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
在莫里斯的艺术思想体系中,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内容占据了很大部分。他积极倡导复兴中世纪特别是哥特式艺术与手工艺来取代机械化大生产;提倡艺术设计回归大自然,并积极地从自然界和中世纪圣经故事、古代神话传说中选取动植物、人物等作为产品的艺术装饰元素,注重设计材料的研究与选择;主张产品设计实用与审美相统一、艺术家与手工艺人结合、设计面向大众生活等。
早在19世纪50年代,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就已初具雏形。据文献记载,1856年,莫里斯为他在伦敦红狮子广场的住房设计了一套粗糙的家具,其中包括一件仅存下来的、为其朋友设计的、带有雕刻绿叶和回纹装饰的六角形桌子,他的手工艺实践正是从他设计的这套家具开始的。[11]此后,1859年4月26日,莫里斯与简·巴顿结婚,因找不到他认为符合自己审美理想的房子、室内装饰和家具等,而与好友菲利普·韦伯等一起设计了“红房子”,他们采用手工方式进行室内设计与装饰。1861年4月,莫里斯与罗塞蒂等七人共同集资成立了“莫里斯·马歇尔·福克纳公司”,专门从事壁纸、壁毯、彩绘玻璃等手工艺品设计,当时的“红房子”既是该公司总部,也是莫里斯及其追随者们早期的活动场所。1862年,该公司设计制作的家具、彩绘玻璃等作品参加了当年伦敦举办的第二届万国博览会,虽然在获奖的同时也遭到不少非议,但却是莫里斯等人的设计作品赢得社会广泛关注的开始。1875年,“莫里斯公司”正式成立,莫里斯的手工艺事业逐渐向鼎盛时期发展。所以,有学者说,实际上在1877年之前他已经成为整个室内陈设流派——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理论家了。[12]
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广泛涉及建筑、家具、壁纸(图1-6)、地毯、壁挂、纺织、刺绣、彩色玻璃画、瓷板画和书籍装帧设计等领域。他始终坚持把自然界的动植物和中世纪圣经故事、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等作为其图案设计的视觉元素。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一个爱好图画的西方人,在图案中必须要坚持大量地展现图画意义,必须清楚地在图案中使用花园、田野、奇怪的树、大树枝和卷须等。[13]这成为其艺术设计作品的显著亮点。莫里斯的这种艺术设计思想,既是他对中世纪特别是哥特式艺术与手工艺设计美学的追求,对维多利亚时代工业产品的粗制滥造与艺术设计品位低俗、人们追求奢侈豪华等艺术设计风格的抗争,也是他倡导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思想精神在艺术设计实践上的体现,展示出了自然、清新、简洁、实用、美观和田园牧歌式的艺术思想、艺术设计创意与风格。
图1-6 壁纸
[英]威廉·莫里斯设计(1862)
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和实践活动推动了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蓬勃发展。在他的倡导与影响下,19世纪后期英国出现了诸多类似于莫里斯公司的协会、组织、事务所等,从事艺术与手工艺实践活动。诸如1882年阿瑟·海盖特·马克穆多(Arthur Heygate Mackmurdo,1851—1942)等人成立的“世纪行会”(The Century Guild)、1884年克里斯托弗·沃尔(Christopher Whall,1849—1924)等人成立的“艺术工作者行会”(The Art Workers Guild)、1887年沃尔特·克莱恩(Walter Crane,1845—1915)(图1-7)等人成立的“艺术与手工艺展览协会”(The Arts and Crafts Exhibition Society)、1888年查尔斯·罗伯特·阿什比(Charles Robert Ashbee,1863—1942)等人成立的“手工艺行会”(The Guild of Handicaft)等,都是重要的艺术设计实践机构。特别是沃尔特·克莱恩等人的“艺术与手工艺展览协会”的成立,不仅使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因此而得名,而且使其声名鹊起[14],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由此蓬勃发展起来。不过需要说明的是,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产生与发展并非莫里斯一人之功,从这场运动的思想本质和发生发展情况看,它是在罗斯金艺术与手工艺和社会改革思想指导下,以莫里斯为主要发起人发展起来的一场设计改良与社会改革运动。在组织结构上也不是由罗斯金、莫里斯或某个组织统一指挥下的一个完整的、统一的组织或联盟,实际上它们“从来就没有在任何组织的旗号下实现过联盟。很多不同的组织在某些设计问题或某个工业化社会问题上有所趋同,但是这种对普遍原则的认同并不等于它们在基本问题上都达成了共识,它们没有提出或联合发表过共同的政治文化纲领”[15]。但不容置疑的是,当时不少设计团体及组织如上述“四大行会”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罗斯金、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和社会改革思想与实践活动的影响,或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成立与发展的。如“艺术与手工艺展览协会”是直接在罗斯金和莫里斯的帮助与影响下成立的,1892年该协会还选举了并非该会创会会员的莫里斯担任会长。因此,在这场运动中,罗斯金起到了精神领袖作用,莫里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们的艺术与手工艺和社会改革思想、艺术设计实践活动等,在这场运动中发挥的理论指导与推动作用,都是其他代表人物无法望其项背的。可以说,没有罗斯金和莫里斯,尤其是没有莫里斯,可能就没有这场运动。
图1-7 天鹅(水彩画)
[英]沃尔特·克莱恩作(1875)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和实践活动对世界手工艺和现代艺术设计的发展等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莫里斯和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的艺术设计思想与实践精神影响下,在英国之外的欧洲其他国家以及美国、日本等国,也先后出现了一大批立志于复兴传统手工艺术和探索现代艺术设计理论与实践的先锋。在欧洲,19世纪末,德国出现了较多强调手工设计与制作的艺术与手工艺公司、作坊;20世纪初期,俄罗斯也出现了一些“工艺美术社”,试图复兴民间手工艺;19世纪末20世纪初,瑞典、丹麦和挪威等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也先后在建筑、纺织、陶瓷等领域开展了艺术与手工艺复兴活动,很多地区出现了专业化的、由手工艺人聚集形成的社区艺术与手工艺组织等。[16]在美国,早在1876年费城博览会之后,费城、波士顿、纽约和芝加哥等地,就先后出现了不少受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影响的模仿莫里斯艺术与手工艺风格的家具、陶瓷和图书作品,以及壁纸、织物、建筑物等手工艺和现代艺术设计作品。1897年6月,波士顿艺术与手工艺协会(the Boston Arts and Crafts Society)成立,该协会在1902—1904年创办发行了专业杂志《手工艺家》(Handicrafts),宣传具有莫里斯艺术与手工艺特征和风格的建筑及室内装饰设计。1905年,波士顿印刷者协会(the Society of Printers)成立,该协会传承和实践莫里斯的艺术设计思想与风格,最终推动了美国的艺术与手工艺运动。莫里斯的艺术设计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著名的建筑设计大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867—1959)等人的现代建筑设计(图1-8),发展出了有机设计、草原风格等。在日本,著名艺术家、设计师冈仓天心在莫里斯艺术设计思想精神的影响下,于1889年创办了日本近代第一所美术学校——东京美术学校,对日本近代艺术与手工艺事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1912年即“明治四十五年二月和三月份的《美术新报》上,曾有工艺图案家富本宪吉氏于十几个铜版中摹写了摩理思的图案,介绍过为装饰美术家的摩理思”[17]。1926年著名民艺理论家、美学家柳宗悦发起日本民艺运动时,也声称无法抑制自己对莫里斯的特殊敬念和亲近感[18],等等。可见,莫里斯的艺术设计思想对日本的影响也是显著的。
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思想和实践活动对新艺术运动、包豪斯等现代设计运动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如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起与发展起来的新艺术运动,可谓在莫里斯和英国艺术与手工艺运动艺术设计思想影响下的产物,或可说是莫里斯艺术设计思想的延续。新艺术运动“如同英国的工艺美术运动一样,欧洲大陆的新艺术运动具有复兴手工艺与装饰艺术的优点。基于这个原因,在欧洲大陆人们从来没有把新艺术运动和工艺美术运动对立起来看待。与此相反,它们总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那些拥护新艺术运动的人同样也拥护工艺美术运动,反之亦然”[19]。莫里斯的艺术设计思想对沃尔特·格罗佩斯(Walter Gropius,1883—1869)创建包豪斯设计学院(图1-9)的现代主义设计思想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如包豪斯的一个重要思想宗旨是强调艺术家、设计师与手工艺人相结合,进行建筑、工业产品等设计,即要建立“一个新型的手工艺人行会,取消工匠与艺术家之间的等级差异,再也不要用它树起妄自尊大的藩篱”[20]的包豪斯思想等,鲜明地体现出了莫里斯艺术设计思想与实践活动的先进性。可以说,莫里斯的艺术设计思想与实践在世界设计史上是空前的,具有开创性。
图1-8 流水别墅
[美]弗兰克·赖特设计(1936)
图1-9 包豪斯校舍
[德]沃尔特·格罗佩斯等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