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创世”的始作俑者

(一)“历史创世”的始作俑者

史学知识充满大量伪造的“原始文献”。(Historiographic knowledge had been fed by the large quantity of forgeries parading as original historical documents.)——“历史怀疑主义”[105]

科林·基德教授站在主流西方的立场上,介绍现代西方历史学的奠基与奠基人,这么说:研究全球编年史是(西方)近代早期的最高学科之一,它带来了有关基督教认同的严峻问题,吸引着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的睿智心灵,包括斯卡利杰、乌雪和牛顿等。天文学、文字系统和数学运算都是对“摩西编年”(圣经编年)的有力支持。然而,在全球编年史与神学种族之间的联系上,存在着几个难点。那就是,捍卫神学历史涉及与异教文明的关系,它们的民族都是诺亚的后代。随着古典知识的复兴,把犹太—基督教的历史与古代异教相妥协,这个问题变得很迫切……杰出的新教人文主义者斯卡利杰(1540—1609年)在其所著《时间校正篇》中,整合了整个编年史科学(1583年)。斯卡利杰发明了《儒略历》的时间设置,跨度为7980年;这使他有可能构建一个包括所有的历法系统的编年史……他的主要成就是……把总的历史置于“圣经编年”,由此,异教历史仅是作为补充,而不是作为权威资料。……由于斯卡利杰的努力,各种异教文明的古代记录与摩西历史协调一致,从而形成有效的编年系统。[106]

西方历史学的奠基人是约瑟夫·斯卡利杰(Joseph Scaliger,1540—1609年)。他按照自己设计出的“神学编年”(圣经编年),设计了古代希腊、罗马、埃及、波斯、巴比伦和犹太的历史。在学术上,现行的西方的世界历史被称为“斯卡利杰历史”(Scaligerian history),其时间序列被称为“斯卡利杰编年”(Scaligerian chronology)。

凯利教授在其所著《现代历史学的基础》一书中,称:“斯卡利杰是最伟大的语言学家,他的里程碑式的《编年校正篇》(Emendations of Chronology)是在那个世纪的历史学上的主要贡献。”[107]

然而实际情况又是怎样呢?牛津大学研究员诺沙夫特指出:通行的历史的时间轴,是被传奇的胡格诺派语言学家斯卡利杰伪造的……现在已发现确凿证据,说明“斯卡利杰编年史”是个偷天换日的骗局,它是基于“心想事成”的虚构。……如果查实,我们(西方)的教科书必将重写!”[108]

进而,历史学家米哈伊洛夫写道:(神职学者)斯卡利杰和佩塔维斯(Dionysius Petavius,1583—1652年)……创造了古代世界历史的西方中心模式(Eurocentric model),自那以来,它被所有的西方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和政治家视为“古代史研究的科学基础”。

僧侣们采集了凌乱而重复的中古纪年记事,其时间跨度只是在他们之前的四分之三世纪;精心制作了“历史理论”,在用它来充当各个古代历史的原始编年,其时间跨度拉长至中世纪的四倍,并且胡乱罗列历史事件和人名……

斯卡利杰还把许多他那个时代的拉丁文作者的著述,作为古典文献的基础,这是一系列假的古代文字及其相关材料……;他企图证明,西方文明从远古就已存在,并且理所当然地征服“不文明的民族”。[109]

作为现代西方历史与历史学的宗本,“斯卡利杰历史”有两个主要的直接来源:一是早于他一个世纪的安尼乌斯(Annius),伪造的“泛西方”的历史资料;尽管斯卡利杰先是揭露它,但最后还是采纳之。一是关于中国历史的信息(那时尚不准确),他主要是利用中国的朝代与帝王的年表,来设计《圣经》的时间轴和“古代文明”的编年史;尽管斯卡利杰没有注明出处,但是欲盖弥彰。斯卡利杰将两者结合,“相辅而行、推陈出新”!

下面这段话所反映的是“斯卡利杰编年史”所使用的一个重要资料,它是被伪造的。根据迪斯雷利(Isaac Disraeli,1766—1848年)的说法:多明我修士安尼乌斯(Annius of Viterbo)“假装发现了古代的桑楚尼亚松、曼涅托、波洛修斯和其他人的著作。”三个传说中的人物:Ⅰ.桑楚尼亚松(Sanchuniathon)是公元前14世纪—公元前13世纪的腓尼基学者,著《腓尼基》一书;Ⅱ.曼涅托(Manetho)是公元前4世纪—公元前3世纪的埃及祭司和历史学家,用希腊文写成《埃及史》,他把埃及历史划分为30个王朝和古王国、中王国、新王国三个时期;Ⅲ.波洛修斯(Berosus)是公元前3世纪的巴比伦—希腊历史学家、占星家、哲学家,巴比伦马杜克神的祭司,用希腊文编写了《巴比伦—迦勒底史》。伪造者安尼乌斯“出版了十七部古籍。它们全无证据。尽管他本人宣称是从地下挖出的。如此馆藏式的伪造引起极大的争议(不少人信以为真)。可惜,在作者下决心供认之前,他就死了(The author died before he had made up his mind to a confession.)。”[110]

另一方面,斯卡利杰本人承认:“我的所有书都是外国声音。”(All my books in foreign tongues)。[111]斯卡利杰是个“东方学家”(他被称为“莱顿的东方学家”)。[112]他掌握了大量的有关中国、日本和阿拉伯的资料。荷兰莱顿大学图书馆曾有近代欧洲最大的“东方学”馆藏,也是与斯卡利杰有关的。[113](参见《斯卡利杰在莱顿的东方传奇:1609—2009年》)[114]

我们将在下文阐明,“斯卡利杰编年”(西方版的世界编年史)是他参照中国历史的编年系列杜撰出来的;他用“中国模型”设计出古今脉络的时空框架,其后,西方再依照它来构建了“西方中心论”的世界历史。

在1584年,利玛窦写回欧洲的信是西方人首次身临其境的实录中国,而门多萨的开创性的中国历史著述则在次年问世。[115]

葛拉芙顿(A.Grafton)称,斯卡利杰于1587年读到门多萨所写的中国历史,他利用它修订《编年校正篇》(第二版,1598年)。[116]法国《哲学手稿学刊》称,斯卡利杰借鉴门多萨的中国资料是毋庸置疑的。[117]

斯卡利杰的遗嘱,把他的一大叠中国论文交给友人葛马如(Gomarus);这个事实起到重要作用,那就是,在1607年葛马如对照这些论文,认真修改了斯卡利杰的编年史著述。[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