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信花仙
信花仙,俗称“看花树”,信众以妇女为主。花仙,或称花小姐、花树婆、仙姑等,是乡村中的半仙。花仙专给人查运气、看风水、除病消灾。若是家运不好,多灾多难,可前往查问因由并请求化解。
花仙一般是女性,男性极少。仙家并非是学得到的,而是要有仙人来附体方才有灵。来了神的花仙一天到晚都是神经兮兮的,哈欠连连,身不由己,完全受神的支配。本县著名的花仙有双村的庞仙、东溪谢家的谢仙、县城的赵仙、金滩古塘的王仙。双村的庞仙名气最大,据说很灵,看得准,外县方圆几百里地的人都赶来。一天到晚,上门求仙的人络绎不绝,要排队等候,甚至要提前预约排号。花仙平时也要往寺庙敬神,捐款做功德,作福修善,以保其灵验长久。有的花仙时间并不长,因无功德,三五年就不灵了,也就是说仙家走了,恢复本来的状况,与常人无异。
乡村花仙,神的使者(孙仲摄)
古塘村花仙王小玲原本是一普通女子,本分厚道。有一年端午节后,大病一场,卧床三月不醒。一日醒来,在池塘边洗衣,不慎溺水,被路人救起,背回家中,不省人事。昏迷两天不醒,手脚冰凉,呕吐不止,家人请医生检查并未发现任何毛病。
至第三日,突然口念经文,滔滔不绝,家人亦不知所云。接着又是唱曲打歌,有古典戏曲,也有现代歌谣,简直无一不会,其声悠扬婉转,美妙动听。去田地里做事,精神倍增,夜以继日而不知疲倦。王氏自称是天上某某仙家附体,也就是花仙来了。家人即择吉日,点烛燃香放鞭炮,给花仙安位,此后,就给人看花了。
花仙看花的方式主要有五种:查家运、查人运、喊先人、看房屋风水和推惊。消灾的方式主要是通过烧纸钱驱邪神和安家仙来化解。
查家运。家运不好,多灾多难、出门挣不到钱,做生意老是亏本,居家不顺,七事八事,遇凶破财,口角是非接连不断,或是求官求财求子求学,屡求不得等等情由,都可以查问。花仙问过年龄、何处人氏后,即闭目吟唱,口中念念有词。约数分钟后,一个哈欠回来,告知此事因由,或是有邪神作祟,或是敬神不周,或是得罪了某某仙家,如此这般等等。一句话,家仙不灵了,失去了保护。若要顺遂如愿,一般都需要通过重新“安家仙”来化解。
安家仙的程序是:择吉日在厅堂前扫清一块空地,烧禾秆成灰,对秆灰喷洒烧酒,再把灰用红布袋子装好,将原香炉中的灰倒掉,换上新烧的灰,点燃香烛,放鞭炮,全家人朝家仙跪拜作揖。其时花仙作揖祈祷跪唱曰:
七七八八土地经,手拿经书口念经。
过金桥,口念经,念得家下出黄金。
前世黄金带不来,今世黄金带得起。
要问何处可修身?龙华会上好修身。
男要修得活罗汉,女要修得活观音。
男修女修要修成,修好家庭家仙正。
前世爷娘不相见,今生爷娘保寿年。
保福保财保平安,添福添寿万万年!
念唱毕,再三叩拜,安家仙法事即结束。
查人运。人的运气不好,或是长年病痛缠身,久治不愈;或是事业不顺,官运不畅;或是财运不佳,发财无路;或是屡试不中,升学无门;或是独子孤孙,人丁单薄;或是车祸水害,或是出门遇凶险,或是行凶杀人,有血光之灾或是牢狱之灾,以及各种无妄之灾等等,都可以查一下运气。若是有重病,多半要看花树。也就是一个人即是一棵长满花的树,要察看其生长情况如何。看根叶旺不旺,茂盛不茂盛,有无花朵。有花则旺,即平安无事,无花或枯萎则有性命之忧。看花树这种情况,多半是给危重病人看是否还有救手。
花仙按查家运的程序进行,问过年龄、何处人氏等后,即闭目吟唱,口中念念有词。如法炮制一遍,一连串哈欠过后,找到了因由,便说这一两年火焰低,运气不好,在某时某地遇到了邪神恶鬼,缠身作祟,为害不轻。说明情况后,下一步就是驱恶鬼、驱邪神。
驱恶鬼、驱邪神的做法是:用禾秆扎好一个假人,穿上受害人的旧衣裳。在下午4点钟后,将假人放在受害人床上。花仙用油炒好的油菜籽从屋顶向四下撒,又在大门前和后门口撒,撒完后又喷烧酒。然后,将床上的假人拿起,点起鞭炮出门,一路向河边或是野地里急速走去。花仙一路急走,一路高声唱念:“有庙归庙,冇庙莫名打轿。有庙归庙,冇庙莫名打轿……”意思就是,你是那儿赶紧回到那儿去,别在此捣乱。就这样一路反复唱念,至河边或野地将假人焚烧,作揖跪拜,然后头也不转回到家中,算是把邪神打发走了。
装天灯祈求消灾(孙仲摄)
看房屋风水。若是居家不顺,七事八事,或是人丁不旺,则可看房屋风水是否有问题。花仙到实地前后左右察看后发现问题,多半是房子做到阴盘上了(也就是宅基地下有坟墓)。占了别人的地盘,就需要扳转过来。方法是:重新安家仙,按以上做法进行,则可保一家平安无事。
喊先人。这是花仙的重头戏。所谓喊先人,就是花仙充当信使和扮演先人的角色,到阴间去找到已故之人并进行阴阳隔世对话。找到了先人,当面锣对面鼓问清事由,祈求先人保阳世家人平安无事。喊先人有暗示和表演的意味,其做法如查家运的程序展开。
花仙问过先人的姓名、年龄、何处人氏、安葬于何地等之后,即闭目吟唱,口中念念有词,如法炮制一遍。花仙吟唱着一路神游去寻找先人,七拐八弯到得某地某山,叩门找到了先人。一连串哈欠过后,说明先人已喊过来了,可以开始对话。花仙模拟先人生前的语气或咳嗽声。这时问询人要主动先称呼先人(多是已故父母),喊过父亲或母亲后,便问在那边(阴间)过得怎么样?是否有钱用,房子是否有破损,是否有受人欺侮等等。动情之下,母女双方三下鼻涕四下眼泪,哭天抹泪,控制不住连叫“亲娘啊……”若是先人在那边过得不好,就会提出来,或是没吃没穿,没钱用,房屋漏雨,老受邻居欺负等。有的还会做忏悔,说先前在世上时贪赃枉法、逍遥嫖赌、做贼打拐、蒙混鬼骗、以次充好、坑人钱财,做人太损,招人恨,现在懂事了,却已在阴间了。也有后悔不该和邻人吵架,弄得不和气,劝世上人要好好做人,吃点亏,不要和人计较,要宽容一点,修桥补路,多多作福修善,孙子会有好报等。问讯人一边听,一边要答应,还要不停地叫爹妈,说爹妈在世时,儿女没尽到良心,非常愧疚,有什么要求,会尽力去办。又说现在家中遇到灾难或是某人病情严重,求爹妈想办法搭救。越说越动情,直至一个哭喊“崽呀肉”,一个哭叫“娘呀妈”。如此这般的家长里短,借机相互打着长声哭诉一场。这种隔世对话有时会持续一个多小时。旁边的人等待不及,纷纷劝说,然后才恋恋不舍告别。临了,还要反复叮嘱多多保重,郑重地交代好要办之事。至此,喊先人才算是结束。
事后,问询人要去办理先人交代的事,比如烧纸钱给先人时,也要给“邻居”烧一点,以示和好勿欺,或是请人扎一幢灵屋在其墓地上焚烧,算是给重建一幢房屋解决漏雨的问题,如此等等。通过这些做法,告慰先人,希望在那边过得好,也希望他们保佑阳世的人顺顺遂遂、无病无灾、添丁进财、四时平安。
看花树。主要是给重病之人查看生死情形。家中病人久治不愈,且日渐严重,那就要去看花树了。先将病人的姓名告诉花小姐,花小姐坐在椅上闭目发神,唱歌进入冥界。一会儿,花小姐就会看到某人的树枝枯叶黄,那就说明病情严重;如果是树根都翻了,那就不可救药了。看花树有时候也兼喊声先人,做法与喊先人相同。也就是叫喊已故去的家人(父母),通过与之阴阳两界的对话,告知家中近期发生的事究竟是什么原因,采取什么样的补救办法。查运气,亦与以上做法差不多。
大多数经花仙看过花树,或是查过运气后,除病消灾,渐趋平安。花点小钱就能消灾保平安,所以信花仙的人越来越多。有病痛,多是看花树;家运不顺,多是喊先人;求官、求财、求子、求学等多是查运气。有的花小姐说得非常准,令人信服,远近闻名,前来求讯的人络绎不绝。
附:
花小姐
崦峙山有一女子,貌美,未读书,亦未婚嫁。
那女子十八岁时,偶染一疾,昏睡在床。一日忽然醒来,大呼口渴。连饮凉水数瓢,旋即脸色红润,精神亢奋,大病霍然而愈,家人惊喜不已。女子称在这几年里,神游天地,出入阴阳各界,每日必去冥府一遭,故阴间的情况极为熟悉。更得神人传授妙谛,天文地理、文学哲史乃至各国语言,无一不通晓。有回乡的留洋博士与之交谈,发现她果然学识广博,非常人所能及。大家方知其已为花小姐了。花小姐又称,我现重返阳世,可为世人指点迷津。一时,有问家运疾病、灾祸凶吉、求财求官求子者,无一不灵验。
邻家有一子在广东打工丢失现钞数万元,打电话问花小姐能否知道下落?花小姐瞑目凝神,数分钟后,睁眼开言:速往住所东南方向三百米处的垃圾箱,内有一报纸包扎者即是,如过中午十二时,恐难得也。其子立即前往,果得所失全部现金。
此后,花小姐名声大噪,近者几十里,远者逾千里,四方求问者趋之若鹜。
——青衫《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