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数日后的黎明。〔音乐声中幕启,吴国光家的会客室。室内有架钢琴及其他摆设。正中是阳台,透过门窗,可望见港口景色:海轮机帆,星罗棋布。
〔吴梅静静地睡在一张单人铁床
上。吴国光端着一碗鸡汤上。他轻步走到床边,见吴梅正熟睡,不愿惊动她,正欲转身,吴梅醒来。
吴 梅:爸爸!
吴国光:梅子啊!让爸爸好好看看你。怎么样啊,头还疼吗?
吴 梅:不疼了。(心情沉痛地拭泪)
吴国光:哦哟,怎么啦?
吴 梅:爸——爸!
(唱)这教训太沉痛伤透儿心,
思从前想如今悔恨万分,
心灵的创伤犹可忍,
脸上的羞惭难见人。
吴国光:啊!挨点儿冰冻霜打,梅花才会开得更加挺拔俊秀啊!
吴 梅:可是我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会看人了。
吴国光:孩子啊,对人的认识,有时候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来,喝吧!(喂鸡汤)
吴 梅:我自己来吧。(端碗喝汤)爸爸,这几天师光的病情怎么样啊?
吴国光:昨天夜里睁开了眼睛,今天天亮,都会张口讲话了。
吴 梅:哎呀,这太好了。
〔周继志上。
周继志:嘿,老吴啊,你回来了?
吴国光:哎哟,老周!(二人笑)哈哈哈……
吴 梅:周叔叔。
周继志:哎,梅子,好点儿了吧?
吴 梅:嗯,好些了。
周继志:啊,老吴啊,等一会儿,我还要到市委去开会,研究柯威的问题。国务院对这案子很重视,已经派专人来了。
吴国光:韩剑飞对这件事情,是要负责任的。
周继志:没有韩剑飞这个后台老板,柯威是不敢唱这出戏的!国务院的同志已经指定要韩剑飞彻底检查交代。
吴国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周继志:嗬嗬,对对!啊哟,我还约好了:召集抢救人员研究下一步治疗方案呢。
吴国光:哎,那好,我跟你一块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谈吧。
吴 梅:爸爸您还……
吴国光:啊,告诉袁阿姨,等爸爸中午回来一起吃饭,啊?
吴 梅:您……
〔吴、周下。袁琪上。
袁 琪:老吴啊,老吴……
吴 梅:袁阿姨,爸爸跟周叔叔一块儿出去了。
袁 琪:啊。梅子,好些了吧?……(转身坐在梅子身旁轻抚着她的额角)
吴 梅:好些了!
袁 琪:啊!
吴 梅:这几天,你见到村山夫人了吗?
袁 琪:见着了,还跟我说了话呢!啊,对,她的中国话说得真好!
吴 梅:是吗?说些什么呀?
袁 琪:她说啊——
(唱)她说是——
中国的山河分外娇,
山好水好人更好。
她还说——
她有个中国朋友非常非常
……
啊,彼此是深交,
两人分手,
三十多年没见着;
待等师光病痊愈,
要请我政府帮她找。
吴 梅:哎呀,真希望她能找到那位中国朋友!(二人笑)
〔女招待员上。
女招待员:吴梅同志在家吗?
吴 梅:啊,在,什么事?
袁 琪:(介绍)她就是。
女招待员:啊,村山夫人来看你了。
吴 梅:啊,那快请她进来吧!
女招待员:你快准备一下。
吴 梅:啊,好。
〔袁琪进屋。樱枝上,手里拿一束鲜花。
女招待员:在这儿。
樱 枝:啊!
女招待员:这就是吴梅同志!
樱 枝:吴梅小姐,你好!(吴梅欲起)你不要起来,好好地休息吧!
吴 梅:(日语)谢谢!
樱 枝:哎呀,吴小姐,你的日语说得真好啊!
吴 梅:我父亲教的。
樱 枝:啊,对了!吴医生会说日语。他的日语说得真是,非常的……流畅啊!吴小姐……这束樱花是周总理送给我们母子的礼物,它象征着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为了表示我最大的敬意,请允许我把这束友谊之花再献给你!
吴 梅:(激动地接过樱花,用嘴轻轻吻着,泪水不住地淌了下来)村山夫人!衷心感谢您的礼物,多么可爱的樱花呀!可惜它被我的血……
樱 枝:不,你的血使这束樱花更加的艳丽了。
〔袁琪端糖、水果上。
袁 琪:村山夫人,请吃糖果!
樱 枝:您在这儿?您待我们真好,我应该感谢您!
袁 琪:照顾得不周到,(端着糖果)请!
樱 枝:好的,谢谢您!
袁 琪:(对女招待员)同志,来,吃一点!
女招待员:谢谢!
袁 琪:啊,村山夫人,我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
樱 枝:您请便吧!(袁下)
女招待员:村山夫人,我在下面等您!
樱 枝:好,我坐一会儿就来。(女招待员下)
吴 梅:村山夫人,您吃点中国糖果吧!
樱 枝:好,谢谢!
樱 枝:(浏览室内陈设)哎呀,吴小
姐,您的家,环境真是幽静啊!
吴 梅:啊,夫人,您过奖了。
樱 枝:(突然发现玻璃盒内的花别针,心里不觉触动了一下)樱花别针?
吴 梅:啊!
樱 枝:怎么,中国也有樱花别针?
吴 梅:不,夫人,这是日本的。
樱 枝:(激动地)这是日本的?
吴 梅:对!
樱 枝:啊,对不起。小姐,我想拿出来看看可以吗?
吴 梅:可以,请您自己拿出来看吧。
樱 枝:啊,多谢。(从盒中取出别针,始是欣赏,接着仔细辨认,她的手开始颤动)小姐,这是您的别针?
吴 梅:不,是我爸爸的!(用日语重复一遍)
樱 枝:啊?是他的?
吴 梅:是的,是他的!
樱 枝:是不是别人送给他的?
吴 梅:是一位日本朋友送给他的。
樱 枝:是朋友?他怎么会有日本朋友呢?
吴 梅:啊?
樱 枝:啊,对不起!
吴 梅:我父亲留学过日本。
樱 枝:吴医生?他留学过日本?他,什么时候回中国的?
吴 梅:我还没有出世呢,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
樱 枝:(轻声自语地)三十多年?他……是秦滔?(她感觉到心头涌上一阵辛酸,拿着这只熟悉的别针,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浸在回忆中)
樱 枝:(唱)见别针,忆亲人,
莫非他果真是夫君?
三十二年离别情啊,
激荡着一颗忠贞的心!
吴 梅:夫人,您怎么啦?
樱 枝:啊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看到这别针,突然想起了点别的事情。吴小姐,请问您,你的父亲年纪很大了吗?
吴 梅:再过几天……
樱 枝:(激动地紧接)再过几天满五十八岁,是吗?
吴 梅:是的!你——?
樱 枝:啊!(自觉有失,解释地)我对那些跟日本有来往的中国朋友的历史比较感兴趣,我想冒昧地再问你……
吴 梅:夫人,您问吧,我很乐意回答您。
樱 枝:小姐,您父亲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是不是也叫……现在的这个名字?
吴 梅:不,他在八路军的时候改了姓名。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叫秦滔!
樱 枝:(极轻声地)啊!(突然爆发)秦——滔!
吴 梅:是啊。夫人,您认识他?
樱 枝:(看着吴梅善良的面庞,她不愿意让自己的表白来戳伤对方的心灵,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痛苦地)我……我……我不认识!
吴 梅:啊!
樱 枝:您今年多大了?
吴 梅:二十五岁了。
樱 枝:二十五岁?(坐在吴梅床边,像慈母似的抚摸着她,忽然她碰着了那血染的樱花)那么,您的妈妈呢?
吴 梅:(触到痛处)妈妈?
樱 枝:嗯。
吴 梅:……她在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
樱 枝:(泪水滴在樱花上)嗯……
(伴唱)暗对樱花泪纷纷,
樱花独照有情人。
是痛苦啊是高兴?
是欢喜啊是伤心?
悲喜两难分。
樱 枝:(唱)万里遥遥寻夫君,
夫妻恩爱情更深。
今日走进亲人的家,
为何心儿乱纷纷?
(白)莫不是他有了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啊!我……我怎么了?我的心怎么跳得这样快,这么急?
樱 枝:(唱)难道说,我不想:
亲人分享家庭温暖?
难道说,我愿他:
孤独无望过一生?
如果我是真爱他呀,
为什么?为什么?
不能为他作牺牲?
(伴唱)啊……坚贞不怕人笑痴,
痴心愿做痴情人;
爱情越深情越纯,
爱情无私才纯真!
樱 枝:(唱)纯洁的女儿啊善良的母亲,
幸福的人儿啊温暖的家庭,
三十二年忧虑啊,
眼前化烟云;
三十二载伤痕啊,
病去一身轻。
我强颜欢笑装高兴,
愿将那过去的一切,
埋藏在心中。
(伴唱)啊……多么高尚的情操,
多么纯洁的心灵,
多么忠贞的妻子,
多么伟大的母亲。
樱 枝:(唱)别了,樱花别针,
梦中亲人。
别了,悲欢离合,
家庭爱情。
〔合唱:
有情的人儿未必都成眷属?
无私的爱情才算得真、美、纯!
〔樱枝暗暗饮泣、拭泪。
吴 梅:夫人,您怎么啦?
樱 枝: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我要走了。(欲下)
吴 梅:夫人,您的包。
樱 枝:啊!(转身,接过小提包)祝你们全家幸——福。
〔樱枝手拿小提包,情不自禁地望了一下樱花别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深情地望着吴梅。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