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紧接前场。海滨医院外科病房办公室。
〔幕启：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吴国光正在室内扫地。突然，传来急促的救护车铃声……刹车声。医护人员过场，吴梅和几个医生将师光抬上担架车。
吴 梅：轻一点，轻一点！
〔众推担架车下。
吴国光：梅子！
吴 梅：哎！
吴国光：来来来！
吴 梅：爸爸！
吴国光：这个急诊，什么病啊？
吴 梅：是个日本的海员，从十米高的船舱面儿上摔到舱底，大脑严重受伤。
吴国光：啊，那你快去！
吴 梅：哎。（下）
〔电话铃响，韩婷婷上，接电话。
韩婷婷：（娇滴滴地）喂，海滨医院，外科病房。是啊，我是婷婷啊！爸爸，亲爱的爸爸！有事儿吗？是的，病人已经送来了，伤势非常严重。啊！国务院周总理？要最好的医生？啊？什么？你让柯威主刀？哎呀，那太好了！爸爸！谢谢您！您真好！他本人当然会满意的。啊，啊，您一会儿就来医院？好的，再见！〔柯威拿病历上。
韩婷婷：柯医生！
柯 威：啊，婷婷，你好！
（忙于看病历）
韩婷婷：医生不大，架子不小！
柯 威：又有什么地方使你不满意了吗？
韩婷婷：我有情报，你想骗我？休想！我看你呀，是看吴梅长得漂亮！
柯 威：你把我看扁了。
韩婷婷：我这是在关心你呀，我的柯威！
（唱）你可知花前月下秋水伊人，我为你春心荡漾，神魂不定；为的是风雨同舟，共着命运，我这才披肝沥胆，苦口婆心！假如你立场站得稳，这医院的大权迟早有你一份。我的柯威呀，我的意中人，为了这“锦绣”好前程，我愿你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我求你呀我求你，从今后，再不要，迷恋吴梅，同她鬼混！
柯 威：婷婷，亲爱的婷婷，我会站稳立场的。
韩婷婷：你的立场？嘿嘿嘿，谁知道你是哪个阶级的？
柯 威：怎么？你不相信我？
韩婷婷：好了，好了，我爸爸等一下会来医院。
柯 威：（紧张地）你爸爸来干什么？
韩婷婷：来提拔你这个新生力量啊！他让你给日本海员主刀！
柯 威：什么？让我主刀？
韩婷婷：嗯！
柯 威：简直像做梦一样，没想到这梦竟然变成了现实。婷婷，感谢你爸爸！哎，待会儿再谈好吗？
韩婷婷：好的。（目送柯威下）
〔吴国光上。
韩婷婷：哎，吴国光，准备点茶水，送到会议室去！
吴国光：好。（正欲下）
韩婷婷：哎哎，回来！你先到传达室去，把我的牛奶拿来。
〔吴国光下。
〔袁琪和丁副主任陪同周继志上。
韩婷婷：怎么？你们去开会啊？
丁副主任：啊，就在这儿开会。
韩婷婷：在这儿？
袁 琪：韩婷婷，病房人员不够，快去吧！
韩婷婷：是！护士长！（下）
〔韩剑飞由医院工宣队负责人和柯威陪同上。
工宣队长：（介绍）这些都是外科医生。
（对众）同志们，现在给大家介绍两位领导同志。
〔韩婷婷复上。
韩婷婷：爸爸，您已经来啦！
工宣队长：这位，是市革委会负责人韩——剑——飞同志。（众鼓掌）
韩剑飞：同志们辛苦了！
柯 威：首长辛苦！
工宣队长：这位是周继志同志，大家都很熟悉的。
〔热烈的掌声中周继志起立。
丁副主任：坐吧！
工宣队长：同志们！市里对这次抢救工作非常重视，已经上报中央，报告周总理了。现在，请韩剑飞同志谈谈市里的具体部署。
韩剑飞：我的讲话很简单，救人要紧！现在市委决定，成立个抢救领导小组。成员有周继志同志，外科丁副主任，还有柯威医生！
〔众惊奇地看着柯威，柯威有点受宠若惊。
韩剑飞：由周继志担任组长，手术由柯威医生主刀。同志们，大家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要为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争光！（众哗然）
韩剑飞：柯医生！你有什么意见吗？
柯 威：感谢市委领导同志对我的关怀和信任。我的意见是：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必须马上动手术。
韩剑飞：好，很好嘛！柯威医生，就请行动吧！
柯 威：是！（众分头下）
韩婷婷：爸爸您难得来一次，到我们宿舍去看看吧！
工宣队长：对对对，顺便查查医院，给我们一些宝贵的指示！
韩剑飞：老周啊，是不是一起去走一走啊？
周继志：啊，不了不了！军令在身，不便奉陪！
韩剑飞：哈哈哈，你呀……！（随韩婷婷等下）
丁副主任：老周啊，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继志：好啊，说吧！
丁副主任：老周，我在想，一般的外科手术，柯威是可以做的。不过，这么复杂的大手术……
周继志：是啊，你看谁合适呢？
丁副主任：人倒是有一个。可是……人家说他的问题还没清楚。
周继志：啊，你说的是吴国光？
丁副主任：是啊，我们老院长的技术……哎，你们是老战友，你最了解他嘛！过去在八路军里，他抢救过很多重伤员，立了不少战功。他可是个老外科专家啊，老周！
周继志：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丁副主任：我也提过了，人家不听我们这一套啊。
周继志：要准备两手。我已经向国务院提出了第二套方案，周总理会有具体指示的。（二人下）
〔袁琪、吴梅急上，吴国光跟上。
吴国光：袁琪同志，抢救措施决定了没有？
袁 琪：决定了！韩剑飞宣布的抢救小组名单，老周担任组长。
吴国光：怎么？老周来了？那就好啊！
袁 琪：柯威主刀！
吴国光：柯威主刀？
袁 琪：马上就要动手术了。
吴国光：（对吴梅）你把片子取来给我看看。（吴梅下）这可是个大手术啊！……袁琪同志，你看是不是我来争取？
袁 琪：老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
吴国光：老周不是在吗，他难道也不了解我？
袁 琪：韩剑飞不答应，说你是反动学术权威，是特务。算了！人家就是抓住你在日本留过学，还有个日本妻子，整了你多少年。这回，就别再卷进去了！
吴国光：不，我去看看！
袁 琪：老吴！
吴国光：你让我去！
〔吴国光奔下，袁琪追下。
〔少顷，柯威垂头丧气地上。他走到桌旁，脱下橡皮手套扔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韩婷婷上。
韩婷婷：柯威！哎呀，马上就要动手术了，你怎么跑了呢？
柯 威：怎么？
韩婷婷：你一走啊，他们风言风语的真气人。我真想跟他们对着干！
柯 威：婷婷，这里面问题很复杂！
韩婷婷：怎么？
柯 威：那个病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一动刀，死在我手上，我，还有你爸爸都得负责任哪！我不动刀，病人是自然死亡，那我们都……
韩婷婷：哎呀，你真聪明。啊，我爸爸还在同日本人谈话，我找他去，啊？
柯 威：哎！（韩婷婷急下）
吴 梅：（上）柯威！
柯 威：啊，梅！
吴 梅：你怎么能在马上要动手术的时候离开手术台呢？
柯 威：梅，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术，等于是把自己的声誉陪同病人的生命一起断送。
吴 梅：原来你对救死扶伤是这样理解的？你……
柯 威：梅，你应该支持我面对现实嘛！
吴 梅：你所指的现实，是你自己的个人得失吧？
柯 威：不，还有你！我们的幸福是一体的！我们能轻易把自己的命运，放在一个素不相识的日本人身上去下赌注吗？不，我决不能抛弃我们共同的幸福和前途，去做这种毫无价值的牺牲！
吴 梅：啊？你……
（唱）一番话似乱箭，
把我心儿穿透；
不由人泪暗流，
叫我满面是羞。
平日里你理想抱负不离口，
今天真相大暴露。
却原来——
那五光十色的纱幕后，
藏的是你个人的声誉和前途。
你你你，你心中，
倘若真的还有我，
劝你猛醒快回头。
要不然——
这志不合情难投，
从今后——
咱各把各的路儿走！（气极，冲下）
柯 威：梅——！（摇头）唉！……
（唱）事业啊，功名，
幸福啊，爱情，
为什么这样矛盾？
都对我如此无情？（周继志上）
周继志：柯威同志，你怎么退阵呢？
柯 威：周主任，明摆着没法动手。
周继志：你不能把病人搁在手术台上不管哪！
柯 威：这……
〔袁琪边喊边上。
袁 琪：周主任，情况非常严重，再不动手术，病人……
周继志：既然柯威同志承担不了，那就换别的医生上。
〔众议论纷纷。工宣队负责人陪韩剑飞上。
韩剑飞：手术还没开始吧？
柯 威：首长，一动手术，病人会很快死亡。
韩剑飞：好，好，没动也好。手术停止！干脆把病员给他们送回船去。
柯 威：这个决策是非常明智的。
袁 琪：那是送回去等死！
韩剑飞：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周继志：老韩，我有不同看法。
韩剑飞：啊？你谈吧！
周继志：同志们！
（唱）中日人民亲如兄弟情同手足，
日本朋友负伤在我们的国土，
眼看友人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我们怎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众 人：（议论）“是啊！”“对！”
韩剑飞：我们医院条件有限，人员、设备都有困难，力不从心嘛！怎么能说是见死不救呢？
周继志：老韩！
（唱）是不是办法真想够？
是不是真的缺人手？
同志啊，
毛主席、周总理，
开辟中日友谊路，
我们可不能失职把脸丢！
韩剑飞：这？你，你说吧，现在究竟还有谁能来负责主刀，还有谁？
〔吴国光突然出现在门口。
吴国光：（稍稍走向前）让我来做吧！
〔众哗然，纷纷注视着吴国光。
韩婷婷：吴国光！（走上前去）你本身政历上和日本人就有复杂关系，特务问题还没有搞清楚哩，又想在日本的病员身上做文章，你什么动机？
周继志：不，我同意让吴国光同志来做。
韩婷婷：爸爸！
韩剑飞：（拉周到一旁）老周啊！你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周继志：对吴国光的看法，我是有根据的。
韩剑飞：（来回踱步，质问地）这个吴国光，怎么还不送进干校去呢？
工宣队长：大家说查不出什么问题，表现还不错，要他靠边站。他自己闲不住才来当杂务工的。
吴国光：同志们！
（唱）鱼目混珠绝不行，
水落石出定分明；
眼前救人如救火，
我愿主刀来担承。
韩剑飞：岂有此理，政治斗争不能当儿戏，医院的运动必须抓到底。现在，我以市革委会的名义宣布：日本病员立即送回船，赶快把他（指吴）押送干校去！
工宣队长：啊，好的！
〔电话铃声，周继志接电话。
周继志：喂！哪里？
女电话员声：我是国务院办公室，请周继志同志接电话。
周继志：我就是周继志。
女电话员声：啊，你等一等！总理要亲自跟你讲话。
周继志：总理？
周总理声：周继志同志吗？
周继志：是的。
周总理声：我是周恩来！
周继志：总理！
周总理声：日本海员村山师光是在我国口岸上受伤的，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活他。
周继志：是的，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活他！
周总理声：我很赞成你们的第二套方案：让吴国光医生主持手术。他在吗？
周继志：在！他就在我的身边。
周总理声：记得在八路军里面我们见过面的，他抢救过不少重伤员。你们要爱惜人才，充分发挥他的作用。
周继志：是的！
周总理声：请他接电话！
周继志：好。（挥手招呼吴国光）
〔吴国光一步一步地走近桌旁，双手颤抖，热泪盈眶地拿起电话筒。
吴国光：总理，您好！
周总理声：吴国光同志你好！听到你的声音很高兴。以前看到你，还是个小伙子哩，现在多大年纪啦？
吴国光：噢，我快六十啦！
周总理声：啊！正是成熟之年嘛。那位日本朋友伤势很严重吗？
吴国光：很严重！
周总理声：日本人民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再严重也要想法子救活他。能行吗？
吴国光：总理，能行！
周总理声：好！请将病情随时告诉我。
吴国光：（万分激动地）好！
周总理声：祝你成功。
〔吴国光仍然依依不舍地握往话筒，众人喜悦振奋。
〔韩剑飞、韩婷婷目瞪口呆。柯威茫然若失。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