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第一场·

〔幕前合唱:血溅樱花花落泪,

泪洗樱花花更美。

三十二年如水逝,

樱枝依然心相随。

〔一九七三年初春。日本某市近郊,女作家樱枝的别墅。园中花草怡人,梅花已经盛开,樱花含苞待放。门前挂着刻有中国书法“梅苑”二字的横匾。

〔音乐声中幕启。优妮、师光二人并坐树下。

优 妮:(唱)樱花啊,梅花,

东方火红的云霞,

架起友谊的彩桥,

芬芳飘满天涯。

一衣带水紧相连,

梅花啊,樱花,

我们心中的花。

师 光:优妮,你的歌喉真好,唱得太动听了!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歌唱家的。到那个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优 妮:(不高兴地)除非是你自己变心。

师 光:优妮,你爸爸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优 妮:(看了师光一眼,故意地)不——同——意!

师 光:(吃惊地)不同意?为什么?

优 妮:因为,你不老实!

师 光:我不老实?

优 妮:(见师光受骗的窘困状,高兴地笑起来)……

师 光:(故作生气地)好,看我怎么对付你。(搔优妮的痒处,优妮边笑边躲)

优 妮:(笑不可止)好了,好了。

师 光:还调皮吗?

优 妮:不敢了!

〔师光出其不意地吻了一下优妮,两人深情相望。

〔樱枝上。发现师光与优妮亲昵的情景,站在原地微笑地望着他们。

师 光:妈!

樱 枝:师光,孩子!

优 妮:(发现樱枝,连忙挣脱师光,害羞地垂下眼睛,向她施礼)您好!伯母!

樱 枝:你好,优妮!

优 妮:伯母,我要回家了。

樱 枝:干吗要回去?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饭,好吗?

优 妮:好!伯母,我帮你去做。(下,进屋)

樱 枝:啊!孩子,来!(环顾四周)瞧,我们这儿春天已经来了,啊,梅花盛开,樱花吐蕾,多美啊!啊,还有爷爷这两个汉字,也给我们家增添了几分春色。(情不自禁地哼起《樱花颂》来)

师 光:妈妈,您今天好像特别高兴!

樱 枝:孩子,你们的“安宫丸”很快就要出航,到中国去了,是吗?

师 光:您就是为这件事高兴的?

樱 枝:(点头)

师 光:妈妈,您对中国是多么的一往情深啊。

〔母子偎依。吉文上。

吉 文:(饶有兴味地看着樱枝和师光)看这母子俩!

师 光:叔公好!

吉 文:好啊!师光!

樱 枝:叔叔好!

吉 文:好好好,真美子!

樱 枝:请您屋里坐。

吉 文:不用了,我看这儿不是挺好吗?

师 光:叔公,您今天的心情好像也特别高兴。

吉 文:是啊,今天我特别的高兴。

樱 枝:那我给叔叔准备咖啡去!

吉 文:哎,等一等!师光啊,你们的“安宫丸”很快就要去中国了吧?

师 光:是的。

吉 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樱 枝:什么?

吉 文:我也要跟“安宫丸”一起去中国啦!

樱 枝:是吗?

吉 文:啊!(笑)哈哈哈……

樱 枝:叔叔,您真的要去?

吉 文:是啊。

师 光:这太好了,叔公。从前您去过中国,这次去中国,您可以做我的向导。

吉 文:是啊,我还是战前去过的。

(唱)一衣带水本相连,

三十多年路隔断。

日中复交人新喜,

谁不想去看一看。

“安宫丸”首次试航把

顾问选,

我老航海,

来了个“毛遂自荐”!

樱 枝:哎呀,你们两个人一块去,该是多么幸运呀!

师 光:妈妈,今后您也会去中国的。

吉 文:你母亲是个作家,当然是有机会去的。我们日本是很重视同中国进行文化交流的,对吗?真美子!

樱 枝:啊,是的,我会有机会去的。啊,师光,你去帮优妮准备晚饭。

师 光:哎。

〔师光大步流星地进屋。

樱 枝:叔叔,这次您到中国去,替我办件事好吗?

吉 文:好啊,什么事啊?

樱 枝:(停顿)替我……找一找……他,孩子的爸爸!

吉 文:他……已经死了。

樱 枝:不,我说的是……

吉 文:村山次郎已经死了。

樱 枝:叔叔,我说的不是村山,我说的是……

吉 文:(打断地)你不要说下去了,樱枝,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都是过去的事啦,就像一艘触了礁的货船,与其把它搁在礁岸上,日日夜夜遭到江水的侵蚀,还不如让它永远地沉没在大海的深处。

樱 枝:叔叔,您这样想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您要知道,我……

吉 文:我知道!樱枝。当初你们成亲的时候,我就表示过反对,好好的一个日本姑娘,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外国人呢?而且后来事实证明:他走了。一走就是三十年,杳无音信。

樱 枝:不!我相信他会等我的。

吉 文:一个回到了自己国土上三十二年的男人,会安分守己地等着一个异国的妻子?(冷笑)哼,你呀,难怪你是个作家!那么的富于幻想。

樱 枝:叔叔!

(唱)三十二年等着他,

我盼夫君儿盼爸,

你不信他要信我。

吉 文:我相信你又怎么啦?

樱 枝:(接唱)相信我就应该相信他。

吉 文:我们日本的妇女,天生的善良无私,只可惜呀,太多情了。

樱 枝:不,我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吉 文:我经过近五十年的航海生涯,跑遍了大半个地球,见到过多少幕人生的悲剧,这个中国人也不会例外的。别说现在找不着他,就是找着了,恐怕也早就成了家。他有了自己的子女,还会想到你吗?

樱 枝:叔叔,您这样说他太不公平了,这是您的偏见。

吉 文:这么多年,你们母子二人受苦受罪,还不都是因为他吗?你现在又是一个有影响力的作家,你就听我一句忠告:不要自寻烦恼吧!

樱 枝:不!我决心要找到他,我相信他也会等我的。

吉 文:(半晌无语)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不过,我不许你把这件事告诉师光,他很快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再在孩子的心灵上增添什么痛苦哇!幸福的过去,既然不能重新得到它,那你就不如把它永远地埋藏在心底里,留在你最美好的回忆中。好了,我走了。(下)

〔海浪拍空,惊涛拍岸。

樱 枝:叔叔,您……叔叔……(追送吉文走出,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轻声抽泣起来,她缓缓地在园中踱步、思考)

(唱)三十二年,

遥对海天,

长夜漫漫,

望眼欲穿;

秦滔啊,夫君啊,

你可知,异国的妻儿等你苦哇!

你可知,我孤儿寡母望团圆?

梦长梦短,离合悲欢,

多少思念?多少辛酸?

夫君啊,亲人啊,

你可知,我苦衷不敢对儿言?

空化作,这相思泪儿血斑斑!

樱 枝:(坚定地)不,我决不再隐瞒下去了。

〔师光上。

师 光:妈妈,可以吃晚饭了!叔公呢?

樱 枝:他已经走了。

师 光:妈妈,您怎么啦?

您的脸色很难看!

樱 枝:孩子,你很快就要到中国去了,妈妈有件事一直瞒着你,可现在必须要对你说了。

师 光:什么事?

樱 枝:孩子,你要记住!中国是你亲生爸爸的祖国。

师 光:妈妈怎么啦?我的爸爸是日本人啊!

樱 枝:不,你爸爸是中国人,他叫秦滔。

师 光:秦滔?这不是您常对我说起的那位中国好叔叔吗?

樱 枝:孩子!(掏出怀表)这就是他留给你的。(音乐起)他是中国人,他热爱自己的祖国。一九四一年他丢开了温暖舒适的家庭,回到祖国参加抗战,可是从此石沉大海,音信全无,生死不明啦,你的外公因为反对侵华战争,被杀害了,你父亲的好朋友村山,受你爸爸的委托,照料了我们母子的生活,为了怕我们再受迫害,他就和我假称夫妻。认你为子,你就这样姓了村山。不久,村山战死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才熬到了今天。

师 光: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樱 枝:孩子,战乱时期,我们东躲西藏,改名换姓,迁居了好几个城市,他就是写信来,也很难找到我们的。

师 光:三十二年,他会不会还活着呢?他会不会又建立家庭呢?

樱 枝:不不不,不会的!孩子。你只要能找到他,你把怀表给他看,他什么都会明白的。

师 光:这是我的爸爸——秦滔,给我的?

樱 枝:对!他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这么说:留给我们的孩子,只要表声响,就是我的心在呼唤你们,只要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就永远永远地怀念你们。

师 光:爸爸……我亲爱的爸爸呀!

〔优妮上。

优 妮:伯母,师光,吃饭吧!吃过晚饭,我请你们去听音乐会,今晚还有我的节目呢!

樱 枝:今天晚上,你要唱什么歌?

优 妮:一首是《樱花颂》,还有一首是中国歌曲《咏梅》。

师 光:好!优妮,让你的歌声送我远航我爸爸的祖国吧!

优 妮:你爸爸的祖国?

师 光:(深情地)对!

中华人民共和国!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