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4　雷击二女

江苏葛菊人言：太湖西洞庭山，有村曰后堡，人烟辐辏，多以织锦绸为业。锦绸以茧网为之，谓茧面第一层茸丝，其薄如网也。先是有湖州某叟，每年蚕熟，辄舟载茧网，至后堡贩卖。村有某媪，其子外出佣工，家惟孙女十二岁、外孙女十四岁，相依过活。道光十三年六月，某叟来贩茧网，担货到村，子十三岁，留以守舟。二女恒至舟，与叟子戏，日久益密无猜。叟售货既罄，将归，以风逆不能解缆，敛佛番十二元纳橐（tuó），置舟中。仍携拣剩残网，到村贬价卖讫，旋舟。索橐不得，怒诘其子，鞭之几死。岸人佥为缓颊，咎叟疏虞，不能专责乃子。叟无词，含泪刺舟，怏怏而去。

是月二十四日，某媪将午炊，以石敲火不得，出门乞火。忽烈风暴雨，雷电大作。村民某甲，见媪宅火起，趋报媪。媪骂曰：“促狭儿无妄咒我，敲火不得，始出求火，家中那得火发？”甲曰：“此何等事，敢作诳语！谓予不信，可自觇之。”媪急冒雨趋归，果见火焚屋内，哭央村众扑灭。火顿息，雷雨亦止。入视二女，手扶瓷坛，跽（jì）死院中。两太阳穴，各洞如针孔，血涔涔然流出，面不改色。众甚讶之，坛故盛爆豆，试共发之，则豆下叟之橐赀存焉。村民多与叟善，急遣人驰送湖州。至则叟与妻，已于昨夜投缳死矣。盖叟归途，复痛责其子，偪迫投河。到家妻询得其故，既痛子死，又以失赀，无以为生。夫妻交谪半夜，俱自经云。村人回，始知雷击两女，为有由也。吁，可畏哉！

【译文】江苏的葛菊人先生说：太湖西洞庭山（位于今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有一个村子叫作后堡村，居民密集，大多以织锦绸为业。锦绸是用茧网纺织而成的，所谓茧网，就是蚕茧表面第一层茸丝，轻薄如网。之前，有一位来自浙江湖州的老翁，每年到蚕茧成熟的时节，就用小船装载茧网，到后堡村贩卖。村中有一位老妇人某，他的儿子外出受人雇佣做工，家中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女和一个十四岁的外孙女，相依为命过生活。道光十三年（1833）六月，老翁又来贩卖茧网，用扁担挑着货物来到村里，他的儿子十三岁，留下来看守小船。两个女孩经常到船上，和老翁的儿子一起玩，时间长了越来越亲近，没有猜疑。老翁将货物卖完之后，准备回去，因为风向是逆风，所以暂时开不了船；收了十二枚外国银元藏在布袋里，放在船舱中。然后收集了一些剩下的零碎茧网，再到村中减价卖掉，回到船上。找钱袋却怎么也找不到，愤怒地鞭打他的儿子，都快打死了。岸边的人都替孩子求情，责备老翁疏忽大意，不能只怪孩子。老翁也没什么话，眼中含着泪水开船，闷闷不乐地走了。

这个月的二十四日，某老妇人准备做午饭，用火石打火打不着，出门借火。忽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村民某甲，看见老妇人家中起火，连忙去报知老妇。老妇说：“你这个捣蛋鬼，不要胡乱咒我，我打火打不着，才出来借火，家里哪能着火呢？”某甲说：“这是什么事，我怎么敢乱说呢？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老妇急忙冒雨小跑回家，果真看到屋里起火，哭着央求村民们来救火。火很快被扑灭，雷雨也停了。进去找两个女孩，只见他们手扶着瓷坛，直直地跪着死在院子里。两侧的太阳穴，分别被击穿了一个针孔大小的洞，血还不停地往外冒，脸色没有变化。众人都感到很吃惊，坛子里原来盛的是炒豆，试着用手翻了翻，在炒豆下发现了那位卖茧网老翁的银元。村民们大多都认识老翁，急忙派人送到湖州。到了一看，老翁和妻子已经在昨天晚上自缢身亡了。原来老翁在回去的路上，又责打孩子，逼迫跳河。到家之后，妻子得知了原因，既心疼儿子的死，又因为丢了钱财，没有办法生活下去。夫妻二人相互埋怨了半夜，都自缢而死。村民回来，才知道天雷击毙两个女孩，原来是这个原因。哎，真是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