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报告的发言
Л.同志:今天我怀着急迫的心情来听马卡连柯同志关于儿童教育的报告,马卡连柯同志所说的一切完全符合我的孩子们的教育情况。很显然,这是因为我不是只有一个孩子,而有三个孩子。
怎样理解父母的幸福?
当然,这种幸福不仅表现在对孩子的爱和日常生活的某种特殊的舒适之中,还体现在孩子能看到家长的工作并尊重这种工作。
我的丈夫工作,我也工作,我从事社会工作。在这种工作中我得到了道德上的满足。我很幸福,因为我很清楚教育我的孩子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怎样开始教育他们的?为什么与马卡连柯同志所讲的那么相似?确实,所有这三个孩子从小起,从他们刚生下起我就从来不抱他们。孩子躺在摇篮里,当需要喂奶时我把他抱起来喂奶。从来不把他放在自己身边睡觉。坐下吃饭或喝茶时我不抱孩子,也不抱着孩子去做客。孩子醒来时让他在小床上玩。如果他哭闹,我就搞清楚原因并排除引起他哭闹的原因。孩子在一岁以前完全不抱他,我们严格地遵守了这个制度。
现在大孩子已经11岁了,老二8岁,最小的4岁,三个都是男孩。我很爱自己的孩子,为他们做一切,让他们穿得好,吃得好,尽量让他们快乐,与他们一起看戏、看电影、去森林。而给他们的惩罚是取消一次他喜欢的娱乐活动。
我们的制度是认真的。
我们做家长的首先应该教育自己的孩子,而我们自己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天破坏了制度,而明天又立新的规矩。这对孩子的影响很大。虽然有时我感到很困难,但我从来不违反生活制度。
如果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就告诉孩子们在我不在时做些什么,而当我回家后我就奖励表现得好的孩子。我奖励他们好的糖果或玩具。
家长应该有威信。因此我们应该永远诚实地、老实地履行自己的诺言。
举一个小例子。我在学校里搞社会工作。有过这样一件事情。我经常带自己的孩子和在学校里学习的其他孩子一起去看戏。我辅导一个班级。有人告诉我这个班里有五个小流氓。我问:
“孩子们,你们谁去看戏?谁表现得好,下次我就带谁去看戏。”
既然我说了,我就应该做到。
下一次,当我来到这个班级时,我对被认为是小流氓的那几个孩子中的一个说:
“怎么样,西罗特金,你表现得好吗?”
他表现得很好。
“有钱吗?”
他掏出了钱。
当我带孩子们去看戏时有人对我说:
“他骗了您。每个老师都说他是流氓,没有人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话。”
当到了儿童剧院时有人对我说不要放他一个人走。我对他说:
“走吧,溜达溜达,但是要记住自己的座位。”
幕间休息时我走向自己的座位,发现这个男孩跟在我后面:他跟着我走,看我到哪里去。
我没注意他,但适当地跟他说话,他表现得很好。当我们坐车快到家时,在开始各自回家时他对我说:
“再见,阿姨!”
首先应该个别地对待孩子,我很满意,马卡连柯同志说过的话中有一部分反映在我的生活中。但我觉得我常常是严厉的。
是否有必要继续这样地严厉?
马卡连柯:我的印象是您对自己的孩子很严格,而对别人的孩子可能是慈爱的。
Л.同志:有时候孩子想要什么,我拒绝了。或者有时候他想出去,而我说:“没有我你不可以一个人出去,你不可以擅自出去”等等,我可能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他已经11岁了。
关于偷窃行为,不久前有这样一件事。我请了一位新的家庭女工。老奶奶撒了糖,孩子们没拿来吃,她感到奇怪,对我说:
“在那家女主人家里,孩子们老是拿糖吃。”我家里什么东西都不上锁,对孩子们也没有什么限制,但孩子们要拿什么东西,他们都会让我知道他们拿了些什么。
有人在座位上说:您的丈夫帮助您,还是破坏您的纪律?
Л.同志:我的丈夫在孩子们面前有很高的威信。当他们犯过失时他不与他们长谈。不久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在一个休息日的早晨,他说:
“孩子们,穿好衣服,我们去滑雪。”
而对大孩子(他喜欢滑雪)说:
“你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滑雪。”
别的话什么也没说。我们收拾着准备出去。儿子走到我跟前,对我说:
“妈妈,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什么也不知道,问你爸爸去。”
他爸爸说:“不。”儿子请求着,哭着,但我们还是没带他去滑雪,尽管滑雪对他是有益的。我们认为,自己说的话必须做到。
马卡连柯:这很有意思。
有人在座位上说:许多母亲,包括我在内,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要慈爱一些,就是说对自己的孩子严厉一些。儿子对我提意见了:
“你好像更喜欢那一个。”
我回答:
“他没有爸爸、妈妈(这一次确实这样),而你有妈妈。即使我骂你,我还是你的妈妈。”
马卡连柯:因为我更爱你,所以我对你更严格些。
有人在座位上说:我的女儿14岁了。她很内向。她没有女友。她在驯犬小组工作已经第二年了,她训练狗。而我和她父亲认为女孩子与狗搞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只要一与女儿说起让她什么时候停止驯狗,她就回答:或者让我训练狗,或者我到没人的地方去。我和她父亲认为驯狗是没意思的事情。我们为此很发愁。
对于服装她不在乎,只要干净就行。升到七年级了,只有俄语写作得了“中”。她想当驯狗师,研究生物学。
马卡连柯:您的不安让我感到奇怪。这是多好的事情啊。除了参加晚会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青年才让人恼火呢。这才是最不幸的情况。如果女孩迷恋狗,对生物学感兴趣,这很棒,让她去迷恋吧。狗,这是很妙的生物。它们的社会永远是无害的。
有人在座位上说:有一位同志在谈到教育自己的孩子时说,她由于孩子表现得好而奖励他,这样做对不对?
马卡连柯:关于这一点我写过。我反对用巧克力来奖励。在家里只应有一种奖励:“你做得正确。”您可以给他巧克力,但这与他的行为无关。
我们的公社社员们比许多生活在家庭里的孩子日子过得富裕一些。他们制造照相机。我们建造了一座漂亮的大楼:镶木地板、镜子、美丽的图片。你们可以读一读刊登在《红色处女地》上的《塔上旗》。经常有人向我提出这个关于奖励的问题。收买孩子,这样做有多简单:去做这个,你可以得到奖品。我一直反对这样做。没有任何奖品。最大的奖励就是:“正确地去做。”更重要的一种奖励是通令嘉奖。这是最高的奖赏,没有一个公社社员得到过其他的奖励。
如果某个孩子的行为不成体统,不体面,我能怎样惩罚呢?关禁闭或者派勤务,我从来不允许用剥夺食物或糖果、不给某种东西来进行惩罚。巧克力人人都有,你也有,不管你表现得有多坏。借助于糖果的任何奖励和惩罚都是不允许的。
这虽然没有多大危险,但这会导致斤斤计较。11岁前“善于计较的人”还表现不出来,但到了他18—20岁时您就会看到不愉快的后果了。您有很好的严厉和慈爱的准则,但关于巧克力会带来什么问题,应该重新考虑一下。
Л.同志:我不是每天都奖励他们。我要出去开会,让他们自己留在家里。我就对他们说:
“孩子们,你们大家都表现好一点,我给你们带好吃的来。”
马卡连柯:在这种场合您的表现就像一台过时了的机器一样。您是这样一位有能力的母亲,您完全可以不那样做。对您的孩子来说,这可能不会有什么害处,因为他们已经很好了。而对一些稍差的孩子来说,这可能是有害的。
Л.同志:可是在工厂里奖励优秀的斯达汉诺夫工作者,孩子们也知道爸爸受到奖励。“爸爸得到了奖品,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马卡连柯:如果您在一年前为孩子们安排了一项长期的任务,为了提前完成计划是可以给奖品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奖品不应是糖果,不应是巧克力,不应是自行车,而应该是他工作所需要的某种东西:工具或者锤子。选择奖品是不那么容易的。而“好好干,给你们糖果”,我是从来不采用的。您还常常夸奖。如果少一点夸奖,它起的作用会更大。有时候我用书面形式正式邀请某个公社社员:“请11点钟到我这里来。”当他来时,我站起来对他说:“你做得很对。”这对整个公社来说是一件大事:我承认了他的行为是正确的。
而在家庭里这样做是很容易的。
我再讲一个问题:丈夫和妻子。家庭总是由两个平等的成员组成的:有时候妻子温和一些,丈夫严厉一些;而有时候相反,丈夫是那样的献媚,那样的慈爱,简直不可救药,妻子因此而大权在握。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必须进行一些调整——在家庭里要有两个审级,低级和高级。在家里谁对孩子关心得多?如果是妻子,丈夫就应该作为后备力量。他应该观察,在与孩子发生小的冲突时应该很少说话。而在高审级上的谈话应该是遇上小“丑事”了。当孩子犯了小小的过失时,父亲最好不要干预:让母亲一个人去处理就行了。当男孩子的行为“太过分”时,才可以叫爸爸这门“重炮”来帮忙。这是有必要的。
当父亲和母亲同时“扑上来”时,对孩子的压力是他无法承受的。这里需要作出分工:谁是上诉审级;谁是上诉的,而谁是常设执行的。
有人在座位上说:您说过,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教育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您还说过,家里没必要有太多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应该严格地放在一定的地方。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这样做,因为房间里的混乱也意味着子女教育的混乱。您认为在家庭环境中什么东西是多余的?如果我在一个“光秃秃的”环境中教育孩子,这对不对?
我不是说我家里东西很少。我本人是个画家,我家里挂着许多画。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画,这也许不卫生。如果我把画取下来是不是好一些呢?
但我的孩子到一位数学老师的家里。这位老师在教室里,孩子们都觉得他是个干巴巴的书呆子,是个好找茬的、麻木不仁的人。这位老师的家庭环境给我的儿子(孩子8岁)留下了什么印象啊!孩子说:
“我原以为他是个干巴巴的乏味的人,而当我到他家去时,我是多么愿意坐在他的家里啊。在他的家里挂着一些很好的画,摆着老式的沙发、老式的桌子,这一切看着就感到很愉快,都不想离开了,而在教室里巴不得他快点走。”
还有一件事。我用屏风为孩子们分出一间房间来。我尽量不在他们的房间里挂画。不久前在普希金纪念会上一位画家送给我们一幅普希金画像。我把它放在镜框里,挂在孩子们的房间里。
“多好啊,普希金!”他们说。“不能再挂点什么别的吗?”
好的环境,好的东西,能让孩子们变得高尚;而您说不需要多余的东西。恐怕我不这样想。什么东西是多余的呢?
马卡连柯:作为一个画家,您自己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多余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是多余的。喜欢普希金的肖像,它产生了印象,这就不是多余的东西。多余的东西,就是不需要的东西,它矗在房间里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印象。难道您没有看到那些像家具店的住宅吗?有些人觉得这是豪华,而事实上这是家具仓库。如果您只是在您的房间挂上许多画,那么,里面有一半是多余的。
不应该有破烂不堪的东西。不应该有谁也不读的书,不应该放着许多过期的杂志。不应该摆着谁也不坐的只能堵塞房间的沙发。不应该有多余的、积满灰尘的、破烂的东西。一般来说,美丽的、富裕的环境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您为孩子们挂了普希金的肖像,这好极了。
有人在座位上说:我是教师。我不得不在学习方面与孩子们发生冲突。我让学生把家长叫来,对他们说,孩子没有系统地准备功课。家长就发火了。但是,我没能做到让家长注意孩子的记分册和让孩子按时做作业。最重要的一条原则是不要对孩子突然袭击,而要采用一定的教育方法,向孩子提出要求,并要经常遵守这些要求。
马卡连柯同志恰好也有这条原则。当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的工学团里,终生保留着鲜明的印象。我看到了孩子们清楚地知道他们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种模范的秩序提供了教育孩子的可能性,家庭里也应该有这样的秩序。母亲一会儿对着孩子吼,一会儿打他,一会儿又允许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此地没有秩序是最碍事的。不履行诺言的影响也是很有害的。
马卡连柯:我不作总结了。这个问题永远也讲不完,我们还可以长时间地讨论它。
我只想回答一个问题:这是关于家庭有无物质保证的问题。关于零用钱的问题。如果您自己不去买东西,而是交给孩子一个预算,由他来完成这个预算,这时对预算的修正在家庭中是十分重要的。当然,钱不必给得太多。
人们有时候说,在没有物质保证的情况下教育孩子是很困难的。我不认为在物质收入拮据的家庭中的教育,要比富裕的家庭中差。在这两类家庭中,儿童教育中的不合格品率大致是相同的。这完全取决于家长的关心和注意。我的同事说得很对,应该系统地教育孩子,而不是一个月教育一次。系统的教育是很重要的。
至于学校和家庭,我从来不把家长叫来。我是教师,我教了16年的书。我认为,如果孩子在我这里受教育,我是一个熟练的教育工作者,我就要促使孩子们去积极地影响家庭。
请试一试从这种观点出发,你们就会发现教孩子感觉到自己对家庭的责任是很容易的。在学校应该这样教育孩子,使他们能额外地向家中注入一股健康的空气,这不是改造家庭,而是让孩子们作为国立学校的代表走进家庭,并把这一思想贯彻到生活中去。
问题当然还可以讨论。等下次吧。谢谢大家的关心。
〔1〕这是1938年7月22日马卡连柯在《女社会活动家》杂志编辑部所作的关于儿童教育讲座的速记稿。
马卡连柯在谈到家庭和儿童教育问题时,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论点,即必须把个性的全面和谐发展,看作是相互矛盾的个性品质(例如,积极性与“克制”能力、慷慨大方与勤俭节约、宽宏大量与严格要求)的辩证统一。他把掌握分寸的原则延伸到教育手段上:孩子的独立性与成人的指导之间的正确关系、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严格要求与慈爱的尺度,等等。马卡连柯在创造性地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去研究教育现象的基础上所得出的结论,对于研究教育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2〕马卡连柯所说的这部书就是《父母必读》。
〔3〕马卡连柯在这里这样说显然是为了强调儿童早期教育对人的今后发展的重要性。高尔基工学团和捷尔任斯基公社的经验表明,完全有可能对14—15岁少年进行教育和再教育。
〔4〕马卡连柯指的是法国著名政治家艾里奥(Эррио,1872—1957),他曾于1933年8月访问捷尔任斯基公社。
〔5〕现在大部分苏维埃教育家都坚持认为在教育上被耽误了的孩子,应该与普通孩子一起受教育和学习。
〔6〕马卡连柯把衣服问题看作是在教育上合理组织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