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旦柚

文旦柚

8月—10月

中秋前，我向麻豆镇农会订购10箱文旦柚，再零星买了几箱鹤冈文旦、斗六文旦，和八里谷兴农场的黄金文旦柚。秋天若缺乏文旦柚，真不知日子会如何乏味。这些文旦柚大多美味，然则整箱购买有时得靠点运气，毕竟集中了各个产销班的产品，口味多有不同；又非一个个亲自挑选，难免良莠不齐。

文旦柚呈底部宽的圆锥形，个头较普通柚子小，果皮为轻淡的黄绿色，果肉是淡黄近透明。选购时要注意体型必须丰满，皮肤清洁光滑，色泽要亮丽，油囊细致，拿在手上掂掂要显得沉实。

柚子的故乡在亚洲，行踪鲜见于欧美。台湾文旦柚的产地越来越广，像传递芳香的圣火，从台南一路往北，到了花东海岸，全台开花，主要产区是台南市、苗栗县、花莲县，尤以花莲产区的规模最大。花莲瑞穗乡的文旦柚园属鹤冈村的质量最好，20世纪70年代以红茶闻名，红茶没落才转营文旦，堪称后起之秀。

台湾东部的文旦产期略晚于西部。吃来吃去，我尤为偏爱麻豆文旦。相传台湾的文旦在1701年由福建漳州引进，起初种植在台南安定附近。道光年间，麻豆人郭药（郭廷辉）用白米换了6株文旦树，种植在尪祖庙，果肉柔嫩饱满，果汁多而鲜甜，扩及全镇后名扬天下，曾进贡给清帝品尝，也曾被指定为日本皇室御用，从而确立了麻豆文旦的地位。

文旦也讲究风土条件。八里乡有多条溪流交错，上游的冲刷搬运形成冲积平原，土质松软，富含有机质，极适合文旦柚生产。麻豆镇亦属古河道地质，曾文溪冲刷出来的土壤富含大量矿物质与有机质，是微量元素均衡而充足的沙质土，加上日照、雨水都充足，栽种出来的文旦特别清甜，一般公认品质最优良，价格也最高。

口碑佳的老丛麻豆文旦通常还在树上就已被订购一空，有些人更是整株购买。麻豆文旦远近驰名，冒名者众，农会遂推出“柚之宝”商标，纸箱上印有柚子宝宝骑单车图案，经过认证的文旦每粒有一定的重量、甜度、成熟度和外形。2010年，“麻豆文旦”正式登记、执行产地认证标准，确定产地在麻豆，并符合甜度标准。

产销履历验证是值得全面推广的制度，麻豆农会集中了许多果树产销班，口碑好的包括一品柚园、老农果园、杞果园、清泉果园、宏吉果园、梁家文旦等等，他们都全程使用有机肥，并尽量以人工除虫害。短视的柚农则多依赖除草剂以降低病虫害、增加产量，造成土质劣化。我想象有一天，台湾不再使用农药，土地将会多么快乐。

我曾在木栅旧居的后院种植一株柚树，10年仅收成2粒果实，果皮上都显见椿象、果蝇肆虐的痕迹，难产的经验传为邻居笑谈，实为生平耻辱。哎，如果我早一点读到花莲农业改良场印的《文旦柚有机栽培》，就略懂防治病虫害和土壤培肥管理了。

柚树约4岁即开花结果，年轻的柚树生长态势强，根系发达，枝叶繁茂，所生的果实较硕大，皮层较厚，果肉却显得粗糙乏汁，偏酸。树龄10年以上的文旦才渐入佳境，树龄越高结果越多，质量也越好，30年以上树龄的老丛所生文旦堪称顶级文旦；盖老树的根系已趋稳定，枝叶也不那么茂盛了，所吸收的养分多注入果实中，果肉细致甜美，风韵成熟。不过树龄30年以上的麻豆文旦不多，农民只卖给固定的老客户，拥有老丛文旦树的农民，显然是非常值得交往的朋友。

老丛所生的文旦柚蒂头部分较尖，味道较佳，年纪越大所生的文旦柚越小，果皮越薄，果肉绵密、清甜，种子较少较小，像老得漂亮的人，皮肤虽然多皱，却历尽了生活的淬炼，蕴藏的智慧更加饱满。

板桥人林景仁（1893—1939）游历多国，久客厦门，念念不忘家乡的文旦柚，诗咏：

内挟冰霜色，质原渺小躯。
蜜甘欺楚泽，斗大笑成都。
白藕自称俪，黄柑永作奴。
怜他成枳者，气味卒然殊。

一方面嘲笑成都的柚子大而无味，又述楚地云梦泽所产的柚子素有盛名，林景仁旅游当地，觉得远不如文旦柚。

我不赞成一味强调文旦柚的甜度，美味程度在于甜度和酸度的比例完美，微酸，清甜，香气独特才是我们对文旦柚的期待。文旦合理的糖度不应超过12度，为了更甜而调整肥料使用，会伤害柚树。

文旦真是好东西，富含维生素C、矿物质、酶、果胶，中医书说柚子能消食、去肠胃气、解酒毒。柚子尤其含有大量的膳食纤维，有效促进胃肠蠕动，台湾俗语：“吃龙眼放木耳，吃番石榴放铳子，吃柚子放虾米。”可见吃柚子所放的屁最呛。跟着放出来的臭屁，好像进行过体内大扫除，涤清肠道，通体舒畅。此外，柚花可制造沐浴乳、面膜、洗发精，柚皮放进冰箱可除臭；我童年时住乡下，外婆辄晒干柚皮，刨丝，用来熏香驱蚊。

我最美好的文旦经验，是剥给女儿吃，你一瓣我一瓣，吃得嘴角流汁，父女边吃文旦边聊天。我明白这样甜蜜的时光并不长，她们很快就长大了，不再需要爸爸效劳了。

文旦柚在常温下可储藏两三个月，还有什么水果比它更长寿？其表皮经“辞水”干缩显皱后，肉质更柔嫩香甜。节气已过寒露，文旦柚离我们远去时，接力般，红文旦、白柚、西施柚纷纷进入了产季，最后登场的是晚白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