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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考试和我预想的一样顺利,七月底我收到了心仪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为了庆祝我考试顺利,我爸在我们城内最好的一家酒店包了几十桌宴席。虽然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甚至都没有出席那场宴会,但看得出来,他为此感到非常骄傲。

我爸年少时贪玩,没念过多少书,年纪轻轻就到了南城来打工赚钱,后来靠着做建材生意狠赚了一笔,生意慢慢越做越大。他时常对我念叨,年轻时该多念些书,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我从来不以为意。

拿到通知书的那天,老爸表现得比我还激动,紧抓着我的手说:“楹楹啊,你老爸我算是后继有人了!”

我无视他的热情,淡淡地说:“我可没打算继承你,你还是把希望放你儿子身上吧。”

我爸只能讪讪地笑,最后摸着脑袋嘀咕:“他是我孩子,你也是我孩子嘛。”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要接手他的公司。

我对他那个建材公司没有任何兴趣。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对于未来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以前总是想着要考试,那么考试完了应该做什么呢?我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我在填志愿的时候,纠结了很久,最终选来选去,我选定了南城X大的建筑学专业。

当蒋嘉逸听到我的专业时,惊讶地在电话那头大叫:“夏楹,你疯了吧?女生干吗去学建筑,你这是在自虐,懂不懂?”

“可我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我想象着蒋嘉逸似乎下巴掉在地上的表情,兀自觉得好笑。

“好吧好吧,你这脾气,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反正你做好准备吧,到时候别怪我没劝你。”蒋嘉逸很快就放弃了说服我。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告诉蒋嘉逸,我选择建筑学,也与宋曦阳是建筑设计师有关。

我很想证明,有一天我也可以达到与他一样的高度。

我承认这种把宋曦阳当成假想敌的行为很幼稚可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说不定人家早把你给忘了,就你自己在这里一厢情愿。

八月的时候,我和蒋嘉逸如期在北岛会合了。蒋嘉逸果然是大手笔,当我到达北岛的时候简直傻眼了,整条商业街都挂着庆祝我考试顺利的横幅,我当时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样?我很够意思吧!”蒋嘉逸对于他的“杰作”颇为满意,一脸得意地对着我炫耀。

我苦笑,蒋嘉逸,你是不是傻啊!

我也真的是无从吐槽。

虽然我不高兴,但爷爷为此高兴坏了,用他的话说,觉得“倍儿有面子”,在街上走路都带风的那种爽!在这件事上,他是坚定地站在蒋嘉逸那一边的。

我只能无奈地抚额。

爷爷的民宿还是和往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吃过晚饭,我一个人跑到天台吹风。

大海宁静得有些孤独,我坐在了去年宋曦阳常坐的那个位置,望着远处的太阳渐渐落下,天空慢慢由浅浅的粉色变成深红色,海水在夕阳的照耀之下波光粼粼,透着金色的光。此刻的风景如此美好,但我的心在不断地下沉。

我知道宋曦阳不会出现了,期待了许久的事,注定还是要落空。我第一次体会到“相逢不易”这句话的含义。

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无人的天台,看着夕阳落下,星辰升起,任凭海风肆意地弄乱我的头发,像是自虐一般感受着海风刮过皮肤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但这种痛感,与心中的失落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我很快地收拾好了这种无聊的自怜自艾,此后和蒋嘉逸在北岛疯玩了大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入学的时间。

蒋嘉逸的确很够朋友,开学前还把我约去南城一家高级的意大利餐厅吃了一顿,算是为我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求学生涯。

然而,等到正式开学,我才恍然明白蒋嘉逸当初所说的“自虐”到底是什么意思。报到的那天,我一走进教室,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准确地说,是被班上的男女比例吓了一跳。整个班上一共就三个女生,除了我,就剩一对双胞胎姐妹。

这对姐妹一个叫程宁,一个叫程静,无论从穿着长相还是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都向人昭示着,这两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学霸。

再看看我自己,破洞牛仔裤配白色背心,再加一个马尾,怎么看都是吊儿郎当的异类。

但是,我们三个意外地合得来,每天一起泡图书馆做作业到凌晨一两点。

她们总是很准时地能在第二天七点就起床,再把我从被窝拖起来一路跑去食堂抢饭。

别人的生活都是丰富多彩的,而我的生活反而简单了许多,加上院系里大多都是男生,就连女生之间常有的钩心斗角都免了。我反而很喜欢这种“纯粹”的生活,当身边的人都充满动力不断向上的时候,身处其中的自己也难免会被感染。

周末时,我仍旧会去逛街、看电影,再顺带收揽一筐美食,不然真的会和这个社会脱节。而双胞胎姐妹则找了兼职,她们家也不缺钱,就是为了积累一些工作经验。这么一对比,我又觉得自己很堕落。

临近冬天的时候,蒋嘉逸毫无预兆地跑到学校来找我。在学校附近一家人满为患的火锅店,我们俩略显沉默地对坐着,和周围闹哄哄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他一句话也不说,一罐一罐地喝着闷酒。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十分不妙,我可不想待会照顾一个酒鬼,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

“蒋嘉逸……你失恋了?”我试探地问,认真观察着他的反应。

结果他果断地送了我一个白眼,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液,很不要脸地强调:“胡说什么呢!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只有我甩别人的份儿,我可没被人甩过!”

我了解他的德行,他嘴硬惯了,就算真的失恋也会顾忌面子不会坦白交代,因此我准备换个问法:“是是是,我知道你厉害。那你说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想点办法呢?虽然我知道你一个人也有办法解决,但是俗话说,两个诸葛亮抵一个臭皮匠嘛!”

他狐疑地偏着脑袋:“俗话是这么说的吗?”

“差不多就行了呗,干吗计较那么多?”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嘛!

蒋嘉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好像在纠结怎么开口。接着,他猛喝了一口啤酒,像是下定决心地说:“我决定了,我要从家里搬出来,马上搬!”

对于这个答案,我倒显得很平静。

嗯,跟我一样,与家里不合吗?

我随口猜测,问:“不会是你和家里人意见不合,闹矛盾了吧?”

蒋嘉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测。

这也能猜对,我可真佩服我自己。

不过我这个人虽然一向没心没肺的,也不太关心别人的事,但是蒋嘉逸已经跟我发展出了革命一般的友谊,所以这一次我决定坚决地站在他这边。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苦恼,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人生。”我云淡风轻地说着义正词严的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蒋嘉逸愣了片刻,盯着我看了半天,问:“楹楹,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果然,我被当成白痴了。

我懒懒地抬起眼皮子看着蒋嘉逸,白了他一眼。

蒋嘉逸揪着我打趣,笑着说:“你知道刚才我觉得你像谁吗?像我以前读书时的班主任!你是不是走错了片场啊,夏楹,哈哈哈……”

“蒋嘉逸,你再笑试试看!”我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

蒋嘉逸完全无视我杀人般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但或许也是因为这句听起来有些矫情的话,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算了,他笑便笑吧,开心就好。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