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8　慎鞫狱

道光庚戌四月二十三日，首逆李沅发就擒，生致逆匪一百七十余人，交杜小舫录囚。皆直供从逆，无一狡展者。愚民被惑，至死不悛，可哀也夫！内一清江苗，年二十余，面目黧黑，搏颡（bó sǎng）乞命；言被胁从才月余，父已亡，家有病母，不知存亡。泪落如雨。小舫察其情非妄，许以生，则叩头谢。因收之外禁。夜半小舫睡醒，觉蚊厨外有人影，披衣揭视，则一苗跪床下。时残月荧然，衣帽可辨，转瞬旋失。度此苗感恩，或生魂来谢也；抑或苗父乐其子之得生，而见形来谢也。余谓幸而许以生，若稍不措意而杀之，则冤魂将何如？鞫狱者慎之哉！

【译文】道光庚戌年（1850）四月二十三日，叛逆首领李沅发（清朝末期湖南农民起义首领）被捕，组织起来的逆匪达到一百七十多人，当时杜文澜（字小舫）先生在湖广总督裕泰手下做幕僚，承担这次审讯囚犯、记录口供的任务。犯人们都直接供称是明知是叛逆而跟从参加的，没有一个人狡辩抵赖。愚民被蛊惑，到死都执迷不悟，真是可悲啊！其中有一名清江苗族小伙子，二十多岁，肤色黝黑，磕头请求饶命；他说是被胁迫的，跟随逆匪才一个多月，父亲已经去世了，家中有生病的母亲，也不知是死是活。一边说话，一边泪如雨下。杜小舫先生察知他说的情形不假，答应放他一条生路，那人叩头千恩万谢。于是把他收录到牢房外间。半夜里，小舫睡醒，感觉蚊帐外面有人影，披起衣服掀开蚊帐来看，只见一名苗族人跪在床下。当时天上挂着一轮残月，月光之下，那人的衣帽依稀可辨，转眼之间又消失不见了。猜想是那位苗族小伙子感激恩德，或许是他的生魂前来表示感谢；又或者是苗族小伙子的父亲很高兴他的儿子得以活下来，而显现形状来表示感谢。我说幸亏是答应给他一条生路，如果稍不留神将他错杀，那么造成的冤魂又会是什么情形呢？掌管刑罚、审理案件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