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序历代度制

《独断》云：“夏以十寸为尺，殷以九寸为尺，周以八寸为尺。”夏商二代，在孔子时已言文献无征，吾人今日所可考者，最早当自周始。《隋书·律历志》据徐广、徐爰、王隐等《晋书》所纪荀勖作晋前尺之事云：“武帝泰始九年，中书监荀勖校太乐八音不和，始知为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勖乃部著作刘恭，依《周礼》制尺，所谓古尺也。依古尺更铸铜律吕，以调音韵。以尺量古器，与本铭尺寸无差。又汲郡盗发魏襄王冢，得古周时玉律及钟磬，与新律声韵暗同。”因此定周尺及王莽时刘歆铜斛尺、后汉建武铜尺、荀勖晋前尺四种并同。然此为李淳风一家之说，未可据以为信。近洛阳出一古尺，相传与羌钟等同出。羌钟出于洛阳周王城故址之东北隅，为春秋时器。假定此尺出土之地而可信者，则为春秋时之尺矣。其长短与余所定之刘歆铜斛尺正同，则李淳风之说可得一证矣。蔡邕所谓“周以八寸为尺”者，乃八寸尺与十寸尺并用，非谓周尺当汉尺八寸也。八寸尺自有其专名，所谓八寸曰咫，八尺曰寻，倍寻曰常，是也。先秦故书之言及尺寸者，如不举专名，无从知其为八寸尺或十寸尺。其有二种名词错举者，如《考工记》云，“庐人为庐器：殳长寻有四尺，车戟常，酋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寻”；《左传》（僖九）云，“天威不违颜咫尺”；《国语》（《鲁语》）云，“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皆以八寸尺与十寸尺合计者，是二尺并用之证也。王莽及光武时皆与之同制。（其后沿用差误，增长至三分余，至魏而相差至四分七厘，《隋志》所谓“至于后汉，尺度稍长；魏代杜夔，亦制律吕，以之候气，灰悉不飞”是也。至晋泰始间，荀勖以古器七品校正之，始复与周汉之制相合。至晋氏南迁，重定晋后尺，增至六分二厘。北朝则魏前尺增至二寸七厘，中尺二寸一分一厘，后尺二寸八分一厘。至东魏竟增至三寸余，为当时最高之纪录。《隋志》云：“魏及周齐，贪布帛长度，故用土尺。”盖庸调皆征绢布，其时连年战争，徭役繁兴，欲多取之于民，乃增长其尺度也。北周市尺与魏后尺同。隋氏统一，又因其制以作官尺；唐亦因之。是为魏后尺之系统，为改创之新尺。于此有一问题，即旧籍所纪调钟律，测晷景，合汤药及冠冕之制，皆晋前尺之系统也。若以新尺计之，则多违牾矣。故周、隋、唐皆以新尺为大尺，当旧尺一尺二寸。调律、测景、合药等皆用小尺，内外官司悉用大者。所谓小尺者亦非晋前尺，而略当于晋后尺，即《隋志》十五种尺之第十二种，所谓宋氏尺、钱乐之浑天仪尺、后周铁尺、开皇初调钟律尺及平陈后调钟律水尺也。宋代尺度，昔有三司布帛尺，未见原物。今有巨鹿故城木尺，为徽宗大观间之物，凡三尺：其二同一尺度，较今尺长二分半；其一当今尺九寸六分强。二者相差七分有奇。按程大昌《演繁露》云：“官尺者，与浙尺同，仅比淮尺十八。而京尺者，又多淮尺十二。公私随事致用，元无定则。余尝怪之，盖见唐制而知其来久矣。金部定度，以北方秬黍中者为则，凡横度及百黍即为一尺。此尺既定，而尺加二寸，别名大尺。唐帛每四丈为一匹，用大尺准之，盖秬尺四十八尺也。今官帛亦以四丈为匹，而官帛乃今官尺四十八尺，准以淮尺，正其四丈也。国朝事多本唐，岂今之省尺即唐秬尺为定耶？”然则宋之淮尺当于唐之大尺，宋之官尺，亦即省尺或三司布帛尺，当于唐之秬尺。惟其长度皆略有增进，是殆经五代以来因袭之差，非改创之差也。巨鹿尺之大者近于今尺，或即程氏所谓淮尺。其小者一端有缺口，或木工所用之尺欤？自宋至于今日，大抵无甚差异。明官尺与宋淮尺略同，清工部营造尺又与明官尺略同。此历代尺度之大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