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11.09　塑泥和生命

◎1948年在纪蒙教室里工作时照

班上来了一个中年妇人，朴素大方，眼光里有一种内在的稳静。她所做的立刻引起我的注意。塑泥一经过她的手好像立刻着了生命。据她说是巴黎人，学建筑的，在瑞士为人设计房屋。

纪蒙特别注重雕刻的内在结构，所以班上的学生只用一柄小尖刀做工具，不太用手指捏塑。泥像上只见刀的削痕和刻痕。有面的地方非常平板。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是泥像的乳房总被削得只剩一点微微的隆起，在他的眼里，下垂的乳房是反雕刻的，正像希腊石像上的乳房绝没有下垂的。

这个中年妇女所做的和教室里的习作大不相同，泥块团团牵连揉融在一起，没有任何平的面，但是内在的间架仍在，而表面的起伏真是生龙活虎地在动。我很好奇地等纪蒙先生的意见，前两天纪蒙来看，说：

“好果敢！你是第一次来做雕塑吗？”

果然她是第一次，纪蒙要她注意模特儿的特性，此外便没有说别的，似乎也颇欣赏她的塑造手法。

我暗想：这就是所谓“天赋”吧，同是一团泥，在别人手里是死气沉沉的泥团，在她手里便有了生命，她并没有学，别人也学不来。我又想，塑泥在罗丹的手间，大概就是这样活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