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的旅行箱

水蓝色的旅行箱像大海,海面上飘着淡淡的咸味,海浪一波又一波,浪尖上站着一个人,乘风破浪,伴随着尖叫、呐喊和鼓掌声。
这个旅行箱的主人名叫小左。
小左一手拉着旅行箱,一手挡在被阳光亲吻的眼皮和被感冒病毒亲吻的红鼻头间,静静地站立在一条小巷道里,看着红色木门上的朱红依旧,斑驳的痕迹只停留在木头和木头的相接处。
那一段段木头和木头间的距离,就像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一样。
一个直挺的背影,就在那距离间,从面对面到转身背对,晃过眼前的不过是零点一秒的时间,但相隔在两人间的却足足有十一年。
十一是个怎样的数字呢?到底算长,还是短?
感觉像眨了下眼睛一样快速,但每每在辗转反侧的失眠的夜里,数过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像过了一辈子般久远。
那个背影的主人,在当年是那般决绝,不留余地。
“冲浪,是不切实际的事!”
比浪潮更大的震撼一波一波,并未停息,十一年来回荡在小左的心间,几回击沉了他,击退了他朝着梦想前进的动力,也击退了他的勇气。纵使过了十一年,每每回到这里,在这条安静的巷道里,他呆望着朱红木门,不敢越雷池一步—上前按门铃。
冲浪,真的是不切实际的事吗?
曾经他以为答案是肯定的,在今天这个问题又被老调重弹。如果真是不切实际,为何在回想之余,心仍隐隐跳动,无法平息那乘风破浪的感觉,海潮在脚趾间跳动,咸咸的阳光,黏糊糊的风。
只是暂时被收到记忆里了,被谎言掩盖,告诉自己忘记了。但其实呢?只是被更加珍惜地收藏起来,期待被发掘,等待跃出神秘宝盒的那一刻。
小左弯着脖子,看着脚边的水蓝色旅行箱。
十几分钟前,那个时刻好像突然降临了,就在那只被称为“青鸟”的麻雀停在旅行箱上的刹那,那不切实际的冲浪又再次跳跃于他的血液里,声声呼唤。
小左闭上双眼,仰头在空气中嗅闻。
热情的阳光,充满咸味的风,像重金属摇滚味的海涛,舔过脚趾间的水,让浪花追着跑的沙滩……他果然忘不了。
这个水蓝色的旅行箱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你曾经被热情的沙滩、温暖的海风、充满咸味的阳光亲吻过,那么你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乘风破浪地踏在浪涛的头顶上,是踩着浪花而行的男儿。”
小左想起了这样一段话,他拉掉脖子上蓝色的条纹领带,昂头挺胸,跨出脚步。朱红色的门已近在咫尺,巷道里的风轻轻吹拂,偶尔传来几声熟悉的喊声,是老邻居们不会太在意的声音,如果在这巷道里生活得够久。
“钟小建,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儿,快把信给我放下来!”
或许是觉得喊声不够生动,接下来直接上演的是武行剧,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追着一个男孩,乒乒乓乓地冲出家门,旋风一样地卷过小左身旁,朝错综复杂的眷村小径跑去,仿佛玩起了捉迷藏。
突然,那卡在喉咙里的心跳声,瞬间跳回胸膛,跨出的脚步不再沉重难当,那被妈妈追的男孩好像给了小左力量—脚踩着冲浪板,被浪头追,那男孩是夏日午后巷道中的冲浪高手。
没有多余的思考,小左很快站到电铃前。
手指是划破空气的冲浪高手,但在电铃前仍不免颤抖,然而冲浪者勇于乘风破浪,变幻莫测的大海永远值得一再挑战。
“当当、当当、当……”电铃声响过一阵。
朱红门里毫无动静。小左收回停在电铃上的手指,不畏挑战的心没有踌躇,继续把手伸上前,停在电铃前。
朱红色的门咔一声,突然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位背已经微驼但仍旧坚持站得直挺挺的人。他的手上拿着一块乘风破浪的工具,是踏在浪尖上的冲浪板,虽然冲浪板上裂了一道痕迹,有了缺口,但可以看出被人认真地修补过。

“你的东西,我修过了,或许是技术不好,老是磨不平那道裂痕!”
小左看着曾经的最爱—那乘风破浪的冲浪板,眼眶不由得红了,鼻子也红了。
十一年了,他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冲浪板上的裂痕,经过修补,痕迹虽然还在,却丰富了生命,圆满了情感。
“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冲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