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调名

曲之调名，今俗曰牌名，始于汉之【朱鹭】、【石流】、【艾如张】、【巫山高】，梁陈之【折杨柳】、【梅花落】、【鸡鸣高树巅】、【玉树后庭花】等篇。于是词则有《金荃》、《兰畹》、《花间》、《草堂》诸调，曲则有金元剧戏诸调。北词诸调，载天台陶九成《辍耕录》，及涵虚子《太和正音谱》，南词诸调，则毗陵蒋惟忠《南九宫十三调谱》，吴江沈宁庵《南曲谱》，胪列甚备。顾词之与曲，实分两途。间有摭采词名入南北曲者，亦不多见。以北曲论，金则有【醉落魄】、【点绛唇】、【满江红】、【沁园春】类，元则有【哨遍】、【醉花阴】、【八声甘州】、【满庭芳】、【秦楼月】类。或稍易字句，或止用其名，尽变其调。以南曲论，则小令如【卜算子】、【生查子】、【忆秦娥】、【临江仙】类，长调如【喜迁莺】、【称人心】、【意难忘】类。止用作引曲，不加节拍，过曲中如【八声甘州】、【桂枝香】、【尾犯序】类，亦止用其名，尽变其句调。其名虽仍宋词之旧，而其词句之变异，自金至元其间变革，无可考订。盖视古乐府，不知几更沧桑矣。北曲牌名，其意义可考者，颇不多觏。至如【呆骨朵】、【者剌古】、【阿纳忽】、【唐兀歹】诸名，大率取当时方言，今人莫识其义。南词诸牌，亦颇不一致。有取古人诗词中语名者，如【鹧鸪天】则取郑嵎“家住鹧鸪天”，【青玉案】则取张衡《四愁诗》语，【粉蝶儿】则取毛泽民“粉蝶儿共花同活”。有以地名者，如【梁州序】、【八声甘州】、【伊州令】之类。有以音节名者，如【步步娇】、【急板令】、【节节高】、【滴溜子】、【双声子】之类。其他无所取义，或以时序，或以人物，或以花鸟，或偶触所见而名者，纷错不可胜纪。又有杂犯诸调名者，如两调合成为【锦堂月】，三调合成为【醉罗歌】，四、五调合成为【金络索】，四、五牌全调连用为【雁鱼锦】，或有明言几犯者，如【二犯江儿水】、【四犯黄莺儿】、【六犯清音】、【七犯玉玲珑】，又有八犯为【八宝妆】，九犯为【九疑山】，十犯为【十样锦】，十二犯为【十二红】，十三犯为【十三弦】，三十犯为【三十腔】类，此皆文人狡狯，实则无甚深义。又有一调分为两宫，而声各不同，句法全异者，如【小桃红】，一在正宫，一在越调；【红芍药】，一在南吕宫，一在中吕宫。又有古体失考，流俗增减字句，至繁声过多，不可遵守，如【越恁好】、【雌雄画眉】类。有字面差讹，致失本意，如【生查子】，查即槎字，用张骞乘槎事；玉抱肚，唐人呼带为抱肚，宋真宗尝赐王安石玉抱肚，今讹为【玉胞肚】；醉公子，唐人以咏公子，今讹为【醉翁子】；朝天紫本牡丹种名，见陆游《牡丹谱》，今讹为【朝天子】类。又有一调两用，以此作引，即以此作过曲者，如《琵琶》【念奴娇引】“楚天雨过”云云，下文过曲“长空万里”云云，则省曰【本序】，言本上曲之【念奴娇】也。《拜月亭》【惜奴娇引】“祸不单行”云云，下文过曲“自与相别”云云，亦省曰【本序】。又【夜行船引】“六曲阑干”云云，下文过曲“春思恹恹”云云，亦省曰【本序】，言本上之【惜奴娇】与【夜行船】也。顾如《琵琶》之【祝英台】、【尾犯】、【高阳台】等曲，皆以此引，亦皆以此过曲，宜书【本序】矣。今反不书，而于“新篁池阁”一曲，乃亦署曰【本序】，不知前有【梁州令引】，方可作【本序】，今前引既他曲，而亦以【本序】名之，则非也。又登场首曲，北曰楔子（北剧中辄有一事情节末了，别加一饶戏，亦作楔子，与此异）。南曰引子，引子有慢词，过曲属近词。曲之第二调，北曰【幺】，南曰【前腔】，又曰【换头】。【前腔】者，连用二首，或四、五首，句法一字不易者也。【换头】者，换其前曲之头，稍增减一、二字句，如【锦堂月】、【念奴娇】则换首句，【朝元令】则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通调各自全换，【梁州序】则至第三、第四调始换首二句，此类是也。【煞曲】曰【尾声】，亦曰【馀文】，或曰【意不尽】，或曰【十二时】（以南曲【尾声】皆用十二板为节），其实一也。格式句子，稍有不同，当随所用宫调以为衡（《南曲谱》论【尾声】颇详，可参考），今多混用，非是。大抵南调之创，稍次北词，《拜月》之作，略先《琵琶》，二记调绝不同。《拜月》诸调，又绝不见他戏，足知创调之始，当不止如今谱所载者，特时代已远，无从辑补，只就其存者，谨慎用之，自无出宫落腔之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