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情缘

西塘情缘

今年秋分时节刚过,为了有意避开“十一”黄金周,高速公路“添堵”的时期,我在节日前夕利用年休假期,带着家人以自驾游的方式,趁着天高气爽北上齐鲁大地。

这是我近些年,第三次回到德州市宁津县西塘老家探亲。

在山东省西北部的华北平原上,无论是观光“九达天衢”的德州市,还是游览“中国民间艺术(杂技)之乡”的宁津县,竟然发现城市的发展变迁愈加彰显大气。同时,到一些名胜古迹游玩,品尝各种风味饮食,进一步感受当地的民俗风情,接受齐鲁文化中儒家思想的熏陶。

行驶在白杨树间的乡道小路上,观望不一样的田野村庄,再一次闻到老家的乡土气息,与村里的亲戚相聚举杯酣饮,唠叨叙旧拉家常,抚今追昔释放情怀心中感慨万千。

本性的归来显而易见,也不断地维系及加深同根同族的血脉关系。同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寻觅父辈艰辛的步履和过去留下的印记。

人若有情

我朦胧的记忆里,父亲在世曾经告知:老家祖籍是河北吴桥,后来划为山东宁津的西塘公社。母亲离世的第三个年头,我在家守孝时才逐渐晃过神来,潜意识地再次催促我要北上鲁西北,去寻根问祖。

2009年的金秋时节,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踏上茫茫的寻亲之路。不过在临行之前,通过电话及网络查询情况,做了一些功课。比如与宁津县政府办公室联系得知,1998年12月设立的大曹镇,是由原来的西塘等3个乡合并组建。

列车沿着京九铁路线昼夜兼程驶向北方。翌日清晨,我步出河北衡水车站,换乘中巴车,前往85公里以外的吴桥县。在县城里搭上一辆红色面的车,前往宁津大曹镇。几经辗转最后坐上一辆电动三轮车,在一位老农驾驶引导下,沿着乡村小路又行驶10多里地后,在晌午时分抵达西塘村。

西塘范围较大,姓氏繁多。几经探询说明来历,当我观看站在眼前几位被举荐而来的人,无论长相(即大鼻子、大耳朵及小脸膛),还是神态上,瞬间使我产生感应和默认的念头。

看到他们将信将疑的表情,我进一步描述族人家事,且进行双方细节上的对接,即刻被从未见过面的村里亲戚所接纳。

此时,亲戚们奔走相告,顷刻间满堂亲人聚集,喜泣相拥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几十年之间邈远阻隔渺无音讯,蓦地,都化为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此情此景。这种神奇动人的场面,唯有同根同族的血脉关系才能够诠释。

西塘村原为乡政府所在地。据了解,在上世纪50至60年代初,它为吴桥县第三区。后几经改属,于1965年3月西塘随着河北沧州专区的宁津县一道,划归为山东德州专区管辖。

上世纪70年代,由于某些原因,西塘整体划分为西塘西村和西塘东村。但是,乡亲们按照祖祖辈辈延续的习惯,仍然生活在同一个大的环境之内,现在共有1600多人,近500户人家,其中王、陈、冯姓氏排序为村里的大姓。

地处古河滩高地的西塘,大约距离德州40公里、宁津25公里、吴桥20公里。现在不仅通往村里的乡道,与省道(S313、S314)和国道(G104)相连接,因此出行也十分便利。而且它又位于华北平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灌溉充沛,是以农耕种植为主的典型的北方农庄。

回到西塘的当天下午,首先看望拜访家族中上一辈唯一健在的四婶,然后与叔伯兄弟和亲属们欢聚一堂。

由于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村里的礼数比较多。如果亲戚朋友第一次登门造访,每家亲戚必须轮流宴请,到西塘街上的酒楼餐馆里,订制丰富多样的菜肴,分层装入手提式笼屉里,由酒家按时送入家中安席上馔。

众人按照“尊卑”辈分排序入座,男女有别分桌用餐。大家举杯敬酒名目繁多,酒与情的碰饮场面十分热烈。酒过三巡碰杯必须喝尽,与表哥干杯后表嫂又接着上,人人海量难以抵挡。不过,回到家乡完全放松自己的心情,话语伴着醉意更加酣畅淋漓,一醉方休后我已醉烂如泥,便倒睡在炕上顿时鼾声如雷。

次日迎着晨曦随着村里的亲戚一行,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缓步走向村东边一里地以外的“青纱帐”。在玉米地旁我们分别祭祀祖坟和拜谒祖先后,我装了一小兜老家的泥土给父亲捎去。

第二年清明扫墓时,我带上远方家乡的泥土,放入父母的墓地之中。这是一种很有意义的祭奠,不仅是父母在天之灵的需要和召唤,也是我的思念和心愿。

显然,我感到慰藉的同时,似乎也意味着家族的繁衍生息,一代又代的薪火相传。

情景交融

这次回西塘不像以往匆忙,在村里轻松小憩几日后,由侄儿陪同沿着S313省道途径漳卫新河,从吴桥县绕道前往德州市,去看望我的一位堂兄。

逶迤绵延的漳卫新河,是家乡的母亲河,也是吴桥和宁津两县的分界河。它衔接并汇集上游的岔河和老减河,灌溉两岸的农田,滋润哺育着家乡的人们,并奔流不息地注入渤海。

吴桥是享誉全国的“杂技之乡”,也曾经是我的祖籍老家。据了解,当地的方言和习俗与西塘一带基本相似。

我们的车在县城内行驶,刚驶过吴桥杂技大世界剧场,此时,马路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后来逆行超车才看清楚,一队婚车竟然在县中心主干道上,被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挡住讨取喜烟喜糖。我顿时感到诧异,站在一旁的交警为什么不去疏通道路?侄儿却微微地一笑,经他解释老家的风俗就是这样,讨个吉祥!有祝福普庆之意,我才恍然大悟。

当匆忙赶到德州大哥的家里,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他一家原本动身去泰山游玩,听说我们来了,临时取消行程在家里热情地接待,并同我们一起闲聊叙旧。

我大伯曾经过继到本家姓氏的一户远房亲戚,只生有堂兄一人。他退休前是一名医生,这与家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药世家不无关系,我父亲后来也从事医疗工作,中医医术反响颇佳。

那时候,堂兄住在西塘时家境并不宽裕,却培养一双子女考上大学。天道酬勤,他们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走出农村,举家迁到城里,现在与老伴一起含饴弄孙,颐享天年。这也印证了他那句话:“家族兄弟鼻子大有福气,耳朵大命长寿。”

而后,堂兄一家在老德祥酒店设午宴款待,恭敬不如从命,我们驱车开赴市里的德兴中大道。透过车窗看到沿路上一条条宽敞笔直的马路,使人不断地惊讶赞许,这与我居住的省会城市一些新修的“小肚鸡肠”道路相比,让人自叹不如。

尤其是日臻完善的新城区,多条通直的“井”字型6车道或8车道,都在几公里乃至几十公里以上。在心灵震撼钦佩的同时,亟待调整和重新思考观察这座城市未来发展的前景,可以肯定的是大气魄必将迎来城市的大发展。

在酒店里,我与一位没有见过面的宗亲兄长应邀相遇。他告诉我,在1967年“文革”红卫兵串连时期,南下寻找到过我家,我大哥和大姐还带他到机场观看军用飞机的试飞。

相互敬酒不断地碰杯,在品尝德州扒鸡等特色佳肴后,他继续说:“当年是四叔向他传递的信息,有人来老家调查二叔(我父亲)的情况,亲戚们才知道二叔还健在于南方。”

后来该兄长当兵18年,1985年从军队转业,被分配到宁津县医药公司当经理。目前退休在德州与儿子一起居住,有时也会回宁津小住几天。

岁月沧桑,两鬓斑白,光阴荏苒,互表衷肠。兄弟之情始终沉静在浓浓的家宴氛围之中。

我在德州市里多待了几天。恰巧遇上“十一”长假,在北京从事外贸工作的大侄子回德州,他夫妻俩陪同我们逛街,游玩名胜古迹,了解传统的工艺品和品尝美食特产。

位于山东西北部的德州与河北接壤,它北依京津,毗邻济南,乘坐高铁列车50多分钟可到天津,至济南在30分钟之内。因此,境内铁路、公路纵横交错,古时就素有“神京门户”之称。

目前德州管辖包括宁津在内共有11个县市区,土地总面积10356平方公里,人口575.8万。其中德州市城区面积539平方公里,城市里常住人口约64万。德州在2014年已实现GDP2596.1亿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7180元,农民人均纯收入12135元,财政收入达到171.3亿元。

董仲舒塑像

德州市地处黄河下游流域,其中京杭(南)运河从城内的西侧流过,经吴桥桑园而北上天津;而与黄河相连的漳卫新河,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穿城而过,并同东边的四女寺减河(老减河)相连。其河流众多水域较为丰富,在北方内陆城市中也是不多见的。所以,保证了这片区域内农田灌溉和人们饮用水的需要。

我们首先去该市的董子文化街游览。经介绍得知,中国西汉时期鸿儒董仲舒,曾经在德州旧城广川门外回龙坝附近勤奋学习,据《汉书》记载,他“盖三年不窥园”,在苦读书时筑有高台,亦称之为“董子读书台”。

2007年9月,市里为了弘扬董子读书兴邦的儒家思想,打造区域经济文化产业的高地,在市经济开发区的中心地带进行异地重建。该项目占地600亩,包括湖心岛、柳湖书院等在内的董子读书台风景区与董子文化街一起,构建成多功能的城市综合体。

景区内跨河修建的水上牌坊,正面写有“三策固本”,指的是董仲舒向汉武帝呈献《天人三策》(或《贤良对策》)中提出的“天人感应”“大一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治国“三策”。他的一些观点和主张,对后来中国思想、文化史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在三面环水的董子读书台前面,阴阳鱼广场上巍然矗立着高大的董仲舒塑像,具有微言大义的大儒风范。

沿着柳荫小道走上读书台旁的拱桥,向南边拐弯看到类似于江南风格的建筑群。董子文化街古朴风韵,又有着当地特色的商业文化氛围,水边几栋商业楼以董仲舒的“三纲五常”中“五常”命名。该街还建有宾馆、酒店、茶楼等配套设施,游人在这里除了选购当地的民俗手工艺品、古玩字画等商品外,还能够满足休闲娱乐的需要,感受到不同地域文化的氛围。

在拱桥南面的顺天街一家德州黑陶精品店里,恰巧碰到中国黑陶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山东省工艺美术大师王宪利先生,他向我们简要地介绍德州最有名的黑陶发展经历。

德州陶器起源于大汶口、龙山文化,距今约有6000年的历史。以黄河下游和京杭运河的红胶泥为原材料,通过拉坯、压花、刻画、镂空、烧制等多种技法和工序制成,它属于无釉细素陶器。

在继承传统工艺制作的基础上,王先生又大胆尝试不断地推陈出新,独创新工艺先后开发的作品有填补空白的无釉开片黑陶、呈现斑驳陆离色彩的玛瑙陶、具有天然大理石自然纹理韵味的彩云陶、高贵气质的紫檀陶等系列产品。

精美的黑陶器物,叙说着该地域几千年的历史文化,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黄河文明和齐鲁文化的源远流长。

在德州,我们还游览了位于市区西北的苏禄王墓。以苏禄王国东王为首的友好使团,到我国进行访问,在明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东王在归途中染病去世葬于德州。它见证了我国明代时期,与菲律宾的苏禄群岛上的古苏禄王国的友好来往。

第三天清晨,我们开车前往100公里以外,德州庆云县的海岛金山寺游玩。该寺院占地千余亩,眼前看到的寺庙大殿宏伟气派,建有禅堂10余排之多,整个场景显得气势恢弘。

据说,在隋朝时期就有该寺庙,到了明代寺院内一些僧侣胡作非为毁掉了寺庙,如今也能看到一大片瓦砾等堆积物。

2004年恢复重建金山寺,现在常住僧人300人左右,寺内还珍藏着古代青石和铜制佛像、《乾隆版大藏经》、《四库全书荟要》等历史文物,它已经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

无论到过还是没有到过德州市的人,都会提到德州扒鸡,因为,它是德州美食的一张城市名片。据说扒鸡在德州已有300年的历史,它制作工艺十分讲究,配方不断改进,市里曾经有“福顺斋”、“德盛斋”等几十家知名的扒鸡店和食品企业。它是我每次来德州,必须品尝也是吃得最多的地方传统美食。

另外,在德州众多的土特产种类中,乐陵小枣、宁津保店驴肉、武城古贝春酒等都给我留下较深刻的印象。

情到深处

每次回老家都要围绕一个中心话题:关于我父亲青少年时期的经历,这在西塘曾经传为美谈。凡是他以后的点滴消息,皆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家乡人对他的谦虚和气的态度,以及言谈举止有一种敬仰尊重之感。

远至明末清初祖上发生变迁,我祖辈后嗣约二十世四百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在西塘繁衍生息。我祖父三兄弟他排行老大,祖母金氏。他们共生育四儿一女,因家境贫寒,其中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三兄弟,从小随着父母在家务农备受艰辛,后来父亲的姐姐家略微殷实,也常帮助娘家勉强度日。

我父亲小名叫舍子,小时候他天生就有点“罗锅”(驼背),但是他聪慧懋学,练就一手好的毛笔字(临摹柳公权字体后自成一体),并且乐于帮助别人,脑筋反应也快。

据说,他夏季经常邀一些小伙伴到村前的小河里摸鱼,帮助别人纾难。在秋季,他组织伙伴们到村外抓蟋蟀,对田间草丛中的鸣虫,根据响声方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倏忽一闪快速捕捉效果很好。抓到的上品蟋蟀他也舍得送给别人,帮助换取一点所需,因此,在村里的小伙伴中威信较高,且名声流传久远。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西塘人受到孔子思想的影响,尽孝祖先,爱老敬老,一直是当地的风尚。听我父亲也说过,西塘一带农村家庭自古以来,在过春节时有着虚文仪节和祭拜祖先的习俗。

从年三十下午开始,在世的晚辈一道动手制作,将白纸裁剪成二尺见方并糊成纸框,上面裱有尺寸小点的红纸并写有“先考/妣之位”(或已故祖先的灵位)。将其摆放在供桌上靠墙居中的位置供奉。墙上挂有家谱,供桌上放有5碟馒头、5种荤素菜及水果、5杯酒、5双筷子,并点上香烛。

在世的家人或族人,按长幼先后顺序烧香祭拜时,口中念念有词:“请爷爷娘娘与祖先一起回家过年。”或是请祖宗保佑家人洪福、吉利、平安。守夜昼拜,烧香直到初二早晨,亲人们将祭品送到祖坟地供奉,并将祭祖用的纸物烧成灰烬。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祖上坟地周边已逐渐生长出一片谡谡长松,茂盛的家族林曾经在当地很有名气,也预示着后辈人丁兴旺。

“百善孝为先,孝为德之本。”德是顺道行出来的,并使人在长期的生活中养成好习惯。现在西塘打麻将玩扑克赌博之风很少看见,犯罪率极低,整个村庄呈现一种积极向上的景象。

那时候,在家庭并不富裕的情况下,父亲十几岁时,在距离西塘东南面15里地的李全真村,读了几年私塾。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每年在寒冬腊月的春节前夕,他都要到外村或者本村帮着给人家写对联或文书,以换取一些食物补贴家里。

这间私塾是一位清朝举人开办,聘请的先生通过接触后,开始注意眼前这位聪明好学的学生,并有意地进行培养。

由于受到教书先生进步思想的影响(后被证实为地下中共党员),大约在1931年,不满17岁的父亲,在一个早春的清晨,身穿一件粗布青蓝色的长袍马褂,身背简单的行囊,在村口告别父母及亲人,告别家乡,从出村的小道跟随先生负笈远行,从此开始了历尽艰辛的谋生之路。

父亲首先到南京在一家印刷厂做工,有一次不小心被大号铅字砸坏了脚背,工友们瞒着工头轮流帮助照应。这期间,有工友将一些进步书籍借给父亲阅读,比如高尔基的《母亲》等,使得他的思想进一步得到启发,逐步形成了自己的人生信仰。

在伤病恢复完好后,他参与南京地下党的工作,印刷并到街上散发进步传单时不幸被抓,警察在他住处搜查发现了进步书籍。因此,他被拘捕关进国民党的监狱,时间长达一年多。

经过地下党组织和工友的多次营救,后来被当局核实我父亲不满18岁而被释放(在“文革”时期,他受到冲击被认为有“叛徒”嫌疑。外调人员到南京从保留下来的伪政府档案中查询,经查证核实,这段经历是清白的而被澄清)。

父亲幸免于难,与组织失去联系而逐步脱离地下工作,从南京转移到上海,步履艰难地继续求职。先后当过搬运工、家庭佣人等,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但还是难以立足生存。

在欲求无望和对现实不满的情况下,父亲再次开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南下江西继续漂泊去寻找希望和梦想。

经过一路的坎坷奔波和委顿疲惫,父亲来到赣西的一个边城,从未预料到,这里将是他一生中命运和缘分的转折点。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上埠小镇遇到在萍乡一带颇有名气的眼科医生杨保良先生,他收留父亲在所开办的医院做勤杂工。

这里珍藏的一些医学典籍深深地吸引着父亲,在干活之余他时常挑灯熬夜,如饥似渴地读书。例如:战国时期扁鹊的《黄帝八十一难经》,并逐步掌握望、闻、问、切的中医诊断方法;东汉末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唐朝孙思邈的《千金要方》;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等等。

同时,他结合较长时间的实际观察和见习,并做了大量的学习笔记,为以后从医打下扎实的基础。

在萍乡杨医生那里,还邂逅了我的母亲,她是当地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好像冥冥之中在等待我父亲。几经周折,他们认识接触一段时期后,终于结为伉俪。

父亲跌宕起伏的经历,顿时有了幸福的曙光。他淳朴厚道的性格加上他的勤奋努力,得到杨医生的充分信任,两人开始合伙做生意,到北方贩购毛驴熬制阿胶售卖而获得一些积蓄。

通过几年的打拼,父亲也在上埠街上开了一间诊所。靠自己不懈的努力,总算结束风雨飘摇的生活,生计稳定下来又居有定所。从此以后,他经常救济无钱看病的患者,并在萍乡解放前夕,变卖我母亲的金戒指等有限的家当,购买药品为解放军看病治疗并援助部队,其事迹在省市报纸上刊登表扬,因此,父亲被选举为当地政府的人民委员。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父亲请求参加解放军进行抗美援朝,也想实现多年的夙愿。根据他一贯表现和凭借着有中医的一技之长,部队接纳他参军的愿望,但因为子女较多没有去朝鲜前线,后来被分配到江西宁都军分区医院工作。

1953年父亲从部队转业,分配到省会城市一所中国航空工业技术学校(后改为工厂又合并到一家大型军工央企)工作。鉴于他在历史上对党的工作有所贡献以及在部队的表现,被安排任命为该单位医院的负责人,并给予较高的待遇。

时隔48年,父亲退休后,于1979年秋天携我母亲回过一次故里。那次,他见到同辈在世的只剩下大姐和小弟两人,姐姐原先是当地一带的姝丽,然而如今双目已经失明。

她抚摸嗔怪二弟并痛哭流涕地说:“干吗呢,这么长的时间不回家?真狠得下心不管我们。”

父亲语哽流泪,心酸坎坷的经历一言难尽,只有默默地注视和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埋藏心中的感情也油然而生。

又闻到家乡泥土的芳香,与儿时的伙伴相聚叙旧,当有人问起他的经历,父亲总是淡定地微笑从不表露宣传自己,谦虚甚微地说事轻轻地一带而过,使得村里的人对他愈发钦佩有加。

父亲暮年长期患有老年病身体不好,再也没有回去过。但他总是反复絮叨想念亲人,总想再回老家去,品尝小时候吃过的大饼、桑葚、葡萄及小枣。

他一生操劳,有事宁愿自己承担。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困难时期家境较为窘迫,虽然他得知早年的教书先生已是国家领导人,当年的工友也有的是国务院某部门的部长,但是他从未找过也不愿意麻烦他人。他为人师表,倔强硬气,总是起早摸黑带领着子女垦荒种地,一起渡过难关。

据家乡的亲戚讲,那次回老家我母亲水土不服,生病在乡医院开药,花了十几元钱的医疗费用,要他报销时被严厉地拒绝。父亲在单位时,曾经负责管理过上万人的医疗费用,但他公私分明、清正廉洁,从不徇私舞弊或者迎合他人。

我记得,省里一位主要领导的儿子曾经在厂里工作,他到省里医院看病后,要求报销大额的医疗费用,厂长打电话给我父亲要求给予照顾,结果还是按规定不予报销。为此,对方耿耿于怀,父亲也因此得罪了权贵。

先父曾经告诫我们:“无而为有,德而为盈。”他还认为:“欲除烦恼须无我,历尽艰难好做人。”这是他的人生体悟,更是一种忘我为人的高尚境界、奉献情愫和博大胸怀。

他总是想着别人,在医院住院治疗生命的最后时刻,依依不舍的表情,还不忘与每一个子女握手告别,感谢我们对他的照应,那种场景叫人声泪俱下,心碎难受。

他刚正不阿,疾恶如仇。不仅一贯坚定信仰,传统正直,对党和国家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一位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而且在他留下的遗嘱中表示:把最后一个月的退休金,作为最后一次党费缴纳;将遗体捐献给医学院,为学生做病理解剖学实习时所用。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我站在祖屋残垣断瓦的院子里,抬头极目天穹,仿佛看到父亲迈开脚步的身影,从这里走向广袤无垠又曲折磨难的世界。这使我产生了对他的无限幽思,心潮起伏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感恩!思念!此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真情实意

在老家当地流传一句谚语:“白露过后玉米熟,秋分种麦正当时。”今年这个时节,我正好在西塘忙于走亲戚,或者到附近的城里游玩度假。从所到之处得知,整个山东农村都迎来了丰收的喜悦。

我的堂弟在闲聊中算了一笔账:西塘人均2.5亩地,他一家6口人共15亩土地。今年主要粮食收成:小麦亩产1200斤,每斤出售1.28元;玉米亩产1500斤,每斤出售1.30元。刨去所有的成本费用,国家现在不收税还每亩地补贴130元,因此,一个家庭仅这两项净获利在3万多元。

家乡连续多年旱涝保收,得力于“双保险”。首先,上世纪70年代,西塘同全国一样兴修水利,在村里开挖修建一条河渠与宁陵水渠连为一体。该水渠与老减河贯通,引入黄河水灌溉农田,因此种地有了保证。

其次,大约在2000年以后,农民思维定式随着市场风向标开始转变,农作物基本收成的出售渠道有了保障,生活条件在不断地改善。尤其是在2005年以后,农民更讲实惠与市场完全接轨,市面上需要什么种什么,家庭生活也逐步富裕起来。

同时,西塘人今天的富足还在于“双收入”。如今农作物从种子播种、灌溉、收割、运输等方面全都实现机械化。一般的家庭收入,除了上述在农业上获取的一块之外,村里富余的劳动力会到附近的天津、德州、宁津等城市,进工厂打工或干一些手艺活,每户一年又可以获得3—5万元,把两项收入相加起来能达到7—8万元。近些年,村里已有许多家庭盖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因此,现在西塘人已过上“小康”生活。

其中,在族群晚辈之中,一些人早已是有车一族,有的在本地经商,创收获利已经超过父辈的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可称之是后生可畏。他们不仅具备山东人吃苦耐劳,奔波忙碌的秉性,而且灵活聪敏有着超前意识,善于利用当地工业产品的资源优势,例如:德州的暖通设备的通风系统、宁津大曹镇的超高分子聚乙烯板材(塑料王)等。

他们通过互联网开办自己的网页,并购入打字机、传真机,足不出户在网上与国内外商家洽谈,传递资料和签订合约。将对方所需要的产品到附近厂家进行来料加工,邮寄或送到客户指定地点,再上门进行技术指导和做好售后服务。

在这些年轻人当中,有许多能够运用专业技术知识,熟练掌握上述一些专业的现代化工具和设备,在家乡摸索并闯出一条成本低、视野广、见效快、收益大的致富路子。

这些新一代农民的翘楚,他们年轻有为个个精神敞亮,正在努力不断地缩小城乡之间的差距。

第一次寻找老家时,距离大曹镇不远的地方,一个进入西塘村的乡道豁口处,在一家路边小店里,我初次品尝到当地的羊杂汤和牛肉包,那种滋味总是挂在嘴边让我念念不忘。这次回来还剩下两天就要离开西塘时,侄儿很有孝心,放下手头的工作,陪我们特意上了一趟宁津县城,去品尝特色美食和逛街游玩。

我们一大早赶往县城西边,到一家略显简陋但小有名气的单县清真羊杂店吃早点。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桌上放有各种调料可以随意加入汤内搅拌。接着手工贴制的大饼切成4块已送上桌,再剥上几粒生大蒜子,我们边嚼大饼边喝汤,顿时满头大汗却吃得津津有味。

我平时一直唠叨的就是喜好这一口,寻找这种气味感觉,其他地方吃不到的乡里香味,真得味道好极了。

当小车驶入城区中心范围,一条条笔直而又宽敞明亮的马路,叫人赞不绝口。先沿着阳光大街去盐百超市购物,其三层大面积的卖场,在我第一次来宁津时就已经感到惊讶不已,这么大面积的商场,在南方只有大城市才能看到如此的规模。

位于正阳路的宁津家具大世界,更使我大开眼界。第一期为42000平方米超大面积的建筑物内,展示着各类不同档次的家私用具。看到许多本地产的不同款式风格的桌椅板凳,可以说宁津不愧为是“中国桌椅之乡”。

宁津县政务服务中心大楼

我久久伫候在宁津县政务服务中心的广场上,四周张望,现代化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它周边高楼林立,亮化和绿化非常有时尚感。经介绍,整个城市规划面积在100平方公里上下,已经具备了中等城市建设的规模。

因此,我对宁津县城的总体感觉是:城市规划功能区分思路清晰,城市建设水准大气亮丽。

宁津历史悠久,隶属多次变迁。在东魏天平元年(公元534年)建县,至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因为它紧邻鬲津河(旧称四女寺减河),又在金天会六年(公元1128年)出现过大的水灾,毁城后东迁到现址并寄寓安宁之意,所以改名为宁津。它位于德州市的东北方向,与河北沧州吴桥、东光县接壤,总面积为833平方公里,目前宁津有9镇1乡等辖地,人口约46万。

宁津是中国杂技艺术的发源地,早在秦汉时期大曹、保店镇一带就有人练功习武,表演杂技。它兴盛于明清和民国时期,解放后,该县“西三社”(张鳖、西塘、大曹乡)的杂技曾经非常有名且经久不衰。1995年宁津被国家文化部授予“中国民间艺术(杂技)之乡”,它与河北吴桥杂技齐名于天下。

该县又是“中华蟋蟀第一县”,为我国著名的蟋蟀原产地。蟋蟀又名蛐蛐儿,两翅摩擦发出声响,原先人们听其声,后来发展为观其斗。宁津产的蟋蟀远近闻名,它个大、皮色好、耐力强、凶猛好斗,集南北鸣虫的优特点于一身。

古时宁津的蟋蟀,在有些朝代是呈献给皇帝消遣的贡品,尤其到了明清时期斗蟋蟀盛行,京津冀和南方的商人及富家子弟慕名而来,当选购到中意的蟋蟀后,要进行名目繁多的“斗蟀”活动,甚至有着“万金之资付于一啄”的民间传说。

随着漫长岁月的变迁,这种古老而具有东方色彩的传统习俗和文化生活,在宁津一直保留至今。现在宁津蟋蟀市场更加繁荣有序,蟋蟀文化源远流长。目前,已经举办五届“宁津蟋蟀文化节”,在全国的比赛中,宁津所产的蟋蟀多次获得冠军。

临近中午,我们来到县城南端的康宁湖公园,它占地1150亩,其中人工湖水面600亩,现正在开发兴建第二期工程。在公园内湖岸边包括水中建有各种楼、台、亭、榭,其仿古建筑群按照江南园林风格的规划进行打造,而且又建有本地杂技文化广场等项目。所以,该公园具有南北建筑特色所形成的氛围,已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综合性的生态场所。

中午时,我们找了一家紧靠公园旁的路边小店,一边吃着刚蒸出来的杂粮窝头,夹点咸菜放入碗里,顺着碗口来回地喝着玉米粥,一边欣赏湖光旖旎的景色,心情显得格外地舒畅。

我想,宁津县的“长官包子,大柳面,保店驴肉”这三大名吃久负盛名,早已被人们所熟悉。那么眼下正品尝的特色小吃,也同样是我从未感受过,又非常吸引味觉的本地风味。

记得这次回老家的第二天(阴历九月初七),正好是西塘赶集的日子。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汇集到集市进行买卖交易,这个传统习惯已经延续很长的时间,所以集市规模较大,商品种类繁多。据说,在农闲时满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红火好不热闹,而这些天正是农忙季节,街上来赶集的人也相对要少一些。

但是,通过观察整个西塘街上的环境卫生,出现脏、乱、差的现象,而且有些店面不整洁,很多摊位乱摆放,进村的道路也坑坑洼洼,市场管理已出现无序的状态。

大家并没有注意珍惜这种资源优势(集市),不光是政府部门资金不到位,没有财力修路或整治市场,另外也有一些人长期养成了陋习,甚至自己门前的“雪”也不愿意去打扫。

要改建好西塘环境,可以借鉴江南有些乡镇和一定规模村庄的做法。一方面,向上级申请资金进行综合治理改造,另一方面,村委会与商家协商或自筹资金,统一将道路进行整修(包括村里主要马路)。同时改造地下管网,进行“雨污分流”,对电线网络重新调整布局;统一装修改造沿街的店铺,以及亮化美化工程。从而,塑造西塘亮丽整洁的形象,使得集市发展有序而昌盛不衰。

西塘集市

这次回老家我逐个说服各家亲戚,不要重复到馆子店里端菜多次宴请,而违反当地的传统规矩。不仅每家农忙时地里的活多,不需要花过多的时间照顾我们,大家的心意我都领了,而且当地店里烧的菜并不好吃,说实在的破费又浪费。大家围坐在炕边,能吃到自家种的新鲜蔬菜,品尝一些当地的面食和小吃,就是我所盼望和喜欢的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味道。

再说,千里迢迢来干什么?外面好玩好吃的地方很多,所以,吃是次要的,来找亲情的感觉和氛围是主要原因。族群亲戚交流互动,血脉畅通延续,寻根不忘本才是目的。

现在,社会上有一些人与亲人老家近在咫尺,图一个新鲜只是回家乡一次就再也看不见踪影。他们怕脏怕惹麻烦嫌弃“穷”亲戚,或是从农村出来辛苦打拼后,获得一些财富回去一趟以炫耀一番为目的,有一种过去穷怕了翻身变“土豪”的心态。其结果连祖宗根本都忘了,除了有钱他们什么也不是。

又到分别的时候。清晨,几十号亲戚守候在屋前,然后把我们送到村口,隔着车窗不断地招手告别,从他们纯朴善良的表情看出,他们盼望着亲人早日再相聚。

有一种挂念来自远方亲情的呼唤,能不断地牵出一连串的思念和回忆;有一种祝福来自心灵深处,盼望和祝愿族亲们阖家幸福,富足安康!

反正我还是要回去的,肯定不止一次。正是祖上传下来的血脉,一根根维系着我们的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