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识鉴
【解题】
识鉴，指一个人的见地和鉴识人才的能力。阅历丰富的人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看法，这种认识往往准确而到位。他们是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气度来判定的，而所言所为中也恰恰表现出被品评人的特性和思想。汉时，乡里贤达举荐人才，能将一个人才从众人中选出，为国家朝廷所用，这是一件于国于个人都有益的大事。有眼光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有扶持人才、援引贤能的胸怀。识鉴28则故事，此处选6则。
【原文】
1.曹公①少时见乔玄②，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③，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④。”（1）
【注释】
①曹公：曹操。《言语》第三则注释2。②乔玄：字公祖，东汉末梁国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人。③拨而理之：治理整顿。④累：烦劳；托付。
【品读】
曹操是一世英雄也好，一代枭雄也罢，他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三国志》中的曹操和《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并不一样，小说对其贬多扬少，但他的形象不输于刘关张。曹操年轻时期，机智警敏，权衡应变的能力极强，而且任性好侠、放荡不羁，不修品行，不研究学业，人们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当时，正值东汉末年黄巾军起义后，北方各路诸侯纷争战乱时期。俗话讲，乱世出英雄，但是，这个英雄开始往往淹没在芸芸世人中，只有伯乐才能发现他们，而梁国的乔玄就是其中之人，他早早就认定了曹操的不平凡。乔玄认为在群雄纷争的时代，只有曹操能治理乱世。乔玄说：“然君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他遗憾的是，恐怕自己看不到曹操兴旺的时代了，“当以子孙相累”。乔玄希望有朝一日，曹操发达了能够眷顾他的家人。乔玄对曹操的评价可谓中肯，由此，曹操名声渐起，受到了人们的关注。
在汉魏，一个人是否能够被世人接受，常常取决于有德之人对他的评议。当时有名者入青云，无名者委沟壑，品评对一个人的未来非常重要。据说乔玄指点曹操去结交许邵许子将。许邵是汝南平舆人，年轻时便立名声，有节操，喜欢品评人物，赏识不少人，以知人而著名。他主持品评人物，每月更换品题，故有“月旦评”一说。所以，曹操置办了厚礼，很谦逊地去见许劭，想让许邵给他看相，其实，也是想讨个好的评价。许劭看不起他，不肯说，曹操找了个空子威胁许劭，许劭不得已，就说：“你是清平之世的奸贼，乱世中的英雄。”有了这话，曹操这才高兴地走了。
许邵为什么看不起曹操？这和曹操的出身有关。《三国志·魏志》记载，说曹操是汉相国曹参之后。他的父亲曹嵩是宦官曹腾的养子。汉桓帝时，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官至太尉，史书讲曹嵩“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即出身渊源不明。在讲究门阀的时代，曹操的出身难入清流，自然受了到许多的人轻视，不仅仅是许邵一人看不起。但曹操的功绩恰恰也应了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
历史上的曹操不仅是曹魏政权的缔造者，也是一位杰出的文学家。曹操尤善诗歌，他的诗歌抒发了自己的政治抱负，反映了汉末人民的苦难生活，也流露出人生短暂、壮志难酬的感伤。诗风意境宏大，气魄雄伟，慷慨悲凉，笔调爽朗，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文学史上将曹操和他的儿子曹丕、曹植并称为“三曹”。将其风格称为“建安风骨”或“汉魏风骨”。
【扩展阅读】
导言：作为建安文学的引领人，曹操的诗歌值得一读。
曹操诗作二首：
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卷二十三）
【原文】
2.曹公①问裴潜②曰：“卿昔与刘备③共在荆州④，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⑤，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⑥守险，足为一方之主。”（2）
【注释】
①曹公：曹操，见《言语》第三则注释2。②裴潜：字文行，三国魏河东闻喜（今山西省）人。曾在曹操帐下任丞相府军参谋，后入京任丞相府仓曹掾，代郡太守，为任沛国相、兖州刺史。曹丕继位之后，出任散骑侍郎、魏郡太守、颍川典农中郎将、荆州刺史，晋封关内侯。魏明帝时出任尚书、太尉军师、大司农、尚书令、光禄大夫，晋封清阳亭侯。死后追封太常，谥号贞侯。③刘备：刘备字玄德，东汉末年幽州涿郡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人，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三国时期蜀汉开国皇帝，政治家，史家又称他为先主。④荆州：汉代区域之一，主要辖今天的湖南、湖北两省。⑤中国：此处指中原地区。⑥乘边：乘，防守；防御。防守边疆。
【品读】
曹操是一世英雄，雄霸一方，但他也有潜在的对手，或提防的对象，刘备就是一个。曹操有安定天下的雄心，他自然要熟悉对手的情况，要对对方有一个客观准确的判断，所以，曹操向裴潜提问是虚心请教，也是借别人的观点来印证自己的看法。裴潜年轻时曾依附刘表，正好刘备也在荆州，二人相处共事过，裴潜的看法应该不会太离谱。果然，裴潜的看法很独特，他认为：刘备如占据中原，只能生乱不能治乱；如占据边地要塞，足可成一方之主。裴潜似乎预见了刘备据蜀，曹操占据中原，渐成三足鼎立之势。所以，他极有远见卓识。裴潜最初在荆州时，刘表待他如上宾。可裴潜私下里对好友王粲、司马芝说：“刘牧非霸王之才，又要以周文王自居，不等多久，就会被打败。”于是就离开荆州去了长沙。
曹操将刘备看成对手，多少也高估了刘备之才。很多人对刘备和曹操的认识源于戏剧、小说，历史上的曹操应该比刘备有作为，成就更高。民间对刘备认可最多的是“桃园三结义”，再就是“三顾茅庐”中对人才的爱护。其实，明白人一眼也看出了破绽，爱才的刘备手下，贤良之人能有多少？谋事只有诸葛孔明，对阵左不过关、张，右不出赵云，所以，关、张、赵一死，蜀中再无大将，只能廖化充先锋了。
《三国演义》中也有一段精彩故事——“曹操煮酒论英雄”。曹操试探刘备，让刘备举出当世英雄。刘备装憨，从袁术、袁绍列举到刘表、孙策，再往后，所列人物更是等而下之。曹操一一评点，一一蔑视，个个否定。最后，曹操非常自信肯定地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刘备惊得筷子掉到了地下，正巧，天空一声炸雷响起，刘备忙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当时，刘备在曹操手下，虽寄人篱下，但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曹操看出刘备的才干，也是爱才，也希望刘备能为其所用。小说里，作者扬刘抑曹，但这段故事里曹操的形象极鲜活，豪爽干练，大气自信。相对而言，刘备逊色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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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同样的内容，小说《三国演义》中写得风起水涌，极为精彩。
曹操煮酒论英雄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关、张二人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二人乃不复言。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曰：“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操执玄德手，直至后园，曰：“玄德学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无事消遣耳。”操曰：“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吾心生一计，以鞭虚指曰：‘前面有梅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玄德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聚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玄德曰：“备肉眼安识英雄？”操曰：“休得过谦。”玄德曰：“备叨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操曰：“既不识其面，亦闻其名。”玄德曰：“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操笑曰：“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操曰：“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玄德曰：“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孙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玄德曰：“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乎？”操曰：“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玄德曰：“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玄德曰：“舍此之外，备实不知。”操曰：“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谁能当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将闻言失箸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
【原文】
3.王夷甫父乂①为平北将军，有公事②，使行人③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④、尚书山涛⑤。夷甫时总角⑥，姿才秀异，叙致⑦既快，事加⑧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5）
【注释】
①王夷甫：王衍，字夷甫，琅琊郡临沂县（今山东省临沂市北）人。西晋时期著名清谈家，西晋末年重臣。其父王乂，字叔元。②公事：可指朝廷之事，公家之事。或指公文，文件。也可为案件，事件。此处应为诉讼。③行人：官名。掌管朝觐聘问的官。④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著名战略家、政治家和文学家。⑤山涛：山涛，字巨源，河内郡怀县人，三国曹魏及西晋时的名士、政治家。司马炎时，曾为侍中，迁吏部尚书、太子少傅等官职，后为司徒。⑥总角：古时汉族男未冠，女未笄时的发型。古时儿童束发为两结，向上分开，形状如角，故曰总角。后代称儿童时代。⑦叙致：叙述表达。⑧加：又，更加。
【品读】
历史证明羊祜识人精准！
王衍王夷甫小时候就表现不俗。父亲处理案件一时难断，让手下议论也没有结果，正好王衍去见山涛和羊祜，一下就展示了自己的风采。王衍不但相貌秀异，陈述表达流畅无碍，论事说理充分明晰。山涛非常赏识，认为王衍为奇才，王衍都退下去了，他还不停地看，感叹道：“生个儿子不该像王夷甫吗？”羊祜则说：“乱天下者，必定是这个人。”《晋书·王衍传》中，山涛在夸赞的同时，也说过相似的话：“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山涛和羊祜都是有所作为的政治家，他们看事看人有自己的经验和阅历。聪明人王衍在家国危机中的作为丝毫不差地印证了二人的观点。
王衍是西晋朝廷重臣，更是一位清谈家。他讲玄理时，手中常常会拿一把麈尾，随意挥洒，神态洒脱，令人神往。他讲论也透彻闲畅，但他讲错了，又随即改动，自圆其说，当时，有人称其“口中雌黄”。王衍自恃聪明，夸夸其谈的特点，小时候就已显现，山、羊二人难道不是依此来评价其本质的吗？
王衍好玄理重清谈，不务实际，但最严重的问题是，他担负宰相重任，却不思为国。中原大乱时，不图整治，只想保全自己，还精心策划，为狡兔三窟之计：让弟弟王澄到荆州当刺史，族弟王敦任青州刺史。王衍被石勒俘获后，又极力推卸责任，认为自己不喜欢政事，中原沦落罪不在己。他反过来劝石勒称帝。本来石勒对王衍还生有好感，这一说，连石勒都不能接受，破口大骂起王衍来，说：“君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登朝，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坏天下，正是君罪。”这种人石勒也不留，便让人推倒墙壁将其埋杀了。王衍终究误国害己。
但王衍临死前说的一席话又给“清谈”带来了误解，他说：“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王衍反省认为，如果当初不崇尚玄学浮虚的东西，努力匡扶天下，不会到亡国的地步。于是便有了“清谈误国”一说。
【扩展阅读】
导言：王衍的外貌、品行在正史传记中也有记载，书中也提及山涛“误天下”之说，和“口中雌黄”的特点。可见，古代的时候，历史与小说是参行的。
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总角尝造山涛，涛嗟叹良久，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
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兼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累居显职，后进之士，莫不景慕仿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晋书·王衍传》卷四十三）
【原文】
4.石勒①不知书②，使人读《汉书》③。闻郦食其④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大惊曰：“此法当失⑤，云何⑥得遂有天下？”至留侯⑦谏，乃曰：“赖⑧有此耳！”（7）
【注释】
①石勒：字世龙，初名石
，小字匐勒，羯族，上党武乡（今山西省榆社县）人。部落小帅石周曷朱之子，十六国时期后赵建立者，史称后赵明帝。也是世界历史上唯一的奴隶皇帝。②不知书：不识字。③《汉书》：东汉班固编撰的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④郦食其：郦食其（yìjī），陈留县高阳乡人。秦末儒生，后投奔刘邦为其谋士。⑤失：错误，失误。⑥云何：如何；怎么办；怎么样。⑦留侯：张良，字子房，颍川城父人。为刘邦的谋士、大臣，后封为留侯，与韩信、萧何并称为“汉初三杰”。⑧赖：幸而；幸亏。
【品读】
识不识字，有没有文化固然重要，但有想法，能思考才是关键。《论语》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之目的是用，博学之，最终是为了笃行之，否则便是读死书了，孟子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就是不可迷信书本，当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切合实际的见解。石勒不识字，不识字不代表不学！从他让侍者读《汉书》可见他对知识的渴求。石勒的聪明在于思考，有生活经验。所以，侍者读到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裔，以此来削弱楚的力量一段时，他大惊，脱口而出：“这个方法不当，这样怎么可以得天下！”待读至张良一段，石勒又说：“幸而有张良啊！”仿佛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了。郦食其是书生论道，而张良和石勒是以实际经验处事决断的。事实证明张良对，也暗证了石勒的判断。
石勒事事愿探寻因果，从中总结经验。灭晋时，他的军队活捉了王衍以及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人。石勒让他们坐在帷幕下，问他们晋朝过去的事情。王衍、司马济等人害怕被杀死，纷纷抢着陈说，王衍甚至劝石勒称帝。只有司马范神色俨然，神态自若，他回过头来斥责王衍、司马济说：“今天的事，有什么必要再这样纷纷陈说。”石勒对他感到十分惊奇。于是，石勒将诸王公卿士押到帐外杀害了，杀死的人很多。石勒看重王衍的清辩，惊奇司马范的神态，不忍心用兵器杀害他们，便让士兵晚上推倒墙将二人压死了。关于杀不杀王衍，石勒还咨询手下谋士孔苌，他说：“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当可活不？”苌曰：“彼晋之三公，必不为我尽力，又何足贵乎？”杀王的原因也在于王夷甫没气节，不可靠，今日可卖国求荣，焉知明日不卖新主求荣？
石勒是从奴隶的地位一步步走出来的，完全凭自己的实力成为后赵国主，并且不断实行多项措施，发展文教和经济，使后赵成为北方最强的国家。石勒的成就其实和他的好学分不开，他尤其爱好文史，在军中，常令随军儒生给他读史书，并且以自己的理解来评价古代的帝王事件。虽然不知书，但他以现实生活为书本的。正因为善总结，能将听来的“故事”与自己的经验融会贯通，他才会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奴隶皇帝。
【扩展阅读】
导言：石勒所读郦食其劝立六国之事，在《史记》中记载得更生动，尤其是张良与刘邦的对话，层层推进，理正辞严，将谋士的谋划周密、行事严谨的风采展示给了读者；汉王之恼怒也反衬出郦食其之愚蠢。
汉三年，项羽急围汉王荥阳，汉王恐忧，与郦食其谋桡楚权。食其曰：“昔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社稷，灭六国之后，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后世，毕已受印，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乡风慕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汉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食其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为我计桡楚权者。”具以郦生语告，曰：“于子房何如？”良曰：“谁为陛下画此计者？陛下事去矣。”汉王曰：“何哉？”张良对曰：“臣请藉前箸为大王筹之。”曰：“昔者汤伐桀而封其后于杞者，度能制桀之死命也。今陛下能制项籍之死命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一也。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者，度能得纣之头也。今陛下能得项籍之头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二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拘，封比干之墓。今陛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闾，式智者之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三也。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钱，以赐贫穷。今陛下能散府库以赐贫穷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四矣。殷事已毕，偃革为轩，倒置干戈，覆以虎皮，以示天下不复用兵。今陛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五矣。休马华山之阳，示以无所为。今陛下能休马无所用乎？”曰：“未能也。”“其不可六矣。放牛桃林之阴，以示不复输积。今陛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曰：“未能也。”“其不可七矣。且天下游士离其亲戚，弃坟墓，去故旧，从陛下游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复六国，立韩、魏、燕、赵、齐、楚之后，天下游士各归事其主，从其亲戚，反其故旧坟墓，陛下与谁取天下乎？其不可八矣。且夫楚唯无强，六国立者复桡而从之，陛下焉得而臣之？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汉王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趣销印。（《史记·留侯世家》卷五十五）
【原文】
5.张季鹰①辟②齐王东曹掾③，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④菰菜羮、鲈鱼脍⑤，曰：“人生贵得适意⑥尔，何能羁宦⑦数千里以要⑧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⑨。（10）
【注释】
①张季鹰：张翰，字季鹰，西晋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为齐王司马冏东曹掾。②辟：征召，荐举。③齐王东曹掾：齐王，司马冏，字景治，齐王司马攸之子。赵王伦谋反，司马冏起义军诛司马伦，拜大司马，后为长沙王司马乂所杀。东曹掾，东署属官。④吴中：指江苏一带。⑤菰菜羹、鲈鱼脍：均为吴中名菜。菰菜羹也说“莼菜羹”，菰为茭白。脍，切细的肉。⑥适意：宽心，舒适；称心，合意。⑦羁宦：在他乡为官。⑧要：求取。⑨见机：识机微，辨情势。
【品读】
这个故事中衍生了一个成语“莼鲈之思”，人们用它来表现思乡之情。张翰因美食而退隐，也给后世文人留下了美好的念想：率性而为，人生贵在适意。追求率性，满足自我也恰恰是魏晋风度的表现。
莼菜羹、鲈鱼脍是吴中的美食，张季鹰在秋风中念及家乡便命驾而归，此中固然有他不愿受官场羁绊、蔑视权贵、任情洒脱的一面，背后则是张翰对现实冷静的分析。
八王之乱时，各派互相拉拢，又相互厮杀，最终引起了五胡乱华，导致了西晋滑向衰亡。齐王司马冏出兵打败了赵王司马伦，帮晋惠帝恢复帝位，从此司马冏权力、荣誉日炽。天子不仅亲拜司马冏为大司马，还加赠九锡之命，准备器物、典章策命，礼节都如同晋宣帝司马懿、晋景帝司马师、晋文帝司马昭、晋武帝司马炎辅佐魏国一样。司马冏在拜为大司马后，成为辅政大臣，居住在司马攸以前的宫殿，设置掾属四十人，张翰应该从属其中。
权力顶尖上的司马冏开始沉湎于酒色，不入朝朝见，且滥用宠信亲近之人，让天下人大失所望。南阳处士郑方用不加封箴的书信极力劝谏，主簿王豹多次规劝，司马冏都不采纳，还上奏把王豹杀了。不明就里的人看到的是司马冏的风头劲健，而张翰却洞察到此中的危机。于是，借着对莼菜、鲈鱼的思念，他离开了洛阳，全身而退。果然，不久司马冏被杀，张翰没受牵连。人们常常感叹张翰的清醒和见机敏锐，可现实生活中有几人能远离炽热的权力而急流勇退呢？
【扩展阅读】
导言：言及晋朝故事，往往涉及“八王之乱”，以下文字大体梳理出了整个事件过程。
八王之乱是西晋统治阶层历时16年（291—306年）之久的内乱。其中核心人物有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八王之乱是导致西晋灭亡的根本原因。
290年晋武帝去世，晋惠帝继位，外戚杨骏辅政。野心勃勃的皇后贾南风干政。但杨骏擅权，与贾后对立。291年贾后借楚王司马玮除去杨骏及其势力，任命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掌政。不久贾后利用楚王玮与汝南王亮不合去除汝南王亮及卫瓘，再以伪诏杀楚王玮。贾后夺权成功。
由于太子司马遹非贾后亲生，贾后意图废除。300年贾后污蔑太子谋反，被废。赵王司马伦采纳孙秀之计，挑拨贾后杀掉太子。而后赵王伦联合齐王司马冏以替太子报仇为由发兵去除贾后及其党羽，赵王伦专政。301年，赵王伦自立为帝，改元建始，惠帝退位为太上皇。三月，齐王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三王联合常山王司马乂（后封长沙王）伐赵王伦。五月去除赵王伦及其党羽，惠帝复位，齐王冏专政。302年成都王颖及河间王颙派军讨伐齐王冏，长沙王乂于京城洛阳响应。最后齐王冏及其党羽被除，长沙王乂掌政，成都王颖于邺遥控。
303年成都王颖为了去除驻守京城的长沙王乂，联合河间王颙率军攻击洛阳，但被长沙王乂屡屡击败。304年初洛阳城缺粮，东海王司马越暗结禁军擒获长沙王乂，开城投降。长沙王乂被河间王颙手下将领张方用火烤死，成都王颖迫惠帝立其为皇太弟，河间王颙为太宰，东海王越为尚书令。成都王颖胜利后，班师返邺，政治中心北移。而后东海王越集结各方兵力，挟惠帝讨伐成都王颖。最后失败，晋惠帝被俘，东海王越逃至其封国东海（今山东省郯城县北），河间王颙的将领张方占领洛阳。
不久东海王越的亲弟并州刺史东瀛公司马腾及幽州刺史王浚联合异族乌桓、羯朱等势力击败成都王颖。成都王颖挟晋惠帝逃至洛阳，投靠河间王颙，最后成都王颖被废，河间王颙改立司马炽为皇太弟。305年东海王越在山东再次起兵，西向进攻关中。306年东海王越攻入长安。河间王颙和成都王颖败走，最后相继被杀。东海王越迎惠帝还洛阳，随后晋惠帝被毒死，豫章王司马炽继位，是晋怀帝，由东海王司马越专政。八王之乱至此结束。（编者整理）
【原文】
6.韩康伯①与谢玄②亦无深好。玄北征③后，巷议疑其不振④。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⑤，常于众中厉色⑥曰：“丈夫提⑦千兵，入死地⑧，以事君亲，⑨故发⑩，不得复云为名！”（23）
【注释】
①韩康伯：韩伯，字康伯，颍川人，历任豫章太守、领军将军。②谢玄：字幼度，谢奕第三子，谢安侄子。东晋时期军事家。谢玄有经国才略，善于治军。早年为大司马桓温部将。③北征：指率军北上抵抗前秦军队。④不振：不振作，不够尽力。⑤忿：愤怒；怨恨。⑥厉色：怒容；脸色严厉。⑦提：率领。⑧入死地：死亡之地，绝境。⑨事君亲：事，侍奉；供奉。君亲，此指君，亦为家国。⑩发：激发，激起。
【品读】
谢玄是谢安的侄子，太元二年（377年）为抵御前秦袭扰，谢安与谢玄组建了“北府兵”。他们从北方过来的百姓中招募了一批骁勇之士，由谢玄精心训练。北府兵成了抵抗敌人的主力，在后来的作战中屡屡得胜，其中，最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淝水之战就是由北府兵打的。淝水之战，苻坚军队号称百万，而谢玄手下只有八万士兵。力量对比悬殊，人心自然不稳。所以，“巷议疑其不振”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堂堂朝廷名士韩伯不是出谋划策，不是鼓舞人心，反以“好名”，“必能战”来议论谢玄，其中大不地道！所以，谢玄奋起反击，慷慨驳斥也是合情合理，“大丈夫率兵深入绝境，就是为了国家君王，不得再说为名！”
保家卫国，是没有理由的！
谢玄率军和前秦作战，战争从377年开始准备，至383年8月决战胜利，历时六年之久。期间，谢安与谢玄精心谋划，严密布防，临危不乱；北府兵战斗力强，主将有能，指挥若定；兵士效力，不言后退。将兵上下齐心协力，军心坚定，谋划谨慎，一步步展开了攻势。战争开始打得极为艰苦，前秦苻坚依仗人多势众而骄傲大意，布置失当，最终谢玄取得彻底胜利。淝水一战，前秦随之灭亡，但晋师也牺牲士兵五千多人。对于生者，生命更为珍贵；对于死者，名为何物？所以，文章中的韩伯多少有点小人之心。
古代战争不断，国家危难，许多人勇敢走上前线打仗。凯旋之后，固然有鲜花，有嘉奖，但上前线更多意味着牺牲，而非所谓的“名”。唐代诗人高适的《燕歌行》中有一句：“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战士们冒死作战，难道是为了功勋吗？其实，自觉或半自觉走向了战场，都是出于朴素的爱国之情，都是出于保家卫国的责任。当白刃乱舞，血肉飞溅时，谁还能考虑战后的虚名？
【扩展阅读】
导言：一个淝水之战，衍生出了几个成语，我们列举一二。
1.投鞭断流：（苻）坚曰：“吾闻武王伐纣，逆岁犯星。天道幽远，未可知也。昔夫差威陵上国，而为勾践所灭；仲谋泽洽全吴，孙晧因三代之业，龙骧一呼，君臣面缚。虽有长江，其能固乎？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晋书·苻坚载记下》卷一一四）
2.草木皆兵：（苻）坚与苻融登城而望王师，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类人形，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也！何谓少乎？”怃然有惧色。（《晋书·苻坚载记下》卷一一四）
3.风声鹤唳：（谢）玄与（谢）琰、（桓）伊等以精锐八千涉渡肥水……决战肥水南，（苻）坚中流矢，临阵斩（苻）融，坚众奔溃，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胜计，肥水为之不流。余众弃甲宵遁，闻风声鹤唳，皆以为王师已至，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获坚乘舆云母车、仪服、器械军资、珍宝山积，牛马驴骡骆驼十万余……（《晋书·谢安传》卷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