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晚上，西北风又呼呼吼叫起来，雪花漫天飞舞。整个三水镇，不，整个盐区笼罩在风雪中。三水镇里，家家关门闭户，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人在大街上走过，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街上，白天被行人踩化的积雪，这会儿又冻结实了；在坚硬的冰层上，顷刻之间铺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
风卷着雪，雪驾着风。“呼”的一声，一阵大风吹过，房上的积雪，墙下的存雪，电线上面凝固着的雪，马路冰层上飘浮着的雪，互相搅拌在一起，随着风势，到处乱撞。霎时间，整个天地都昏暗起来。
大街上，只有那一盏盏路灯，依然站在马路两旁，放射出一点昏黄的光亮，但在这风雪弥漫的天地之间，显得是那样的微弱和凄凉。
三水镇北街口的石桥头，本来有两个民夫站岗，因为风雪太大，已经躲进屋里去了。
石桥东北面，通往火车站的一条长约六七里地的马路上，行人绝迹；顺着平展展的马路远远望去，两侧被大雪覆盖着的园田和坟丘，白茫茫的一片。
这时，在三水镇的北头，“啪”的一声响鞭，一辆装着高粱秸的马车，从街里走来。这大车的主人，看来很会打算盘，把车装得满满当当，像座小山一样，把三水镇的北街筒，堵了个严严实实。这辆大车，到了大桥，没人盘问，就过桥顺着通往车站的马路，顶风冒雪，疾驰而去；车轮碾轧着积雪，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辆大车，走过菜田到达坟地，突然“咣啷”一声，车身晃悠了两下，歪在那里不动了。
就在这时，三水镇的街口，大石桥头，出现了两道强烈的亮光，转眼之间，又消失在风雪中。不一会儿，就听得在马路的西南头，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那两道亮光，又开始射出。这汽车越过石桥，顺着马路，直向大车这儿驶来。
这辆汽车的车厢是铁的，没有车窗，只在车后有一个小门，这个小门也紧闭着。
这是三水镇日本宪兵队的刑车。它奉了宪兵队队长高乔的命令，由宪兵小队长龟村带着一个班的日本兵，押着盐民游击队的政委杨洪海，要在今天晚上八点钟，赶到三水镇火车站，转乘火车，解送到天津宪兵队司令部去。
鬼子的刑车，掐着时间开出，道路虽滑，仍然疾驶如飞。
汽车开着开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像小山一样的东西挡住了去路。司机急忙踩闸，“味”的一声，汽车便停在那辆大车的后面。
司机室的车门“咣啷”一声打开了，司机首先跳下车来，跟着，小队长龟村也跳下了车。他俩走到近前，见一辆大车歪在那里，因为秫秸装得过宽，把道路挡了个严实。龟村绕到车前一看，愣住了：只见一个赶车的，一手摇晃着鞭子，抽打牲口，一手在搬大车的轱辘。那匹大马，四个蹄子拼命地刨，一刨一滑，把地下的雪花，溅起来老高，但是这大车却一动不动。
“什么的干活？”龟村心里万分着急，现在离着规定的时间仅有几分钟了，如果在这儿一耽误，赶不上火车，犯人押不上去，这个责任可负不起。
“拉高粱秸的。”赶车的回答。
龟村一听答非所问，更着急了，就指着车下问：“那里的什么干活？”
“车坏了！”赶车人回答。
这个日本小队长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车轱辘坏了，怪不得车身子这么歪呢。他本来要发作，但由于时间紧，只好猫下腰来帮着搬车轱辘，打算把这车搬开，让出一条道来。可是他拼命地搬也搬不动。他万般无奈忙回转身，绕过大车，也顾不得风雪了，亲自来到刑车后面，用手打了一下车门，大声喊道：“下来，下来，留下两个人，统统地下来，快快地，搬车的干活。”
接着，车门打开，跳下来八九个日本兵，跟着龟村，前去推车。
几个日本兵刚刚走开，猛然间，就从路旁的坟地里，跳出几个人，直奔刑车而来。
为首的一个人，来到刑车门前，一个箭步窜进刑车里伸手一刺刀，就把留下来看守杨洪海的一个日本兵刺倒。
来人是盐民游击队的队长严志诚。他结果了这个日本兵，刚要往回抽刺刀，车厢里的另一个日本兵，惊叫了一声，猛扑过来，把严志诚的后腰死死地抱住。
李海山也手握刺刀，跳到刑车上。他一见日本兵把严志诚抱住，后背正冲着车门，便把手里的刺刀往前用力一捅，那锋利的刀尖就刺进这个日本兵的臀部。这个鬼子嗥叫一声，回过头来就要反扑，只见杨洪海猛然站起身来，两手举起铁铐，狠劲朝鬼子的后脑勺上砸去，这个日本兵便翻身栽倒在刑车上。
时间紧急。严志诚向李海山说声“快”，急忙背起身带重伤的杨洪海，跳下了刑车……
这时，鬼子小队长龟村，带着几个日本兵正在“呀，呀，呀”地拼命推车呢，他们恨不得马上把这辆车翻到沟里，让开道路，好把汽车开过去，但是，推了半晌，这辆大车还是纹丝不动。
看看这样推是推不动了，龟村想叫赶车的快快把货卸下来再推，可是连叫了几声，并没有人答应。那个赶车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龟村恍然大悟，急忙拉着那几个日本兵，往回就跑。
等他们绕过大车，到刑车里一看，犯人杨洪海踪影皆无，车厢里直挺地躺着两个鬼子的尸体。
这个日本小队长可慌了神了。他想，绝不能这样回去见高乔。他心里完全明白丢失重要案犯杨洪海的后果。于是，他一把拉住开汽车的日本司机，命令说：“快，你的回去报告，我的带人追赶！”
风，仍旧在刮，雪，仍旧在下。那辆拉着高粱秸的铁轱辘大车，仍然是停在三水镇通往火车站的马路上。日本人的刑车，拉着两个日本兵的尸体，调转车头，开回三水镇。
宪兵小队长龟村，带着几个日本兵，下了马路，向海庄和咸水村的方向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