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味地解决问题，因为当你专注于解决问题时，你在助长过去的失败，消耗你的力量，最终，虽然名义上纠正了错误，取得了进步，但错误的影响得到了延续，导致你不仅趋于平庸，还会付出沉重的代价。银行家应该遵循的忠告是：不断地寻找并抓住机遇。

1982年美国经济深陷于衰退中，银行利率已经突破20%，通货膨胀达到两位数，失业率接近10%，美国金融机构陷入可怕的危机之中，罗伯特·威尔默斯（Robert Wilmers）下决心到布法罗市去接管一家破产的银行。布法罗市地处纽约州西部伊利湖东岸，处于铁锈地带中心，已是一座奄奄一息的城市。^[1]

进入21世纪之后，我们遭遇了经济萧条。许多美国人都错误地认为2008年的债务和银行业危机是自20世纪30年代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这是曾经盛极一时的虚幻观念。要知道，1972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金本位制度结束之后，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就爆发过一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那场经济危机至少与当前这场危机同样严重，而且共和党和民主党的管理部门同样没处理好那场危机。此外，那场危机中也出现了实际利率为负的货币政策（经通胀调整后），且导致了差不多数量的银行走向了破产。

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的前主席威廉·艾萨克（William Isaac）这样总结20世纪70年代末的经济危机：

这次经济衰退长达两年半，失业率超过11%，储蓄业出现大范围资不抵债的现象，能源行业泡沫破灭，农业领域一片萧条，房地产业的衰退几乎导致全国所有的地区性银行破产倒闭，共有3 000家银行和储蓄机构破产，而且从市值来看，美国最大的银行几乎全都因为大规模投资于房地产业和第三世界债务而丧失了偿债能力。1

只有拥有非凡的远见和高深的智慧才能在这场混乱中看到绝佳的机会。在国家层面上，时任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的确独具慧眼，他对危机做了正确的评估，迅速发现并抓住了良机。他运用非同寻常的思维，从容地接受了这次严重而悲惨的经济衰退带来的冲击。他支持保罗·沃尔克的全面减税政策，并采取了“紧缩”的货币政策和“宽松”的财政政策。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里根的政策是自相矛盾的，因此必将自然而然地走向失败。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确立了供给学派的经济理论在国家经济决策过程中的主导地位，开创了长达20年的经济繁荣期，从而缔造了一个新的历史纪录。

在银行业，没有任何人的做法比罗伯特·威尔默斯的做法更大胆、更有效。威尔默斯是一位自由派的共和党人，在纽约市长约翰·林赛（John Lindsay）手下担任财政局副局长，但他强硬地反对里根的经济政策，提供了一个企业领导的榜样。人们通常将经济危机看为市场经济的失败和失控事件导致的必然结果，而威尔默斯对此次危机的贡献和从中学到的道理证明人们的这种理解是不正确的。

威尔默斯发色淡黄，曾在埃克塞特大学和哈佛大学接受教育，他的妻子是克劳宁希尔德家族（Crowninshield）一位优雅的金发美女，是一位美术史专家。46岁时，威尔默斯荣升为摩根财团的副主席。威尔默斯在摩根集团管理着位于布鲁塞尔、拥有300名员工的私人银行。在富有成效的三年工作后，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回到纽约的总部办公室去做财富管理工作。他那天蓝色的眼睛环顾着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有利可图的业务。

1982年，马萨诸塞州昆西市的美通银行（Multibank）形势好转后，威尔默斯发现银行的股票相当便宜。当时的金融形势十分动荡。席卷欧洲的主权债务危机同样包围了墨西哥，并不断向南方的拉丁美洲蔓延。此外，纽约的金融中心也受到严重波及。首先是宾夕法尼亚州最大的银行在1980年破产了，当银行利率飙升时，它的一系列固定利率的政府公债贬值了。接着宾州广场银行，一家曾经怀抱雄心壮志、位于俄克拉何马州石油产区的国有银行，也在1982年7月倒下了。金融危机的余波还触及其他更大的机构，如大通曼哈顿银行和伊利诺伊州大陆国民银行。宾州广场银行曾经给这两个银行提供过房地产贷款。美国中部的一些银行也倒闭了。美国大部分的储贷银行和其他的储蓄银行也岌岌可危，因此就损失而言，这场危机的严重性不亚于2008年那场金融危机。

让威尔默斯和他的伙伴乔治·佩雷拉（George Perera）感兴趣的是布法罗的M&T银行。M&T银行的总行位于华尔街，是一家名为“第一帝国”（First Empire）的控股公司旗下的一家银行。M&T银行成立于1856年，开始的名字为制造商和贸易商银行（Manufacturers and Traders Bank），后来取名字中的首写字母简称为M&T银行，最初是为了服务伊利运河上的工人而建。1981年，M&T出卖三分之一账面价值的股票，这意味着如果购买它的资产是非常有利可图的，布法罗的愤世嫉俗者认为威尔默斯团队是这么想的。40年来，M&T的管理工作都不是由它的所有者们进行的。威尔默斯评论道：“这个银行没有步入快速发展通道，并且因为没有集中的所有权，有许多垂涎的秃鹰盘旋在半空中，从某种角度说，之前的管理方法已经老旧了。”

而按市场计价法的会计制度则加剧了M&T和许多其他银行的困境，因为这个制度要求银行在资产负债表中规定，包括长期债券在内的所有资产应以现行的市场价格卖出，即便当时并没有有效的市场（这种情况经常存在于经济危机中）。可以想象一下，这就相当于每当你家附近的房子削价出售后，你都会接到银行要求你偿还房屋净值贷款的电话。

M&T的所有者，第一帝国，拥有20亿美元的资产（这对银行来说并不算多），但资本净值是负的。它拥有价值2 800万美元的股票，每股超过10美元。威尔默斯和他的合作伙伴最终获得了M&T 23.9%的股票，并在董事会占据两个席位。M&T的核心吸引力是可以从所在地直飞纽约市（威尔默斯已经做好频繁来回的准备了），以及它拥有一些近期快到期的债券，这可以为威尔默斯争取更多周旋的时间。没有人为威尔默斯此举欢呼，也没人想到这个小小的机构，会让威尔默斯变成也许是美国最成功的银行家和沃伦·巴菲特在金融上的重要助手。

威尔默斯这项风险投资的关键是他愿意主动承担M&T银行的部分所有权。他没有让M&T银行的所有权仅仅掌握在一个遥远的控股公司手中而自己只需要分红即可。他也没有把它变成住房抵押贷款和其他债务的发行者，并将这些债务传给遥远的所有者。他同样没有将所持股份卖给其他银行或不相关的企业。

威尔默斯后来搬到了一座位于布法罗市西渡船街800号的哥特风格的公寓中。（广告是这么打的：“布法罗的古典壮丽与现代生活在这里相遇。”）30年来，他每周至少去布法罗的办公室三天，其余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扑在了银行的事情上，他希望沿着美国东北部的海岸线来拓展银行的业务。“我是个孤独的漫游者，”他承认道，“但我看到了一个机会。”

然而，1982年11月，在他参加的首个董事会会议上，威尔默斯发现了这项投资的缺点。这个银行的股份便宜是有原因的：它的资产组合里掺杂着有毒资产，就像这个城市最有名的观光景点伊利运河和拉夫运河附近的大片房子一样。在房地产低迷和拉丁美洲负债累累的时期，M&T银行资助了许多房地产项目，手中握着巴西和墨西哥的大量债券。

接着他更是发现了垃圾中的垃圾。公司6%的资产是位于某个衰落地区的子公司，叫“高地第一国家银行”（First National Bank of the Highlands），位于波普基西市附近。这个项目还是为一个金融犯罪组织服务的，这个组织从佛罗里达州和新泽西州一路移到哈得孙河谷。威尔默斯的前任克劳德·薛克特（Claude Shecter）很难为情地宣布了坏消息，公司的收益状况要重新宣布，贷款组合要重新整理，威尔默斯的第一次年会被延后。

薛克特报告说，“冰山的一角”是6个未偿还的汽车贷款项目，这些贷款被批给了知名的枪支团伙头头。当他派一个刚来的银行职员去询问其中一笔贷款时，贷款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在那位职员的车上刮了一条长线，警告他：“如果你再烦我，就是这个下场。”当威尔默斯从布法罗派了一名主管去管理高地的银行时，当地的黑手党还监听了这位主管的电话。总体来说，对于这位在常春藤大学接受过教育的纽约客来说，他那位于偏僻之地的事业刚开始前景并不光明。

在威尔默斯任职于布法罗的30年里，这个城市的人口减少了10%，人口变得“更老、更弱、更穷”。然而，威尔默斯却全身心地扑在了这座城市上，并在这里发现了最好的机会。在熟悉借款人的基础上，他采取了保守的借贷策略。他扩大了银行的分支，大幅增加对自动柜员机的投资。同时，他每年都会进行一次不会冲减每股收益的收购，并将他在布法罗的经验应用到美国东部的市场，从威彻斯特县到宾夕法尼亚州的首府哈里斯堡。

在刚开始工作的10年，M&T银行每年实现了20%的增长，这吸引了某个人的注意，威尔默斯的秘书将这个人形容为“一个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名为巴菲特的男人”。巴菲特当时已经是亿万富翁，他拥有《布法罗新闻报》，并象征性地持有M&T银行100只股票，然而他在M&T银行的股份随着他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份一起飞速上升。巴菲特对威尔默斯说，他愿意与他一起干点事情。

1991年，当旧布法罗储蓄银行（Bufffalo Saving Bank）被拍卖时，他们的机会来了。这个银行的总部位于布法罗市中心一座具有布杂艺术（Beaux Arts）风格的金色大楼内，最近被重命名为Goldome储蓄银行。Goldome曾经是纽约州最大的储蓄银行。如果没有外界帮助，威尔默斯一个人很难吞并这个银行。当威尔默斯问巴菲特是不是真的愿意一起经营合资企业时，巴菲特同意竭尽所能收购这个储蓄银行。最终，他投资了5 000万美元购买价值大约10美元一股的M&T股份。

34年来，在威尔默斯的经营下，M&T的股票增值得几乎和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股票一样快，包括再投资股息，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20.6%。2006年，M&T的股票每股涨到120美元，是威尔默斯刚买下银行时股票价值的240倍，是巴菲特刚投资时股票价值的24倍。M&T经济增长的秘密是稳健谨慎地扩大客户群和增加存款，并且在23年来成功地收购了23个企业。

2000年到2010年间，在全美最顶尖的20个银行里，M&T的股票价值增长得最快。2011年，M&T一直都是赢利的。在美国的大银行中，M&T做到了不需要摊薄每股收益或损失一分红利就成功度过了银行业危机。

同时，它的竞争者们采取了“随音乐起舞”的策略，也就是说盲目跟随政府调控的节奏，结果却重重地跌倒在地，共有2 653家银行彻底倒闭了，光是2009年就有140家倒闭。整个银行业（不包括5家交易金额最高的控股银行）一共损失了74亿美元。

威尔默斯解释道：“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业绩，全赖于我们的保守信用文化。意思就是，我们意识到唯一的优质贷款是能偿还的贷款。是的，这意味着最近这几年，在金融产业的非理性繁荣时期里，我们都很好地远离了那些赢利多而风险高的业务。”2010年，M&T银行的坏账率在所有规模相等甚至规模更大的银行中是最低的，仅仅是其他银行的四分之一。同时，在全美所有银行的小宗商业贷款中，M&T贷款总额排名第六。

威尔默斯口才出众、知识渊博且广受尊敬，他成了一个众人眼中高调的“资本主义的合理性”批评者，“资本主义的合理性”是许多将世界经济从悬崖边挽救回来的大银行和他们的政治亲信所支持的理念。因此，这个角色没有为他或他的银行赢得很多政府内部的朋友。

安德鲁·雷德利夫和理查德·维吉兰特在《恐慌：华尔街与华盛顿对资本主义的背叛》一书中尖锐地评论道：

如果放手让银行自己管理业务，银行对它们的钱会既紧张又谨慎，因为它们不想死那么快也不想痛苦地死去。政府不喜欢那些对钱紧张又谨慎的银行，即那些跟政府没有关系的银行。政府喜欢那些大方、好说话、能满足政府欲望的银行。相对于信贷紧缩，政府官员更喜欢信贷宽松，他们最喜欢的是信贷宽松也能对他们的亲朋好友和偏好项目开放，比如扩大美国居民对房屋的所有权……2

因此，政府最偏爱的银行是美国联邦国民抵押贷款协会（“房利美”）和美国联邦住宅贷款抵押公司（“房地美”），这两个机构的创建是为了提升住房所有权拥有率。波斯纳将这两个怪物形容成私营机构，但是它们是“政府赞助的企业”（GSEs），拥有政府给予的特权和支持，它们改变和霸占了整个住房抵押贷款系统。房利美和房地美将业务锁定在二级市场，它们站在住房抵押贷款和真正提供住房抵押贷款的机构的中间，因此混淆了住房抵押贷款的真正来源。因为这两个机构从表面上看是私营的，所以它们的负债不会出现在联邦资产负债表上，但它们却能享受美国财政部的秘密支持。在2009年底，这两个机构提供担保的债券规模高达8.1万亿美元，这是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数额，因为当时美国政府可在市场上交易的债券也就7.8万亿美元。

而华尔街上的大银行，都是听着联邦政府的风笛声乖乖起舞的，它们离政府救助也不远了。威尔默斯严厉地质疑任何银行都“大而不倒”的普遍观念。“看看它们的业绩，和它们需要的巨额救助贷款，也许它们是大到没法站好。”它们唯一的策略，就是以合法的方式，将政府的担保和享受的保险制度不动声色地转化成各种令人厌恶的优势和手段。靠着这些手段，在令人目不暇接的股票交易中获得的利润转化为滚滚而来的财富。2012年初期，威尔默斯就指出，高盛即将到来的收益不是来自于有利可图的投资，而是通过利用政府的零利率政策将债务增值从而获利。

威尔默斯还声称，拥有2 323页文件、217条新规定的《多德-弗兰克华尔街改革与消费者保护法》将政府对华尔街银行的秘密支持合法化，虽然这些银行的业务一点都不正当合理。舞蹈还在继续。

“这都成了虚拟赌场了，”威尔默斯告诉《纽约时报》的金融专栏记者乔·诺切拉（Joe Nocera），“在我看来，银行的存在是为了保存人们流动的收入，同时支持贸易和商业。”但在2010年，华尔街5家最大的银行75%的收入是来源于占了大便宜的贸易和政府的资金转移，而不是房贷或正当的投资。3事实上，由于贸易收入可以直接在账目上反映出来，而银行又经常在贷款上亏损，因此它们的收入本质上都源于贸易。为这些金融杂技演员提供政府担保资金和住房抵押贷款的安全网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但跟随政府节拍跳舞的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之类的人则懒得理睬像威尔默斯这样的银行家，嘲笑威尔默斯这类银行家是在逆时代潮流而动，将要回归古老的经营模式。对自己熟悉的行业进行投资，居然被戴蒙说得如此不堪。

然而，并没有任何措施来管束住房抵押贷款丑闻中两个主要的不法之徒—房利美和房地美。当这些不必要业务被迫被政府托管时，即政府赞助机构也走向破产之际，联邦政府还得投入1 260亿美元。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如果包括这些政府赞助机构的资助，联邦政府赤字增加了2 910亿美元，并预计往后还会增加2 000亿美元。(www.daowen.com)

让威尔默斯特别恼火的是，房利美与房地美损害了私人投资者的利益。美国财政部长亨利·保尔森强迫主要的华尔街银行，包括M&T，在房产抵押贷款危机爆发之前购买房利美与房地美的优先股。这些股票价值取决于定期分红的发行，后来降到两美分一股。这些顺从的银行吸收了房利美和房地美18亿美元的损失，一些地区性的银行就这样破产了。而与此同时，华尔街的大银行从问题资产救助计划中取得了共计1 690亿美元的援助。威尔默斯承认，这些最大的银行机构后来偿还了大部分的救助资金，并指出“这项救助帮助它们成功度过危机”，而且与那些实实在在从银行业里赚钱的弱小同行相比，这些大银行得到政府救助后占据了更有利的竞争位置。

将所有的钱都注入房地产市场，靠着政治关系获得赢利的行为污染了整个金融系统。住宅类房屋是消费里最大的投资，然而威尔默斯指出一个灾难性的事实：加拿大没有像房利美和房地美这样的机构，也没有为住房抵押贷款减税，但它的居民住房拥有率比美国的还高。国家经济研究局还发现，房利美和房地美通过扭曲市场，造成房价的变化不定，反而减少了居民的住房拥有权。换句话说，房利美和房地美一点用都没有。

在布法罗市往南600英里的小城威尔逊（位于北卡罗来纳州），有一个规模是M&T两倍的银行，它也远离这些次级房贷市场的高收益、高风险业务。它成立于1872年，创始人是两位年轻的联邦退伍军人，阿尔菲厄斯·布兰奇（Alpheus Branch）和托马斯·杰斐逊·哈德利（Thomas Jefferson Hadley），他们尝试在内战留下的废墟上创建一番事业—BB&T（布兰奇银行和信托公司），它1929年股市崩盘后，威尔逊市内仅仅存活的8家银行之一。

1971年，临近BB&T的100周年，同时也是越南战争的前夕，约翰·埃里森（John Allison），一位刚刚从北卡罗来纳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来到威尔逊市，就职于BB&T，他一反主流文化，喜欢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和安·兰德（Ayn Rand）。当时的BB&T还是一家农业银行，被一群年长的管理者经营着，他们“最终还是雇了年轻人”，40年后，他在《改善》（Kaizen）一书的一篇采访文章中，对着斯蒂芬·希克斯（Stephen Hicks）回忆道。他想成为一名金融律师，并认为在读法学院之前，先在这么一个小银行里工作“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他的祖父是个从小失去父亲的卖报童，50年后祖父仍然在报纸行业工作。他的父亲是一名“二战”老兵，40年来一直在同一个电话公司工作，而埃里森则继承家族这种工作稳定的传统，在BB&T任职了37年。（他对希克斯说：“我真的喜欢银行这一行业，我从律师们那儿了解得足够多，并确定我不喜欢成为一名律师。”）

2009年《纽约时报》这样写道，“BB&T的埃里森先生身材高挑瘦削，头发是红褐色的，像兰德女士小说中很多主人公那样，他非常自信。”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种相似处。唐纳德·拉斯金（Donald Luskin）和安德鲁·格雷塔（Andrew Greta）在他们于2011年出版的《我是约翰·高尔特》（I Am John Galt）一书中，将埃里森描述成兰德式英雄与恶棍的真实版本，像史蒂夫·乔布斯这样的英雄和保罗·克鲁格曼这样的恶棍。4除了说埃里森“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路”，《福布斯》杂志也得出同样的结论。这种实事求是的领导风格会对他就职的银行产生巨大的影响。

埃里森到BB&T不久，杜克大学就给他提供了商学院的全额奖学金。于是，埃里森便开始了在威尔逊市和达勒姆市的三小时频繁来回之旅，他的身份在学生、兼职银行家、出纳员和记账人之间切换，一季复一季地，开车绕着罗利市来来回回。经济拮据的时候，他就在银行里工作得久一些，晚上才开车去杜克。他和他的直属上司发现他们都喜欢安·兰德的小说，于是他们将漫无目标的“管理发展”项目变成《阿特拉斯耸耸肩》阅读团队。

埃里森告诉希克斯，这个年轻团队的理想是通过成为最好的银行家，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在这个理想的驱动下，他们在1980年发起了“不经意的革命”，开始影响银行的运营方式。到了1987年，39岁的埃里森已经是银行行长，他的四个《阿特拉斯耸耸肩》读者伙伴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两年后他成了首席执行官和董事长。

在往后的20年内，BB&T在规模上扩大了3倍，最终实现了“金融业务的完整覆盖”，埃里森回忆道：“但是如果我们不改变策略，几乎可以确定，在这个快速整合的市场里，我们终究会被吞并。”随着储蓄和贷款危机持续蔓延，这位新行长和他的团队意识到“有许多健康的储蓄银行仍然提供传统的基本房屋贷款，而且也很讲究行业规矩。然而它们正渐渐被行业的坏名声给毁掉。”BB&T确信那些在法律上被禁止收购储蓄银行的银行即将会为了需要而改变策略，BB&T也一直在做着研究，“事实上，我们刚刚放出消息，宣布在法律改变之前，一家商业银行已经首次收购了储蓄银行”。

BB&T及时将经济大环境融入研究，因此能一次又一次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在20世纪末期，它不断谨慎地收购其他银行。公司小心翼翼地培养着倡导亚里士多德伦理学和兰德式动机的公司文化，将这些文化植入每一次的收购当中，这种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回报。21世纪早期出现了负摊还贷款^[2]的方式，而BB&T对此的反应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住房抵押贷款部门的主管蒂姆·戴尔基于道德的考虑，拒绝这种还款方式。埃里森解释他们会和那些苛刻的顾客和制定规矩者解释：“看，我们就要这样经营业务，我们是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的。我们相信现在一些流行的东西将会变得有害。我现在无法证明给你们看，也许要10年后才能看到效果，但我们是基于原则来经营生意的。”

像M&T一样，BB&T成功度过了次级信贷危机，没有任何一个季度遭受损失。“我们避免了这个行业所有过度的和不理性的行为。”埃里森在他于2013年出版的《金融危机和自由市场疗法》一书中写道。（他嘲讽地说：“2007年大部分大银行的首席执行官在1990年都还不是首席执行官，也不知道这个行业会陷入怎样的困境。”）5当他听到问题资产救助计划的风声时，他立马动身去华盛顿，试图阻止这项计划。他记得，“保尔森和伯南克（美联储主席）一直在和那些不健康的机构对话，却从没和那些健康银行的领导们谈过话。”

埃里森在书中解释道，伯南克和保尔森在问题资产救助计划的问题上是有自己的动机的。伯南克曾亲身经历过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因此，他竭力避免历史灾难的重现，但是政府对私营银行的救助反而害了银行，引发了挤兑风潮。到了2008年，伯南克得出结论认为，他必须同时救助健康和正在挣扎的银行。另一方面，财政部长保尔森以前也曾是投资银行家，他“意识到通过鼓励健康的银行积极参与问题资产救助计划，会让纳税人觉得这个计划更加成功”。

埃里森在长期的职业生涯中一直和那些错误的规定做斗争，财政部曾是他最后的希望，而它现在却关上了门。现在埃里森决定在2008年底退休，并准备传递火炬，将这些年来培养的事业传给年青一代的银行家，但他并不打算离开这个行业。2008年10月美国国会通过了《紧急经济稳定法》，决定出台“问题资产救助计划”，主要内容是授予美国财政部7 000亿美元资金额度，用于购买和担保金融机构问题资产，以救助当时处于危机中的金融机构，恢复金融市场稳定。埃里森在他的书中提到，BB&T第二天便从规则制定者那边得到了指示。“这个信息的意思是，虽然在长期的监管标准下，BB&T拥有的资本比实际需要的多，但鉴于当今的经济环境，规则制定者们决定创造一系列新的资本标准。他们也不知道新的标准将会怎样。然而，他们非常担心如果我们不接受问题资产救助计划提供的资本，在这些新标准下，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资本。他们有一个专门的监管团队，除非我们接受问题资产救助计划的资金，否则他们会马上重新考察我们的资金状况。

“这个威胁十分明确。我们只好说，‘请把我们加入问题资产救助计划吧。’”于是，埃里森作为首席执行官的日子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几个月后……BB&T成功通过‘压力测试’。”他们被迫为不需要的钱支付高于市场的利息。当允许还款时，BB&T第一个就把钱还了，“只用了几分钟。”埃里森写道。从事金融数据分析业务的晨星公司（Morningstar）在分析当年的首席执行官时，首先选择了沃伦·巴菲特，其次就是埃里森。

在埃里森担任首席执行官的19年间，BB&T从一个资产45亿美元的小银行成长为了一个资产1 520亿美元、业务遍布11个南部的州和哥伦比亚特区的银行。当斯蒂芬·希克斯问他有没觉得这很了不起时，他从知识与力量的角度回答了他。“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工作重点就是培养出色的领导者……比如，我们的社区银行行长的权力非常大，与其他竞争者相比，他们享有更高层次的权力，此外，他们的责任非常大，一切都需要他们负责。”但他又解释道，对于这种分散权力的管理模式，操作起来要小心翼翼。“集权制度是很自然的过程，因为精英们会将权力集中起来，而且他们讨厌越权行为。”因此，作为首席执行官，埃里森得经常回到总部的办公室，然后说：“是的，我知道这让你们的工作更难做，但把权力下放，实行本地化决策模式会带来很多好处：我们能获得更多的信息，更快地做出决定，更好地理解市场。”

BB&T在危机中一直是成功的，埃里森说：“这是因为我们的很多权力下放给了社区银行，所以我们能掌握更多信息，这并非微不足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采访中重复道：“最重要的人力资源以及唯一真实的自然资源便是人的思想。”

那种认为华尔街的那些“跳舞王子”舞艺出众、能让市场其他人跟着一起跳的想法是非常滑稽的。他们唯一出众的能力就是游说政府，让政府将额外津贴挥霍在他们身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已经从游说政府转移到管理财政部，他们在这方面做得和经营银行一样差。

与此同时，威尔默斯仍然掌管M&T，并因为股票的升值变富，现在他的股票总值差不多8 000万美元。在现今关于现代市场经济未来的争论里，人们普遍认为他会失去财富。埃里森成为维克森林大学商学院的“特聘实践教授”，以及卡托研究所的所长，这个研究所是安·兰德的思想在华盛顿的一个据点。在埃里森看来，担任大学教授和研究所所长只是他在BB&T工作的延伸：“当你看到一束光时，会感到十分满足，而我看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亮着许多束光。”

刘易斯·莱尔曼（Lewis Lehrman）在《旗帜周刊》（Weekly Standard）中对埃里森的著作进行评论时，总结了埃里森对银行业危机的评估：

如果要让住宅房地产市场存在泡沫，唯一的办法是美联储的货币超发。如果不是因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从数学上看，规模这么大的错误投资是不可能发生的。6

当危机还在酝酿时，格林斯潘就制定了实际利率为负的货币政策，将利率强行下调到1%，鼓励银行和贷款者买卖有毒资产，并为此提供激励措施，让他们来承担大数额的风险债务和负债经营的风险，而一旦实际利率升高，便无法再借贷经营。

本·伯南克曾经是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家，长期在格林斯潘手下做美联储副主席。“2006年，伯南克成为美联储主席后，便迅速提高银行利率，创造了倒挂的收益率曲线”（短期利率比高长期利率还高）。但房屋拥有者、房屋买卖和银行在美联储诱导下纷纷利用低息贷款大肆从事杠杆经营业务，但后来格林斯潘逐步提高利率，伯南克后来又出其不意地将美国联邦基金利率提高到5.25%，大大地削弱了这些从事杠杆经营者的偿付能力。

美国联邦基金利率从1%提高到5.25%可以说是增幅高达400%多，就像面包价格从2.5美元涨到十几美元一样。但不要忘了一个事实：美国人（包括全球的消费者）是在艾伦·格林斯潘强迫将联邦贷款利率降到1%的时期借的钱并从事杠杆经营的……

接着，伯南克“将倒挂的收益率曲线维持了一年多（从2006年7月到2008年1月），这是史上最长的倒挂收益率曲线之一。在历史上，倒挂收益率曲线会导致经济衰退。总之，根据埃里森的说法，美联储是同时造成房地产泡沫和房地产公司倒闭的元凶。然而，伯南克还“坚定地认为经济衰退不会出现”。

埃里森的结论？

埃里森认为，在其职业生涯中，美联储在预测重要的经济转变并对此采取措施时，错误率是100%……（因为）他试图任意制定对经济最重要的价格—货币价格。

然而，我们知道，从罗马皇帝戴克里先（Diocletian）时代到理查德·尼克松的时代，事实都证明了在任何情况下，设置工资与物价管制对经济和被经济围困的人们来说都是灾难。7

埃里森和威尔默斯，这两位优秀的银行家用简洁有力的语言，为这次的金融危机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解释，但美国银行和货币政策的控制权还是掌握在那些大银行家和他们在政府部门的亲密盟友手中。

【注释】

[1]（一些老工业基地在经历了重工业化时期的繁荣后走向衰落，大量工厂倒闭，到处是闲置的厂房和锈迹斑斑的设备，因此这些地区被形象地统称为“铁锈地带”。—译者注

[2]负摊还贷款指借款人所还的利息低于应缴的利息，未付的那部分再增加到抵押贷款余额中，借款人今后的还款负担将更加沉重。—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