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顾绣之技能

露香园顾绣，据称得之内院。其擘丝细过于发，而针如毫，配色则亦有秘传，故能点染成文，不特翎毛花卉，巧夺天工，而山水人物无不逼肖活现。而顾韩希孟深通“六法”，远绍唐宋发绣之真传，摹绣古今名人书画，别有会心。故世备称顾绣之巧，谓为“写生如画，他处所无”，名之曰“画绣”，而许为“女中神针”也。

露香园顾氏尝绣《八骏图》，董其昌见之，不禁拜倒，记曰：“顾太学家有铁圣，绣此《八骏图》，虽子昂用笔不能辨，亦当一绝。余每劝太学令多绣大士像，以助生天作佛之因，正如绣铁面说法耳。”露香园果多绣佛像矣。谭元春曾得一绣佛，惊为非人间女红所能为，并作歌识之云：“上海顾绣，女中神针也。己未（万历四十七年，即1619年）十一月与雨若相见，蒋谢适有贻尊者二幅，举一为赠，时地风日，往来授受，皆不知为今生，相顾叹息，乃为歌识之。”歌曰：

“绣佛人天喜，运针如笔绫如纸。华亭顾妇嗟神工，盘丝擘线资纤指。如是我闻犹未见，以纸以笔想灵变。一见惊叹不得语，竹在风先，果浮水面；咄哉笔纸犹有气，安能十七尊者化为线！有鹤有僮具佛性，托汝针神光明映，浪浪层层起伏中，以手扪之如虚空，可见此物神灵肃，来向沈郎现水木。沈郎爱余初见余，寒日霜湖赠一幅。尚留一幅亦奇绝，同是顾姬幽索结；相视恍然各持去，我醉荒郊草庵处。”

又有《停针图》，亦穷态极妍。斯图之制，乃有故实。据里中一老儒金姓者入座，众方誉顾制作之工，老儒拱立曰：“正不须此。钱文通好新，以大红云布制吉服入朝，内臣遂达上前，命松江岁解，至今遗害。公家何不多事纺织，使入门闻机杼声，便胜四部鼓吹，仍乃长日恹恹，使粉白黛绿者停针不语？”顾廷评顾客笑曰：“莫谓兄是学究，出语真朴中，何期妩媚！”明日命婢绣《停针图》，视之穷态极妍，而擘丝了无痕迹，观者倾一邑。维扬大贾某者重币踵门，特请一见，以汉玉连环及周昉《美人图》易之。

露香园绣至嘉庆时，上海犹有存者，多佛像、人物、鸟兽、折枝、花卉，虽色泽已褪，而笔意极类唐宋，人争宝之；今则已等于星凤，若得其一幅，往往列诸彝鼎，珍若璆璧；至市俗所诧之“露香园”俯拾即是者，殆后世针工所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