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曼德维尔的欲望与骄傲

曼德维尔的欲望与骄傲

时间:2023-06-0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曼德维尔以自我为中心的多维激情观,经常被简化成贪欲或者欲望这一单一的维度。在曼德维尔的人性观中,奢侈、贪欲所指向的物质欲望确实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奢侈、贪欲与骄傲、虚荣、嫉妒和野心等激情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曼德维尔将人的物质欲望建立在骄傲和虚荣的基础之上。不过,曼德维尔关于骄傲与欲望的论述中的诸多要素为休谟、斯密奠定了基础。

曼德维尔的欲望与骄傲

曼德维尔认为,“人乃是各种激情的复合体”,这些激情被轮流唤起,并且轮流地支配人。这些激情包含了很多种类,如奢侈、骄傲、贪婪、虚荣、嫉妒、野心,甚至还包含懒惰、热爱安逸和闲散等。这些激情之间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制衡构成了曼德维尔社会理论和政治经济学的出发点。

曼德维尔以自我为中心的多维激情观,经常被简化成贪欲或者欲望这一单一的维度。曼德维尔一般被认为是主张经济性贪婪的最早的辩护者之一,而这一简单的印象早在18世纪就广为流传。对许多18世纪早期的英国人来说,曼德维尔比任何人都更好地展现了唯物质主义(materialism)威胁;曼德维尔的“私人恶德,公共利益”似乎体现了唯物质主义的内在非道德性。[7]在这一意义上,贪欲成了曼德维尔悖论中私人之“恶”的核心成分。

上述看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将曼德维尔关于现代人的丰富描述之下的人类动机的多样性还原成不受限制的贪欲只是涉及了其社会观和人性观的表面[8],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简化的嫌疑。在曼德维尔的人性观中,奢侈、贪欲所指向的物质欲望确实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奢侈、贪欲与骄傲、虚荣、嫉妒和野心等激情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曼德维尔清楚地指出:“骄傲之心与人的本性如此密不可分,乃至于没有骄傲,构成人的复合物中便会缺少一种最主要的成分。”[9]而“骄傲乃是天赋的机能。具备起码头脑的凡人,无不出于骄傲而自视过高,以为自己比任何(对他全部品德及环境了如指掌的)公正法官对他的评判还要好”[10]。在曼德维尔这里,骄傲所指代的是人倾向于赋予自身更高评价的一种倾向。但是这种倾向不仅是一种内在的倾向,其满足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形之于外的。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曼德维尔将人的物质欲望建立在骄傲和虚荣的基础之上。[11]“倘若人类没有骄傲,没有奢侈,没有虚伪,亦没有淫欲;那么,我便想不出究竟什么原因使人类发明了衣服和房屋。对于珠宝、金银餐具、绘画雕刻、精美家具,以及被刻板的道德家们称作‘非必需品’和‘非必要之物’的所有东西,我并不想说什么。”[12]骄傲使得人们关注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并试图通过物质财富的展示在他人的眼中营造自身的形象。从而,骄傲影响了我们的物质欲望以及对这些欲望的展示方式。以服装为例,“衣服的最初目的有二,其一是遮蔽我们的裸体,其二是防护我们的身体,使之免受气候的伤害以及其他外来伤害。我们漫无止境的骄傲,又在这两个目的上添加了第三个目的,那便是为了装饰”[13]。从而,骄傲增加了人的欲望的强度,使得人的欲望延伸到新的具体对象之上,或者使得原有的欲求对象获得了新的功能。最为重要的是,骄傲引入了人的欲望和需要的人际维度。人的欲望不再只是单个人的需要,而是不可避免地与社会和其他人的需要、欲望联系在一起。甚至,嫉妒和野心等激情的表现程度,在商业社会中也主要体现在财产的多寡之上。

骄傲和对更高社会地位的向往(the love of distinction)引发了遍及每一个社会阶层的攀比和仿效。“在衣着与生活方式上,我们应当使自己的地位符合我们的社会地位,应当效法与我们的社会等级和经济地位相同的最理智、最谨慎者的范例。尽管人人皆赞成这一点,但既不苦心觊觎他人所有,亦不以拥有他人所无而自傲,堪称具备这种见地者又何其之少!我们个个都在仰视社会地位高于我们的人,并竭力尽快去模仿在某个方面比我们优越的人。”[14]人之所以在意外在的财富,是因为人的骄傲之心和对社会地位的追求,而人的各种奢侈和挥霍行为无疑也与人的骄傲之心和追求他人的认可存在紧密的关系。所以,“奢侈的最大泛滥乃见于建筑、家具、车马及服装”[15]。(www.daowen.com)

需要指出的是曼德维尔也注意到,人的骄傲之心不一定完全要以财富为中介而得到满足。而骄傲这一人人所具有的激情,在不同年龄或者不同地位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表现。骄傲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甚至能够使人舍生忘死。但是在《蜜蜂的寓言》中,曼德维尔已经未加明言地将财产看成人展示骄傲的最为主要的舞台,所以在论述骄傲的时候,曼德维尔的大量例子都围绕着财富的外在展示。这一事实清晰地标示出其写作的时代背景。曼德维尔清楚地认识到在欧洲商业的中心,外在的财富展示成了一个人的身份的重要指标;对财富的积极追求现在已经不限于边缘化的少数人,相反,财富本身对生活在大城市和商业中心的人们的自我确定(self-definition)而言成为中心性的因素。[16]而骄傲与财富欲的结合,也意味着经济机会的广泛开放。先前社会形式中典型的控制形式过时了,而那些使得统治精英可以强迫他人赞同和顺服的原始权力也已经不存在了。在现代的状况中,人被迫使自己的公共表现服从于流动性财产主导的世界的命令;在这个世界中人与他人的关系几乎不是本质性的,而是由体现在财产中的不稳定的价值来担任媒介的。[17]

就骄傲、奢侈、挥霍等各种激情都集结到物质对象和物质欲望上这一点而言,在曼德维尔的商业社会的人的形象中,欲望和财产确实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从而,18世纪的英国人关于曼德维尔体现了唯物质主义的威胁的感受显然是正确的。但是我们不能忽视人的物质欲望与骄傲这一激情的紧密联系。骄傲的激情形塑了人的欲望及其表现方式,使得人的欲望具有社会维度,而非完全局限在个人层面。在此基础上可以说,个人的欲望不是先验地被给定的,而是可能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并随之变动的。这意味着,个人对物质对象的欲求和偏好将具有一定的内生性,从而体现为人之天性与社会环境交互作用的产物。[18]而且由于这一维度的存在,人的物质欲望具有了无限扩展的可能性。

然而,不得不指出的是,虽然曼德维尔清楚地看到了骄傲和物质欲望之间的联系,但是他只是将之作为一个基本的、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一联系背后的真正心理机制只能留待休谟和斯密去揭示。不过,曼德维尔关于骄傲与欲望的论述中的诸多要素为休谟、斯密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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