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十年前后之西北边患与边防

明代西、北两方边患，自英宗正统十四年瓦剌之变（即英宗北虏事）以后，虽略告平静，而小举入寇，仍所不免。观碑碣史志所记，可以明之：

嘉靖三十九年《创建关王神庙碑》 （已见前），盛成教授考之云：“弘治为明孝宗年号，乙丑为十八年。是时套虏乜也已死，小王子立，屡犯甘肃。孝宗以提学副使杨一清亲莅河西，留心边政，复以一清总制三边。十八年于临河要害，建置盐场安宁二堡。武宗正德十六年，小王子虽内犯至庄浪，卒不得逞。”又碑文云：“嘉靖壬寅，寇南犯我西鄙，屠掠而去。其始自李成黑石等沟隘口破垣突入，兹堡实邻其旁，虏去虏来，若障蔽然。”万历二十七年《景泰三眼井堡碑》记云：“三眼井堡在州北五百里（案：张维氏《陇右金石录》谓实三百九十里）。与红水、芦塘等堡，棋布星列，皆新复地也。爰自我太祖驱逐残元，再造实区，此地已入版图。迨后正统己巳之变（案：即正统十四年），沦入于异域，百五十年。索罕、定火诸城，遗址尚存，而大小松山，莽为虏薮矣。虏恃地利，东寇延绥宁夏，南犯固宁兰州，西侵武威张掖，往往饮马黄河。边民疎息，沿边疆吏，莫敢谁何，未闻有窥穹庐一矢相加者。今天子（案：即神宗，年号万历），圣武天授，御极之初，虏即款贡，二十余年，乃复寒盟。天子震怒，益饬武备，专任督抚大臣，严励各边将士，直捣巢穴，一时斩馘招降，以数万计，松山氈幕为之一空。时大司马田公抚治甘凉，慨然兴恢复之计，区画已定，图上方略，天子可其奏。于是画界筑边，工役大起，予（案：即兵备荆州俊）方承乏臬宪，备兵金城。同靖虏兵，督率陇上郡吏材官，运储捍御，各尽乃职。凡筑边自乌兰哈思吉至大靖泗水堡，延袤四百里，建堡十有二，而三眼井其一也。分属兰州卫，移军守之。得百户苗荣领其事，居三年，虏无入寇之警，而有招降获马之绩。……”

至明史所载，西北、西南部族之入贡、入寇，事迹更为明悉：按自嘉靖隆庆之间，大敌如俺答已与内地通贡，封顺义王，其子孙袭封者累世，得稍获安息。迨万历之季，西部遂不競，而土蛮部落虎墩兔炒花宰赛煖兔辈，东西煽动，将士疲于奔命，未尝得安枕卧也。兹复就万历朝西北与西南之边族贡寇与防御情形述之：万历即位（案：即穆宗隆庆六年）之十月，即遣侍郎王遴、吴百朋、汪道昆等分阅边防。元年遣将讨平四川都掌蛮，三年土鲁番等入贡。四年乌斯藏、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入贡。六年乌斯藏入贡。七年复遣使分阅边防，乌斯藏入贡。八年讨平广西八寨贼。九年土蛮犯锦州、辽阳、广宁、义州，西北波动，遣将御却之。复敕边臣备警，而安南、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入贡。十年二月顺义王俺答卒。四月宁夏土军马景杀参将许汝继，遣巡抚都御史晋应槐等讨平之。而哈密、乌斯藏入贡。十一年复敕外臣严边备，俺答子乞庆哈袭封顺义王，缅甸寇永昌。十二年遣刘讨平陇川贼，安南、乌斯藏入贡。十三年四川建武所兵变，伏诛。松茂番作乱，土鲁番、乌斯藏入贡。十四年四川松茂番平，土鲁番入贡。十五年乞庆哈子撦力克袭封顺义王，哈密、乌斯藏入贡。十六年四川建昌番作乱，甘肃兵变，青海部长他不囊犯西宁，杀副将李魁。乌斯藏入贡。诏敕定边臣考绩法。十七年云南永昌兵乱。讨平之。安南、乌斯藏入贡。十八年六月青海部长、火落赤犯旧洮州，副总兵李联芳败没。七月再犯河州，临洮总兵官刘承嗣败绩。遂召阁臣议边事，命举将材，兵部尚书郑雒经略陕西四镇及山西宣大边防。复遣廷臣九人阅边，安南入贡。十九年总兵官败火落赤余众于莽剌川。四川四哨番作乱，渐讨平之。河套部敌犯榆林，延绥总兵官杜桐击败之。二十年春宁夏致仕副总兵哱拜杀巡抚都御史党罄，副使石继芳据城反，后会师讨平之。六月贼诱河套部入犯，诏天下督抚举将材讨平之。暹罗、土鲁番入贡。二十一年乌斯藏入贡。二十二年春，各省盗贼四起，七月河套部长卜失兔犯延绥，击败之。乌斯藏入贡。二十三年青海部长永邰卜犯甘肃，参将达云击败之。二十四年火落赤犯洮河，河套部敌犯甘肃、宁夏。虽先后击败之，然直至四十八年秋神宗之崩，寇乱遍地，西北尤紧。史不一书，姑不具举。

总观上述，北与西北、西、西南诸□，各族治乱，时生联系。而万历十年以后，西北益甚，尤为显著。国家诏敕屡下，亦多以西北为对象。今碑刻虽云万历十年二月，与史书似不全符。但迹象所在，综其前后，当时君臣，亦未必不明。所谓势有必至，理有固然：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乱之起不起于起之日也；则兰州卫西路防线之宜注重，镇堡墩台之宜加筑，深沟儿墩之宜驻军，亦自在当时君臣计划之中也。况欲刻之石以垂永久，则其于后患方殷，防难将来之用心，亦可以了如指掌矣。观神宗即位之初，即知令饬全国□防，宜其遐迩不遗，细大不捐，虽“沟儿”小墩，亦知重视如此。诚不愧为明主之作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