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环节6：宽恕
环节6告诉我们：宽恕是一个改变的过程，而不是一个事件。这一环节解释什么是宽恕，什么不是。本环节所涵盖的积极心理治疗的核心实践是REACH（这是一种宽恕的方法，详见下文）以及写一封宽恕信。
核心概念
宽恕是一个改变的过程，它是一个减少基于怨恨的负面情绪、动机和认知的过程（Worthington，2005）。患者决定不寻求报复，而是向侵犯者还以善意和同情。
相对于陷入仇恨的循环、深藏怨恨，沉湎于开放、负面的记忆中，宽恕为患者提供了报复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积累怨恨是一个持续且复杂的情感过程，以敌意、余怒、恐惧和抑郁为特征（Worthington & Wade，1999）。宽恕要求患者在知情的情况下做出选择，将患者与过往的关系从破坏性转变为建设性（McCullough et al.，2014）。
宽恕通过积极情绪的变化帮助患者进行心理愈合，改善身心健康，恢复患者的个人权力感，帮助实现被侵犯者和侵犯者之间的和解，提升解决现实世界群体冲突的希望（Cornish & Wade，2015；Fehr，Gelfand，& Nag，2010；Toussaint & Webb，2005；Van Tongeren et al.，2014）。
重要的是，患者要明白宽恕并不意味着以下几方面的意思（Enright &Fitzgibbons，2015；Worthington，Witvliet，Pietrini，& Miller，2007）：
赦免侵犯者；
通过社会可接受的方式放松对正义的要求；
忘记错误；
纵容和开脱（容忍侵犯或对侵犯释怀）；
辩护，也就是说，开始相信犯罪者的行为是正确的；
假设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
忽视侵犯的自然后果，用中性或积极的想法或情绪取代消极的想法或情绪；
以牙还牙，也就是说，通过做其他事情来报复侵犯者。
与这里描述的概念相比较，在PPT的情境中，除了积极评价外，宽恕也是一种心理技能，患者可以使用它来处理负面记忆、情感创伤和伤害。
环节的开始：放松
每个环节开始时，先做一个简短的放松练习。参考附录A“放松和正念练习”。从复习患者的感恩日志和上一环节教授的核心概念开始。
环节练习：REACH
如何宽恕
沃辛顿（Worthington，2006）提出了一个他称之为“REACH”的五步法（尽管它其实不是一个简单或快速的过程）。
给临床医生的建议脚本
以下是一个脚本，你可以用来向你的患者介绍REACH步骤：
我们要开始进行宽恕练习。这个练习叫作REACH，我想让你们依次完成每一步，这将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考虑到完成这些步骤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我建议你们认真尝试一下这种做法。
R（Recall）=回忆一件事：闭上眼睛，回想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你会持续感受到伤害的不良影响。不要沉溺于自怜。当你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深呼吸，慢慢地、平静地呼吸。（给患者2～3分钟的时间。）
请睁开眼睛。在工作表6.1的空白处描述事件。你不需要使用真实的名字，你可以使用名字的首字母或你能记住的假名。
E（Empathize）=从侵犯者的角度去同情：当生存受到威胁时，侵犯者可能会伤害无辜的人。记住，同理心是宽恕的一个关键因素。同理心包括在情感上和经验上认同他人，而不进行评估。为了帮助你做到这一点，请记住以下几点：
当侵犯者感到他的生存受到威胁时，他可能会伤及无辜。
侵犯者通常处于恐惧、担心和被伤害的状态之中。
侵犯者所处的环境（不一定是他潜在的性格）可能会导致他伤害别人。
侵犯者伤害他人的时候，他通常不会思考，只会猛烈攻击。
这一步不容易做到，但要设法编一个可信的故事。请在表6.1的空白处写下你认为侵犯者在想什么。
A（Altruistic）=宽恕的利他礼物：这是又一个困难的步骤。首先，回忆一件你犯了错，感到内疚，然后得到了宽恕的事情。这是别人给你的礼物，因为你需要它，你很感激这份礼物。请在工作表6.1的空白处写下对事件的描述。
C（Commit）=公开承诺宽恕：公开宽恕的方法包括写一份“宽恕证书”，写一封宽恕信，写在日记里，写一首诗或一首歌，或者告诉朋友你做了什么。这些都是宽恕的契约，通向REACH过程的最后一步。在这些契约中，你愿意选择哪些来表达你对宽恕的承诺？在工作表6.1的空白处，写下你希望如何公开表达你对宽恕的承诺。
H（Hold）=坚持宽恕：这是另一个困难的步骤，因为对往事的记忆肯定会再次出现。宽恕不是抹去，而是记忆所携带的标记线的更改。重要的是要意识到这些记忆并不意味着你没有宽恕那个人。不要对过去的记忆耿耿于怀，也不要让自己沉溺其中。提醒自己你已经宽恕了，并阅读你在第四步（C）中写的内容。然后在工作表6.1提供的行中列出可能帮助你坚持宽恕的事情，以及可能妨碍或削弱你坚持宽恕的决心的事情。
工作表6.1 REACH
（续表）
鼓励患者阐明关于实现REACH可能存在的任何问题。
反思和讨论
如果患者能够尝试或完成REACH实践，鼓励他们通过以下问题学习宽恕的过程：
你是如何做到诚实而彻底地进行REACH练习的？
在概述的步骤中，是否出现了愤怒、失望和/或敌意？如果你感觉到了这些情绪中的任何一种，是练习的哪一步帮助你继续前进？
你觉得练习的哪一步最难？
如果你能预料到任何可能会动摇你宽恕决心的经历，它可能是什么？
有些人会宽恕别人，但不会以宽恕的方式行事。你如何描述你的宽恕模式？
你如何区分表面的宽恕和真正的宽恕？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完全宽恕，那么怎样能帮助你达到更大程度的宽恕？
第二项练习：宽恕信
REACH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实现，PPT还提供了第二项宽恕实践，如工作表6.2所述。
工作表6.2 写一封宽恕信
（续表）
反思和讨论
实践结束后，请患者进行反思和讨论：
写下困难的记忆和困难的境遇，尽管具有挑战性，但最终是有治疗作用的。这个过程对你有什么治疗作用？
写这封信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写作在哪些方面不同于仅仅在脑海中回忆？
案例
如前所述，除了REACH的实践，患者还可以写一封宽恕信。患者可以在治疗环节中完成一封宽恕信的草稿，然后在同一周晚些时候重写这封信。下面是我们的一位25岁的女患者莉娅写的宽恕信（请注意，莉娅给她已故的父亲写了一封宽恕信）。
我最亲爱的爸爸：
愿上帝让你的灵魂安息，愿他在彼岸赐给你无尽的慈爱。爸爸，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希望它能给我们带来和平，让我在心里腾出一些空间，让我对你有更多的爱。
爸爸，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说出过这些想法，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宽恕你没有把妈妈、我的两个姐妹和我固定地、优先地放在你的责任清单上。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对我们的爱和骄傲，但有时行动并不一定能转化为意图。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今天才能微笑着说，我宽恕你。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总喜欢将钱和时间都花在别人身上，而我们——你的家人，却总是挨饿，得不到关注。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记得我每学年都很尴尬，因为我们没钱交学费，有一次，我们被赶出了教室。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每当我看到妈妈把我们的东西装进黑色的垃圾袋扔掉——因为我们又一次被赶出家门，这种尴尬就变成了愤怒。很多时候我很生气，然后又变得很安静。我把所有的情绪和挫折都内化了，我的内心十分消极，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年。
我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我认为当时的生活很不健康。我知道你以前进过几次监狱，但从来没人清楚地告诉过我这件事。我很清楚，我们买不起食物，也负担不起自来水费和电费，因为你无法有效地规划我们的生活。我也知道，你的姐妹和她们的家人生活得比我们好得多，因为你全力支持她们。我知道。
我多年前开始在心中饲养的“消极怪兽”，已经变成了一只10米高、吃得很饱的大怪物，随时准备在它前进的道路上吃掉所有东西。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只知道如何对你做最坏的打算。我知道账单永远没有人付，我知道母亲永远得不到尊重，最悲哀的是，我知道你的暴行和愤怒会转向我和姐妹们。
尽管如此，我还是宽恕了你——就像我被那些我在生活中冤枉或误会的人所宽恕一样。我能够反思和重温某些场景，在这些场景中，我是侵犯者，而对方能够看穿我的过错，并且宽恕我。正是这些关系使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一个更加脚踏实地的贡献者。被别人宽恕是我收到的一份珍贵的礼物，今天我想把这份宽恕的礼物送给你。
我之前忘记告诉你的是，在这个大怪物的旁边，还有一个光与爱的生灵住在我的心里，每当我听到你的声音或看到你的脸，它就会变得更大。我很感激那道光，它让我看到，你就像其他人一样，或许从不知道如何珍惜妻子和孩子，却知道如何照顾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你就是那个我所知道的最慷慨的人。重点不是你给出的东西，而是你无条件给予的能力。
对我那理性的、善于分析的大脑来说，接受真实的你是一段充满挑战的旅程。直到现在，我想，在未来，我仍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优先考虑别人。我仍会不解，但我再也不会批判你了。
你去世5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感激你成为我的父亲，以及灌输给我的一切：你的爱的教育、你对现状的反抗、你隐藏在坚硬外壳中的一颗敏感的心……最重要的是，你的骄傲。我将选择活出最好的一面，而你永远是我的好父亲，我永远爱你。
好好休息，我亲爱的爸爸。
你的女儿和知己，莉娅
临床医生注意
PPT建议患者写一封宽恕信，但不一定要寄出。患者需要评估是否在适当的时间投递信件，是否适合收件人。患者应该意识到，宽恕信的对象可能会做出愤怒或其他情绪化的反应。
案例
米恩是一名27岁的男性，因持续的抑郁和社交焦虑症状寻求治疗。在治疗过程中，他报告说，他对他的叔叔有怨恨，他的叔叔在米恩很小的时候，通过按压他的胸部对他进行身体虐待。从那以后，患者就一直怀恨在心。米恩试图用REACH来宽恕他的叔叔，但是没有用。这位临床医生建议米恩听一个播客，学习如何用不同的方式处理愤怒和怨恨。听了播客后，米恩说他不必宽恕叔叔。他说：“我可以同情他，我可以给他我的同情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宽恕他。”
适应性和灵活性
患者可能会因为许多原因而生气，包括恶劣的生活条件、贫困的社区和种族歧视。然而，REACH实践和宽恕信并不是针对社会条件的。患者可能想要处理某个人所造成的伤害，但这些伤害可能根植于更广泛的社会背景（如基于人种、性取向、能力或种族的歧视）。PPT并不适用于那些可能有历史积怨的群体（历史上曾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少数群体，如黑人或美国原住民）中有代表性的人。但是，在不涉及他人的情况下，PPT可以帮助患者体验到单方面的宽恕过程。也就是说，患者可以从宽恕中获益，而无需期待侵犯者的道歉或承认。
有时，宽恕的过程是无效的，因为患者试图宽恕一些不应该被宽恕的事情，如虐待、暴力和反复被侵犯。
保持宽恕取决于病人的个性和症状的严重程度。例如，对有急性或复发创伤症状或严重抑郁症状的病人，保持宽恕可能是困难的。以下是我们的两个例子：（a）利恩宽恕了一名家庭成员多年来对她施加的精神虐待，这种虐待给她留下了长期的抑郁和焦虑症状。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一场小小的冲突重新点燃了利恩被虐待的痛苦回忆，她所有的宽恕都消失了。她现在比以前更恨她的家人。（b）弗兰西斯卡开始在网上指责侵犯者，不再宽恕他们。侵犯者的强烈报复使得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有未解决创伤的患者可能会求助于宽恕，以此作为继续前行的一种方式。帮助这些患者理解，宽恕是一个特殊的过程。只要患者愿意以开放的心态参与这个过程，这个过程就可能带来宽恕，当然也可能无效。
临床医生注意
患者对每一次冒犯都使用宽恕是不可取的。你可能需要和患者讨论冒犯，经常宽恕别人的人应该小心迈克尔·麦卡洛（Michael McCullough）所说的成为“每个人的受气包”。与这样的患者一起重温实践智慧的技巧（参见本手册第9章环节3）。
文化差异
文化、宗教和家庭方面的期望和阐释可以在许多方面促进或抑制宽恕。例如，文化期望可能会鼓励宽恕对家庭或宗族让步的社会意愿。要确保患者能够找到调和冲突的方法。在一些文化群体中，宽恕被概念化为一个过程，实际上这不是宽恕，它可能是赦免、放松对正义的要求、忘记、忽视或强行使侵犯正常化。
文化背景可能为宽恕提供了不同的含义，这可能对患者有效，也可能无效。帮助他们理解什么是宽恕，什么不是。例如，我们的一位患者认为，当侵犯她的人陷入可怕的境地时，是上帝为她进行了报复；另一位患者接受了侵犯者一份无关的解释，随后宽恕了她，但一年之后，这个人再次犯了类似的错误。
保持
与患者讨论以下建议，让他们保持进步：
宽恕的维持可能取决于侵犯者是否有所克制，尤其是当你和侵犯者有可能在未来见面的话。请求、软弱和不真诚的道歉可能会给人留下宽恕的印象，但它们可能不足以维持宽恕。
如果你不能宽恕别人，并继续保持开放、消极的记忆或怨恨，请注意，心怀怨恨很可能会让你患上心血管疾病和慢性疼痛。选择宽恕有益于你的身心健康。
为了保持宽恕，定期回顾REACH的五个步骤（见工作表6.1），并重申你的承诺，最好是和你信任的知己一起。
为了保持宽恕或扩展宽恕的好处，列出你怀有怨恨的人的名单，然后要么亲自与他们见面讨论，要么设想一下如何与他们进行沟通。不要忘记把最初的冒犯放在适当的背景和角度。
你可能起初会宽恕一次冒犯或一个冒犯者，但无法保持这种宽恕，事实上，你可能会采取消极的手段来保持怨恨、冒犯或伤害。因此，经历宽恕的过程对于持久的改变是很重要的。
环节结束的放松
我们建议每一环节结束时都进行与开始时相同的简短放松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