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御墨枇杷图歌
［原文］
卢橘苍苍横干起①，故印依稀识天水②。风枝雨叶不关愁③，惨淡如披靖康史。宣和文物剧风流④，绣褫锦贉穷千秋⑤。画学岁收五岳观⑥，图书尽识太清楼⑦。盛衰转瞬如飞电，牟驼冈上纷刀箭⑧。紫筠花木摧为薪⑨，西风落日青城殿⑩。此本流离出禁庭，过江千载叹飘零。昔日兴亡如在眼，还同麦饭哭冬青⑪。
［注释］
①〔惠注〕唐子西《李氏山园记》：“枇杷，卢橘一也。”朱翌《猗觉寮杂记》：“岭外以枇杷为卢橘，东坡、子西但见岭外所呼，故云耳。”〔金注〕司马相如《上林赋》：“卢橘夏熟。”注：“枇杷也。” ②〔惠注〕夏士良《图绘宝鉴》：“徽宗万机之暇，惟好书画。画后，押用天水及宣和、政和小玺志，或用印，虫鱼篆文。”都穆《铁网珊瑚》：“汤允谟云：宣和天水双龙印，有方、圆二样；法书用圆，名画用方。” ③〔惠注〕东坡诗：“雨叶风枝晓自匀，绿阴青子静无尘。”〔金注〕陆游诗：“风枝雨叶笔笔殊。” ④〔惠注〕邓椿《画继》：“徽宗皇帝，天纵将圣，艺极于神。因公宰奉清闲之宴，顾谓之曰：‘朕万机馀暇，别无他好，惟好画耳。’故秘府之藏，充牣填溢，百倍先朝。于是圣鉴周悉，笔墨天成，妙体众形，兼备六法。” ⑤〔惠注〕包衡《清赏录》：“海岳《书史》云：隋唐藏书，皆金题玉躞，锦贉绣褫。金题，押头也；玉躞，轴心也。贉，卷首帖绫，又谓之玉池，又谓之贉。有球路锦贉，有楼台锦贉，有樗蒲锦贉。有引首二色者曰双引首。标外加竹界而打擫，其覆首曰标褫。《法帖谱系》曰：《大观帖》用皂鸾鹊锦标褫是也。” ⑥〔惠注〕俞成《萤雪丛说》：“徽宗政和中建设画学，用太学法补试四方画工，以古人诗句命题，不知抡选几许人也。”邓椿《画继》：“徽宗始建五岳观，大集天下名手，应诏者数百人。自此之后，益兴画学，教育众工，如进士科下题取士；复立博士，考其艺能。” ⑦〔惠注〕《宋史·纪》：“天圣三年，诏三馆缮书，藏太清楼。”黄伯思《东观馀论》：“予备员秘馆，累年御府降出太清楼奇书异传甚富，令参校得失。予喜观未见书传。同舍出省后，予尝侵晚而归。”王明清《挥麈前录》：“真宗咸平三年，令三馆写四部书二本，一置禁中龙图阁，一置后苑之太清楼，以便观览。”〔金注〕赵希鹄《洞天帖录》：“淳化阁帖真迹，皆藏御府。至徽宗朝，奉旨以御府所藏真迹，重刊于太清楼，其中有《兰亭》，名曰《太清楼帖》。” ⑧〔惠注〕《宋史·兵志》：“牟驼冈，在咸丰门外。”李濂《河南通志》：“牟驼冈，在开封府城西北十五里，宋牧马之所。”按丘濬《世史正纲》：“靖康元年春，女真犯京师，兵屯牟驼冈。”即此。 ⑨〔惠注〕李格非《洛阳名园记》：“洛阳园池，多因隋唐之旧，独富。郑公园最为近辟，游者自其第东出探春亭，南渡通津桥，上方流亭，望紫筠堂而还，右旋花木中有百馀步。”《宋史·地理志》：“金人再至，围城日久，钦宗命取艮岳中山禽水鸟千馀万，尽投之汴河。拆屋为薪，凿石为砲，伐竹为芘篱。”古诗：“松柏摧为薪。”〔金注〕宋张淏《艮岳记》：“奇花美木，珍禽异兽，莫不毕集。越十年，金人犯阙，大雪盈尺，诏令民任便斫伐为薪。是日，百姓奔往，无虑十万人。台榭宫室，悉皆拆毁，不能禁也。” ⑩〔惠注〕徐夔曰：金刘祁《归潜志》：“大梁城南五里，号青城，乃今国初粘罕驻军受宋二帝降处，当时后妃王族皆诣焉，因尽俘而北。天兴末，二帝东迁，崔立以城降，北兵亦于青城下寨，而后妃内族复诣此地，多戮死，亦可怪也。”《国朝会要》：“自太祖以来，每行郊礼，皆营青城幄殿，即周礼大次也。又于东壝门外设更衣殿，即小次也。”高承《事物纪原》：“宋朝之设青城，自周制也。” ⑪〔惠注〕刘后村《寒食》诗：“汉寝唐陵无麦饭，山蹊野径有梨花。”陶宗仪《辍耕录》载《唐义士传》：“唐珏，字玉潜，会稽山阴人。戊寅十二月十有二日，有总江南浮屠者杨琏真珈，帅徒役顿萧山，发赵氏诸陵寝。唐时闻之痛愤，亟货家具，邀里中少年，收遗骸，共瘗之。又于宋常朝殿前，掘冬青树一株，植于两函土堆上。有《梦中诗》四首，其一曰：‘一坏自筑珠丘土，双匣亲传竺国经。只有春风知此意，年年杜宇哭冬青。’”又郑元祐所载林德阳事，与此同。〔金注〕《五代史·唐明宗家人传》：“汉高祖遣郭从义先入京师，杀淑妃王氏母子。妃临死呼曰：‘吾母子何罪！何不留吾儿，使每岁寒食持一盂饭，洒明宗坟土！’”李清《女世说》作“一盂麦饭。”高启诗：“冬青树死遗民非。”又：“白草无人浇麦饭。”
金按：陶宗仪《辍耕录》：“唐珏，字玉潜，山阴人。岁戊寅，有总统江南浮屠杨琏真珈，十二月十有二曰，于萧山发赵氏诸陵寝。至断残支体，攫珠襦玉匣，焚其胔，弃骨草莽间。唐时年二十二岁，痛愤，亟货家具，执券行贷，乃具酒醴，市羊豕，邀里中少年轰饮。唐惨然具告，愿收遗骸共瘗之。众谢曰：诺。乃斲文木为匮，复黄绢为囊，各署其表曰：某陵某陵，遣之蕝地以藏，为文而告。唐又于宋常朝殿掘冬青树，植于所函土堆上，作《冬青行》二首。又《梦中诗》三首，其二云：‘一坏自筑珠宫土，双匣亲传竺国经。只有春风知此意，年年杜宇哭冬青。’”郑元祐《遂昌山人杂录》：“宋太学生林景曦，字霁山。当杨总统发掘诸陵，林为丐者，背竹箩，手持竹夹，取贿西番僧，果得高、孝两朝骨，葬东嘉。其诗有《梦中三首》，其一曰‘一坏未奠珠宫土’云云。后林于常朝殿前掘冬青树一株，植于两函土堆上。”陆深《愿丰堂漫书》：“杨髠发宋诸陵，有裒骨葬之者。陶九成《辍耕录》所载以为唐义士珏，瞿宗吉《归田诗话》所载以林义士塾，周公瑾《癸辛杂识》，则以宋陵使罗铣者，盖中宦云。”先生《池北偶谈》：“《辍耕录》载唐、林葬宋陵骨事同异，或谓‘昭陵玉匣走天涯’等四首为唐作，今考林《集》具载，又《冬青》一首亦载《集》中。独所谓‘马箠同髐形’一篇，《集》无之，似属唐作耳。考林《集》，有《答唐玉潜》诗云：‘畎亩孤心老未衰，一篱瘦菊一瓢诗。黄埃赤日漫多事，苍狗白云能几时。山酒柏香春寿母，桉书芸冷夜呼儿。横琴妙在无弦处，何必知音有子期。’盖二公同时友善，同为义举。尔时各有诗纪事，皆以冬青寄意。而王筠国器、郑明德元祐二君所纪，传闻异词耳。南村以东嘉去杭千里，冬青岂易持去？纵持之，岂能不枯瘁？疑是唐诗作林诗。此则未取林《集》互考证之也。按林又有诗《酬谢皋父》云：‘夜梦绕勾越，落日冬青诗。’此尤可证。”按：《通鉴》，元至正二十二年，诏发宋会稽诸陵，从西僧嗣占妙高之请也。时宋遗民有好义者，潜取诸帝骨藏之，种冬青树为记。而《辍耕录》专主唐，渔洋谓唐、林共成义举，何以一诗互载之也？至《愿丰堂漫书》，谓宗吉《归田录》为林义士塾，岂林义士之初名或后改名耶？又《癸辛杂识》指宋陵使罗铣，则又一人矣。孰是孰非，姑阙疑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