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尾声

废墟之战

1.深夜的“田鼠行动”

夜幕降临了,“田鼠行动”又要开始了。别误会,其实我们并不是田鼠,但是我们和田鼠一样,为了躲避敌人,一定要昼伏夜出,而且比田鼠还可怜,只能顿顿吃白薯。因为在整片整片的废墟之中,能找到的食物只有白薯。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些可恶的拉比撒尼。那些烂泥状的外星生物胃口大得惊人,整个身体往一栋大楼上一包裹,几分钟之后,当它再离开的时候,大楼就变成一片废墟了。人类对于铺天盖地的拉比撒尼无可奈何,这并不是因为人类的武器不够尖端,而是拉比撒尼的胃口真的是太好了,消化能力极强。什么子弹、炮弹、氢弹,甚至是原子弹,对它们来讲都像是饭后甜点。当它们想换换口味,开始品尝第一个人类的时候,所有城市都陷入了恐慌,人类世界一团混乱。最后,政府最高委员会经讨论决定放弃地上世界,所有人类全部撤离到地下。

拉比撒尼们当然不会允许嘴边的美食跑掉,所以在地下城市开始兴建,人类开始一批批撤到地下时,开始了主动进攻。在那场大战役中,人类的数量几乎损失了一半。仓皇之中,很多有价值的东西都留在了地上,比如书籍。所以,当地下城市步入正轨之后,人类文明几乎倒退了100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开始了“田鼠行动”。

那座占地面积达几万平方米的国家图书馆,现在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从拉比撒尼胃里剩下的砖瓦碎石,但是里面也残存着一些宝贝——图书。那些图书就是我们这些“田鼠”的目标,也是我们地下学校的唯一教材。

今天夜里轮到我们第二小组出去行动了。我不太喜欢参加第二小组,因为提比斯也在这组。提比斯有一个令所有人都眼红的手掌大小的笔记本电脑,却碰都不让人碰一下,而且他平时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

罗斯老师在前面领路,不时地小声提醒我们,小心右边的深坑,当心左边的碎玻璃,还有那随时照射过来的探照灯。谁都知道拉比撒尼的行动速度极快,如果被探照灯照到了,那值班的拉比撒尼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会“嗖”一下从远处飞过来,一下子把你包裹起来,除非你只剩下一副骷髅,否则它是不会放开你的。因此,我们每个人都会谨慎,谨慎,再谨慎。

我们仔细搜寻着图书馆的废墟,不放过每一处有可能残存着图书的缝隙,但是由于大部分图书都被压在废墟的深处,一次又一次的“田鼠行动”又已经把废墟表面上的书找得差不多了,所以忙了一晚上,除了多荔找到一本书外,我们其他人都一无所获。

在要撤退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钢筋水泥组成的洞穴,我在想,如果这是图书馆地下藏书库的入口那可就太好了。我来不及和罗斯老师打招呼,就钻了进去。

2.洞穴里的神秘人影

那洞穴里面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漆黑一片,远处的一丝灯光正好能让我影影绰绰地看清洞穴里面那些七扭八歪的钢筋,以免被它们绊倒。

我一步步地向那灯光靠近,但很快我就停住了脚步,因为我看到那灯光处似乎有人影,而且还有一些忽高忽低的对话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谈话的内容根本听不清,但是有一点可以判断,那是三个人之间的谈话。

又过了一会,那灯光灭了,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我赶紧悄无声息地离开洞穴,躲到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当那个人从洞穴里面走出来时,明亮的月光让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竟然是提比斯。他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就去追赶罗斯老师的队伍去了。我又等了一会儿,但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走出那个洞穴。

因为我的擅自离队,罗斯老师向我大发雷霆。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你被拉比撒尼吃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罗斯老师的话虽然难听,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偷偷看了一眼提比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我差点把我看到的立刻说出去,但我还是忍住了。如果这个时候说出来,不仅提比斯不会承认,罗斯老师也会认为我是在说谎,为自己狡辩。

“大家快来看看我找到的书。”多荔拿出她找到的书,替我解围。

大家兴奋地围在那本书的周围。在昏黄的灯光下,老师念道:“实用菜肴30例。”

原来,多荔找到的竟然是一本根本没用的菜谱。看着那一张张诱人的图片,大家的胃部顿时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终于,威克莱受不了了,拿过那本书狠狠地扔到地上,用脚踩起来:“我踩,我踩,我踩死你。”

“威克莱!”罗斯老师喝止住了他。老师把那本书从地上捡起来,仔细地抹去书皮上的鞋印,然后把那本书一页页地撕下来,发给我们大家一人一张。我们一共是29个同学,加上老师正好是30个人。

老师扬起他那页红烧排骨的菜谱对我们说:“我要你们都保存好自己的那张菜谱。你们要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败拉比撒尼,重新回到地上。到时候,我要你们照着自己的菜谱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菜。记住了吗?”

老师的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那张菜谱是“滑蛋虾仁”,金黄色的炒蛋配上带着粉筋的胖虾仁甚是好看。我把鼻子凑上去使劲地闻啊闻,似乎已经闻到了那扑鼻的香气。我像其他同学一样,把菜谱折好,放进衣服的内兜里。我要好好保留着它,等到我们重回地面的那一天。

那一夜,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个美丽而又遥远的梦想之中。我也带着我的梦想,渐渐进入了梦乡——直到我被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吵醒。

3.谁是叛徒?

“拉比撒尼来了!”走廊里回荡着某个人声嘶力竭的叫声。那叫声和警笛声混合在一起,似乎化作了一柄利剑,刺进我们的耳朵。

“快走紧急通道!”罗斯老师带着我们跑进了紧急通道的入口,然后打开水闸,暂时隔断了拉比撒尼的路。水闸一放,就说明我们又少了一个基地。

我之前说我们这里是“地下城市”,其实是虚荣心在作怪。说实话,我们的地下世界和老鼠洞差不太多,和“城市”这个词一点都扯不上关系。每一个“老鼠洞”就是一个基地,连接着各个“老鼠洞”的是无数个带水闸的安全通道,因为拉比撒尼是不喜欢喝水的。

科学家们对拉比撒尼并不是一无所知,无论是在地上还是地下,对拉比撒尼的研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拉比撒尼之所以拥有那么强的消化能力,是因为它身体里的酸度非常大,甚至超过硫酸好几百倍。据说,科学家们也据此研制出了对付拉比撒尼的秘密武器,不过很可惜,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这种秘密武器。

总部又把我们分配到了另外一个基地中去。我们将和那里的孩子一起分享那狭小的教室和拥挤的宿舍。但是,危险继续向我们逼近。

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我们不断地逃进紧急通道,打开水闸,失去一个又一个基地。事态越来越严重了,总部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因为所有的基地都是非常隐秘的,所以拉比撒尼能准确地找到基地的位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之中有叛徒。

我们被一个个地叫到专审委员会去接受询问。

“听说,你在上次的‘田鼠行动’中曾经擅自离开了队伍?”会长威严的声音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其他人也都用狐疑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在那些如针芒的目光中分明看到了“叛徒”这两个字。

终于,我忍不住了,轻声说:“是提比斯。”

我把那一晚在废墟看到的情景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会长的脸色很难看,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可以先回去了,但是这件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讲。”

我没有和任何人讲,当大家都喋喋不休地讨论着谁是叛徒的时候,我只是一声不吭地待在角落里,提比斯也是一样。有几次接触到提比斯的目光,我都赶紧把眼睛移开。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许,由于我和委员会说的那些话,提比斯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我在想,我算不算出卖了提比斯,算不算是我们这个小集团里的叛徒呢?

当身着制服的特警队人员出现在我们中间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叛徒竟然是提比斯。大家都像疯了似的冲过去揍他,威克莱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顿时他的鼻孔里就流出了鲜血。提比斯的眼睛里喷着怒火,他也像疯了似的和大家纠缠着,鲜血抹得满脸都是,甚是吓人。只有我没有动,站在一旁,心乱如麻地看着这归根结底是由我制造出来的混乱。

提比斯被带走时,威克莱往他后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提比斯不在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可以随便摸了。威克莱坐在电脑的正前面,伸手按下了开关。其他人则把威克莱和电脑围得水泄不通。地下城市里本来就没几台电脑,而提比斯又总是掖着藏着的,所以大家接触电脑的机会非常少。屏幕上先是出现了几行英文字母,然后“滴滴”几声清脆的声音过后,就进入了一个蓝色的界面。蓝色的背景上面有一栋漂亮的房子。鼠标移动到那个房子的门上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小手形状。

威克莱点了一下鼠标,“咔嚓”一声,门开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从电脑里传了出来:“提比斯宝贝,你来了。”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的头像。那个妇女看到屏幕前面是威克莱之后,马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是谁?我的儿子提比斯呢?”

我们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屏幕上面的人还能和人对话。

威克莱反问道:“你们是谁?”

那个男的回答:“我们是提比斯的父母,或者更准确点说,我们是提比斯父母的记忆流。我们在身体死亡之前,把记忆存进了这台电脑,这样我们和提比斯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天呢!我把威克莱推到一边,问道:“那天晚上,和提比斯在图书馆废墟洞穴里对话的难道就是你们?”

“是啊!”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可提比斯为什么非要跑到那个洞穴里和你们说话呢?”

威克莱的父亲回答:“这台笔记本电脑早就没电了。那个洞穴里有提比斯偶然发现的一个还有电流的电源插销,可以给电脑里的电池充电。”

“糟了,糟了,我把提比斯给冤枉了!”我忙把事情的经过和大家说了。

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整个屋子一片寂静。这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我听说叛徒是要被绞死的。”

“那还等什么?”威克莱站起来说道,“我们一起去专审委员会,把提比斯救……”

那令人心悸的警铃声又响起了。

4.我被拉比撒尼包围

大家慌乱地收拾东西,逃向紧急出口,然而就在出口大门即将合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们把提比斯的电脑给落下了。那可是提比斯的父亲、母亲啊!

我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回跑去。“等等我!”威克莱也紧跟在我后面。我们飞快地跑回宿舍,带上电脑,再向出口跑去。多荔从出口的门缝处探出半个脑袋,只等我们进来,好立刻关门拉水闸。

突然,我听到那种“哔叽哔叽”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终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拉比撒尼,它们身上流淌着令人恶心的黏糊糊的绿色液体,而现在它们正飞快地向我追来。我一慌,脚下一滑,一下子就摔倒在地。还没等我爬起来,那个离我最近的拉比撒尼就冲我迎面扑了过来,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绿色的包裹皮。我呆住了,整个人像中了定身咒一样一点都动不了了。正在这时候,就听“啪”的一声,我看见一只破球鞋打中了那个包裹皮。

拉比撒尼当然不会怕一只球鞋,但是至少给我们赢得了一点时间。威克莱一只手拿着电脑,另一只手几乎是把我从地上拔了起来。然而,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让其他的拉比撒尼通过墙壁赶到我们前面,截断了我们的去路。我看见多荔泪流满面地关上了大门。

我和威克莱被重重包围了,包围圈在缩小。我的帽子从头上滑落下来,掉在了一团拉比撒尼滴落的绿色液体上,只听“嘶啦”一声,帽子尸骨无存。

我的头脑一团混乱,我想起罗斯老师,想起了我的那张“滑蛋虾仁”,还有提比斯那满是鲜血的脸……

就听“砰”的一声,一股白烟涌进了包围圈。那些接触到白烟的拉比撒尼,立刻就像烈日下的气球一样,“砰砰砰”地爆炸了,冒出一股股带着刺鼻气味的绿色气体。

“快走!”罗斯老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和威克莱急忙在白烟的掩护下,跑到了大门那里,罗斯老师正在那里接应我们。只见她把手中的一个银色的小球向那些继续追在我们后面的拉比撒尼扔去,又是“砰”的一股白烟。大门在我们身后关闭了,与此同时,“哗”的一声,水闸拉开了,急促的水流立刻就把拉比撒尼冲得无影无踪了。

5.提比斯的抉择

提比斯被放回来了,可是他的笔记本电脑却被总部没收了,因为暴露我们行踪的正是那台电脑。拉比撒尼发现有人在使用那个插销之后,就通过那个插销把一种定位病毒通过电流安装到了那台笔记本电脑上,所以只要提比斯一开机,拉比撒尼就能立刻搜索到我们所在的基地。

提比斯回来之后,始终一声不吭地蹲在角落里,双臂抱头,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开饭的时候,我挑了一个最大的白薯,仔细地把皮剥掉,然后碰碰提比斯。我希望他能把那白薯吃掉,或者干脆揍我一顿,起码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些。但是,提比斯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白薯,又面无表情地重新把头低下去了。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威克莱突然“腾”一下站起来,以一种领袖的口吻对大家下命令:“都跟我走,我们去总部把那台电脑要回来。”

同学们也都站起来,跟在威克莱的身后,像游行示威的队伍一样向门口走去。

这时,门开了,罗斯老师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提比斯那里,把笔记本电脑还给了他:“总部的科学家已经把里面的定位病毒清理干净了!”

提比斯一下子把电脑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再把它抢走。

罗斯老师对提比斯说:“为了对付拉比撒尼,总部刚刚研制出一种强碱雾气球,能让拉比撒尼体内的酸和雾气碱发生中和反应,使它变成一团无害的气体。乌曼和威克莱为抢救你的电脑被拉比撒尼包围时,我就是用这种强碱雾气球救的他们。”

提比斯抬头向我和威克莱这边看来,他嘴唇动了动,大概想说谢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部决定把强碱雾气球用散射炮发射到地面上去,把拉比撒尼彻底消灭。”罗斯老师停顿了几秒钟,似乎有什么话很难说出口,“可是,控制所有散射炮的电脑突然瘫痪了,而整个地下城市里和那些电脑配置相当的只有你这台笔记本电脑。”

提比斯擦干眼泪,很大方地说:“那就把它拿去控制散射炮吧。”

“但是,那个程序占用的空间会很大,所以……需要先清理你的所有硬盘……”

这下我们全都听明白了,要想打败拉比撒尼必须使用散射炮,而要使用散射炮又必须删掉提比斯父母的记忆流。

所有人都注视着提比斯,提比斯把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他低下头小声说道:“这可不行!”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屋子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提比斯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师挥挥手,于是我们就都离开了那个房间,只剩下提比斯一个人。不一会,屋里传来了提比斯和他父母的对话声。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等待着提比斯的最后决定。

终于,门开了,提比斯把电脑交到老师手里,哑声道:“硬盘已经清理完毕。我爸爸、妈妈说,他们永远都和我在一起。”

我们终于可以打败拉比撒尼了,终于可以回到蓝天阳光下了,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啊,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为此欢呼,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提比斯正在擦拭他的眼泪。我记得当时大家把他当叛徒使劲揍他的时候,他可是一滴泪都没掉过。

6.尾声

伴随着“轰轰轰”的散射炮的声音,地面上的拉比撒尼都变成了一团团绿色气体,飘散在空气中了。

我们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里,走出了地下城市。我们班的29个人和罗斯老师一起站在那片图书馆的废墟上,兴奋地计划着怎样重建这个图书馆。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在废墟深处正有一团烂泥状的东西向外探出了头。

多荔的尖叫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时刺激了那只幸存的拉比撒尼。拉比撒尼向多荔扑来的时候,离多荔最近的罗斯老师只来得及把多荔推向一边,而自己的身体却被拉比撒尼包住了。提比斯第一个冲了上去,不顾双手被浓酸烧得“滋滋”直响,使劲地拉扯着那只拉比撒尼。其他同学有的使劲去拽老师剩在外面的衣服,有的和提比斯一起去对付拉比撒尼。

“刺啦”一声,老师的衣服被扯破了。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拉比撒尼爆成了一团绿气,接着一股白雾从里面冒了出来。那是老师留在衣服兜里的一个强碱雾气球。

白雾散去了,大家搜寻着老师的影子,但是废墟上除了老师的半截衣服,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张彩色的纸从老师破损的衣兜里掉了出来,随风飘了起来,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那是老师那张红烧排骨的菜谱。

10年后,我们29人再次在老师的墓前相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盘菜,我拿的是我亲手做的“滑蛋虾仁”。我们仿佛看到罗斯老师微笑着对我们说:“这些都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老师的墓碑上,给那行红色的字镶上了一层金边,使那些字分外显眼——“奉献是最伟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