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化
在资产阶级社会，如果说生产关系是对人的经济统治，那么意识形态则是对人的文化统治。马克思恩格斯对旧世界的批判，首先就是揭示这种统治人的状况。而且，马克思恩格斯并非抽象性描述这种统治人的状况，而是基于现实的人在物质生产关系中所处的地位——阶级关系来揭示这种统治人的状况。马克思恩格斯对此做了一番唯物史观的经典论述：“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5]根据这一观点，生产关系对人的经济统治、意识形态对人的文化统治，实则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统治，也就是在物质生产上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以及在这一基础上所产生的在精神生产上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
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建立在现存社会的经济基础之上的观念上层建筑，就是对这一经济基础的反映，也就是对经济状况的文化反映。而这一反映，主要是在经济基础中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对自身的阶级利益的表达。所谓观念上层建筑，就是一种反映和表达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阶级性是意识形态的根本特征，从根本意义上说文化就是统治阶级的观念，即意识形态。“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文化通常是归属于观念上层建筑以及一般意识形态范畴，进而从根本上服从于政治及经济层面上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的基本结构系统。这样一种理论结构包含了这样一种观点，即认为文化乃是一种基于经济政治结构之上生成的意识形态。”[6]更重要的是，这种观念上层建筑、社会意识形态不仅是一种阶级利益的反映和表达，而且对被统治阶级而言，是一种文化支配和精神枷锁。也就是说，所谓观念上层建筑，是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对广大的无产阶级的文化统治，体现了两大阶级在文化上的对立和矛盾，实质上反映了两大阶级在经济上的对立和矛盾。但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资产阶级社会，代表统治阶级利益、体现两大阶级对立的意识形态反而成为一种抹杀阶级对立、描述普遍利益的虚假观念。资产阶级社会的意识形态不仅具有普遍性的特点，还有虚假性的特点。马克思恩格斯在对启蒙运动以来的理性批判，以及在对费尔巴哈等德国哲学家们的哲学批判中就已经深刻地揭示和批判了意识形态的普遍性、虚假性的特点。意识形态的普遍性特点，就是指“占统治地位的将是越来越抽象的思想，即越来越具有普遍性形式的思想”。[7]对于资产阶级社会而言，资产阶级通过所谓自由、平等、博爱、理性等抽象观念把自己的特殊利益描绘成全社会的普遍利益，用普遍性的观念体系使自己的阶级利益和统治秩序合理化、正当化，实际上就是从观念上使广大无产阶级认同被抽象为普遍利益的阶级利益主导下的统治秩序。这样一来，无产阶级则无法从自己的阶级立场意识到阶级对立的矛盾，也就无法形成批判和反对现存社会的自觉意识。同时，意识形态的虚假性，所体现的是其对世界的颠倒性的反映，实质上就是颠倒了现实的人与抽象观念之间的关系，把人们的存在决定思想和观念的现实关系颠倒为思想和观念决定人们的存在的抽象关系。这就意味着马克思恩格斯的意识形态批判的直接意义就是颠倒这种颠倒性的抽象观念。正是在对颠倒性的意识形态的批判中，马克思恩格斯发现了意识形态的社会根源，为人们消灭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指出了现实通道。“意识形态的颠倒性源于社会存在，而且成为我们探索真实的社会存在的一个通道，故而对于其颠倒性的批判必然导致对于现实社会的批判，并最终导致对于现实社会的实践批判。”[8]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对文化问题的批判性分析以及实践性理解的根本体现。
总之，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资产阶级社会，作为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中的观念上层建筑，实质上是一种意识形态性质的文化，对其所反映的经济基础即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赋予普遍性的思想形式的精神力量。文化是一种阶级统治的意识形态，是从观念上支配被统治阶级的观念形式。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在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中对文化所作的定位，基于社会整体结构的内在矛盾，进一步揭示文化作为观念上层建筑所特有的意识形态性质，揭示出文化在阶级统治上的意识形态功能，揭示出这种文化所掩盖的两大阶级之间的对立和冲突。同时，也正是通过在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中对文化所作的定位，马克思恩格斯科学地揭示了物质生产方式与观念上层建筑、经济与文化之间的矛盾关系，特别是明确了物质生产对于思想观念形成的决定性作用。尽管意识形态、精神文化源自经济基础、物质生产，但意识形态、精神文化何以产生于异质性的经济和物质领域?对于这一问题，马克思作出了具体深入的分析，为研究文化问题、分析人们的精神生活过程建立了一种生产性的视域，那就是基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科学分析，不仅揭示出意识形态文化形成的社会物质根源，也揭示出了意识形态文化形成的社会生产过程——精神生产过程。对精神生产过程的分析和批判是马克思恩格斯基于社会矛盾运动的文化定位的重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