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割弃台湾与台民自立

台湾旧隶福建，称台湾府。后设台湾道。光绪乙酉（十一年，西元一八八五）中、法和议成，翌岁遂建台湾省，闽浙总督实兼领之。升淡水厅为台北府，设巡抚驻焉。刘铭传最先为巡抚，振兴百务，铁路、商轮、屯垦、开矿诸新政备举。凡今日日本所经营尽美者，悉本铭传之旧以为扩张者也。邵友濂继任，而中、日方失和，海疆戒严，乃命福建水师提督杨岐珍、广东南澳镇总兵刘永福率所部防台。永福增募成八营，仍称“黑旗”。先是，中、法之战，永福以黑旗军屡挫法兵，唐景崧单身入越南招之，遂归中国。中、法和议成，以粤督张之洞荐，授永福总兵，驻钦州。景崧亦由吏部主事授台湾道，旋擢藩司。至是，政府方倚景崧知兵，而提督李本清与之交恶，遂求去，以提督綦高会代守沪尾，寻复以提督廖得胜代高会。两月之间，沪尾三易将矣。及我援朝之师既败，辽东城邑相继陷，友濂虑祸及，大惧，徘徊思去，密求枢府内调。乃以景崧署巡抚，而移友濂抚湖南。时甲午（二十年）十月也。

初，景崧与永福共事于越南，后乃积不相能。景崧既署抚，乃移永福军台南，而自任守台北。乙未（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七日，日兵舰攻澎湖、妈祖宫，守将击之，伤其两艘。盖日兵将攻文良港，而先攻妈祖宫以牵缀我军，使不为备，乃得潜登文良港，断我澎湖、台北间电线。二十九日，日军遂占澎湖。于是海道中梗，军械之购自外洋者尽为日夺，而台湾乃益形孤悬矣。

三月，台湾更有李文奎之变。文奎故直隶游匪，从淮军渡台，充抚辕亲兵。副将方某为武巡捕，以文奎犯令革退。乃转事中军副将黄义德，充什长。义德募兵于粤，方某署中军，复以事革文奎。文奎大恨，其党徒遍城中及署内外，思伺隙报之。是月二十五日午后，景崧婿余某内渡，文奎率党劫其装于道。护勇逃归，文奎追之，直入署门。方副将自内出，文奎径斫其颅，反入门，踣而毙。中军护勇内应，争发枪。景崧遣差官出视，及仪门，中刃返，叛徒将入杀景崧。景崧出，叛兵猝见巡抚，慑焉，敛刃立，并告无事。景崧以文奎徒党众，因慰令充营官以安之。杨岐珍率所部入援，与叛兵对击，伤居民十余人。景崧命止之，以文奎募缉捕一营屯基隆，而张示别缉贼害方副将者以为掩饰。由是将领离心，兵寖骄，不可制矣。

方鸿章之东渡言款也，停战之约载明北洋，而南洋不与，日意固专属台湾。未几，果有割台之议。时台湾举人以会试在都，上书力争，不报。三月，割台信益急，主事丘逢甲建议自主，台民争赞之，乃议建民主国，开议院，制蓝地黄虎国旗，将戴景崧为总统。四月，和议成，卒弃台湾（二十五日，命鸿章子经方为割台湾使，辅以福世德。日本以桦山资纪为台湾总督，往收地。经方与会于澎湖舟次，乃即日舰交割之）。朝命景崧率军民内渡。台民乃决自主，上台湾民主国总统印绶于景崧，鼓吹前导，绅民数千人诣抚署。景崧朝服出，望阙九叩首谢罪，旋北面受任，大哭而入，即抚署为总统府。改元为永清。电告自主，有“遥奉正朔，永作屏藩”语。命副将陈季同介法人求各国承认自主，皆不答。设内部、外部、军部以下各大臣，凡省官不愿留者，听其内渡。于是省会道、府、县官皆纳印去，提督杨岐珍亦归福州。

景崧受事之日，日军舰已大集，先攻基隆。吴国华守三貂岭，遇日侦探队，击之，毙日兵官一。营官包翰臣奉命来助战，夺日兵官首级以归，遽报大捷，吏民皆贺。国华方逐日军，闻翰臣攘其功，大怒，撤队驰而下。日军遂占三貂岭。分统李文忠方会师援基隆，而日军蚁聚，文忠等皆败。景崧以事急，令黄义德往屯八堵，为狮球岭守将胡友胜后援。义德至八堵，遽驰归，诡言狮球岭已失，大雨不能驻营，且倭悬六十万金购总统头，故乘火车驰回，防内乱。景崧不敢诘。时五月十一日也。是夜，义德部勇索饷大哗，彻夜甚雨。翌晨，日军占狮球岭，城中惊扰。幕客熊瑞图请退守新竹，巡捕吴觐庭以枪拟之，戒毋多言。景崧默然。傍晚，前敌溃兵争入城，客勇土勇互斗，积尸遍地。未几，总统府火发，景崧微服挈一子，出城，附英轮渡厦门。

景崧去，藩库犹存银二十四万两，游兵大掠互斗，库中积尸四百余。沿途抢劫，尤难指计，哭声鼎沸。时狮球岭日兵未得城中虚实，尚回翔未进。德商毕底兰以书驰告，日军乃以十五日来收城，台北亡。景崧则归老于乡，至壬寅（光绪二十八年）始客死广州云。

台北既陷，帮办军务总兵刘永福方驻营台南凤山县属之旗后，专防南路。时镇道以下各官及台绅丘逢甲、林朝栋等皆相继内渡，台民遂相率至旗后迎永福入台南府城，并上民主总统印绶。永福不受，仍称帮办，设防守。部署稍定，而日舰至，窥安平口。永福自击之，几沉。日军别攻新竹，相拒月余，大小二十余战，互有伤亡。日人购奸民导僻径抄台军后路，分统杨紫云战殁。吴彭年赴援不及，乃守大甲溪。义民长徐骧所部为日军追入深箐中，骧绕出其后击之，日军炮无所施，大败。获日兵数十。时库帑既匮，仅恃钞票为挹注，军饷益不支。永福先遣员渡厦门求款，并电乞沿海督抚助饷，绝无应者。饷绝械罄，永福忧惶无策。而台南土匪为内间，引日军深入，匪集愈众，日军遂用为前锋。吴彭年伏兵大甲溪，俟日军至，猛击之。日军退渡河，徐骧伏兵乘其半渡奋击之，日军大败。

七月，日大队攻大甲溪。相持未下，忽哗传大营陷，军皆惊退。盖新楚军统领李惟义奉命为后援，日人以金啖土匪，冒称日军袭之，惟义惊遁，营遂溃。前敌乃大挫，袁锦清力战死之。日军遂据大甲溪。永福令诸军严守彰化。徐骧屡以伏兵挠日军，义民亦迭起抗之，日军屡窘，多伤亡。日军仍利用土匪导攻八卦山，吴彭年死守，力竭殉之。日军夺八卦山，俯瞰彰化城，彰化降。

日军连陷云林、苗栗二县，进逼嘉义，误入山谷，民团林义成等塞谷口尽歼之。台南山谷险阻，深箐丛杂，民团潜伏，遇敌猝起。日军不习地势，屡战恒败。台北、台中各城邑闻台南义声，皆思奋起图恢复。日军乃以重兵严备之。

台南援绝饷竭，相持数月，军皆饥困。日军遂以全力攻台南。徐骧等犹力战。骧每临阵，必居前敌，卒中炮死。嘉义守将王德标以地雷达日营，夜半地雷发，日军死七百余人，为之惊退。终以死将士多，大愤，聚巨炮猛轰嘉义，破之。

嘉义陷敌，仅余台南孤城，永福犹死守。日本新任台湾总督桦山资纪自英舰致书永福，谓：“公以孤军持绝地，数月不下，公已无负于台民。今困守孤城，尺地以外皆敌军，徒伤民命何益！倘率所部去台，当以礼送公去。”永福拒之，词甚峻厉。日军乃大攻城。永福自发炮击之，毙数十人。九月初一日，城中无食，饥军悉溃。初二日，永福驻安平炮台，城中土匪起，日兵亦集，乃逃登德国商轮，从之者其子成良与陈树南、柯壬贵诸部将及幕客数人耳。日兵登船大索四次，迄无获，盖德人深佩永福，故秘藏之也。永福内渡至厦门，旋归广东钦州。台南遂陷，全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