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一天台宗之《大乘止观法门》

一天台宗之《大乘止观法门》

时间:2023-04-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智婽居天台山,故此派世称为天台宗。《大乘止观法门》一书,相传为慧思作。所以名为真如者,《大乘止观法门》云:一切诸法,依此心有,以心为体。所以名为如来藏者,《大乘止观法门》云:如来藏体,具足一切众生之性。《大乘止观法门》云:即彼染性,为染业熏故,成无明住地,及一切染法种子。《大乘止观法门》云:三性者,谓出障真如及佛净德,悉名真实性。本一真心,就其“体具净性”而言,则为无垢净心

一天台宗之《大乘止观法门》

陈隋间,智顗为又一派佛学之大师,世称智者大师。智婽居天台山,故此派世称为天台宗。此宗以《法华经》为本经,故世又称为法华宗。此宗以慧文为第一祖,慧思为第二祖,智婽为第三祖。智婽为此宗之发扬光大者,其著述亦极多。但其所说,多为修行之方法,不尽有哲学的兴趣。《大乘止观法门》一书,相传为慧思作。然其书引《起信论》。慧思之时代,不及见《起信论》,故知非慧思作也。其书中又似受唯识宗及华严宗之影响者,当系唯识宗华严宗盛时天台宗人之所作也。(此陈寅恪先生说)今取此书,以见唐代天台宗之佛学。

(一)真如、如来藏

宇宙之全体,即是一心,此心名为真如,又称为如来藏。所以名为真如者,《大乘止观法门》云:

一切诸法,依此心有,以心为体。望于诸法,法悉虚妄,有即非有。对此虚伪法故,目之为真。又复诸法虽实非有,但以虚妄因缘,而有生灭之相。然彼虚法生时,此心不生;诸法灭时,此心不灭。不生,故不增;不灭,故不减。以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故名之为真。三世诸佛,及以众生,同以此一净心为体。凡圣诸法,自有差别异相;而此真心,无异无相,故名之为如。又真如者,以一切法,真实如是,唯是一心;故名此一心,以为真如。若心外有法者,即非真实;亦不如是,即为伪异相也。是故《起信论》言,“一切诸法,从本已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无有变异,不可破坏。唯是一心,故名真如。”以此义故,自性清净心,复名真如也。(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二)

所以名为如来藏者,《大乘止观法门》云:

如来藏体,具足一切众生之性。各各差别不同,即是无差别之差别也。然此一一众生性中,从本已来,复具无量无边之性。所谓六道四生,苦乐好丑,寿命形量,愚痴智慧等,一切世间染法;及三乘因果等,一切出世净法。如是等无量差别法性,一一众生性中,悉具不少也。以是义故,如来之藏,从本已来,俱时具有染净二性。以其染性故,能现一切众生等染事;故以此藏为在障本住法身,亦名佛性。复具净性故,能现一切诸佛等净德;故以此藏为出障法身,亦名性净法身,亦名性净涅槃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七)

此心“体具染净二性之用,能生世间出世间法”,(《大乘止观法门》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四)一切诸法,凡所有者,其性皆“藏”于此心中,故此心有“藏”之名也。

“以其有染性故,能现一切众生等染事”,“性”与“事”之区别,极可注意。依佛学所用名辞言之,则性为体;有体即有用;此体依用所现之相,即事也。依现在哲学中之术语言之,则事即具体的事物,为现实;性则其潜能也。性现为事,即潜能现为现实也。依此所说,则吾人本心中不但有一切所谓好的诸事物之潜能,且有一切所谓恶的诸事物之潜能,所谓“如来之藏,从本以来,俱时具有染净二性”也。惟因本心中原有一切染净之性,故可有一切染净诸事。此对于人性二元论,乃天台宗所特有之见解,下文另详。(见下第七目)

此心虽“包含染净二性,及染净二事”,所藏虽多,而却能“无所妨碍”。(同上)自一方面言之,此心中可谓为空,可谓为无差别;自又一方面言之,其中又可谓为不空,可谓为有差别。《大乘止观法门》云:

藏体平等,实无差别,即是空如来藏;然此藏体,复有不可思议用故,具足一切法性,有其差别,即是不空如来藏;此盖无差别之差别也。此义云何?谓非如泥团具众微尘也。何以故?泥团是假,微尘是实。故一一微尘,各有别质。但以和合成一团泥,此泥团即具多尘之别。如来之藏,即不如是。何以故?以如来藏是真实法,圆融无二故。是故如来之藏,全体是一众生一毛孔性,全体是一众生一切毛孔性。如毛孔性,其余一切所有世间一一法性,亦复如是。如一众生世间法性,一切众生所有世间一一法性,一切诸佛所有出世间一一法性,亦复如是。是如来藏全体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八)

如来藏之包含一切法性,非如一束草之包含其束中之众草;盖每一法性,即是如来藏全体也。如来藏对于其所包含染净诸性之关系,非全体与部分之关系,每一部分即是整个的全体也。故如来藏中,虽具一切诸性,而无多性之别。就此方面言,则“藏体平等,实无差别,即是空如来藏”。然就其具一切诸性,能现一切诸事而言,则如来藏中亦有差别,即是不空如来藏。

(二)三性

真心中含有染性;由此染性,现为染事。染事者,即现象世界中之具体的事物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即彼染性,为染业熏故,成无明住地,及一切染法种子。依此种子,现种种果报。此无明及与业果,即是染事也。然此无明住地,及以种子果报等,虽有相别显现,说之为事,而悉一心为体,悉不在心外。以是义故,复以此心为不空也。譬如明镜所现色像,无别有体,唯是一镜,而复不妨万像区分不同。不同之状,皆在镜中显现,故名不空镜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七)

此不空镜中所现色像,即是现象世界也。

若欲明染业之所由起,则须先明所谓三性。三性即真实性,依他性,及分别性。《大乘止观法门》云:

三性者,谓出障真如及佛净德,悉名真实性。在障之真与染和合名阿梨耶识,此即是依他性。六识七识妄想分别,悉名分别性。(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五)

此“总明三性”。阿梨耶识亦名本识,《大乘止观法门》云:

本识,阿梨耶识,和合识,种子识,果报识等,皆是一体异名。……真如与阿梨耶同异之义,……谓真心是体,本识是相,六七等识是用。如似水为体,流为相,波为用。类此可知。是故论云:“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说名阿梨耶识”,即本识也。以与生死作本,故名为本。是故论云:“以种子时阿梨耶识,与一切法作根本种子故,”即其义也。又复经云:“自性清净心。”复言:“彼心为烦恼所染。”此明真心,虽复体具净性,而复体具染性故,而为烦恼所染。以此论之,明知就体,偏据一性,说为净心;就相异与染事和合,说为本识。(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三)

“真心虽复体具净性,而复体具染性”,故若“别明三性”,则真实性“复有两种:一者有垢净心以为真实性,二者无垢净心以为真实性。所言有垢净心者,即是众生之体实,事染之本性”。“所言无垢净心者,即是诸佛之体性,净德之本实。”(《大乘止观法门》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六)本一真心,就其“体具净性”而言,则为无垢净心;就其“体具染性”而言,则为有垢净心也。真心本不生不灭,但以“不觉故动,显现虚状”。(《大乘止观法门》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三)动即有生灭,就真心之不生不灭与生灭和合言之,即名之为阿梨耶识,此即依他性。依他性及分别性,又有清净与染浊之分。清净依他性,清净分别性,下文另详。染浊依他性,及染浊分别性,即现象世界所由起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染浊依他性中,虚状法内,有于似色似识似尘等法。何故皆名为似?以皆一心依熏所现故,但是心相,似法非实,故名为似。由此似识一念起现之时,即与似尘俱起。故当起之时,即不知似尘似色等,是心所作,虚相无实。以不知故,即妄分别,执虚为实。以妄执故,境从心转,皆成实事,即是今时凡夫所见之事。如此执时,即念念熏心,还成依他性;于上还执,复成分别性。如是念念虚妄,互相生也。问曰:分别之性与依他性,既迭互相生,竟有何别?答曰:依他性法者,心性依熏故起,但是心相,体虚无实。分别性法者,以无明故,不知依他之法是虚,即妄执以为实事。是故虽无异体相生,而虚实有殊,故言分别性法也。(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六)

似识,即六七识。(《大乘止观法门》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二)真如“不觉故动”,有诸虚状。虚状之内,即有似识。似识不知诸虚状即是心作,妄执为实。本来之虚状,即染浊依他性法;而妄执虚状,以为实境,即染浊分别性法也。染浊分别性妄执虚状,以为实境;此实境即现象世界也。此所说之染浊分别性,即唯识宗所说之遍计所执性。此所说之染浊依他性,即唯识宗所说之依他起性。此所说之真实性,与唯识宗所说之圆成实性异,与华严宗所说之圆成实性同。

现象世界之本身为依他性;然推其根本,则即有垢净心之真实性所现。《大乘止观法门》云:

真心能与一切凡圣为体,心体具一切法性。如即时世间出世间事得成立者,皆由心性有此道理也。若无道理者,终不可成。(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二)

凡所有者,皆真实性所现,所谓心外无法也。

(三)共相识与不共相识

如一切法皆一心所现,何以众生在现象世界中,所见及所受用,或有不同?此一问题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问曰:“一切凡圣,既唯一心为体,何为有相见者,有不相见者;有同受用者,有不同受用者?”答曰:“所言一切凡圣唯以一心为体者,此心就体相论之。有其二种:一者真如平等心,此是体也;……二者阿梨耶识,即是相也。……就中即合有二事别,一者共相识,二者不共相识。何故有耶?以真如体中,具此共相识性,不共相识性故。一切凡圣,造同业熏此共相性故,即成共相识也。若一一凡圣,各各别造别业,熏此不共相性故,即成不共相识也。……然此同用之土,惟是心相,故言共相识。……所言不共相者,谓一一凡圣,内身别报是也。以一一凡圣,造业不同,熏于真心。真心不共之性,依熏所起,显现别报,各各不同,自他两别也。然此不同之报,唯是心相,故言不共相识。”(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二)

众生同业所现之事物,如山河大地等,因其为同业所现,故均能见之,受用之。其别业所现,如各人之根身等,则只其自己能用之,他人不能用之也。一种之行为,能引其同类之性,使现为事。故一种之行为愈多,则其所引起同类之性亦愈多。故“一一凡圣,造业不同”,所得之报亦异也。

(四)万法互摄

现象世界中各个事物,即所谓事者,虽万有不同,而皆可圆融互摄。《大乘止观法门》云:

又复如举一毛孔事,即摄一切世出世事。如举一毛孔事,即摄一切事。举其余世间出世间中一切所有,随一一事,亦复如是,即摄一切世出世事。何以故?谓以一切世间出世间事,即以彼世间出世间性为体故。是故世间出世间性,体融相摄故,世间出世间事,亦即圆融相摄无碍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八)

事以性为体,每一性皆如来藏全体,故每一事亦是如来藏全体所现也。《大乘止观法门》又举例明此诸性诸事互融无碍之理云:

沙门曰:“汝当闭目,忆想身上一小毛孔,即能见不?”外人忆想一小毛孔已,报曰:“我已了了见也。”沙门曰:“汝当闭目,忆想作一大城,广数十里,即能见不?”外人想作城已,报曰:“我于心中了了见也。”沙门曰:“毛孔与城,大小异不?”外人曰:“异。”沙门曰:“向者毛孔与城,但是心作不?”外人曰:“是心作。”沙门曰:“汝心有大小耶?”外人曰:“心无形相,焉可见有大小?”沙门曰:“汝想作毛孔时,为减小许心作,为全用一心作耶?”外人曰:“心无形段,焉可减小许用之?是故我全用一念想作毛孔也。”沙门曰:“汝想作大城时,为只用自家一念作,为更别得他人心神共作耶?”外人曰:“唯用自心作城,更无他人心也。”沙门曰:“然则一心全体,唯作一小毛孔,复全体能作大城。心既是一,无大小故。毛孔与城,俱全用一心为体。当知毛孔与城,体融平等也。”以是义故,举小收大,无大而非小;举大摄小,无小而非大。无小而非大,故大入小而大不减;无大而非小,故小容大而小不增。是以小无异增,故芥子旧质不改;大无异减,故须弥大相如故。此即据缘起之义也。若以心体平等之义望彼,即大小之相本来非有,不生不灭,唯一真心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百五十)

须弥山可纳于芥子,而“芥子旧质不改,须弥大相如故”。此就空间言之。更就时间言之,《大乘止观法门》云:

“我今又问汝,汝尝梦不?”外人曰:“我尝有梦。”沙门曰:“汝曾梦见经历十年五岁时节事不?”外人曰:“我实曾见历涉多年,或经旬日时节。亦有昼夜,与觉无异。”沙门曰:“汝若觉已,自知睡经几时?”外人曰:“我既觉已,借问他人,言我睡始经食顷。”沙门曰:“奇哉!于一食之顷,而见多年之事。”以是义故,据觉论梦,梦里长时,便则不实;据梦论觉,觉时食顷,亦则为虚。若觉梦据情论,即长短各论,各谓为实,一向不融。若觉梦据理论,即长短相摄;长时是短,短时是长,而不妨长短相别。若以一心望彼,则长短俱无,本来平等一心也。正以心体平等,非长非短;故心性所起长短之相,即无长短之实,故得相摄。若此长时自有长体,短时自有短体,非是一心起作者,即不得长短相摄。又虽同一心为体,若长时则全用一心而作,短时即减少许心作者,亦不得长短相摄。正以一心全体复作短时,全体复作长时,故得相摄也。是故圣人依平等义故,即不见三世时节长短之相;依缘起义故,即知短时长时体融相摄。(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百五十至六五一)

就空间言,大小可以体融相摄;就时间言,长短可以体融相摄。其余诸性诸事,无不如是。《大乘止观法门》云:

是故经云:“一一尘中,显现十方一切佛土。”又云:“三世一切劫,解之即一念。”即其事也。又复经言:“过去是未来,未来是现在。”此是三世以相摄。其余净秽好丑,高下彼此,明暗一异,静乱有无等,一切对法及不对法,悉得相摄者,盖由相无自实,起必依心,心体既融,相亦无碍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百五十)

每一现象,皆为真心全体所现,此说又与外道真心遍一切处之说不同。《大乘止观法门》云:(www.daowen.com)

问曰:“……此则真心遍一切处,与彼外道所计神我遍一切处,义有何异耶?”答曰:“外道所计,心外有法。大小远近,三世六道,历然是实。但以神我微妙广大,故遍一切处,犹如虚空。此即见有实事之相异神我,神我之相异实事也。设使即事计我,我与事一。但彼执事为实,彼此不融。佛法之内,即不如是。知一切法,悉是心作。但以心性缘起,不无相别。虽复相别,其唯一心为体。以体为用,故言实际无处不至。非谓心外有其实事,心遍在中,名为至也。”(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百五十)

心外无实法,故一切现象皆为心所现,而不可谓心遍在一切处;此此说与普通所谓泛神论不同之处也。

(五)止观

由此可知,吾人普通对于宇宙人生之意见,皆是迷妄。因此流转生死,受诸烦恼。若欲破此迷妄,脱离流转,则须用修行工夫,使吾人本心中之净性,得以显现。所用修行工夫,有止观二门,《大乘止观法门》云:

所言止者,谓知一切诸法,从本已来,性自非有,不生不灭。但以虚妄因缘故,非有而有。然彼有法,有即非有。唯是一心,体无分别。作是观者,能令妄念不流,故名为止。所言观者,虽知本不生,今不灭,而以心性缘起,不无虚妄世用,犹如幻梦,非有而有,故名为观。(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二)

又云:

当知观门,即能成立三性,缘起为有;止门,即能除灭三性,得入三无性。入三无性者,谓除分别性,入无相性;除依他性,入无生性;除真实性,入无性性。……譬如手巾,本来无兔。真实性法,亦复如是;唯一净心,自性离相也。加以幻力,巾是兔现。依他性法,亦复如是;妄熏真性,现六道相也。愚小无知,谓兔为实。分别性法,亦复如是;意识迷妄,执虚为实。是故经言:“一切法如幻。”此喻三性观门也。若知此兔依巾似有,惟虚无实。无相性智,亦复如是;能知诸法,依心似有,惟是虚状,无实相性也。若知虚兔之相,惟是手巾;巾上之兔,有即非有,本来不生。无生性智,亦复如是;能知虚相,惟是真心,心所现相,有即非有,自性无生也。若知手巾,本来是有,不将无兔,以为手巾。无性性智,亦复如是;能知净心,本性自有,不以二性之无,为真实性。此即喻三无性止门也。(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八)

所谓除“真实性”者,即不以依他分别二性之无为真如性。所谓“但除此等于真性上横执之真,非谓除灭真如之体也”。(同上)至此境界,“念即自息,名证真如。亦无异法来证,但如息波入水”。(同上)

在此境界中,即为住涅槃。然诸佛为利他起见,亦可复起现象世界,复入生死以化度众生。前者为止门作用,后者为观门作用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止观作用者,谓止行成故,体证净心。理融无二之性,与诸众生圆同一相之身。三宝于是混而无三,二体自斯莽然不二。恒兮凝湛渊渟,恬然澄明内寂。用无用相,动无动相。盖以一切法,本来平等故,心性法尔故,此则甚深法性之体也。谓观行成故,净心体现,法界无碍之用,自然生出一切染净之能。……又止行成故,其心平等,不住生死;观行成故,德用缘起,不入涅槃。又止行成故,住大涅槃;观行成故,处于生死。又止行成故,不为世染;观行成故,不为寂滞。又止行成故,即用而常寂;观行成故,即寂而常用。(卷四,《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六一)

此所谓:“但除其病而不除法。病在执情,不在大用。”(《大乘止观法门》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四)“虽知诸法有即非有,而复即知不妨非有而有。”(《大乘止观法门》卷四,《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六一)对于现象世界,若无执情,则虽复住于现象世界,亦无妨也。

(六)诸佛染性

故“一一诸佛,心体依熏,作涅槃时,而不妨体有染性之用”。(《大乘止观法门》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六)上文所引“止行成故,住大涅槃;观行成故,处于生死”。“处于生死”,即“染性之用”也。故诸佛亦有染性,与众生同;众生亦有净性,与诸佛同,所谓佛性也。诸佛修成之后,仍有染性者,盖性不可变,修行之结果,仅能使染性不现为事,不能根本去之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问曰:“如来之藏,体具染净二性者,为是习以成性,为是不改之性也?”答曰:“此是体用不改之性,非习成之性也。故云:佛性大王,非造作法,焉可习成也。佛性即是净性,既不可造作,故染性与彼同体,是法界法尔,亦不可习成。”(卷二,《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八)

净染二性俱是不改之性,非习成者。故众生虽依染性现染事,而其净性完全不坏。诸佛虽依净性现净事,而其染性亦完全不坏。《大乘止观法门》云:

一一众生心体,一一诸佛心体,本具二性,而无差别之相。一味平等,古今不坏。但以染业熏染性故,即生死之相显矣。净业熏净性故,即涅槃之用现矣。……以是义故,一一众生,一一诸佛,悉具染净二性。法界法尔,未曾不有。但依熏力起用,先后不俱。是以染薰息,故称曰转凡;净业起,故说为成圣。然其心体二性,实无成坏。……是以经言:“清净法中,不见一法增。”即是本具性净,非始有也。“烦恼法中,不见一法减。”即是本具性染,不可灭也。(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六)

故众生与诸佛,在本性方面,完全无别。其所异者,即众生以染业熏染性,故有生死等染事。诸佛以净业熏净性,故有涅槃等净事。然众生虽在染事之中,而净性完全不坏,故随时可起净业而熏净性。诸佛虽在净事之中,而染性完全不坏,故随时可入生死而起染用也。

(七)觉与不觉

如染净二性俱系如来藏中所本有者,则净性何故有与染性不同之价值?换言之,即众生何必修行,以求成佛?此可取《大乘止观法门》所说“染业违心”、“净业顺心”之义,以答此问。《大乘止观法门》云:

染业虽依心性而起,而常违心。净业亦依心性而起,而常顺心也。……无明染法,实从心体染性而起。但以体暗故,不知自己及诸境界,从心而起。亦不知净心具足染净二性而无异相,一味平等。以不知如此道理,故名之为违。智慧净法,实从心体而起。以明利故,能知己及诸法,皆从心作。复知心体具足染净二性,而无异性,一味平等。以如此称理而知,故名之为顺。(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六至六四七)

由此可知众生染性所起之染业,乃起于不觉;此不觉即所谓无明也。净性所起之净业,使人觉;此觉即所谓智慧也。以此理由,故净性有与染性不同之价值,而众生所以须修行以成佛也。诸佛与众生之差别,即在觉与不觉。由此亦可知,诸佛虽亦依其染性,起染用,入生死,然其如此作为,是在觉中者,即虽在染事之中,而知“己及诸法,皆从心作”等。而众生之在染事中,则在不觉中;所以称为如在梦中,而可怜悯也。

诸佛所起之染事,即清净依他性法。其用此以教化,即清净分别性法也。《大乘止观法门》云:

问曰:“性染之用,由染熏灭故,不起生死。虽然成佛之后,此性岂全无用?”答曰:“此性虽为无漏所熏,故不起生死。但由发心以来,悲愿之力熏习故,复为可化之机。为缘熏示违之用,亦得显现。所谓现同六道,示有三毒,权受苦报,应从死灭,等。即是清净分别性法。……”问曰:“既言依他性法,云何名为分别性?”答曰:“此德依于悲愿所熏起故,即是依他性法。若将此德对缘施化,即名分别性法也。”(卷三,《大藏经》卷四六页六五六)

此依他性法及分别性法,皆在觉中,所以为清净的也。诸佛之觉净心,即是净心之自觉。《大乘止观法门》云:

问曰:“智慧佛者,为能觉净心,故名为佛?为净心自觉,故名为佛?”答曰:“具有二义:一者觉于净心,二者净心自觉,虽言二义,体无别也。”(卷一,《大藏经》卷四六页六四二)

就此方面讲,佛学与海格尔之哲学颇有相同处。(参看拙著《人生哲学》第十一章)

(八)天台宗与唯识宗及华严宗之比较

由上可知,天台宗之教义,如《大乘止观法门》所表现者,实大受唯识宗及华严宗之影响。其所说如来藏中,具一切染净诸法之性,即唯识宗所说阿赖耶识中具一切种子之意也。惟唯识宗谓识亦依他起,故其中之种子,亦可谓为依他起。而《大乘止观法门》则谓一切染净诸法之性,皆不可改。即世间诸恶,其性亦不可改。《大乘止观法门》又以常恒不变之真心,为一切现象之本体。与华严宗同。依上所引譬喻言之,则真心,手巾也;一切事物,兔也。“手巾本来是有;不将无兔以为手巾。”唯识宗不言常恒不变之真心,正以无兔为手巾也。华严宗以为一一事物皆是真心全体所现;《大乘止观法门》,亦如此说。且又谓每一事物所以有者,皆因如来藏中,已具有其性。如来藏中,具足一切法之性;而一切法之性,一一皆是如来藏全体,常恒如此,不可变改。由是言之,则每一事物,较华严宗所说尤为实在。盖关于空有之问题,《大乘止观法门》,可谓极力持有者矣。

关于最高境中活动之问题,《大乘止观法门》亦有极明确的见解。诸佛与众生同具染性,故诸佛亦可有与众生相同之染事。其所差只在觉与不觉。故对于此问题,《大乘止观法门》所说,亦较仅言“寂而恒照,照而恒寂”者为具体也。

(九)湛然“无情有性”之说

就一一事物皆为真心全体所现之说推之,则为湛然“无情有性”之说。

湛然为天台宗第九祖,世称荆溪大师,(“俗姓戚氏,常州人”,建中三年卒。暡《宋高僧传》卷六,《大藏经》卷五十页七三九暢)作《金刚錍》,立“无情有性”之说。无情者,谓如草木瓦石等。无情有性者,谓即无情之物,亦有佛性也。湛然云:

故知一尘一心,即一切生佛之心性。……万法是真如,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故万法之称,宁隔于纤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是则无有无波之水,未有不湿之波。在湿讵间于混澄,为波自分于清浊。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若许随缘不变,复云无情有无,岂非自语相违耶?(金刚錍,《大藏经》卷四六页七八二)

唯识宗以外界之事物,皆吾人之识所现。故皆为吾人所受用者,非其自身有存在,或有存在之价值也。正谓正报,依谓依报。正报如吾人之根身等,依报如外界之山河大地等,皆为吾人之受用而存在也。若依华严天台二宗所说,则一切皆真心所现;一一事物,皆真心之全体所现。如此,则一一事物,皆如水中之波,清浊虽有不同,而其湿性则一。故云:“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真如虽随缘而现为一一事物,而在一一事物之中,仍复常恒不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如此,则一一事物,皆有其自身之存在,而且皆有佛性。故云:“若许随缘不变,复云无情有无,岂非自语相违耶?”

由此言之,普通所谓无情有情之分,实已不存。湛然云:

圆人始末知理不二,心外无境,谁情无情?法华会中,一切不隔;草木与地,四微何殊?举足修途,皆趣宝渚;弹指合掌,咸成佛因。与一许三,无乖先志。岂至今日,云无情无?(《金刚錍》,《大藏经》卷四六页七八五)

物物皆有佛性,湛然之为此说,自有其前提,如上所述者,固不必为有意的推衍道生一阐提有佛性之说。然自哲学史之整个观之,则中国佛学家思想在此方面之发展,可谓至湛然而造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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