篇,与今所传墨子书同;中三卷十九篇,愈所称两卷皆在,宗元非之者篇名《世兵》,亦在;后两卷有十九论,多称引汉以后事。……”然则此书经后人窜乱附益者多矣,今所存者即中三卷,虽未必为《汉志》之旧,然犹为近古,非伪关尹伪鬼谷之比也。
周训十四篇。
黄帝四经四篇。
黄帝铭六篇。
黄帝君臣十篇。起六国时,与《老子》相似也。
杂黄帝五十八篇。六国时贤者所作。
力牧二十二篇。六国时所作,托之力牧。力牧,黄帝相。
以上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本志以置诸鹖冠子与孙子之间者,殆认此诸书之依托者为此时代人也。
孙子十六篇。六国时。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沈钦韩曰:《盐铁论》论功篇引孙子语,不称兵法,恐是道家之孙子。
捷子二篇。齐人。(原文尚有“武帝时说”四字。王念孙谓涉下条曹羽注文而衍是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史记·田完世家》:“自如驺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之徒……”《孟荀列传》:“慎到赵人,田骈、接子齐人,环渊楚人,皆学黄老道德之术。”接子《汉书》古今人表作捷子,在尸子后邹衍前。
曹羽二篇。 楚人,武帝时说于齐王。
郎中婴齐二篇。 武帝时。
臣君子二篇。 蜀人。
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
郑长者一篇。六国时,先韩子,韩子称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沈钦韩曰:韩非《外储说右》两引郑长者说,陶宪曾曰:释慧苑《华严经音义》下引《风俗通》云:“春秋之末,郑有贤人,著书一篇,号郑长者。”
楚子三篇。
道家言二篇。 近世,不知作者。
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
右道家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
今存者惟管子、老子、庄子三家。而《庄子》篇数不同,《老子》原书本志不著录,所著录传说四家皆佚,其存而疑伪者一家:曰《鹖冠子》,存而可决为伪者四家:曰《鬻子》,曰《文子》,曰《关尹子》,曰《列子》。诸伪书中。关尹最晚出。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舜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
宋司星子韦三篇。 景公之史。
公梼生终始十四篇。 传邹衍终始书。
公孙发二十二篇。 六国时。
邹子四十九篇。 名衍,齐人,为燕昭王师,居稷下,号“谈天衍”。
邹子终始五十六篇。 (师古曰亦邹衍所说。)
乘丘子五篇。 六国时。
杜文公五篇。 六国时。(师古曰刘向《别录)云韩人也。)
黄帝泰素二十篇。 六国时,韩诸公子所作。(师古曰刘向《别录》云或言韩诸公孙之所作也,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也,故曰泰素。)
南公三十一篇。 六国时。
容成子十四篇。
张苍十六篇。 承相北平侯。
邹奭子十二篇。 齐人,号曰“雕龙奭”。
闾丘子十三篇。 名快,魏人,在南公前。
冯促十三篇。 郑人。
将钜子五篇。 六国时,先南公,南公称之。
五曹官制五篇。 汉制似贾谊所条。
周伯十一篇。 齐人,六国时。
卫侯官十三篇。 逝世,不知作者。
于长天下忠臣九篇。 平阴人,近世。(师古曰刘向《别录》云传天下忠臣。)
公孙浑邪十五篇。 平曲侯。
杂阴阳三十八篇。 不知作者。
右阴阳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
《隋志》以后不立阴阳家,其书久已全佚,学说可考者,惟邹衍终始五德之说见于《史记》孟荀传及《项羽本纪》引南公一语,《吕览·制乐篇》记宋司星子韦一事耳。张苍说则略见本传。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
李子三十二篇。名悝,相魏文侯,富国强兵。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汉书·食货志》:“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晋书·刑法志》:“律文起自李悝,撰次诸国法,著《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故其律始于盗贼,盗贼须劾捕,故著《网捕》一篇。其轻狡越城博戏借假不廉淫侈逾制,以为杂律一篇,又以具律具其加减,是故所著六篇而已。商君受之以相秦。”案《法经》为汉律九章所本,近人黄奭有辑本,或即在《李子》三十二篇中,但其书疑亦后人诵法李悝者为之,未必悝自撰也。
商君二十九篇。 名鞅,姬姓,卫后也,相秦孝公,有列传。
《隋志》五卷,《唐志》改题商子,卷数同,今存。其目二十八篇,较汉志少一篇,又两篇有录无书,实已佚三篇也。
《史记·商鞅列传》言:“读鞅开塞书。”开塞在今本第七篇,或即用为全书之名,如以繁露名董子书也。《文献通考》引周氏涉笔,以为“鞅书多附会后事,拟取他词,非本所论著。”《四库提要》云:“今考《史记》称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鞅欲反,惠王乃车裂鞅以徇。则孝公卒后,鞅即逃死不暇,安得著书?如为平日所著,则必在孝公之世,又安得开卷第一篇即称孝公之谥?殆法家者流掇鞅余论以成是篇。”今案:本书《徕民篇》云:“自魏襄以来,三晋所亡于秦者不可胜数。”魏襄王之卒,在鞅死后四十二年,又称“长平之胜”,事在鞅死后七十八年。则其书非鞅所著,更毫无疑义。又《弱民篇》“楚国之民齐疾而均速”以下,皆《荀子·议兵篇》中语,其所言唐蔑庄蹻,事亦远在鞅死后,然则此书殆战国末年人聚敛而成,观其采及荀子,则其出盖颇晚安。
申子六篇。 名不害,京人,相韩昭侯,终其身诸侯不敢侵韩。
今佚,《隋志》云:“梁有申子三卷,亡。”新旧《唐志》仍著录三卷,晁陈以下皆不著录,近马国翰辑其佚说为一卷。《淮南子·泰族训》云:“今商鞅之启塞,申子之三符,韩非之孤愤……”启塞即开塞,《商君书》篇名;孤愤,《韩非子》篇名;然则《三符》亦篇名也,申子遗篇可考见者仅此。
处子九篇。(师古曰《史记》云赵有处子。)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麟曰:“《史记》:‘赵有剧子之言’,注,徐广曰:应劭氏姓注云‘处子’,《风俗通》云:‘汉有北海太守处兴’,……”
慎子四十二篇。名到,先申韩,申韩称之。
隋唐志皆十卷,《崇文总目》二卷,今仅存残缺五篇。
慎子学说梗概,见《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天论篇》《解蔽篇》,《史记·孟荀列传》称其著十二论,盖当时一大家也其当代有散佚,今所存者《威德》《因循》《民杂》《德立》《君人》,凡五篇,书录解题称麻沙本五篇,殆即此本也。其文简短,似是后人掇辑所成,其篇名见于《群书治要》者尚有《知忠》《君臣》两篇。逸文,散见群书者亦尚数十条,近江阴缪氏有一钞本,云是明万历间吴人慎懋赏所刻,分为内外篇。其书鄙俚芜秽,将现存五篇改头换面,文义全不相属。诸书佚文则一无所采,又攀引《孟子》书中之慎滑厘为慎到,又因《史记》之文而伪造为邹忌、淳于髡、慎到、田骈、接子、环渊问答语,真所谓小人无忌惮者。晚明人谫陋而好作伪书成为风气,原不足责,缪荃荪辈徒讲版本,而不知学术,乃至以“惊人秘笈”相诧,而传刻者复从而张之。果尔,则丰坊杨慎辈所造书,其秘而可惊者不更多耶?是不可不痛斥而明辨之也。
韩子五十五篇。名非,韩诸公子,使秦,李斯害而杀之。
今存,几十二卷,篇数同汉志。
开卷《初见秦》一篇,据《战国策》乃范睢之辞,然则本书明有他人著作错入矣。《史记》本传称“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说林、说难,十余万言”。虽所举篇名未必尽,然今书为后人附益者谅亦非无之也。
游棣子一篇。
晃错三十一篇。
燕十事十篇。不知作者。
法家言二篇,不知作者。
以上今皆佚,《隋志》云:“梁有晁氏新书三卷,亡。”新旧《唐志》仍著录,《文选注》《太平御览》皆引朝子或朝错新书,知错书宋初犹存也。马国翰辑佚文为一卷。
右法十家二百一十七篇。
今存昔三家,一商君,二慎子,三韩子。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饬法。”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无数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邓析二篇。 郑人,与子产并时。(师古曰:“列子及孙卿并云子产杀邓析,据《左传》昭公二十年子产卒,定公九年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则非子产杀也。”)
已佚,今所传者盖伪书。
卷首有刘歆《叙录》一篇,末云:“其论无厚者,言之异同,与公孙龙同类,谨第一。”此文尚《尔雅》,当为歆原作。惟中间讹脱似颇多,疑“者”字“之”字皆衍文,“一”字当为“上”字,意谓析书中所论“无厚”。所言“异同”,略与公孙龙说同。今谨编次以上也。“无厚”为战国时名家最乐道之一问题——《墨子·经上篇》:“厚,有所大也。”“端,体之无厚而最前者也。”《庄子·天下篇》引惠施说:“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又《人间世篇》:“以无厚入有间。”皆其义,厚即几何学上之体,无厚者指点线而也。歆所见邓析子原书,必有说无厚之义者,歆以校《公孙龙子》,认其所说为同类,今本首列《无厚篇》,其文曰:“天之于人无厚也,君之于民无厚也,父之于子无厚也,兄之于弟无厚也。“此盖因歆叙有此二字,不得而解,因望文生义,其为后人师心臆造无疑。“同异”亦当时名家一问题,《天下篇》所谓“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也。今本云:“异同之不可别,是非之不可定,久矣。”名家以辨同异明是非为职志,安肯作此说,篇首两节,其舛误已如此,此外全书皆肤廓粗浅,摭拾道家言,与名家根本精神绝相反,盖唐宋后妄人所为,决非汉志旧本也。邓析有无著书,本属疑问,无厚同异诸论,皆起自墨经以后,疑原书已属战国末年人依托,今本又伪中出伪也。
尹文子一篇。 说齐宣王,先公孙龙。
今存二篇,疑伪。
今本《尹文子》二篇,精论甚多,其为先秦古籍毫无可疑,但指为尹文作或尹文学说,恐非是。《庄子·天下篇》尹文与宋钘并称,其学“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其已。”名家所提出种种奥赜诡琐之问题,皆宋尹一派所谓“无益于天下”者也。故彼宗专标“见侮不辱”“情欲寡浅”两义,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自余一切闲言,皆从剪断。《吕氏春秋·正名篇》引尹文语,专论“见侮不辱”,正与庄子所说同,然则尹文非邓析惠施一派之名家明矣。今本尹文子“名以检形形以定名……”等语,皆名家精髓,然与庄子所言尹文学风,几根本不相容矣。卷首一序,题云:“山阳仲长氏撰定。”似出仲长统所编次,然序中又有“余黄初末始到京师”语,统卒于汉建安中,不能及黄初,疑魏晋人所编,托统以自重。其书则本为先秦名家言,编者不得其主名,遂归诸尹文耶。尹文为齐湣王时人,见《吕氏春秋》,班云宣王,亦微误。
公孙龙子十四篇。 赵人。
《唐志》三卷,今所存六篇,《道藏》本分上中下三卷,盖残缺之书,却不伪。
成公生五篇。 与黄公等同时。(师古曰:“姓成公。刘向云与李斯子由同时,由为三川守成公,生游谈不仕。”)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惠子一篇。名施,与庄子并时。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庄子·天下篇》云:“惠施多方,其书五车。”似施所著述甚富,此仅一篇者,殆汉时已散佚矣,今并此一篇亡之,惠子学说可考见者,仅《天下篇》所引十事而已。
黄公四篇。 名疵,为秦博士,作歌诗,在秦时歌诗中。
毛公九篇。 赵人,与公孙龙等并游平原君赵胜家。(师古曰:“刘向《别录》云论坚白同异以为可以治天下,此盖《史记》所云隐于博徒者。”)
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
右名七家三十六篇。
今存者公孙龙子一家但残缺,又邓析子、尹文子二家,皆非原书,邓析尤晚出。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警者为之,则苟钩鈲析乱而已。
尹佚二篇。周臣,在成康时也。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麟曰:“《左传》称‘史佚有言’,‘史佚之志’,《晋语》胥臣曰:‘文王访于辛尹’,注:‘辛甲尹佚皆周太史。《说苑·政理篇》引成王问政于尹逸。尹佚周史也,而为墨家之首,今书亡,不可考,《吕览·当染篇》:‘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意者史角之后,托于佚欤。”启超案:周书世俘解云:“武王降自车,乃俾史佚繇书。”洛诰云:“王命祝册,逸作册。”今所传金文中其册辞为逸所宣者甚多,似其人甚老寿历数朝。《左传》僖十五、文十五、成四、襄十四、昭元,及《国语》《晋语》皆引史逸,其言论盖极为周世所重,但汉志何故以入墨家,则所未解也。史佚书马国翰有辑本一卷。
田俅子三篇。先韩子。
今佚,《隋志》云:“梁有田俅于一卷,亡。”
《韩非子·问田篇》《外储说·左上篇》《吕氏春秋·首时篇》《淮南于·道应篇》皆述田鸠言行。鸠俅音近,马骕梁玉绳并以为一人,是也。又墨者钜子有田襄子,见《吕氏春秋·上德篇》,年代亦略与田鸠相等,(田鸠与秦惠王同时,田襄子于吴起死后为钜子,时代较晓,但可相及)是否一人,待考。《艺文类聚》《文选注》《白孔帖》《太平御览》等书引田俅子文不少,其书盖亡于宋代。马国翰辑为一卷。
我子一篇。(师古曰:刘向《别录》云:“为墨子之学。”)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随巢子六篇。 墨翟弟子。
胡非子三篇。 墨翟弟子。
今并佚,隋唐志皆各著录一卷。
《意林》迄《太平御览》并有引随巢子、胡非子文,其书盖佚于宋代,马国翰各辑为一卷。
墨子七十一篇。名翟,为宋大夫,在孔子后。
今存,阙八篇,《隋志》以下皆分为十五卷。
右墨六家八十六篇。
今存者墨子一家。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苏子三十一篇。 名秦,有列传。
张子十篇。 名仪,有列传。
庞煖二篇。 为燕将。
阙子一篇。
国筮子十七篇。
秦零陵令信一篇。 难秦相李斯。
蒯子五篇。 名通。
邹阳七篇。
主父偃二十八篇。
徐乐一篇。
庄安一篇。
待诏金马聊苍三篇。赵人,武帝时。
右纵横十二家百七篇。
右书今皆佚,惟阙子自《艺文类聚》迄《太平御览》皆征引之,盖宋初犹存。苏子、张子、蒯子、邹阳、主父偃则史汉各本传所载殆皆其文也。《史记·田儋列传》云:“蒯通者善为长短说,论战国之权变,为八十一首。”当即本志之蒯子五篇,据“论战国权变”之文,则似不仅说韩信诸语而已。
从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
孔甲盘盂二十六篇。黄帝之史,或曰夏帝孔甲,似皆非。
太命三十七篇。传言禹所作,其文似后世语。(师古曰命,古禹字。)
伍子胥八篇。名员,春秋时为吴将,忠直遇谗死。
子晚子三十五篇。齐人,好议兵,与司马法相似。
由余三篇。戎人,秦穆公聘以为大夫。
以上五书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
尉缭子二十九篇。六国时。(师古曰:“尉姓缭名也,音了又音聊,刘向《别录》云缭为商君学。”)
《隋志》五卷。《唐志》六卷。今存五卷。《四库总目》人兵家,真伪待考。
《四库提要》云:“汉志杂家有《尉缭》二十九篇。郑樵讥其见名而不见书,马端临亦以为然,然汉志兵形势家实别有《尉缭》古十一篇。故胡应麟谓兵家之《尉缭》即令所传,而杂家之《尉缭》并非此书。今杂家亡而兵家独传,郑以为孟坚之误者非也,特今书止二十四篇,与所谓三十一篇者数不相合,则后来已有亡佚,非完本矣。”案:此论甚是,但今本是否即兵家《尉缭》原书,尚未敢深信耳。《史记·秦本纪》云:“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其计以散财物赂诸侯强臣,不过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据此,可知尉缭籍贯及时代,《初学记》《太平御览》并有引尉缭子文为今本所无者,其言又不关兵事,当是杂家尉缭佚文,然则此二十九篇至宋初尚存矣。
尸子二十篇。 名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佼逃入蜀。
隋唐志皆二十卷,宋时已残阙,后遂全佚(王应麟曰:“李淑书目存四卷,馆阁书目止存二篇合为一卷。”但此二本今皆不传)清嘉庆间汪继培辑为二卷。上卷据《群书治要》所录,有篇名;下卷则散见各书者。(震泽任氏、元和惠氏、阳湖孙氏先后有辑本,汪本最善。)刘向言“尸子书凡六万余言。”(《史记·孟荀列传》集解引《别录》。)又云:“尸子著书,非先王之法,不循孔氏之术。”(《荀子叙录》)刘勰谓其“兼总杂术,术通而文钝。”(《文心雕龙·诸子篇》。)李贤云:“尸子二十篇,十九篇陈道德仁义之纪,一篇言九州险阻,水泉所出。”(《后汉书·宦者传注》)此皆唐以前人曾见原书者所记述及批评。今所存佚文,多中正和平,颇类儒家言。彦和所谓“兼总杂术”则有之,子政所谓“不循孔氏”则未之见。使佼而果为商鞅师,则其道术与鞅太不类矣。《隋志》云:“其九篇亡,魏黄初中续。”盖原书在东汉已佚其大部分,而魏晋间人依托补撰,勰所见本未必即为向所见本,而《群书治要》及他书所征引则皆魏黄初以后本也。但其中存先秦佚说甚多,固自可宝。
尸子始见《史记·孟荀列传》,谓为楚人,今注谓鲁人,名佼,为商君师云云,不知何据。《谷梁传》隐五年引“尸子曰”则其人似儒家经师也。且今所存佚文,亦无一语与商韩一派相近者,班说恐未可信。
《吕氏春秋》二十六篇。秦相吕不韦辑智略士作。(案:辑,集也。)
今存。
《史记·吕不韦列传》云:“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即班所谓“辑智略士作”也。其季冬纪之末篇,题曰序意,即全书之自序,发端云“维秦八年,岁在涒滩。”即成书之年月也。此书经二千年,无残缺,无窜乱,且有高诱之佳注,实古书中之最完好而易读者。
淮南内二十一篇。 王安。
淮南外三十三篇。(师古曰:“内篇论道外篇杂说。”)
今存二十一卷,盖即内篇也。外篇久佚,《隋志》已不著录。(晁氏《读书志》云:“《崇文总目》云亡三篇,李淑《邯郸图书志》云亡二篇。”但今本却完。)
《汉书·淮南王安传》:“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初,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然则安尚有中篇为本志所未著录,后代传有淮南万毕术,岂即其一部耶?本志天文家复别有淮南杂子星十九卷,易家复有淮南道训二篇,赋家复有淮南王赋八十二篇,然则安著作不传者多矣。内篇本二十篇,并要略为二十一,要略即自序也。高诱序云:“安为辨达,善属文……天下方术之士多往归焉。于是遂与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技、伍被、晋昌等八人,(案《史记·淮南列传》索隐引《淮南要略》亦举此八人,号为“八公”,惟田由作陈由,毛技作毛周。夸本要略无此文。)及诸儒大山小山之徒,共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而著此书,……号曰鸿烈。鸿,大也。烈,明也。(《要略篇》注云:烈,功也。)以为明大道之言也。”又云:“刘向校定撰具,名之淮南。”《要略》亦云:“此鸿烈之泰族也。”(注云:“凡二十篇总谓之鸿烈。”)然则其书内篇,本名鸿烈,淮南之名,刘向所命。《隋志》以下,则因其为诸子而称以淮南子也。”分纂诸贤姓名,亦赖高序仅传。
刘班以《淮南》次《吕览》之后而并人杂家者,盖以两书皆成于宾客之手,皆杂采诸家之说,其性质颇相类也。虽然,犹有辩,吕不韦本不学无术之大贾,其著书非有宗旨,务炫博哗世而已。故《吕览》儒墨名法,樊然杂陈,动相违忤,只能为最古之类书,不足以成一家言,命之曰杂,固宜刘安博学能文(详本传)。其书虽由苏飞辈分纂,然宗旨及体例,计必先行规定然后从事,或安自总共成亦未可知。观《要略》所提絜各篇要点及排列次第,盖匠心经营,极有伦脊,非漫然獭祭而已。高诱序云:“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事物之类,无所不载,然其大较归之于道。”此真能善读其书者,故《淮南鸿烈》,实可谓为集道家学说之大成,就其内容为严密的分类,毋宁以入道家也。
东方朔二十篇。
今佚,《隋志》有东方朔集二卷。
《汉书·本传》注引刘向所录云:“朔之文辞,客难、非有先生论,此二篇最善。其余有封泰山、责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风、殿上柏柱、平乐观、赋猎、八言七言上下、从公孙弘借车,凡朔书具是矣。”案:右向所举十四篇,又《北堂书钞》百五十八引嗟伯夷,《文选》海赋注引对诏,《艺文类聚》灾异部引旱颂,人部引诫子,凡四篇,余二篇待考。”
伯象先生论一篇。(应劭曰:“盖隐者也,故公孙敖难以无益世主之治。”)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御览》八百十一引《新序》有公孙敖问伯象先生语,殆即此一篇之文。
荆轲论五篇。 轲为燕刺秦王不成而死,司马相如等论之。
今佚,《隋志》已不著录。
王应麟曰:“文章缘起,司马相如作荆轲赞,《文心雕龙》,相如属笔,始赞荆轲。”案:班云“相如等”,则非止一人之论,盖总集嚆矢也。汉志无集部,故以附杂家。
吴子一篇。
公孙尼一篇。
博士臣贤对一篇。 汉世,难韩子商君。
臣说三篇。 武帝时所作赋(案此赋字疑衍下赋家别有臣说赋九篇。)
解子簿书三十五篇。
推杂书八十七篇。
杂家言一篇。 王伯,不知作者。(师古曰:“言王伯之道伯读曰霸”,案王伯疑即此一篇之篇名。)
以上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公孙尼一篇,次列汉人著作中,与儒家之公孙尼子盖非一人。
右杂二十家四百三篇。 入兵法。(陶宪曾曰:“‘入兵法’上脱‘出蹴鞠’三字。兵书四家惟兵技巧入蹴鞠一家二十五篇,而诸子家下亦注蹴鞠一家二十五篇,是蹴鞠正从此出而入兵法也。今本脱出蹴鞠三字,则入兵法三字,不可解;而诸子家所出之蹴鞠亦不知其于十家中究出自何家矣。”)
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
神农二十篇。 六国时诸子疾时怠于农业,道耕农事托之神农。(师古曰:“刘向《别录》云疑李悝及商君所说。)
野老十七篇。 六国时,在齐楚间。(应劭曰:年老居田野相民耕种故号野老。)
宰氏十七篇。 不知何世。
董安国十六篇。 汉代内史,不知何帝时。
尹都尉十四篇。 不知何世。
赵氏五篇。 不知何世。
汜胜之十八篇。 成帝时为议郎。(师古曰:“刘向《别录》云:‘使教田三辅有好田者,师之徙为御史。’汜音凡,又音敷剑反。”)
王氏六篇。 不知何世。
葵癸一篇。 宣帝时,以言便宜至弘农太守(师古曰:“刘向《别录》云邯郸人。”)
以上今皆佚,《隋志》惟有汜胜之书二卷,《唐志》惟有尹都尉书三卷,余皆不著录。汜胜之书,郑樵《艺文略》尚著录二卷,《文献通考》始不载,盖亡于宋末也。清洪颐煊辑为二卷。
右农九家百一十四篇。
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长也。及鄙者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谆上下之序。
伊尹说二十七篇。 其语浅薄。似依托也。
鬻子说十九篇。 后世所加。
周考七十六篇。 考周事也。
青史子五十七篇。 古史官记事也。
师旷六篇。 见春秋。其言浅薄,本与此同,似因托也。
务成子十一篇。 称尧问非古语。
宋子十八篇。 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
天乙三篇。 天乙谓汤,其言非殷时,皆依托也。
黄帝说四十篇。 迂诞依托。
封禅方说十八篇。 武帝时。
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 武帝时。(师古曰:“刘向《别录》云饶齐人,也不知其姓,武帝时许诏作书名曰心术也。”)
待诏臣安成未央术一篇。
臣寿周纪七篇。 项国圉人,宣帝时。
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 河南人,武帝时以方士侍郎号黄车使者。
百家百三十九篇。
以上今皆佚,《隋志》已不著录。惟《唐志》小说家有《鬻子说》一卷,不知是否原书。
右诸书与别部有连者,道家有伊尹五十一篇,鬻子二十二篇,此复有伊尹说鬻子说;兵阴阳有师旷八篇,此复有六篇;五行家有务成子灾异应十四卷;房中家有务成子阴道三十六卷,此复有务成子十一篇,考其区别所由,盖以书之内容体例为分类也。《文选注》三十一引桓潭《新论》云:“小说家者,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篇。”盖小说家之特色如此。据此,则道家之伊尹鬻子盖以庄言发摅理论,小说家之伊尹说、鬻子说,则从残小语及譬喻短篇也。余可类推。
宋子十八篇,原注云:“孙卿道宋子。”然则即《苟子·正论篇》之子宋子——宋钘也。其人为战国一大思想家,其书乃入小说,颇可诧异。案:《正论篇》云:“子宋子……率其群徒,辨其谈说,明其譬称,将使人知情欲之寡也。……”然则宋钘最好谈而善用譬,殆为通俗讲演体,专“取譬论以作短书”。刘班不辨其书之实质而徒观其形式,则入之小说宜耳。此书之佚,殆为我思想界最大损失之一矣。
右小说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尹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间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凡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出蹴鞠一家二十五篇。(案从诸子家出而入兵技巧家也。)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尹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瘉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