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摆脱了诺言的约束,尼尔斯那晚睡得可香了。他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他抵达了大雁们居住的那条峡谷,和老朋友们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体味重逢的幸福,高尔果就把他从美梦中啄醒,催促他赶快上路。唉,这家伙比他还心急。尼尔斯怏怏地爬上鹰背,深深为被打断的美梦惋惜。
不过,这阵惋惜的情绪没能持续太久,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咕咕叫的肚子掠夺了。“高尔果,肚子好饿啊。我两天没吃东西,早饿得前肚皮贴后肚皮了。”尼尔斯哀哀说着。
高尔果一听,觉得颇有点丢脸,他一只赫赫有名的雄鹰居然让一个小人挨饿,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为了挽回声誉,高尔果赶紧说:“你咋不早点说呢?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有老鹰做旅伴,你完全不用担心会挨饿。”说着,高尔果俯瞰着身下的土地,想看看哪儿有好吃的。
没多久,高尔果看见有个农夫在靠近河岸的地方播种。高尔果见他撒完篮子里的种子后,走回田埂边,从一个布袋里舀出种子,倒进篮子,然后又回到田里,继续撒种。“那布袋里肯定有大拇指儿喜欢吃的东西。”高尔果朝着布袋笔直俯冲下去。
可他还没冲到地面,周围就飞来一大群的小鸟,有乌鸦、麻雀、燕子,数也数不清。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嘴里叽叽喳喳大吼道:“滚开,你这个强盗!滚开,你这个刽子手。”喧嚣的叫喊惊动了撒种的农夫,他朝田埂走来。高尔果只得舍弃布袋,慌忙逃走。
然而那些鸟儿没有就此休兵。他们跟着高尔果,沿着河岸,一路狂追,还发出愤怒的叫声。叫声惊动了河岸边居住的人们。他们纷纷抬头望向天空。看清是一大群小鸟正驱逐着老鹰时,男人们忙跑回屋取来猎枪,女人们则在一旁欣赏着老鹰狼狈逃窜的可笑模样,还不停拍手叫好。
坐在鹰背上的尼尔斯不禁有些同情高尔果,他从来没想到高尔果竟然被人类和鸟类如此仇恨和憎恶。他也不指望高尔果能帮他弄到点东西填肚子了。瞧瞧所有人恨不得把高尔果生吞活剥的愤怒劲儿,恐怕他还没靠近食物,就会一命呜呼了。“算了,高尔果,去森林随便找点野果吃好了。”尼尔斯不想高尔果因此送命。
但高尔果不想以后被人说他连点吃的东西都弄不回来,坚持要给尼尔斯找点他喜欢吃的东西。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农庄的院子里放着一堆涂满黄油的面包,一位农妇正守在面包旁,提防猎狗来偷吃。高尔果决定去那儿碰碰运气。
高尔果绕着农庄上空盘旋了一阵,突然俯冲向下,想要去叼面包。但他仍然有些顾忌,还没抓到面包就又飞身向上。如此反复几次,那位农妇察觉了,自言自语道:“这只老鹰真奇怪,难道他想要我的面包吗?”她拿起一块面包,举过头顶,对着高尔果喊道:“你要面包就来拿吧!”
高尔果看着农妇举过头顶的面包,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一个俯冲,抓起面包又呼啦一下飞上了天。尼尔斯看到高尔果抓住了面包,忍不住热泪盈眶,多好的农妇,居然愿意施舍面包给人人喊打的猛禽!“等我变回人,我一定要回来感谢她的好心。”尼尔斯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面包,一边想。
解决了饥饿问题,他们继续飞向拉普兰。越靠近北方,日照时间就越长。尼尔斯看着站在沼泽地里睡着了的灰鹤就知道,按正常时间算,现在该是晚上了。但太阳还挂在天上,照得四处亮堂堂的。
睡意渐渐地席卷了尼尔斯,他对高尔果说:“我们睡一晚再走吧!”高尔果立即降落到地上,等尼尔斯一跳下鹰背,他就用爪子抓起尼尔斯飞上了天。“睡吧,大拇指儿。”他说,“太阳照着,我一点也不困,我要继续飞。”
尼尔斯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也许是因为高尔果的爪子抓着他很不舒服,以至于他做了个噩梦。梦中,他看见太阳率领一大群伙伴,有动物、植物,还有人,朝着一个地方走去。尼尔斯好奇地跟上去,想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一株黑麦告诉他,他们要去拉普兰赶走住在幽谷的冰巨人。
然而冰巨人的威力太强大了,还没到幽谷,很多伙伴都退缩了,不愿意跟着太阳前进。最后竟然只剩下尼尔斯跟在太阳身后了。但尼尔斯也没敢跟着太阳进幽谷,他看见那个坐在幽谷深处、浑身是冰的老巨人,心底就蹿上一阵寒气。而且他面前还躺着三只黑狼。他们一见到太阳,就张开大口,不断喷出刺骨的寒冷、呼啸的北风和团团的黑暗。
尼尔斯按捺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他想知道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刚开始,太阳似乎占了上风,冰巨人取下他的雪斗篷,浑身变得湿淋淋。可不知为什么,情势陡然生变,太阳一路滚着出了幽谷,冰巨人立即大喊:“给他点教训,让他再也不敢来拉普兰。”黑狼立即听从吩咐,追着太阳跑出了幽谷。尼尔斯吓得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咦?这是哪儿啊?高尔果呢?尼尔斯站起来,向四周望去,他正站在一条群山环抱的峡谷中,峡谷中间还有一个圆圆的大湖,身旁是高高的悬崖,上面有一个用松枝搭建的鸟巢。这么高的鸟巢,一定是老鹰住的。尼尔斯想。
老鹰住的!难道这就是老鹰住在悬崖上、大雁住在谷底的那条峡谷?尼尔斯欢呼起来:“啊!这儿就是阿卡的家。我到拉普兰啦!”尼尔斯止不住兴奋,赶紧去寻找他的朋友们。这时,正是清晨,太阳还没有照进山谷。尼尔斯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睡梦中的大雁们。他们这一堆,那一组,全是一幅幅动人的画面。尼尔斯看着这些熟悉的旅伴,没有去打扰他们的美梦,他要先找到阿卡,跟她谈谈。
当他走到一个小山丘下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在山丘上担任警戒的阿卡,尼尔斯高兴地说:“你好,阿卡大婶!你没睡真是太好了。请你先别叫醒他们,我想同你单独谈谈。”阿卡看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尼尔斯,大步跑下山丘,冲来抱住尼尔斯,不停地用嘴在他身上热情地啄着。
尼尔斯也亲吻了阿卡的双颊,说:“我在斯康森公园遇到斯密尔了。他每天无精打采地蹲在笼子里,渴望自由。后来我听说有个小岛的人到斯康森公园选狐狸去岛上捉老鼠,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叫他想办法让自己被选中。现在,他已经在那个小岛自由奔跑了。阿卡大婶,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阿卡说。
“我还碰到了高尔果。他也被抓了。我本来想救他出来,可害怕他会伤害别的鸟儿,所以就没有救他,让他仍然待在铁笼子里。阿卡大婶,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呢?”尼尔斯又说。
“这样可不对!”阿卡说,“人家怎么说老鹰那是他们的事儿。何况高尔果也没别人说的那么坏。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儿。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再去一趟斯康森,把高尔果救出来吧!”
尼尔斯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阿卡大婶。现在,我也有件事儿请求你。我想请你去那个你曾经发现过一只雏鹰的悬崖,代我向那个载我来这儿的鸟儿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