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舒城中心公园车祸第五天，这个本就没有多少人关心的事件早已淹没在城市中巨大的信息流里。林亦岚一大早查完房，结束了这周末唯一的工作，走进了一间普通病房，三个病人都已经起来，病房里还残留着病患们睡觉时所散发的体味。

“小林大夫，”老胡看到林亦岚急忙招呼道，“小宋说我得胃溃疡了，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太靠谱，昨天我老婆给我送饭的时候眼睛红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就是胃溃疡，”林亦岚笑了笑，“我们主任是你的主治大夫，而且我被安排协助你的治疗，所以不用担心。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想休息也没办法，”老胡嘟囔道，“车祸案子我还没有结，我跟领导说了，这是我退休前最后一个案子，就算住院，小宋也可以协助我办，我不想留下遗憾，还是善始善终的好。”

“那可要辛苦小宋警官了。”林亦岚调整了一下老胡病床，方便老胡起身说话。“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告诉我就好。”

“如果是胃溃疡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我有一个舅舅，现在都九十多岁了，瘦成了一把骨头，照样身体特别好。外甥像舅舅嘛，我活七十岁就够了。”林亦岚看到老胡的眼睛里藏着羡慕。

“北珊今天下午有签售会。”老胡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宋可能要去。”

“我知道，我今天不值班，也准备去看看她，她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天签售会前要问我几个问题。”

老胡摆了摆手，“那你先忙你的，有时间我们再聊聊。”

与另外两位患者致意道别后，林亦岚走到了病房门口，突然听到身后老胡有些发颤的声音。

“小林啊，你还年轻，我想给你说几句。我活了六十年了，前二十年迷迷糊糊地就晃过去了，后四十年一直重复着工作和休息，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到底值不值，但我总感觉没有活过真正的自己。忙了一辈子，到底忙了些啥，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要多考虑考虑，怎样死前才不会后悔。”

林亦岚一怔，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胡叔，您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患者比医生更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林亦岚脑海中突然闪出老师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