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好人的悲哀
与父亲截然不同，姚苌之子姚兴是史上鲜有的仁德帝王之一。
姚兴继位之后，他灭掉了前秦残余，取得了西燕的河东，攻占了东晋的洛阳，臣服了西秦，攻灭了后凉。他提倡儒学，大兴佛教，招贤纳士，劝课农桑。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对己不事铺张，宴席无山珍海味，车马无金玉之饰，后宫无纨绣之服。他与邻为善，为了表达和平诚意，一次割让12郡给东晋，使民众享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但处理与归附者的关系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当你晓以大义的时候，别忘了施以小惠；当你给见面礼的时候，别忘了给下马威。”但姚兴显然不屑此道。南凉的秃发、北凉的沮渠蒙逊、大夏的赫连勃勃、西秦的乞伏乾归，都是因为姚兴的宽容捡得一命，后来反目成仇，从他的手下变出了四个国家。
姚兴在公元416年病死，又一位好人——太子姚泓即位。
好人生活在这个时代是悲哀的，因为这是一个只有杀人魔王和江湖浪子才能自由飞翔的时代。姚泓身上的孝服还未脱下来，他的兄弟就开始欺他柔弱，鹬蚌相争，自相残杀。北面的赫连勃勃刚刚劫掠数郡满载而归，东面的东晋权臣刘裕已经破关而入。
乌云蔽日，山雨欲来。东晋大军从建康出发，兵分五路，如五把利剑直指后秦，公元416年秋攻陷洛阳，第二年3月又攻克潼关。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后秦大将军姚绍挺身而出，横刀将晋军挡住。两军在潼关以西形成相持，战争的发展态势变得含混不清。
东晋一位大将也站了出来，他叫王镇恶，是前秦宰相王猛的孙子，他的出现似乎是为前秦复仇的。他向刘裕建议率水军绕过潼关，自黄河入渭水直捣长安。此计的可怕之处在于避实就虚直捣命门。以后类似战例很多，大辽国就是绕过杨延昭坚守的遂城，顺利夺取了疏于防范的瀛州。明朝的朱棣也是绕过久攻不下的德州直捣兵力空虚的南京，意外取得了“靖难之役”的胜利。
听完部下的建议，刘裕答复：“试试吧！”
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开始实施。一天，后秦军人远远望见河上漂来无数艨艟小舰，只见船行不见人动，都以为大白天遇到了鬼，并无一人前去探个究竟。其实，那是东晋士兵藏在船内隐蔽划桨。
“神兵天降”到长安以北的渭桥，弃舟登岸，任小船顺水冲走。自立于绝境的晋军以一当十，向措手不及的后秦军队发起冲锋。后秦军队一泻如水。姚泓率兵来救时也不战而溃，单骑逃回宫中。
前线传来姚绍病逝的消息，后秦的最后希望宣告破灭。公元417年，姚泓率群臣宗室步行到城门的东晋大营投降。除皇帝外的其他人被就地处决，喷涌的鲜血将刘裕的营盘染成了殷红色，天空中弥漫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当刘裕望着自己的士兵砍瓜切菜一般处斩后秦宗室时，他是否忆起姚兴昔日不使他动一兵一刀就收回12郡的旧情？
历史是灰色的，战争本来就无义可言。
皇帝姚泓被用囚车押送到遥远的建康，择日处斩在人声鼎沸的闹市里，死时年仅30岁。原来，刘裕之所以让他多活几天，是为了向首都的臣民炫耀他的丰功伟绩，以便为自己取代皇帝制造舆论。
就这样，34岁的后秦黯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