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了，经过长达八个月的漫游，尼尔斯又回到了斯科耐。当看到身下这片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时，尼尔斯触景生情，悲喜交加。“唉，我现在离家大概不远啦。好想回家看看啊！”他的思乡之情一发不可收拾，心头溢满了浓浓的惆怅。
阿卡领着雁群降落在威曼豪格县的一块沼泽地。趁着大家觅食的时候，阿卡劝说尼尔斯回家看看，因为他们明天就要飞越波罗的海去国外了。但尼尔斯闷着头，不吭声。阿卡叹了口气，说：“回去看看吧，瞧瞧你家日子过得怎样。虽然你现在不能变回人，但你仍然可以帮助他们，就像帮助我们一样。”
“对啊！我应该回家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尼尔斯高兴起来，“阿卡大婶，麻烦你载我回家一趟吧。”
“非常乐意！”说完，阿卡就载着尼尔斯朝他家飞去。不一会儿，她就降落在尼尔斯家的石头围墙外。
尼尔斯性急地跳下雁背，爬上石头围墙，贪婪地盯着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说奇怪不奇怪？这里和原来一模一样呢！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阿卡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地问：“你爸爸有没有猎枪？”
“有啊。我就是因为想玩猎枪，留在家里没出门。”
阿卡慌了：“那我还是先走了，明天早晨你到斯密格霍克岬角来找我们吧。这样你还可以在家住一晚。”
一听说阿卡要走，尼尔斯心头堵得慌，总感觉今天一别就再也没法见面了似的，忍不住叫起来：“阿卡大婶，你先别走。”他匆忙爬下围墙，站在阿卡面前，说，“阿卡大婶，你知道，变不回人，我心里其实很难过。可有一点我想要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后悔这次漫游。即使我永远也不能变成人，可我仍然高兴自己选择了跟你去漫游。”
“大拇指儿，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阿卡深情地凝视着尼尔斯，“那我也同你说件事儿吧。你跟着我们走遍全国，也看到我们这些飞禽走兽时时受到人类的威胁。为什么人类占有了这么一大片广袤肥沃的土地，却连几个光秃秃的岩石岛、潮湿的沼泽地、偏远的森林也不留给我们，不让我们有个地方安稳地过日子呢？我这一生时时刻刻都受到人类的追逐和猎捕，如果人类有良知的话，就应该明白我们这些飞禽走兽同他们一样，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家。”
“阿卡大婶，我没有权利命令别人，但我一定会尽所我能帮助动物们。”尼尔斯说。
“谢谢你，大拇指儿！”阿卡说，“现在我该走了，你赶紧进屋看看吧。记得明天去斯密格霍克岬角。”说完，她就张开翅膀飞走了。
瞅着院里没人，尼尔斯溜进院子，直奔牛棚，想向奶牛打听下情况。牛棚里失去了往日热闹景象，显得冷冷清清，原有的三头奶牛，现在只剩下一头孤零零地站在牛棚里。
“你好，五月玫瑰。家里现在还好吗？那些猫呀、鹅呀、鸡呀都到哪儿去啦？还有小星星和金百合花两头奶牛怎么不见啦？”尼尔斯问。
五月玫瑰听到尼尔斯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惊喜地叫起来：“哞，哞，小主人，你回来啦！你干的那些事儿，我都听说啦！你可真了不起呀！看到你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尼尔斯没想到自己居然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禁不住心花怒放：“五月玫瑰，谢谢你。快，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唉，情况很糟糕啊。你走了以后，你们家一直过得不顺。你爸爸借钱买了匹马，可马却不能干活，白白吃了一个夏天的草料。家里的鸡、鹅全卖了，连小星星和金百合花也未能幸免。”五月玫瑰一说起那匹马儿，心里就有火，要不是因为这匹马，小星星和金百合花也不会离开了。
“你爸爸天天念叨着你，想着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又害怕你遇到什么危险。你妈妈一说起你，眼泪水就止不住外流。唉，你要是瞧见他们的模样，你就知道他们有多伤心了。”五月玫瑰摇着头，叹着气说。
尼尔斯眼眶一热，不想让五月玫瑰看到他伤心的模样，转身出了牛棚，往马厩走去。他走进马厩，看见里面站着一匹毛色光亮、膘肥体壮的大马，心下奇怪得紧，这马儿不像生病的样子啊！于是他礼貌地询问马儿究竟哪里不舒服，以至于无法下地干活。
“我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脚蹄里扎进了一块铁片，动一下，脚就钻心地疼。这铁片藏得深，不太容易被发现，所以连兽医也没检查出来。”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我来试试看。”说着，尼尔斯拎起马蹄，用小刀在马蹄上划了几下。屋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尼尔斯跑到门边，掀开了一条缝，偷偷往外瞧。啊！是爸爸妈妈。他们看上去比以前老了很多，连白发都长出来了。尼尔斯心里一阵难过。
“我先去马厩看看。”爸爸说。
尼尔斯赶紧藏了起来。爸爸走进马厩，凑到马身边，拎起蹄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毛病：“咦？马蹄上有行小字。”爸爸惊诧不已，接着念了出来，“把马蹄里的尖铁皮拔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啊？爸爸虽然想不明白，却还是认真地盯着马蹄看起来，还不停地用手试探着马蹄底。“这马蹄里还真有东西。”爸爸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妈妈在屋外大叫：“孩子他爸，快来看啊！我抓到一家子。”
“等会儿，我也找到马儿的毛病，马上就能把铁片拔出来了。”爸爸说。可妈妈等不及了，她兴冲冲地跑进马房，说：“春天不见的那只雄鹅回来了。他还带了七只大雁回来呢！我把他们全关在鹅窝里了。”原来，莫顿想向他的老朋友炫耀炫耀他的妻儿，带着一家人大摇大摆地回来了。他正领着妻儿参观他舒适的鹅窝，谁知，女主人回来了，当即把他们关了起来。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可以把他们宰了拿到市场换笔钱。”妈妈喜滋滋地说，然后就拉着爸爸去鹅窝帮忙。
过了一会儿，尼尔斯就看见爸爸一只胳膊夹着雄鹅莫顿，另一只胳膊夹着灰雁邓芬，跟在妈妈身后走进屋里。出于习惯，莫顿大叫：“大拇指儿，快来救救我！”
尼尔斯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副怪模样，怎能出现在爸爸妈妈面前呢？他们已经为他的失踪伤透了心，如果再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怪模样，他们恐怕会更伤心吧？这一刻，尼尔斯完全没有想到，莫顿被宰了，他就可以变回人。
然而当看到爸爸妈妈关上了房门时，他再也沉不住气，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屋子。一到房门口，他又犹豫了，举着手臂，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屋内持续不断地响着莫顿的尖叫，尼尔斯悚然一震，与莫顿生死与共的情景浮现眼前。
“妈妈，别宰雄鹅啊！”尼尔斯不顾一切地大喊，还用拳头拼命捶打着房门。屋内的爸爸妈妈听到尼尔斯的声音，打开房门，惊喜地叫起来：“孩子，你回来啦！”妈妈冲上前，张开双臂抱住尼尔斯，喜极而泣，“孩子，你长高了。”
原本局促不安、生怕自己的怪模样吓坏父母的尼尔斯觉得奇怪，怎么爸爸妈妈看到他这副怪模样还这么开心激动呢？咦？妈妈怎么比他高不了多少呢？“啊，妈妈，我变回人啦！我变回人啦！”尼尔斯激动地大喊。
第二天，尼尔斯早早起床，去了海边。他本想拉着莫顿一起去，可那家伙一回家就舍不得他的舒适窝，说什么也不肯起床。尼尔斯只得一个人去了。
他站在海边，看着一群又一群飞过头顶的大雁，希望能看到陪同他半年的伙伴。然而，他的眼神不再锐利，辨别不出哪一群大雁是他的朋友了。他试图用鸟语呼唤，可他舌头僵硬，再也说不出鸟儿的语言了。
这时，又一群大雁飞过来了，他们身姿矫健，鸣叫响亮，尼尔斯觉得这应该是他的大雁朋友，却无法一眼辨识出来。那群大雁放慢速度，沿着海岸来回盘旋。是他们！尼尔斯激动地挥舞着帽子，大声说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大雁们受惊了，掉头往海面飞去。他们也认不出尼尔斯了。尼尔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埋着头，沮丧地坐在那里，心里难过不已。就在这时，雁群又飞了回来。原来阿卡放心不下尼尔斯，又回来瞧了瞧这个高大的男孩子，终于看清并认出了他是谁。
尼尔斯喜出望外，冲上去，把阿卡紧紧搂在怀里。别的大雁也围了上来，叽叽呱呱叫个不停，似乎在表达着他们由衷的祝贺。尼尔斯也不停地对他们说着话，感谢他们带着他做了一次奇妙的旅行。
突然，大雁们安静下来，一个个从他身边缩了回去，警觉地瞪着尼尔斯。他明白过来，大雁们对他产生了害怕的情绪。因为他不再是大拇指儿，而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尼尔斯站起来，挨个抚摸和轻拍这些陪伴他的老朋友，然后毅然转身往回走。
这时，一群大雁飞过他的头顶，尼尔斯深情凝望着那群远去的雁群，心里无限惆怅，多希望再跟着他们飞越陆地海洋，漫游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