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效迪斯尼的绘制模式
在张善琨的关照下，丁香花园摄影场内，“建设起可容三百人同时工作的大画室一所，专供万氏兄弟以及其部下，作为工作领域”。“预算三百人工作的结果，每月可以完成一本。大概每一部的长片卡通须九本至十本。”估计《铁扇公主》最快在翌年也就是1940年春季可与观众见面。[61]然而，实践证明初次摄制卡通长片绝非坦途，关键在于绘制任务异常繁重，而万氏旗下的工作团队尚不够成熟强大。
图53 《青青电影》中关于新华摄制长片卡通的报道
图54 《铁扇公主》卡通主人公及其设计者万籁鸣
彼时，迪斯尼卡通绘制的基本流程已见报刊介绍。《铁扇公主》绘制流程“一切艰巨琐细之制作情形，完全与美国狄斯耐所采用者相同”。[62]万氏兄弟抓紧建设绘制团队，新华公司于3月间公开登报招聘男女画师，报名者有500人左右，经过4月6日、7日两天的考试（每人凭空绘卡通画一张，同时交平日作品数幅），首批录取60人，进行培训。[63]“自（引者注，当为5月）三日起，国联卡通部已将六十余位新录取的卡通工作人员，正式支配于各部门，而开始工作了。”“工作的进行，大致是分成十部，每部平均分配若干人，第一，是拟稿，也就是打草样，把《铁扇公主》的每个角色绘成初稿，比较上，担任这项工作的人最多些。”“第二，是活动，就是将初稿扩大。”“第三，是描绘说白，绘出每一句说白时的姿态，这是比较艰难的一项工作。”“第四，是钩线，把应有人物的轮廓钩出来。”“第五，是填色与绘背景。”近阶段他们主要是忙这个，数日后还要扩充另有五部：一是“校对图片”，二是“清洁图片”，三是摄影，四是洗印，五是配音。[64]据此可见绘画是卡通片摄制中重要的部分。
为赶工作进度，万氏孪生兄弟在培训还未达预定目标的情况下，便“在设计工作刚完成就立即正式绘制了”。结果，绘制人员的工作无法令人满意，“勾线、上色的准确性更成问题，试拍的结果也表明了这一点，色块线条都处于抖动之中”。万古蟾不得不专门培训数人，与其“一起为大量画片校线校色”。[65]
为确保卡通人物造型的生动性与一贯性，万氏兄弟更多地借鉴迪斯尼工场的经验做法。如彼时报道所示，为“求格外生动起见，故于绘制之先，依照好莱坞卡通制作者的办法，先将真演员之动作摄下，以作蓝本”[66]。当时“决定黎明饰唐僧，韩兰根饰孙行者，殷秀岑饰猪八戒，章志直饰沙僧。主角铁扇公主由白虹担任，牛魔王是邹雷，玉面公主是严月玲，火魔是洪警铃，卢吉佛是裘元亢，地主老者是严工上”。“预备先以人扮饰后，再根据扮饰者的姿势，而进行绘制。”[67]
随后，还成立了雕塑室。万氏明言这“完全为适应卡通部学生之需要，因为《铁扇公主》中每一角色动作上的变迁，若凭空绘制，总不免失实，所以于最近决定组织雕塑室，将《铁扇公主》中每一角色雕塑，成一模型，俾便学生绘制时依照，工作得以顺利进行。雕塑室由万籁鸣担任设计及雕刻，万古蟾担任活动”[68]。
图55 《铁扇公主》的画面（《青青电影》第5年第23期，1941年）
总之，绘画是《铁扇公主》最为主要的也是最为关键的工序。当时报道1939年纽约世博会的文章介绍了煤油业摄制的“傀儡影片”，演出者“不是血肉真人，也不是钢笔漫画，而是橡皮做的橡皮人。因为橡皮有伸缩性，所以在巧妙和提线指挥之下，所有的傀儡不但动作如生，而且面部也因橡皮之一伸一缩，而产出各种表情”。称赞此“实在更在狄斯耐卡通之上”[69]。然而，风行全球的还是绘画卡通片。迪斯尼卡通新片《Pinocchio》（《匹诺曹》，又译为“木偶奇遇记”）即将来沪献映的消息传来。[70]当时报道称狄斯耐“认为这并不是和寻常五彩的画片一样。这并不是单纯的画片，是先由演员们扮演剧中人，再从影片中，把他们的动作画下来。所以这是最新的电影美术，而并不是卡通”，“画面上的工作由三十三位著名画家担任”云云。[71]强调宣传的还是该片绘制之精美。
当《铁扇公主》完成之际，万氏兄弟不禁感叹此片工程之浩大：“单就每天埋头工作的技师有二三百位，到现在已近三年的光阴，用去的绘画纸张，已有四五百令之多。铅笔是用了几百罗，还有颜色等；假如统计起来，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目呢。”该文旁附《备忘录》列出种种数字，似更精确也更形象：“廿八年（引者注，1939年）六月开始工作，迄卅年（引者注：1941年）十一月十四日功成。”“从事绘制之青年工作人员二百人，男性一百四十六人，女性五十四人。”“画面三万余幅，镜头六百五十四个。火焰画面红色，骤雨画面绿色。”“每一个画面所绘之底稿纸为一尺半；如以里程计，每纸相接，其长可从国联制片厂丁香花园，至外滩总办事处，兜廿二个圈子。”“所用铅笔，经卡通部负责人员合计，其长可从丁香花园至外滩来回一次。”
“绘画手续”虽在卡通制片三大步骤仅占其一，但有别于剧本选择与摄制配音工作这两步骤，万氏回顾此事尤为感慨系之：
谈到绘画，这里面包含了很多的专门技师，分为十几组。每组工作差不多都在十几小时以上。如背景设计组是参考当代建筑而制成草稿，然后经过审核认为美观方可合用。人物式样设计组，是叫真人作出许多姿势，根据剧情在嬉笑怒骂中写生许多图案，单单靠这些平面图样，还不能工作。每种形态，还得有前后及左右面。这样就须要雕型员将剧中人图样做成模型，然后照样绘图。其中最困难的要算动作设计员。除云打动作图样外，还要依照秒表计数算出动作及对白长短，依照时间以一秒钟廿四张图片的规律算出每个镜头共须图片若干。倘有对白中的“我与你……”字等说话，我字是绘口说“我”字的动态制成图样一张。而后“与”字及“你”字皆须每字打出口说的样子一张。交到活动组去，依据上面的动作快慢和讲话形态，当中镶进许多过程。如活动设计组打出走路快慢廿张，须走十步路每一步时间若干秒钟，则当中只须镶入活动画面十张做过程，就可活动走成一步路了。对白和唱歌也复如此。
图56 万籁鸣、万古蟾兄弟制作模型，作为二百名青年绘制的对象（《国联影讯》第1卷第9期，1941年11月21日）
长篇卡通差不多全部画稿须要十六万张到廿万张之间。在这么多的画面里，所以是不得不讲求人物画案是否简单。假如一张多绘一根线条，那么全部就要多绘十几万根线。
……背景组的笔调是须要画得复杂和立体，依照各人的专门技能选择画内景的或画外景的，然后将图案复写在水彩画纸上。不过要和人物的色调线条，能调和为合宜。
活动组图成了成千累万的铅笔草稿，每张定成第几场几段几张，完了一段就可交到勾线组里去。勾线的工作是用钢笔绘成各色轮廓线条在胶片上，因为他是直接银幕的绘画者，马上就可拍影片的，所以不得不考察复画是否与草稿准确，轮廓是否美观，线条是否精细均匀简洁，画中人物与背景道具是否适合。为着这种种的关系，不得不设一检查组，专门检查草稿与设计各图样是否吻合，否则即退回修改。若画片上无问题的话，就可送到填色组去。说起着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72]
绘画告一段落，即转入卡通片的拍摄步骤。卡通拍摄“要有特制的机器，能上下左右的活动”，对画面进行逐格拍摄，“再加洗印剪接配音等工作”始告功成。[73]关于卡通片的拍摄，万氏兄弟拥有国内独家的“秘器”。据说这是“六年前从一个美国人那里买来的”（当指梅雪俦），“只要下面放了已绘成的画片后，就可掀动机关，机器就会自动把一张张的画片拍摄进去”[74]。《铁扇公主》绘成一部分，即行拍摄，[75]剪接并制成拷贝，以作预告片之用。[76]相较于绘画，这项工作在摄影机的帮助下显得简易多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