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西方生态美学:肯定美学及其意蕴

西方生态美学:肯定美学及其意蕴

时间:2023-10-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肯定美学是卡尔森在总结传统自然美学中的自然全美思想后,并结合他自身的环境模式、科学认知主义等思想提出的一个重要命题。卡尔森主要持一种强势的肯定美学立场。1984年卡尔森在《自然与肯定美学》中正式为肯定美学命名,并提供了细致的论证。并且,卡尔森还进行了几点辩护:第一,《功能之美》虽然提到自然中有一些肯定美学的反例,不过这里仅仅只是从功能之美这一个维度来看的。

西方生态美学:肯定美学及其意蕴

肯定美学卡尔森在总结传统自然美学中的自然全美思想后,并结合他自身的环境模式、科学认知主义等思想提出的一个重要命题。其内涵如下:

整个自然界(natural world)都是美的。根据这种观点,目前为止未被人类染指的自然环境(natural environment)主要具有肯定的审美特性;例如,它是优美的、精致的、强烈的、统一的和有序的;而不是盲目的、迟钝的、乏味的、紊乱的或混乱的。简言之,所有原生自然(virgin nature)在本质上审美上是好的。对于自然界恰当的和正确的审美欣赏基本上是肯定的,否定的审美判断几乎不存在。[78]

肯定美学有多种版本,方便起见,可以分为强势的版本和弱势的版本,前者强调自然界所有事物都是美的,都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不存在例外;后者则承认自然界整体上是美的,在本质上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但是并不否认自然中也存在一些个别不美的事物。卡尔森主要持一种强势的肯定美学立场。1984年卡尔森在《自然与肯定美学》中正式为肯定美学命名,并提供了细致的论证。如本章第三节所指出的那样,传统自然美学中有许多关于自然全美的零星表述,但是还没有对于自然全美的严密论证,卡尔森在传统自然全美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肯定美学。肯定美学作为一种美学形态,比自然全美的内涵更为丰富。从本节开头的引文可以看出,肯定美学不仅涉及美学方面的内涵,还涉及伦理方面的内涵。卡尔森在对肯定美学展开具体论证之前,先后考察了历史上已有的三种重要的证明方式:非审美理论证明、崇高理论证明和神正论证明,并一一指出这三种证明的不可靠之处,最后卡尔森富有创造性地提供了一个逻辑严谨的科学认知主义的证明。2002年,卡尔森对科学认知主义论证作了详细总结,其思路如下:

1.将对象放在不同的描述(或不同范畴)下来看时,审美欣赏对象看起来有不同的审美特性。

2.欣赏对象实际上具有的审美特性,是那些在正确描述下来看它们时所具有的特性。

3.自然对象的正确描述就是这些对象的(正确的)科学描述。

4.审美之善(aesthetic goodness)是(正确的)科学描述中的一个重要考虑。

5.基于1与4,(正确的)科学描述倾向于使诸自然对象看起来在审美上是好的。

6.基于2、3和5,(正确的)科学描述倾向于使诸自然对象实际上在审美上是好的。

7.基于6,肯定美学的可信度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解释。[79]

然而,在2008年卡尔森与帕森斯(Glenn Parsons)合著的《功能之美》(Functional Beauty)中,卡尔森似乎抛弃了肯定美学立场。他说:“受伤的、生病的和畸形的活物等这些反例,显示了肯定美学并不能成为关于自然界的一个普遍性论点(a general thesis)。当然,这一观点不乏真正洞见。通过解释为何关于肯定美学的反例只限于有机自然,我们的分析显示:肯定美学确实捕捉到了一些关于无机物的自然美的某些实情。只有将肯定美学立场应用于自然界任一对象,而未顾及自然物的重要差异时,其立场才会失效。”[80]由此,国内许多学者纷纷认为卡尔森放弃了强势的肯定美学立场。我们就此问题咨询了卡尔森本人,卡尔森为自己辩护,明确指出自己并没有放弃1984年提出的强势肯定美学立场。卡尔森回复的邮件内容如下:(www.daowen.com)

关于肯定美学,我认为,有几点需要指出来。他们主要需要处理如下事实,即在《功能之美》中,尽管帕森斯(Glenn Parsons)和我严肃考虑了如下主张:受伤的、生病的和畸形的活物等这些例子,显示了肯定美学并不能成为关于自然界的一个普遍性论点,但是我们并没有让这里的讨论超出该主张。这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感兴趣的是,探究功能之美在自然界发挥作用的方式。因此,我们并没有继续考虑其他方式,借助这些方式能为肯定美学辩护,并反对从这些例子得出的那种主张。然而,有各种各样的思想涉及这种主张。例如,尽管这些种类的例子被采纳,并确立如下观点,即一些活物并不具有功能之美,但是记住如下一点非常重要,即功能之美只是美的一种维度(one dimension of beauty),或许只是一种美。许多没有功能之美的事物在其他方式上依旧是美的。所以,鉴于这些例子,肯定美学只适用于无机物,这种说法并非显而易见的,尽管无机物有功能之美(在我们所表明的意义上),并且没有对于活物而言会产生的难题。也可以认为诸如这些受伤的、生病的和畸形的活物等这些例子,并不是显示肯定美学不能成为关于自然界的一个普遍性论点,而是仅仅显示了普遍性论点应该按照有点儿不同的方式来给予明确阐释:不是根据每一个特殊的自然事物实例,而是仅仅依据事物种类(或者也许是事物的自然类型),在其中,受伤的、生病的和畸形的自然事物可被认为是非代表性的(non-representative),因此不能被视为以这种方式而阐释为肯定美学的诸反例。我没有发展这一想法,但是它很有前景。更实际的问题是,《功能之美》是一部合著,因此它应该展示那种两个作者保持一致的观点。帕森斯不信服一个强势的(strong)肯定美学立场,这点我在我之前的一篇文章中辩论过。因此,我们没有在《功能之美》中继续考虑为一种强势的肯定美学进行辩护的诸方式,这一事实被视为有点儿妥协。甚至考虑到《功能之美》中的立场,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仍然非常支持在我1984年文章中所展现的观点。因此,你说你认为我并没有放弃肯定美学,你是正确的。[81]

卡尔森在邮件中立场非常明确:没有放弃肯定美学立场。并且,卡尔森还进行了几点辩护:第一,《功能之美》虽然提到自然中有一些肯定美学的反例,不过这里仅仅只是从功能之美这一个维度来看的。实际上,美有多个维度,功能之美只是其中的一个维度,可能从其他维度上看,这些所谓的反例也可以是美的。第二,受伤的、生病的和畸形的自然事物是其所属物种中非代表性的(non-representative),因此不能被视为肯定美学的诸反例。第三,《功能之美》是一部合著,由于帕森斯不赞成一种强势的肯定美学立场,所以此书最后呈现的观点不得不有点儿妥协。由此可见,卡尔森本人依然坚持1984年的肯定美学立场,尽管卡尔森本人早已经意识到肯定美学难以证明,其合理性尚未解决。正如他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从某种意识上说,肯定美学认为所有自然对象只有积极而非消极的审美价值,是反直觉、容易引起争论的。有些环境哲学家已经从许多不同的角度对它提出批评,但仍有另一些人接受它。因此,我以为,它的合理性问题尚未解决。究其部分原因,我以为这是因为肯定美学的准确特性并不很清楚,肯定美学的某些版本比其他版本更有说服力。我以为,我在1984年介绍和努力为之提供论证的那个关于肯定美学的更有说服力的版本也极难论证。……至于肯定美学是否有其他更好的解决途径?这一点我不敢肯定”[82]

卡尔森所提出的肯定美学命题具有浓厚的生态美学意蕴。诚如程相占在概括生态美学中的生态学立场时指出,“米克的生态美学直接影响了加拿大学者卡尔森的生态美学。卡尔森并没有直接讨论生态美学,而是在论述其独树一帜的‘肯定美学’的时候将之称为‘生态美学’,从而构成了生态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83]。肯定美学之所以能够纳入生态美学,有如下四点原因:

第一,肯定美学主张按照自然自身欣赏自然,强调自然审美欣赏的适当性,提倡在自然科学知识,特别是生态学知识的引导下欣赏自然,从而将传统的自然欣赏改造为对于自然的生态审美欣赏。卡尔森所提供的肯定美学论证,是一种科学认知主义立场下的论证,科学知识(包括生态学知识)为自然欣赏提供正确的范畴,只有按照这种正确的范畴进行适当的自然欣赏,才能得出肯定美学结论;而且,卡尔森从历史的角度考察了十八世纪以来的科学与自然欣赏,尤其是与肯定美学的关系,并指出自己所发展的肯定美学主张“自然审美欣赏主要为科学所培育,而且肯定美学一开始即与科学的发展相关。因此,尽管自然审美欣赏有可能能被任何世界观所培育,但是它似乎就处于科学世界观时空边界之外,它并非由科学所培育。因此,超越这样的边界,肯定美学也就不是一种可以论证的立场。可以说,这一论证就处于科学世界观范围之内。因此,所论证的肯定美学的性质和范围依赖于科学之阐释”[84]

正是卡尔森对科学知识的强调与重视,使得这种肯定美学很容易走向生态美学。比如,卡尔森不仅重视科学知识,还特意强调生态学发展对于自然欣赏和肯定美学的重要性。如卡尔森指出,如果科学发展与自然欣赏,尤其是肯定美学立场紧密相关,那么“肯定美学作为一种关于自然界和生态学的产生与发展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依据如下事实,这便是可理解的,即生态学不只在某种意义上具有全面的包容性,而且也强调统一、和谐、平衡等在审美上是好的(aesthetically good)特性。我以为,肯定美学立场在当代学者的著作中,特别是生态学和生态性话题的论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也许这种立场不只是被论证为一种科学美学,它确实也是一位学者所称的‘生态美学’”[85]。也就是说,在卡尔森本人看来,可以依据科学认知主义来为肯定美学提供论证,而当科学知识聚焦于生态学知识时,这时候就可以明确地把肯定美学看成一种生态美学。

第二,在审美态度上,肯定美学要求欣赏者应该以一种积极的、平等的审美眼光看待自然。肯定美学主张所有原生自然在审美上都是好的(aesthetically good),这其实针对两种美学思想而言:一方面肯定美学针对那种抬高艺术、贬低自然的美学观,这种思想典型地体现在黑格尔所代表的美学即艺术哲学以及分析美学理论当中。如黑格尔认为,美学“正当名称却是‘艺术哲学’,或则更确切一点,‘美的艺术的哲学’”[86]。从这里可以看出,黑格尔明确把自然美从美学中排挤出去。尽管黑格尔在《美学》中也讨论到自然美,但他明确地指出,“艺术美高于自然美。因为艺术美是由心灵(Geist)产生和再生的美,心灵和它的产品比自然和它的现象高多少,艺术美也就比自然美高多少”[87]。并且黑格尔认为自然美不过是心灵美的反映,“心灵和它的艺术美‘高于’自然,这里的‘高于’却不仅是一种相对的或量的分别。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的,只有心灵才涵盖一切,所以一切美只有在涉及这较高境界而且由这较高境界产生出来时,才真正是美的。就个别意义来说,自然美只是属于心灵的那种美的反映,它所反映的只是一种不完全不完善的形态,而按照它的实体,这种形态原已包含在心灵里”[88]。这样一来,自然美不只是在地位上低于艺术美,而且自然美是心理和艺术美的附属产品。到了分析美学那里,自然更加明确地被排挤出美学研究的范围。但是,根据肯定美学的主张来看,自然不但是审美的重要对象,而且与艺术欣赏相比,自然基本不存在否定的审美判断。这就强有力地反驳了黑格尔所代表的艺术哲学以及分析美学对自然美的蔑视。另一方面,肯定美学针对的是那种对自然风景进行等级划分的审美思想,这种审美思想只重视看上去形式上优美的自然风景,而忽略甚至毁坏看上去形式上不优美的自然风景,典型地体现在如画欣赏理论以及形式主义自然欣赏理论当中。本章第一节已经分析了卡尔森对如画欣赏理论以及形式主义自然欣赏理论的批判,肯定美学立场不过是对这种批判的进一步深化。由于肯定美学主张所有原生自然本质上审美上是好的,对自然界恰当的和正确的审美欣赏基本上是肯定的,那么只重视形式上风景优美的自然,而忽略甚至破坏形式上风景不优美的自然,就是一种错误的、不恰当的自然审美欣赏。卡尔森在《欣赏艺术与欣赏自然》(1993)一文中强调,所有自然对象都是同样地可欣赏的(equally appreciable),这就更加明确地反对那种只欣赏风景优美的自然的做法。

第三,在伦理上,肯定美学有浓厚的反人类中心主义色彩。如画理论、形式主义自然欣赏虽然是审美理论,但是背后有浓厚的伦理学意味,即这两种欣赏模式背后都有浓厚的人类中心主义色彩,因为它们都把自然视为审美上的视觉资源,根据人类自身审美偏好来判断自然风景好坏和高低。肯定美学范式明确地反对如画理论和形式主义自然欣赏,因此,其背后带有反人类中心主义的色彩。肯定美学并不根据人类自身的审美偏好来衡量自然美丑,而是主要根据自然本身的特性,在科学知识所提供的正确范畴引导下,恰当地欣赏自然。这里的关键点是,卡尔森认为科学知识不仅能揭示事物真实的特性,而且也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的典型代表,它是一种价值立场中立的知识体系。因此,在科学知识的指导下进行自然审美欣赏,既是一种客观主义立场,也是一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立场—它所揭示的是按照自然本身特性进行审美欣赏。因此,在卡尔森看来,肯定美学不仅在最终价值判断上肯定所有自然在审美上都是好的,因而具有反人类中心主义色彩,而且在欣赏过程中强调借助中性的科学知识进行欣赏,由此也提供了其反人类中心主义立场的可能性。

此外,肯定美学还揭示了自然本身所具有的内在价值,虽然卡尔森并没有借助内在价值来论证肯定美学,但是卡尔森在综述自然全美思想时提到了内在美与内在价值。卡尔森首先引用菲尔斯(Leonard A.Fels)的话,“自然的一切事物都可能是好的,大多数自然物被认为内在地是美的(inherently beautiful)”[89]。而后卡尔森指出,“这种审美之善(aesthetic goodness)、内在美(inherent beauty),或更独特的积极审美特性(positive aesthetic qualities),均归之于自然物,在目前的许多讨论中都有表现”[90]。从这里可以看出,卡尔森在一定程度上赞成自然的内在美、内在价值。在卡尔森之后,罗尔斯顿从环境伦理学的内在价值角度为肯定美学提供了一种新的论证。[91]如果它是正确的,那么肯定美学就是赞成自然的内在美、内在价值学说,具有强烈的反人类中心主义色彩。

第四,在实践上,肯定美学有助于环境保护论。自然美与自然保护之间关系密切,对此罗尔斯顿和哈格罗夫都有经典论述。罗尔斯顿说:“如果美,那么责任。”[92]哈格罗夫说:“自然保护最终的历史基础是审美。”[93]也就是说,因为自然是美的,所以要保护自然。如罗尔斯顿所说,“从逻辑上看,一个人不应该毁坏美;从心理学上看,一个人不希望毁坏美。这种行为不是吝啬的,也不是勉强的,也绝不是强加于他者的令人不喜欢的责任;相反,这种行为是令人欢喜的关怀,让人高兴的责任,由于积极的动力,所以它是可靠的、有效的。这种伦理行为便会自动地发生”[94]。因此,自然的审美价值为自然保护提供了一个重要理由。

既然自然的审美价值在实践上有助于自然保护,那么肯定美学及其核心命题自然全美在实践上必然有助于当代环境保护论。汤普森看到了肯定美学的这种实践诉求,她指出,“将审美价值与伦理义务联系起来的这种主张,在自然情况中与在艺术情况中一样,都是有效的。这便是诸多肯定美学提倡者想要得出的结论”[95]。赫廷格总结道:“肯定美学不应该破坏自然美学在自然保护中的作用。(自然美在环境保护的决定中潜在地发挥了重要作用。)”[96]卡尔森更加细致地指出肯定美学与环境保护论之间的关系。他说,肯定美学本身就是“一个自然美学与环境保护论相交叉的重要议题:一定程度上,环境保护论能够凭借呼吁自然的肯定审美价值而得到支持”[97]。卡尔森不仅强调肯定美学与环境保护论关系密切,也意识到传统自然美学已经无法满足当代环境保护论的需要,因为传统自然美学只促进对那些风景优美的自然进行保护;相反,风景不优美的自然则遭到忽视甚至破坏。与此不同,肯定美学强调所有原生自然在审美上都是好的,都具有肯定的审美价值,因此肯定美学可以促进对整个自然进行保护,而不仅仅是对风景优美的自然加以保护。如卡尔森所说,“一方面,环境保护论者发现,在保护自然这一目标上,对于那些在传统上被视为风景优美的自然而言相对简单;另一方面,他们在处理那些被认为是丑的或难看的自然时,则十分棘手。但是,如果自然之美给予我们保护它的理由,如果所有自然都具有肯定的审美价值,那么我们就有合法的理由去保护那些在审美上不吸引人的自然”[98]。因此,肯定美学及其核心命题自然全美,能为当代环境保护论提供一个强有力的美学基础,完全符合生态美学的实践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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