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不了”的组合类型与语义倾向
性质形容词，主要是单音节的性质形容词，可以跟“不了”构成“A不了”动补短语，例如“大不了、少不了、好不了、长不了”等。其中的性质形容词A显示有两个特性：“A1”显示静态属性：“A2”显示动态变化。以“大不了”为例，第一种意思是客观上不可能大，其中的“大1不了”是静态的，客观的，往往用在比较句里，而且还必须带着个比较的对象或者比较的结果，至少隐含着，否则不能成立。例如：
（1）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何必要跟着陪葬呢！（琼瑶《聚散两依依》）
（2）厂子比一个足球场大不了多少。（《人民日报》1995年2月）
（3）我眼眶子也大不了哪里去，只是在东北搞过一次土改，积累了这么点经验！（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
例（1）（2）都是比字句，例（3）虽然没有“比”字，实际上也隐含着跟一般人的一种比较，而且都带有比较的结果。
第二种意思，“大2不了”是不可能变大，跟“大得了”相对，属于一种动态变化义，句法特点是其后不能带任何的词语。例如：
（4）按摩丰胸“大得了”还是“大不了”？（新华网2010-11-18）
（5）陈华姣也是从市场上选样品，流行什么就做什么，生意自然大不了。（《报刊精选》1994年）
无论“大1不了”，还是“大2不了”，都属于一种临时性的短语组合，所以可以统称为“大不了0”。换言之，其中的“大”可以替换成其他的性质形容词。
排除动补短语后，“A不了”作为一个词，可能是形容词，也可能是副词。它们在组合中呈现出一种比较明显的倾向。利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我们进行了一些语料对比性的调查，发现了一些相当有趣的现象，主要涉及“A不了”的组合概率倾向。我们先看有关的数据：
表1 “A不了”“A得了”的组合（一）
表2 “A不了”“A得了”的组合（二）
表3 “A不了”“A得了”的组合（三）
对比这些数据，可以发现短语结构“A不了”至少有三个倾向性特点：
第一，能够进入该框架的，主要是性质形容词，不能是状态形容词。而且这些形容词如果构成反义词，往往其中一个使用频率比较高，另外一个则比较低，甚至趋向于零。说明反义词在该构式里的使用概率不是均衡的，或者说是不对称的。比如：
使用频率比较高的：少、好、长、假、快、高、富、近、冷、胖、白、硬
使用频率比较低的：多、坏、短、真、慢、低、穷、远、热、瘦、黑、软
这说明，在现实生活中，常常蕴含着一种对属性变化趋势或倾向的评价机制，即涉及生活中的事实倾向于让我们认同“不少，不好，不长，不假，不快……”，这是常态；而不太认同“不多，不坏，不短，不真，不慢……”，这是非常态。这就导致了“少不了、好不了、长不了……”的可能性估测的出现概率远远大于“多不了、坏不了、短不了……”。
也有相当数量的形容词，我们在语料库里既没有发现这类短语的否定式也没有发现这类短语的肯定式：
粗、细、轻、重、正确、错误、细致、整齐、成熟、美好、重要、快乐、忧愁、高尚、卑鄙。
当然，我们在语料库里没有发现样例，并不等于说这些形容词绝对不可能构成该格式，只是说明出现的概率相当低。如果扩大搜索的范围，也许就有发现。例如：
（6）这个处罚肯定轻不了。（网易体育频道，2004-10-20）
（7）我顶着一张娃娃脸，怎么着都成熟不了。（安阳师范人文管理学院，2012-06-21）
第二，“A得了”跟“A不了”，一个是肯定式，一个是否定式，照理说，应该是匹配的，出现的概率也应该相近，可是事实上，否定式使用的频率远远超过肯定式，两者几乎不成比例。有不少肯定式几乎是零。这说明表示不可能的“A不了”的频率大大超过表示可能的“A得了”。“A不了”由于使用频繁，有成词趋势，而“A得了”则是一种临时性组合。例如：
（8）几乎每个文艺晚会都少不了相声节目。
（9）他看准隋朝的统治长不了，心里早有了自己的打算。
（10）今年的首脑会议，情况似乎好不了多少。
（11）没有基础、没有条件想快也快不了。
第三，凡是出现“A得了”的，几乎全部出现在下面三种句式中：
a.反问句式，反问的本质也就是否定。
b.否定句式，本质还是否定。
c.对举句式，“A得了”跟“A不了”配合同现。
我们看到的例句没有例外，而且以反问句最多，其次是否定句，最少是对举句。这说明人们的评判习惯于从否定的角度出发。因为作为否定范畴与肯定范畴，否定式是有标记的，肯定式是无标记的，否定格式给人的印象要比肯定式强烈得多，更能达到交际的预期效果。例如：
（12）就拿环卫这行来说，哪个城市少得了呢？（《人民日报》1994年）
（13）看来你眼前也没别的地方躲，可兔子的尾巴能长得了吗？（冯苓植《雪驹》）
（14）天下银行那么多，我就不信能少得了我的去处。（通州四中吧，2007-01-03）
（15）黄饭和臭菜，蚊蝇和虱蚤，瘦得了我们的肉，瘦不了我们的骨。（杨沫《青春之歌》）
这三条使用的倾向性规律对于“A不了”与“A得了”来说是至关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