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爱情不倾城
夏朝葵
田间小路湿滑泥泞,穿着软底布鞋的女孩儿很是艰难地走着,脚步微微有些踉跄,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手心里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很紧张,一直在紧张。
站在她身旁的男孩儿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似是安慰她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般,“我妈又不会凶你,你这么紧张干啥?”女孩儿一听这话,一双眸子瞬间变得晶亮,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却还是逞强道:“哪是怕了?分明是这路不好走。”男孩儿也不与她争辩,低头轻轻地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紧。
他只知道,这一生,爱了,就要牢牢地牵住她的手,不能在茫茫的人海中丢了。
若是有人能将这一幕拍下来,那必是一张极温馨的画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多好。
终是见到男孩儿的母亲了,女孩儿早前是见过她的。那是一个满头华发瘦瘦小小的老太太,她的皮肤柔软而松弛,形成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小细纹,轻轻地依附在骨骼上,像一个干瘪的杏。只是她的眼神犀利得很,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承载着太多女孩儿不知道的东西。
男孩儿瞅见女孩儿只是傻愣愣地站着,也有些急了,小声提醒她:“快叫‘妈’呀。”
女孩儿回过神,想到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婆婆了,不觉面颊羞红,软软地唤了一声“妈”。男孩儿的母亲只是点头,算是答应了,接着她又对女孩儿说:“你既是这家的人了,便要遵守家里的规矩,我虽是没知识没文化,可是懂得也不比你少,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你也得张罗着,什么也不干,只怕惹乡里乡亲的笑话。”
女孩儿的脸色变了变,却也是喏喏地点头。男孩儿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女孩儿苦笑,婆婆这算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吗?
婚宴布置得很简单,只是在院子里摆了宴席,宾客寥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可是女孩儿却不在意,她望着男孩儿笑得弯弯的眉眼,也是满心欢喜,就连婆婆冷冷的眉梢上也染上了点点笑意。
她似乎是把生活想得过分美好了,没料想到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原来男孩儿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他不稳重,不踏实,醉酒后的脾气也是很不好的。
女孩儿喟叹道:当真是今是昨非啊!
可是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纵使他有种种的不好,她也是喜欢他的。他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带给她依靠的人。
男孩儿外出工作的时候,女孩儿便在家里做些针线,缝纫机上的缝缝补补倒也能赚些钱。
婆婆待女孩儿不好,每每与她说话都是冷言冷语的,即使女孩儿把家里打理得再好,也换不来婆婆的满意微笑。女孩儿觉得孤独委屈,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永远是那样和蔼可亲的模样。
秋风露凉,晨光熹微。女孩儿早早地起身到了厨房,做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婆婆这些日子犯了哮喘病,整日咳嗽。女孩儿心道,若是再这样咳下去,可就咳坏了身子了。以后每日做碗鸡蛋羹,暖暖心肺,也没什么坏处。
此时,天已大亮。她把碗端到婆婆屋里,说,“妈,给您做了碗鸡蛋羹暖暖肺,您趁热喝了吧。”婆婆搭眼一瞧,眉峰皱起,怒道:“尽知道糟蹋,鸡蛋很便宜是吗?一点儿也不知道节俭!拿出去,我不吃。”女孩儿怔住,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仍是听到一声怒斥。女孩儿泪凝于睫,端了碗回到了卧房。她不懂,她处处迁就,为婆婆着想,怎么到头来还是受到训斥。
很快,男孩儿便不会是她的唯一依靠,她也不会再感到孤独,因为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能带给她快乐和幸福的小生命。
女孩儿没想到,原来这里的封建思想是如此根深蒂固,她轻蹙着眉头,怀抱里是她正在安睡的小女儿。女娃娃正沉沉地睡着,微微有些鼾声,看起来是那样讨人喜爱。
那日,产房里的她有些期待地看着婆婆,当婆婆看到生下来的是个女娃娃的时候,仅仅是瞥了一眼就甩袖离开了。女孩儿的心被婆婆冰冷的眼神浇得冰凉。
坐在她身旁的男孩儿对这个女娃娃是极其喜爱的,他看见女孩儿焦虑的面容,紧紧地握住了女孩儿的手,定定地说了一句:“她是我们的孩儿子,你不必挂心那么多。”女孩儿看着男孩儿,有些释然,满心感动,这是他们的孩儿子,有他们喜欢就够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这是最残忍的一句话。
根根银丝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出现在了女孩儿的乌发中,曾经姣好如净月的容颜也染上了风霜的痕迹。男孩儿俊挺的身材也有些发福了。不知不觉中,他们相携走过了十多年。
男孩儿依旧是那样爱玩闹,喝点酒后便会拉起女孩儿的手比一比谁的手劲大,就连女儿也在煽风点火地喊着“妈妈加油”。女孩儿笑着摇头,可笑容里却盛满了暖暖的温情。
十多年来,他们吵过架,也冷战过。每每那时,他们便总会顶着“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表情去斜睨着对方,无非就是为了生活中的琐事。男孩儿想要和好的时候,便会买来女孩儿最喜欢吃的点心,却仍是嘴硬道:“是看着便宜,在路边上买的。”女孩儿当然是知道他的,脸上装作不情愿的表情接过点心,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若是女孩儿想要和好了,便会做男孩儿最爱吃的菜,也会洗掉那些因为赌气而不给男孩儿洗的衣服。她从不说什么,可是男孩儿是懂得的。
十多年的记忆,是那样美丽,可他们却不常提起,只是将它小心地藏在心底。
他们知道,即使记忆不说话,流年也能开出花。
他,是我的爸爸。
她,是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