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结
工业研究实验室实际上是在通用电气公司和其前身两家公司——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和汤姆森·休斯顿电气公司长期形成的创新传统驱动下，以公司的整体利益、长期创新发展和竞争力提升为使命，以托马斯·爱迪生、伊莱休·汤姆森、查尔斯·斯坦梅茨等人为主的发明家、电力工程师和科学家长期形成的发明研发传统的延续，同时也是通用电气公司企业创新机制中发明开发力量的增强与新发展。
如果说19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电力制造行业刚刚兴起时，托马斯·爱迪生、查尔斯·布鲁士、伊莱休·汤姆森、乔治·威斯汀豪斯、范·达珀利、弗兰克·斯普拉格等人的发明与开发活动，是建立在19世纪上半叶亚历桑德罗·伏特、迈克尔·法拉第等人的科学发现基础上的话，那么工业研究实验室就是在电力制造行业发展到新的历史时期，行业技术复杂性提升，已有相关科学知识和原理不能再满足技术创新与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需求，而需要更高等的物理、化学、数学等综合科学知识的支持，并不断对新的科学发现进行探索，以此来推动电力制造企业长期发展的必然产物。工业研究实验室就是把科学研究、技术开发和工业企业发展融为一体，把科研工作和技术创新工作制度化，嵌入通用电气公司组织管理体系内部的制度创新。这一战略性举措是电力制造等行业高科技企业的制度创新典范。
在通用电气公司，从伊莱休·汤姆森等人以19世纪前半叶电力科学发现为基础的发明工作，到以科学研究为主的工业研究实验室研发创新活动，美国的科技人才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如前文所述，美国科学家多把服务于工业发展视为科研工作的主要职责之一，以通用电气公司为代表的美国高技术企业建立起以基础科学研究为主的研发机构，对于这种具有深远影响意义的企业制度创新，美国科学家集体既做出了具体的研发贡献，也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这一点体现出了美国国家创新体系中学术界和工业界之间的互动合作。
在通用电气公司的技术创新活动中，发明开发转变为公司内部科研专家有组织地开展以基础科学研究为主的研发活动，在这一发展阶段，起过渡性作用的关键人物是科学家查尔斯·斯坦梅茨。1894年，他加入通用电气公司测算部门，同时还在自己的寓所建立起研究实验室，进行深入的科学研究活动，以更有力地促进公司科技竞争力的提升。这为之后公司研究实验室、标准实验室和顾问工程实验室（后两者发展成为通用电气公司通用工程实验室）播下了带有科研基因的种子。[55]正是查尔斯·斯坦梅茨用科学的方法推进了公司交流电系统的开发和商业化普及，也正是他在欧洲接受高水平专业教育和积累的丰富研究经验，以及对欧洲科研方法、科研组织方法和科研动态的了解与关注，不仅让他注意到欧洲新型照明设备的发明给公司主营业务带来的威胁，也使他深刻意识到组建科研机构对公司长期生存与发展的重要性，从而发起建立化学实验室和科学研究实验室的提议。[56]查尔斯·斯坦梅茨不仅具有科研背景，也具有托马斯·爱迪生、伊莱休·汤姆森等人所具有的创新精神，还具有用科学研究为公司长期发展贡献力量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与科学界科技人才的愿景交相辉映的就是工业界的领导型和创新型企业与企业领导者和管理者的创新精神和创新动力。“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通用电气公司的主要高层领导和科技专家越来越明显意识到，他们的创新活动缺少些什么。工程技术以应用科学为基础，而众所周知的是，科学知识是工程技术发展最重要的原材料。到1900年，电力制造行业的发展仍然建立在半个世纪前亚历桑德罗·伏特、约瑟夫·亨利和迈克尔·法拉第等科学家的研究发现基础上。没有科研工作不断产生的最新科学发现的供给和支持，未来工程技术的可持续发展难以实现。”[57]这也正是公司总裁查尔斯·科芬、副总裁埃德温·赖斯、专利事务部门总顾问艾尔伯特·戴维斯等企业领导者与管理者强烈支持建立公司工业研究实验室这一科研创新机构的主要原因。
以技术创新为发展基础的电力制造企业，要保持企业在新时期和未来的生存与发展，就需要工程技术的不断开发进步，需要新产品、新材料和新生产设备的不断创新，而这些都源于相关领域最新科学知识提供的给养。创新是有风险的，降低风险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组织开展基础科学原理的研究活动，探索更深层的科学现象和新的科学发现，这将有助于提高技术创新成功的概率。[58]不同相关学科，如化学、物理和冶金科学之间的综合，将产生交叉繁殖的现象，推进新领域的发展，为新产品和新工艺的开发创造机会。因而，由高水平、经验丰富的科研专家和工程技术专家组成的工业研究实验室，对通用电气公司这类高技术企业的不断创新发展，保持科技和市场竞争优势，具有关键性的作用。工业研究实验室将科研、技术开发和整体创新过程，在公司组织结构中制度化有机内嵌，使相关领域的科技进步内化为公司成长的内在驱动力，从而有效保障通用电气公司的长期战略发展。[59]从另一角度来看，工业研究实验室的建立和科研实力的增长，是通用电气公司创新机制的进一步发展与完善，并以此系统性地不断推进公司的长期发展（图5-3）。
图5-3 工业研究实验室建立后基本确立的通用电气公司创新机制
通用电气公司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的这一创举，不仅为其后公司开发诸如医用、科研和工业用X射线设备，开创了电子革命的真空电子管、化学合成材料等全新领域的产品和技术，从而为进入新的业务领域多元化发展打下了基础，甚至为美国国家安全和整个社会的福祉做出了巨大贡献。
通用电气公司工业研究实验室的创建和成功运作，成为美国工业界的典范和先驱榜样。美国通用汽车公司、伊斯曼·柯达公司等企业的负责人都曾到通用电气公司的工业研究实验室参观学习。继通用电气公司后，美国杜邦公司在1902年，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在1904年，西屋电气公司在1907年，伊斯曼·柯达公司在1913年，以及美国其他众多大型高科技企业都相继建立起研究实验室，多以通用电气公司工业研究实验室为范本，依照各公司的业务特征和发展战略，创造性地构建自己以科学研究为基础的研发创新机构。[60]
随着不同高科技行业的先驱企业建立起制度化的科研创新机构，各行业的竞争企业在压力和竞争情势追迫下，也都纷纷建立起同样的科研机构，提升各自的研发实力，开展科技竞争，从而提升了整个国家工业发展的科技含量，将科技研发效率相对较低的企业淘汰出局，优化了国家整体的资源配置，也促进了整个国家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增强了国家竞争实力。
本书的第六章和第七章将主要从富有企业家精神的战略高层、市场力量、组织结构、管理制度等几个方面来分析和论述通用电气公司创新机制的发展与完善。强调企业创新机制是一个不断自我完善，并同时推进公司长期可持续发展的动态过程。
【注释】
[1]杰拉德·斯沃普最初任通用电气公司总经理，在1922年接替埃德温·赖斯任公司总裁。由于查尔斯·科芬在埃德温·赖斯任总裁期间以公司董事会主席的身份继续行使实际领导权，直到杰拉德·斯沃普出任总裁时才让出一切权力和职责，因此，杰拉德·斯沃普是通用电气公司实际上的第二代领导者。本书第六章对杰拉德·斯沃普总裁有更为详细的介绍。
[2]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
[3]Letters from Steinmeiz to E.W.Rice，G-E historical file.July 9th，1897；Sept.20th，1897；February 19th，1901.
[4]HAMMOND JW.Men and Volts：the story of General Electric［M］.Philadelphia：J.B.Lippincott and Company，1941：329-300.
[5]The General Electric Company，inception of the research laboratory recollection of A.G.Davis，vice president in charge of patents.Date of interview：Nov.14，1927.G-E historical files，L2989，publicity department.
[6]HAMMOND JW.Men and Volts：the story of General Electric［M］.Philadelphia：J.B.Lippincott and Company，1941：329-300；SUITSCG.Seventy-five years of research in General Electric［J］.Science，1953，118（3069）：451-456.
[7]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
[8]威利斯·惠特尼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留校工作几年后又赴德国莱比锡大学，师从著名物理化学家威廉·奥斯特瓦尔德，获得博士学位，留学期间还在巴黎索邦大学学习有机化学。
[9]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68.
[10]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
[11]亚瑟·诺伊斯是威利斯·惠特尼的同事，他们曾合作为印相纸公司开发新型生产操作系统。
[12]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REICH L S.Edison，Coolidge，and Langmuir：evolving approaches to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J］.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1987，47（2）：341-351.
[13]WILSON C E.The General Electric Research Laboratory：1900—1950［J］.American Scientist，1951，39（2）：262-267.
[14]REICH L S.Lighting the path to profit：GE's control of the electric lamp industry，1892—1941［J］.Business History Review，1992，66（2）：305-334.
[15]REICH L S.Irving Langmuir and the pursui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corporate environment［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3，24（2）：199-221；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
[16]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83.
[17]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86.
[18]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实际第二代领导者，美国20世纪30年代大危机期间“斯沃普计划”的撰拟人，罗斯福新政多项政策的推动者。
[19]ROTHSCHILDW E.The secret to GE's success［M］.New York：McGraw-Hill，2007；LOTH D G.Swope of G.E.，the story of Gerard Swope and General Electric in American business［M］.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1958：100.
[20]后应美国海军部的要求终止该合同，参见：LOTH DG.Swope of G.E.，the story ofGerard Swope and General Electric in American business［M］.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1958：99-100.
[21]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88.
[22]LOTH DG.Swope of G.E.，the story ofGerard Swope and General Electric in American business［M］.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1958：100.
[23]美国无线电公司于1926年成立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通用电气公司拥有30%的股份（参见：ROTHSCHILDW E.The secret to GE's success［M］.New York：McGraw-Hill，2007：71.）。1985年，杰克·韦尔奇收购美国无线电公司。
[24]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91.
[25]随着公司技术进步和业务多元化发展，X射线仪器也成为通用电气公司工业产品业务的主要产品系列之一，主要用于工业材料和部件的无损探伤，探测金属材料的性质、金属材料和工业部件内部的裂纹或其他缺陷等。
[26]弗雷德·博尔奇时期成立的增长委员会确立继续加强以X射线仪器为基础的医疗保健业务发展战略，杰克·韦尔奇时期依循原有路线投资开发磁共振成像技术，加强了这一业务领域的科技含量和市场竞争力，公司现任CEO杰夫·伊梅尔特曾经是这一业务领域的负责人，现在仍然强力支持该领域的发展。参见：ROTHSCHILDW E.The secret to GE's success［M］.New York：McGraw-Hill，2007：146-147，201.
[27]HAMMOND JW.Men and Volts：the story of General Electric［M］.Philadelphia：J.B.Lippincott and Company，1941：389-390.
[28]General Electric Company.General Electric Company's annual report［R］.Schenectady：General Electric Company，1946：24.
[29]General Electric Company.General Electric Company's annual report［R］.Schenectady：General Electric Company，1949（inside front cover）.
[30]在20世纪50年代初大刀阔斧地对公司进行分权化和分部制改革，建立起职业化管理制度的公司总裁拉尔夫·科迪纳从一个成功企业家和管理者的角度描述过这个过程：科技人员在攻坚技术问题时，又发现和开发出新的技术，如公司科技专家攻克绝缘材料问题时，科研专家开始研究化学材料领域的知识，这促使公司开发自己与众不同的、有广泛商业用途的新化学材料，从而使公司多元化进入新行业。参见：CORDINER R Jr.New frontiers for professionalmanagers［M］.New York：McGraw-Hill，1956：33.
[31]CORDINER R Jr.New frontiers for professionalmanagers［M］.New York：McGraw-Hill，1956：26-27.
[32]在提议建立工业研究实验室时，伊莱休·汤姆森曾提议在实验室中建立一个这种专门搜寻外部科技和研发动向与信息的情报机构。
[33]BOERSMA K F.Structuralways to embed a research laboratory into the company：a comparison between Philips and General Electric，1900—1940［J］.History and Technology，2003，19（2）：109-126.
[34]本章第四节将详细介绍和分析威利斯·惠特尼对工业研究实验室自由开放式研发制度的塑造。
[35]后来发展为标准实验室和顾问工程实验室，之后又合并为通用工程实验室。参见：General Electric Company.Professionalmanagement in General Electric：Book One：General Electric's growth［R］.Schenectady：General Electric Company，1953：51.
[36]德鲁克.管理：使命、责任、实务（责任篇）（珍藏版）［M］.王永贵，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9：203-205.
[37]德鲁克.管理：使命、责任、实务（责任篇）（珍藏版）［M］.王永贵，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9：206-207.
[38]罗森伯格.探索黑箱：技术、经济学和历史［M］.王文勇，吕睿，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206.
[39]REICH L S.The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92.
[40]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104.
[41]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103.
[42]BOERSMA K F.Structural ways to embed a research laboratory into the company：a comparison between Philips and General Electric 1900—1940［J］.History and Technology，2003，19（2）：109-126.
[43]CARLSON B.Academic entrepreneurship and engineeringeducation：Dugald C.Jackson and the MITGE cooperative engineering course，1907—1932［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8，29（3）：536-567.
[44]WISE G.A new role for professional scientists in industry：industrial research at General Electric，1900—1916［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0，21（3）：408-429.
[45]The letter from Thomson to Steinmeiz，G-E historical files（Copy），Sept.24th，1900.
[46]APS.Presidents［EB/OL］.（2012-06-05）.http：//www.aps.org/about/governance/presidents.cfm.
[47]IEEE.WillisWhitney［EB/OL］.（2012-06-05）.http：//ethw.org/Willis_R._Whitney.
[48]REICH L S.Irving Langmuir and the pursui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corporate environment［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3，24（2）：199-221.
[49]SUITSCG.Seventy-five years of research in General Electric［J］.Science，1953，118（3069）：451-456.
[50]REICH L S.The making of American industrial research：science and business at GE and Bell，1876—1926［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5：100.
[51]SUITSCG.Seventy-five years of research in General Electric［J］.Science，1953，118（3069）：451-456.
[52]HAWKINS L A.Adventure into the unknown：the first fifty years of the General Electric Research Laboratory［M］.New York：William Morrow and Company，1950：11.
[53]REICH L S.Irving Langmuir and the pursui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corporate environment［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3，24（2）：199-221.
[54]REICH L S.Irving Langmuir and the pursui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 the corporate environment［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83，24（2）：199-221.
[55]General Electric Company.Professionalmanagement in General Electric：Book One：General Electric's growth［R］.Schenectady：General Electric，1953：51-52.
[56]General Electric Company.Inception of the research laboratory recollection of A.G.Davis，vice president in charge of patents.Date of interview：Nov.14，1927，G-E historical files，L2989，publicity department；The letter from Steinmeiz to E.W.Rice，G-E historical files，L5791，July 9th，1897.
[57]SUITSCG.Seventy-five years of research in General Electric［J］.Science，1953，118（3069）：451-456.
[58]TUSHMAN M L，ANDERSON P.Technological discontinuities and organizational environments［J］.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1986，31（3）：439-465.
[59]MEESK，LEERMAKERS J A.The organization of industrial scientific research［M］.New York：McGraw-Hill，1950：165-167.
[60]BOERSMA K F.Structural ways to embed a research laboratory into the company：a comparison between Philips and General Electric 1900—1940［J］.History and Technology，2003，19（2）：109-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