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来的五日旅人

星期天后是星期一。星期一对需要上班、上课的人来说是严格的考验,小可也不例外,尤其当她的脑袋里飘浮着青鸟、青鸟—一种幸福的甜滋味时,心思更是恨不得飘到高铁站,飘到妈妈的摊位前,仰头看着在大厅里飞翔的青鸟。
所以,就算今天有小可最爱的陶艺课,当放学的钟声响起时,小可用比平常快了好多倍的速度,把自己捏的“幸福陶珠”放进书包,管不了在她背后呼喊的钟小建,一溜烟地奔跑起来,风在耳边呼唤,心脏怦怦地跳,花朵偷偷传送着香味,人行道上的红砖特别闪亮,连红绿灯都跳起了不可思议的舞蹈,红色、黄色、绿色,红色、黄色、绿色。
“妈妈,妈妈,今天怎么样?”小可跳着同样的舞蹈,一下子跳进了高铁站的大厅里,来到妈妈的摊位前。
妈妈正在为客人打包浓汤,抬起头来看小可,给了小可一抹像蜂蜜一样甜的笑容。
“今天呀,有一点儿小小的骚动呢!”
妈妈说着,一手指向头顶上方的大片玻璃墙,青鸟栖在最靠近玻璃墙的白色钢梁上,面向窗外的蓝天,轻轻拍动翅膀。
“青鸟想回家了,对吗?”小可仰着头,脖子弯成了一种让人担心的角度。
妈妈没出声,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好可怜,它的家人也会担心吧?”小可把视线转回来,刚好落在一只伸长的手上。
那只手的主人接过妈妈递出的浓汤,用带着感冒的鼻音“哼”了一声。那哼声像活了过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力,在浓汤的杯子上来回滑了几次,荡到了空气里,在手提袋和妈妈的手中穿梭,顽皮地跳出掌握,跳跃地飘到小可面前。
小可眨了眨眼,一下子就认出了买浓汤的这个人。
并不是因为他的哼声特别顽皮,也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帅,更不是因为他的口音特别,而是因为他的蓝色条纹领带和那个水蓝色的旅行箱。
蓝色条纹领带乍看起来有天空的错觉,白白的带状云夹着迫不及待钻出头来的蓝天,也像大海,一望无际,直到用白云绘成的地平线尽头,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就藏在地平线的尽头处。
还有,那个旅行箱,水蓝色的旅行箱,是大海的颜色,或许在下一秒钟,就能从里面跃出一头让人惊叹连连的鲸鱼。
曾经,小可是这么想过的。
不过后来,小可就决定用橡皮擦把这些想象全都擦掉。
因为那个旅行箱,最多只不过是装着衬衫、袜子、毛巾和裤子的水族箱!
而且在这个星期里,小可已经是第二次遇到这位买浓汤的先生了。
“小鸟是不恋家的哟,何况它是一只麻雀。”果然,这个拉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带着浓浓的鼻音说。
“它不是麻雀,是一只青鸟!”小可用坚定的语气抗议道。
装着浓汤的袋子被拎高,超过了微翘的嘴角,很快小可就见到他红红的鼻头,是属于重感冒时被病毒亲吻,流着两行鼻涕,外加“阿嚏阿嚏”不停打着喷嚏后的模样。
“麻雀就是麻雀,哪是什么青鸟?”拖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或许不该和一个小女孩争辩关于青鸟的话题。
可能是感冒让他的心情更加低落,抑或是一个星期里,连续两次听到这对母女聊关于青鸟的话题,让他感到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是一项不得了的事,就像……一片水蓝色的天空,也像大海一样的冲浪板突然闪过了拖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的脑海。

感觉上,耳朵里能听得到海涛的一阵阵声响,哗—哗—哗;一排一排的浪调皮地穿过脚趾,在他的脚下跳着曲调轻盈的舞步,亲吻着他的脚趾。
拖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意识到自己远扬的回忆,赶紧摇了摇头,但怎么也摇不掉被折成了两半的冲浪板的画面。一切仿佛静止在一刹那间,天空不再湛蓝明亮,浓浓乌云遮盖了一切,一个转身的背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还有那句话—不切实际。
“唉,是不切实际吗?”拖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可瞪着双眼望着他:“什么是实际?”

拖着旅行箱的人迎着小可的目光:“实际是……”
他忽然说不出话,或许是心里意识到,实际就是他目前过着的生活,是……
小可的好奇心像最勇敢的骑士,冲锋陷阵,勇往直前。
“青鸟虽然是个故事,但你怎么知道生活里就一定没有青鸟呢?还有,换个角度,青鸟也不一定是羽毛为青色的鸟。妈妈说过的那个故事,最重要的不是羽毛的颜色,而是它能给人带来幸福。只要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鸟,就是青鸟!”
妈妈听了小可的话,笑着走到小可身旁,拍拍她的肩膀。
只要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鸟,就可以称为青鸟。
是吗?
拖着水蓝色旅行箱的人,想了想小可的话,当他再度回神,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只麻雀,被称为“青鸟”的麻雀,不知什么时候从纵横交错的钢梁上飞下来,没打一声招呼,停在水蓝色的旅行箱上。
它一跳、一跳,用嘴轻轻敲打着旅行箱表面。蓝天艳阳下的海,在那一瞬间席卷而来,记忆的海潮里容纳着令人兴奋的阳光,那里充满生命的味道,阳光中有尖叫,太阳在亲吻着皮肤和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