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曜清川江——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的西线作战

月曜清川江——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的西线作战

“敌人现在也正在调整部署力量,准备进攻。我们让它进来,反动舆论会有几天嚣张的,这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打胜仗,即可一扫而光。”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

作战时间:

1950年11月6日至12月5日。

作战地点:

朝鲜北部地区。

参战兵力:

中国人民志愿军:6个军18个师,共23万余人。

“联合国军”及南朝鲜军:3个军、8个师、3个旅又1个空降团级战斗队,共24.1万余人。

主要指挥官: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

彭德怀: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创建者和指挥者之一,在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战功卓著,为新中国的成立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性格刚直不阿,指挥坚毅果断,治军严格肃整。在任何情况下均沉着坚定,善打恶仗、硬仗,勇于力挽狂澜,承担最艰巨的任务。毛泽东有诗赞曰:“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1950年10月,中共中央决定出兵朝鲜。彭德怀临危受命,出任志愿军司令兼政治委员,率领志愿军入朝参战,与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进行了两年零九个月的殊死较量,取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朝鲜战争的胜利,使彭德怀在世界军界声名显赫,斯大林将他誉为“当代最杰出的军事家”。朝鲜政府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各一枚。

麦克阿瑟:美国军队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和最有争议的人物。1880年出生于美国一个军事世家,性格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然而才华横溢,富有冒险精神,具有渊博的军事知识和出众的指挥才华,曾创造过美军历史上数个第一。1903年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时,成为该校历史上首位被破格晋升上尉的学员。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出任美军步兵师师长,1919年晋升为美军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将。战后出任西点军校历史上最年轻的校长,锐意改革,被称为“西点之父”。1930年,晋升四星上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陆军参谋长。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麦克阿瑟率部与日军激战太平洋,以一系列成功的登陆作战,进逼日本本土,为太平洋战争的胜利作出了贡献,并晋升为陆军五星上将。战后出任驻日盟军最高统帅、美国远东军总司令,成为了远东“太上皇”。朝鲜内战爆发后,美国出兵入侵朝鲜,麦克阿瑟再次披挂上阵,出任“联合国军”总司令,指挥美军实施仁川登陆,扭转败局。麦克阿瑟本想在朝鲜为他的军事生涯矗立起一座凯旋门,然而由于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朝鲜最终变成了他的滑铁卢。他始则狂妄自大,继而惊慌失措,最后因与总统杜鲁门在侵朝政策上公开对抗而遭解职,黯然回国。

战争结果:

中国人民志愿军:伤亡1.7万人。“联合国军”及南朝鲜军:伤亡2.3万余人。

中国谜团

朝鲜北部的天气,变化无常。一场大雨过后,接着又下起了蒙蒙细雪。山峦、松林披上了银装,气温骤然下降到了零度以下。

1950年11月的朝鲜战局也和天气一样变化无常。一个星期以前,以美国军队为首的“联合国军”和韩国军队还在趾高气扬地北进,先头部队已经饮马鸭绿江,朝鲜战争似乎马上就可结束。可一夜之间,战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并在瞬间改变了一切。美第八集团军在志愿军的凌厉反击下,损兵折将,狼狈南撤,费尽力气才在清川江一线稳住了阵脚。

中国出兵朝鲜,“联合国军”败退清川江畔,这一消息立即震撼了世界,成为世界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新闻。在美国,中国出兵的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华盛顿炸响,美国政府各部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中国何以出兵朝鲜,志愿军的意图到底何在?他们在朝鲜战场的出现,昭示着朝鲜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这将是否会改变战争的进程和方向,甚至可能由此而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10月底和11月初,美国朝野上下就中国出兵朝鲜的意图和中国在朝鲜的部队规模展开了广泛的分析与预测。

按照美国政府的决策程序,在形成最后决策的过程中,需要全面考虑各部门提供的情报和分析报告。在朝鲜战争期间,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负责提供战术范畴的情报和判断;远东军总部、国防部、国务院和中央情报局则负责提供战略范畴的情报和判断;然后由总统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协助下作出最后的决定。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说:“如果说在军事上要谨慎行事,那么此刻更该如此。训练有素、指挥卓越的中共正规军的猛烈进攻,阻止了非韩国部队向鸭绿江的推进。可我们既搞不清红色中国向北朝鲜实际投入了多少部队,也弄不清他们所要达到的军事目标到底是什么。”

军人们心急如焚,国务院的文官们则文思泉涌,高见迭出,提出了无以数计的报告。国务院中国事务署署长埃德蒙·柯乐布和国务院政策设计委员会成员约翰·戴维斯曾在中国工作多年,是国务院里有名的“中国通”。他们不同意在中国军队已经出现在朝鲜战场的情况下,仍一味地迷信军事解决的方法,提出要从世界全局的高度来重新考察美国对朝政策,争取通过“政治解决”的方法来消融中国出兵朝鲜所引发战局动荡和局势紧张。戴维斯在一份题为《中共介入朝鲜》的备忘录中写道:美国在朝鲜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将朝鲜冲突局部化”,然后寻找一条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二是朝鲜战争扩大化,不顾一切地战斗下去,直到分出胜负结果,甚至不惜打第三次世界大战。显然,美国应该力争第一种前途,同时准备应付第二种前景。他建议:在朝鲜的美军部队(包括海空军)均不可越过朝鲜北部边境;要设法和中共方面建立接触;全力扩充韩国军队,使之担负更多的作战任务。柯乐布则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建议:以和中国政府开始进行关于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中的代表权谈判的方式,打开与中共方面的接触渠道,以便进一步实现中美之间的“政治和缓”,从而达成最后解决朝鲜问题的方案。在此之前,美军不能轰炸中国东北地区,也不能允许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向大陆发动进攻。

国务院政策设计委员会主任保罗·尼采则力图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来消除中国的威胁。他把国防部负责原子弹事务的国防部长助理洛伯将军请到他的办公室,研究对中国使用原子弹的可能性。一番讨论之后,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使用原子弹的时机尚不成熟。从军事上讲,目前对中国投掷原子弹似乎不会产生决定性作用。若投向战略目标,如沈阳、鞍山、哈尔滨、抚顺、旅大等城市,必定会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引发苏联的干预和亚洲各国的谴责。若用于战术目标,如轰炸中国在东北集结的部队,因为中国部队在开进过程中,是处于运动状态下,很难确定目标。况且在朝鲜的行动是以联合国的名义实施的,如果不同其他国家协商就单方面采取行动,必定在盟国之间造成矛盾。尼采和洛伯最后建议:是否对中国使用原子弹待占据进一步发展再作决定。在此之前,国务院要就对中国使用原子弹的政治后果进行研究,而国防部则根据“军事需要”作出相应的准备。

正当五角大楼忧心忡忡、国务院沸腾异常的时候,位于兰利的中央情报局却泰然如初。局长比德尔·史密斯在给杜鲁门的备忘录中写道:对目前的战场情况分析结果表明,中共军队的确是在与联合国军对抗,“在北朝鲜作战的中共部队,属于以特遣队形式行动的正规军部队,人数在1.5~2万人,其主力仍在满洲”。他说:“中共已决定向北朝鲜军队提供持续增长的援助和支持。虽然不排斥中共根据苏联的指令大规模出兵朝鲜的可能性,但在目前,他们的主要意图显然是在鸭绿江南岸建立一个范围有限的‘警戒防御地带’。”其推测,导致中国特遣队进入朝鲜的原因,可能是韩国一位将军宣布:在占领水丰发电站后,将切断所有通往满洲的电力。因此,中国特遣队的最重要使命可能是保护水丰发电站。

总统杜鲁门被各部门提出的报告和建议给包围了,简直是无所适从,决心难下,感到十分烦躁,大叫一声:“让他妈的报告、建议、备忘录,还有其他的玩意儿见鬼去吧!我要听听在现场的人是如何说的。”他命令参谋长联席会议立即给远在东京的“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陆军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发电报,要麦克阿瑟就朝鲜战局和中国出兵意图作出判断。他相信麦克阿瑟的判断,因为自朝鲜战争爆发后,特别是9月的仁川登陆成功,麦克阿瑟对朝鲜战局的判断和所采取的行动,总是被验证和获得成功,而华盛顿方面所持的担心则被证明是多余的或者说是错误的。麦克阿瑟已经变成了一尊法力无边的战神,华盛顿乐得借助这尊战神来实现其占领全朝鲜的目标。

11月3日,参谋长联席会议电示麦克阿瑟:“鉴于中国人似乎已对朝进行了干涉,请你立即对朝鲜战局及其前景作出准确的判断。”

麦克阿瑟将军此时正端坐在东京第一大厦六层的办公室里。窗外,阳光明媚。初冬的微风吹拂着楼前护城河的水面,泛起道道涟漪。从麦克阿瑟特意选定的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望去,日本皇宫的碧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扬起一片金色的光泽。麦克阿瑟走到屋角的烟桌前,那里摆放着50个各式各样的烟斗。他随手拿起一个,装上烟丝,没有点火,习惯性地在屋子里踱起步来。将军身边的人员都知道,每当这时,将军的大脑总是处于亢奋的状态,一项重大的决定往往就是在这时作出的。

10月底,当时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并没有引起麦克阿瑟将军的太多担忧。他曾认为,中国出兵朝鲜的最佳时机是战争初期朝鲜人民军和美军在洛东江地区对峙的时候。那时,作战双方都已经拼上了全力,假如那时中国出兵助朝鲜人民军一臂之力,可能会立即打破战场的平衡,正在固守朝鲜滩头阵地的美第八集团军也许将无法招架中朝军队的联合进攻,被迫从朝鲜撤军。但是,中国军队并没有出现。而他在稳住阵脚后,在仁川实施了决定性的登陆进攻,一举扭转了战局。他觉得,在釜山防御战最紧张的时刻,中国人没有出兵,在美韩军队已兵逼鸭绿江,即将结束战争的时刻,中国人更不会出兵。谁愿意独木撑天,冒天大的风险,为挽救一支濒临灭亡的军队,拯救一条即将沉没的航船,而与装备精良、士气正盛的美国军队对抗呢?这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

因此,他认为,中国在朝鲜的部队,只是由志愿人员组成的小部队,人数不多,目的有限,不过是想在北朝鲜人即将失败的时候,象征性地表示一下自己在朝鲜的军事存在,以便捞取一点儿资本,为尔后的讨价还价打下基础。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根本无法理解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在遭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反击后所作出的撤退决定。

难道不可战胜的美国军队竟然会抵挡不住一群没有飞机、坦克和军舰的19世纪步兵的进攻?他脑海中的中国军队,是蒋介石军队给他留下的印象,他把那支军队称作“亚洲的乌合之众”,他觉得共产党中国的军队也比国民党军队强不了多少。他向来笃信一句西方寓言中的格言:“由狮子统率的羊群可以打败由羊指挥的一群狮子。”因此,他断定:美军无法继续进攻,饮马鸭绿江,不是由于中国军队的强大,而是因为沃克胆怯了。他甚至想马上解除沃克的指挥权。

可接下来的几天,第八集团军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猛烈进攻下,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清川江畔才站住了脚。志愿军所展现出的强大战斗力,令麦克阿瑟感到震惊,他不得不对中国军队刮目相看,重新作出评价。显然,中共军队是世界上最好的军队之一,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指挥有方,堪称劲旅,决非昔日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所能相比。同时,他也意识到:中国在朝鲜与美韩军队对抗的部队,虽然自称是“志愿军”,而实际上就是中共的正规军。中国人已经出兵朝鲜了。

一个新的对手出现了。麦克阿瑟略感沮丧,因为他10月15日曾在威克岛会谈中,向美国总统杜鲁门信誓旦旦:在11月23日感恩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现在,这项承诺可以肯定无法兑现了,这在他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实在有损“战神”的形象。

但是,中国军队在朝鲜战场的出现,也同时令麦克阿瑟产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亢奋,一种大战的豪情。朝鲜战争爆发后,麦克阿瑟一只眼睛投向朝鲜,另一只眼睛始终在盯着中国。那是一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是远东乃至于亚洲的中心。只有控制中国,他的亚洲太上皇的名号方名副其实。可现在,那里已经崛起了一个新生的共和国,一个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国家,美国的侵略势力已被赶出了中国大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时,麦克阿瑟曾暴跳如雷,大骂杜鲁门政府的一帮“绥靖主义者”丢失了中国。朝鲜战争为他收拾中国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时机。7月底,麦克阿瑟曾亲自赴台湾与蒋介石会谈,商议军事计划,力图以国民党军队对大陆采取军事行动配合美军在朝鲜的作战。可惜,杜鲁门政府胆小如鼠,生怕把中国拉入战争会使局势复杂化,硬是以台湾海峡“中立化”为理由,不允许他支援蒋介石反攻大陆。麦克阿瑟无奈,只好退求其次,等待中国人先动手。只要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解放台湾作战,敢于在台湾海峡向美国第七舰队挑战,那么他就有了对中国开战的借口。他曾对杜鲁门派到东京与他讨论远东战略的总统特别助理艾夫里尔·哈里曼说:如果中国人敢进攻台湾,我将火速前去亲自指挥作战,“使他们遭到惨败,从而使这次作战成为世界上决定性的作战之一。这将是他们的一次巨大的灾难。它将震撼亚洲,也许还会击退共产主义的浪潮”。他说:“我每个夜晚都在祈祷赤色中国会这样做,——我常常是跪下来在那里祈祷。”

现在,中国共产党的军队终于来了。不是在台湾海峡,而是在朝鲜,并且是正对着美国军队来了。麦克阿瑟敬佩中国共产党人的勇气,心中也不由得一阵狂喜。美国陆军参谋长助理李奇微后来评价说:“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断言,他这种降伏共产党巨龙的勇士般的梦想,是否就是后来促使他不顾后果地向满洲边境进攻的原因。但我想,这一点的确曾驱使他幻想取得最后的胜利。”

然而,使麦克阿瑟觉得厌烦的是,华盛顿的一帮乳臭小儿总是妨碍他的手脚。中国出兵之前,他们曾天天在他耳边叫唤:“中国人会出兵吗?中国人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中国人真的出兵了,他们却惊恐不安,手足无措,吵吵嚷嚷,却又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反倒要向他来请教对策。麦克阿瑟对他们充满了失望和厌恶,可又不能与他们闹僵,毕竟他是美国的五星上将和战区司令,必须受命于五角大楼和总统的指挥,没有华盛顿的授权,他无法为所欲为地对中国人大打出手。

在麦克阿瑟办公桌后方的墙壁上,悬挂着华盛顿和林肯的画像,下面是一幅字,上面写着:

“假如要我去解释,——更不要说去回答所有对我的攻击,这间店铺还不如关门了事,改做其他生意。我竭尽全力去干我知道怎么干和我能够干的事情。我准备就这样一直干到底。如果结局圆满,那么一切对我的攻击就一钱不值;而如果结局悲惨,即便有十个天使为我担保我是正确的,也无济于事。”

这是麦克阿瑟的行为准则。将军生活在一个充满自我的真空世界里,如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无所顾忌,挥洒自如。他的成功和失败的秘诀都在于此。五十多年的风雨坎坷,他依然如旧地恪守自己的人生准则。此刻,他的所有思考和设想仍是依照这一信条行事。

麦克阿瑟终于定下了决心。11月4日,他的回电传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字里行间透出了一种极端自信的神情,似乎在说:“勿需费心,一切有我!”电报写道:

“目前还不可能对中共在北朝鲜进行干涉的真实性作出准确的判断。来自前线的作战报告表明,各种可能性都存在。

第一,中共政府决定动用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全力以赴进行干涉,并在它认为适当的时机公开宣布这一行动;

第二,它将隐蔽地实施军事援助,但出于外交上的考虑,将尽可能地掩盖事实的真相;

第三,允许并支持数量不等的被称作志愿军的人员,源源不绝地越过国境,加强和支援北朝鲜的残余部队,使他们能够在朝鲜占据一个名义上的立足之地,继续进行战斗;

第四,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相信,除了南朝鲜部队以外,联合国的部队不会用以朝鲜最北端的作战,而当他们明白依靠这样一支部队是无法达到目的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学到了一点儿乖,赶紧从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捞点东西,这也是可能的。

第一种可能性代表着一项具有最重大的国际意义的决定。一方面这种可能性已经日益明显,而且许多外国的专家都在作出如此推测;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与这种看法相反的富有逻辑色彩的有力的论点,而且也没有充足的证据能够使人立即接受这种观点。

现在看来,另外三种可能性,或者三种可能性的综合体,似乎是最有可能出现的。

我建议在条件也许还不成熟的时候,不要轻率地作出结论。我相信最后的判断还有待于更全面地积累军事情报。”

麦克阿瑟的电报使五角大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尽管麦克阿瑟电报的语气令他们十分生气,可电报所表现出的严密的逻辑推理思路,的确使他们觉得自愧不如。像以往一样,麦克阿瑟的权威又一次决定性地影响了五角大楼的态度。参谋长联席会议放松了。布莱德雷离开华盛顿到康涅狄格州去打了两天猎,回到华盛顿后也没有上班,在家里埋头撰写自己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杜鲁门也放心了。他按照原定计划到了密苏里州的独立城,参加那里的国会中期选举投票。

只有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心存疑虑,他后来说:“麦克阿瑟将军的电报里有一种十分自信的气味,经验告诉我们,这往往是他要采取行动的征兆。以前他多次这样干过,天晓得他又想干什么?况且,中国出兵朝鲜的意图和规模仍没有搞清,朝鲜战局随时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变化。没有人能像他那样胸有成竹,保证可以应付一切。我们必须保持警惕。”

柯林斯的担心是非常正确的。麦克阿瑟的确是在搞阴谋,而且是一个大阴谋。

11月4日给参谋长联席会议电报中所使用的言辞和提出的判断,不过是麦克阿瑟三步走计划的第一步,为的是稳住五角大楼,以便他放手行事。他此刻所关心的并不是中国军队是否已全面地介入了战争和中国军队出兵的意图是什么等预测性问题,而是如何彻底击败中国军队,迅速结束朝鲜战争,进而实施他的消灭亚洲共产主义的宏伟大业的实际性问题。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唯一的方法是:进攻!

他计划:首先以空中封锁截断中朝之间的所有陆上联系,制止中国增援部队进入朝鲜;同时以地面部队的试探性进攻查明中国人民志愿军主力的位置,然后从朝鲜东西两线发起钳形总攻,一举消灭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在1950年内结束朝鲜战争。

他明白,对于华盛顿的官员来说,这个计划无疑是天方夜谭,肯定会瞻前顾后,犹豫彷徨。所以他根本就不想自找麻烦,请示报告,而是准备立即开始行动。如果华盛顿方面同意他的计划,则皆大欢喜;如果华盛顿方面不同意他的计划,则尽力说服他们;再不同意,则边斩边奏,先斩后奏,或只斩不奏,以既成事实,迫使华盛顿低头认输。

麦克阿瑟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是制造声势。11月5日,麦克阿瑟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了一份特别报告,描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的作战行动,并说在鸭绿江北岸中国部队集结了大批防空火炮,对在朝鲜边境地区实施空中侦察的美军飞机进行射击。同时从中国境内机场起飞的米格战斗机正对在朝鲜境内执行任务的美军飞机实施攻击。

第二天,11月6日,麦克阿瑟又发表了颠倒黑白,为其下一步的进攻行动提供依据的特别公报,声称:“现在的战场形势如上所述。在我们初期的作战对象北朝鲜军队已被摧毁或者已经无力实施军事行动之时,我们又遇到了一支新的、士气高昂的部队,这支部队可以从近在咫尺却超出了我们目前军事行动许可范围的地区,得到源源不断的预备队和充足的补给品的支援。目前,那些预备队是否进入或以多大的规模进入朝鲜尚有待于继续观察。然而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国际事件。”

第二步是封锁中朝边境。麦克阿瑟指示美国远东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耶:远东空军的所有飞机马上出动,对朝鲜北部边境地区实施为期两个星期的轰炸行动。首先炸毁中朝边界鸭绿江上的国际桥梁,然后向南扩展轰炸范围,一直到目前的战线为止,除了水丰电站、罗津以及水电站以外,“摧毁所有的通讯设施和交通工具、军事设施、工厂、城市、村庄”。

当斯特拉特迈耶请示是否允许进入满洲上空作战时,麦克阿瑟回答:“绝对不许侵越边境。边境是不能够同时也绝对不许侵越的。”接着,麦克阿瑟似乎是在提醒斯特拉特迈耶怎样做,说:在执行任务时,“所有参战的飞行员在必要时可一直飞到油干力竭为止”。这实际上是默许了美国飞机进入中国领空作战。

斯特拉特迈耶感到震惊,过了很久,方小心地问:“将军,我想问一下,如果五角大楼不同意这次轰炸行动怎么办?”

麦克阿瑟显然对斯特拉特迈耶的问题有些不高兴,回答说:“乔治,与五角大楼打交道的事由我负责,你的任务是指挥你的飞行员炸毁鸭绿江大桥。”

斯特拉特迈耶立即下达了轰炸命令。11月4日,美军第九十八轰炸机大队的B-29飞机在朝鲜东海岸城市清津投下了燃烧弹,这是美军在朝鲜战争期间第一次对城市投掷燃烧弹。接着,第十九轰炸机大队的21架B-29飞机于5日在江界投下了170吨燃烧弹,该市65%的城区被烧毁。

按照计划,下一个目标是与中国安东一江之隔的新义州和鸭绿江大桥,时间是11月6日。可斯特拉特迈耶突然觉得有点害怕或者说是底气不足。他知道五角大楼曾严厉禁止轰炸鸭绿江上的桥梁,以免炸弹落到了中国东北境内,惹出别的麻烦。他也了解麦克阿瑟的行为准则,对麦克阿瑟是否真的征得了五角大楼的批准,颇为怀疑。斯特拉特迈耶是一个做事谨慎、纪律观念特强的将军,但也从不做无根无底的事情。他不能抗拒麦克阿瑟的命令,可如果麦克阿瑟是擅自下令行动,那么作为轰炸行动的直接指挥者,他也摆脱不了隐匿不报的罪责。他不愿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

斯特拉特迈耶采取了一项两全其美的措施。他一面下令按计划实施轰炸新义州和鸭绿江大桥的行动,一面背着麦克阿瑟偷偷地给五角大楼打电话,向美国空军参谋长霍伊特·范登堡将军汇报了麦克阿瑟命令的内容和轰炸鸭绿江大桥的计划。

范登堡接到电话后,大吃一惊,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轰炸鸭绿江大桥都是一个明显的战争升级行动。他连忙向空军部长芬立特作了汇报,并建议立即向国防部长报告。芬立特也感到非常震惊,由于国防部长马歇尔不在华盛顿,他马上向国防部副部长洛维特报告了情况。

这时已经是华盛顿时间6日上午10时。在日本和朝鲜的空军基地上,美国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已进入了起飞前的最后准备,轰炸行动将在3个半小时后开始。

参谋长联席会议对麦克阿瑟的命令感到气愤,同时对轰炸行动的必要性半信半疑。柯林斯后来说:“考虑到仅仅是两天以前,麦克阿瑟将军还警告说他反对在条件可能还不成熟时轻率地作出结论,并且似乎对参谋长联席会议对严重的中共威胁的担心持怀疑态度,他突发的惊恐和轰炸鸭绿江大桥的鲁莽决定实在让人有点莫名其妙。另外,这项命令也破坏了华盛顿在军事上所拥有的和行政上一样的权威。”

洛维特命令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继续开会研究对策,自己抓起斯特拉特迈耶电话的记录,冲出五角大楼,直奔国务院办公大楼,拉上助理国务卿迪安·腊斯克一起到了国务卿艾奇逊的办公室,商量对策。

艾奇逊同样对麦克阿瑟的自行其是恼火不已。他说:轰炸桥梁的行动事关重大,必须得到总统的命令方可实施。于是,“在经过短时间的讨论后”,艾奇逊在当天写下的备忘录中记录道:“我们一致同意,这次行动应该推迟,直到进一步弄清其理由为止。”

艾奇逊向仍在独立城的杜鲁门汇报了两大部门的意见。杜鲁门被麦克阿瑟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半天方在电话中指示艾奇逊转告五角大楼:轰炸鸭绿江大桥和新义州的行动推迟实施。参谋长联席会议应该立即从麦克阿瑟那里获取实施轰炸行动的详细理由。在我返回华盛顿之前,由艾奇逊和洛维特按照其认为适宜的方式全权处理有关朝鲜战争的事宜,必要时可通过电话得到我的认可。

这时,已经是华盛顿时间6日11时15分,距飞机起飞的时间只有1小时45分了。在日本的美军空军基地跑道上,90架B-29轰炸机已装弹完毕,飞行员们正在听取指挥官的最后指令,轰炸行动定于华盛顿时间下午13时(朝鲜时间11月7日早晨6时)正式开始。

洛维特回到五角大楼后,立即命令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发出急电,取消轰炸行动。11时47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发往东京:

“1.政府部门正在紧张审议朝鲜局势。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目前存在的承诺:不与英国协商,不会采取波及满洲的行动。

2.在接到进一步的命令之前,推迟实施所有对距满洲边界5英里范围内的轰炸行动。

3.迫切需要你对形势的判断,并说明下令轰炸鸭绿江大桥的理由。”

麦克阿瑟在此不容商议的命令之下,只得紧急取消了轰炸行动。他被彻底地激怒了,把一封怒气冲天的电报发往了五角大楼。他在电报中写道:

“大批的人员和物资正从满洲拥过鸭绿江大桥。此举不仅会使我指挥下的部队陷于困境,而且会使我军面临最终全军覆灭的危险。渡江的行动是在夜幕的掩护下进行的,由于鸭绿江与我们的战线之间的距离非常短,敌人可以在没有空袭威胁的条件下展开,对我军实施攻击。唯一制止敌人这种增援行动的方法是,发挥我们所拥有的空中优势,摧毁鸭绿江上的所有桥梁和朝鲜北部地区所有支援敌人行动的设施。每一小时的拖延,都会使美国人和其他联合国部队的人员付出昂贵的血的代价。

对主要渡口新义州轰炸将在几个小时里进行,而且这一行动已经准备就绪。在我所能提出的最强烈的抗议的前提下,我执行你们的命令,已下令暂停实施轰炸行动。我所下令实施的行动是完全符合战争准则和我所从联合国得到的决议与指示的。尽管中国人已肆意践踏了国际法,可我的行动则丝毫不会对中国领土构成任何敌对行为。

我不愿意夸大你们所强加给我的限制,在行动上和心理上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我希望此事能立即引起总统的重视,因为我认为你们的命令将会导致巨大的灾难。如果不是总统亲自和直接掌握这种情况,我将拒绝对此承担责任。时间非常紧迫,我要求你们立即重新考虑你们的决定。在等待你们新的决定之时,我自然完全遵照你们的命令行事。”

麦克阿瑟的电报在五角大楼引起了一片慌乱。不仅是由于电报的内容与他4日的电报完全相反,首次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展现了一幅险象环生的战场图画,而且电报所使用的语言充满了谴责和霸道的味道。如果是另一位将军敢于用这种语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说话,会被立即解职。但参谋长联席会议所面对的是麦克阿瑟,他们只能饮下这杯苦酒。

11月6日晚上21时20分,国防部和国务院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作战室联合举行紧急会议,商议对策。会议首先讨论麦克阿瑟的电报,任何人都对电报中的弦外之音非常清楚,可谁也不愿意作出最后的决断。还是布莱德雷打破了沉默,说:麦克阿瑟将军称他的部队面临危险,总统曾指示如果中国的干涉危及到了美国军队的安全,他将批准轰炸鸭绿江大桥。我们似乎别无选择,只能不顾后果如何,批准他采取行动。我建议立即向总统报告情况,请总统作出最后决定。布莱德雷的建议显然是要推卸责任,与会者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同意了这一高明的见解。

于是,布莱德雷在会场当着其他人的面,给杜鲁门打电话,全文宣读了麦克阿瑟的电报,要求杜鲁门正式下达轰炸鸭绿江大桥的命令。

杜鲁门先是谈了半天对轰炸行动的担心,接着又询问了有关部门的意见,最后对布莱德雷说:既然麦克阿瑟将军认为必须这样做,参谋长联席会议又建议这样做,那么就“让他干吧!”

杜鲁门的态度明确,幕僚们当然再也无话可说。于是,与会者字斟句酌地共同起草了给麦克阿瑟的回电:

“从你11月6日来电所描述的情况来看,与你11月4日来电最后一段的内容相比,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你11月4日的电报是我们收到的你最后一份报告。我们同意,摧毁鸭绿江上的桥梁对保证你的部队安全会有重大的帮助,除非中国共产党人一口断定这种行动是对满洲的进攻,进而采取更大的行动,甚至于苏联也介入其中。那样的话,其结果不仅会危及你的部队,而且将扩大冲突的区域,使美国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然而,鉴于你11月6日电报第一段里所叙述的情况,如果你在收到这份电报时仍然认为为了你的部队的安全必须采取行动,授权你依照你的计划,轰炸朝鲜边境地区,包括新义州和鸭绿江大桥朝鲜一端的桥面。上述命令不包括授权你轰炸鸭绿江上的水坝和电力设施。

由于必须和联合国的政策、指令中的立场保持一致,也由于把战争限制在朝鲜境内对美国的国家利益至关重要,所以要极其注意避免侵犯满洲的领土和领空,同时将来自满洲方面的敌对行动立即上报。这一点非常重要。

重大的局势变化在其发生时,就应该报告我们,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在最短的时间里,按照我们11月6日电报所述内容提交你的判断。”

会议到深夜方告结束。23时47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被发往东京。这份堪称杰作的电报表面上看是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屈服了,而实际上参谋长联席会议没有作任何让步。连参谋长联席会议自己的工作人员都看出了其中的奥秘,忍俊不禁,查尔斯·戴高乐将军说:“只轰炸鸭绿江大桥朝鲜一端的命令在军事上是荒唐的,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看来它不过是为了不让东京那条老狗大吵大闹而抛出的一块骨头罢了。”

麦克阿瑟对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用心非常清楚。他指示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耶研究一下按照命令要求轰炸鸭绿江大桥的可行性。斯特拉特迈耶回答说:“这是办不到的事情。华盛顿完全明白这一点。这他妈的是刁难人!”

但麦克阿瑟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太了解参谋长联席会议了,能批准他的轰炸计划就可以了,至于把战斗引向中国东北,还需要更富戏剧化的事件作铺垫。他在等待时机。

11月8日,轰炸鸭绿江大桥的行动终于开始了。天刚放亮,美第五航空队的F-80喷气式战斗机和F-51战斗机首先出动,使用机关炮、火箭弹和凝固汽油弹对鸭绿江边的防空阵地实施猛烈攻击。临近中午时分,美军的轰炸机开始行动了。70架B-29“空中堡垒”从日本基地起飞,飞至新义州上空,投下了584.5吨500磅的燃烧弹,新义州城区浓烟四起,大火冲天,很快变成了一片废墟。无辜的朝鲜平民遭此飞来横祸,哭天喊地,拖老携幼,蜂拥过江,逃难中国。鸭绿江畔刹那间成为了一座地狱。

在轰炸新义州的行动掩护下,9架B-29轰炸机向鸭绿江大桥发起攻击。为了保证彻底摧毁大桥,美军在轰炸行动中,使用了1000磅的重磅炸弹。然而,大桥周围的密集高射炮火迫使美军飞机只得保持1.8万英尺的高度,以中队跟进的队形,快速投弹,迅速脱离。结果轰炸行动效果有限,只破坏了大桥的引桥。黄昏降临,大桥依然屹立在鸭绿江上。

麦克阿瑟所等待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当第一批轰炸鸭绿江大桥的飞机返回基地后,他立即到医院去探望了受伤的轰炸机飞行员,演出了动人的一幕戏。他来到一位身负重伤的飞行员床边,那位飞行员一只胳膊挂在肩膀上摇晃,口吐血沫,已奄奄一息,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对麦克阿瑟说:“将军,华盛顿和联合国究竟站在哪一边?”

麦克阿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的心被深深灼伤了。”他告诉他的代理参谋长希契将军:“一个指挥官被剥夺了使用其军事力量去保护士兵的生命和军队的安全的权力,这在军事史上还是第一次。我认为,此事显然预示着远东未来将出现一种悲惨的局面,我对此感到极大的震惊。这会牺牲成千上万的美国士兵的生命,并使整个部队处于危险的境地。敌军的指挥官必定已经通过某种途径了解了这种限制规定,否则他决不敢命令部队大规模地使用那些桥梁。”

11月7日,麦克阿瑟连续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出了两封抗议电。麦克阿瑟在第一封电报中写道:中国共产党军队在朝鲜对美国军队安全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种威胁正在不断增长,如果允许中共军队继续增加他们在朝鲜的部队,他们甚至可能迫使联合国军后撤。“我坚信,实施对已经讨论过的目标的轰炸行动,是我防止敌军的力量增长到威胁我军安全地步的唯一方法。这种制止敌军在朝鲜前推战线的努力,完全是属于防御性的。假如把它说成是会导致局部冲突数量的增多,或者引发世界大战,那是很难想像的。”

在第二封电报中,他向参谋长联席会议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攻击中国东北的要求。他说:“敌人的飞机正从鸭绿江以北的基地起飞,攻击我们在北朝鲜的部队。飞机的数量日益增多,而鸭绿江与前线的距离非常近,使得我们几乎无法有效地对付敌人飞机目前使用的打了就跑的战术。现在对我的战区所施加的限制,使得敌人的飞机只要过了朝鲜北部与满洲的边界线,就进入了一个十分安全的避难所。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对空军和地面部队的士气和作战效率造成了严重影响。除非立即采取正确的措施,否则这种状况将产生决定性的作用。恳请指示如何应付这种危急的局势的良策。”

麦克阿瑟电报的傲慢口吻激怒了五角大楼的官员们。显然这位将军对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指令根本不打算理睬,正继续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指导朝鲜战争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五角大楼的官员们愤怒之极,却无可奈何。这一次他们再次屈服了。

经过反复的协商,参谋长联席会议最后不得不同意了麦克阿瑟的要求,决定授权麦克阿瑟的飞机在追击敌军飞机时,可深入满洲境内6~8英里,作战2~3分钟。他们认为,这样一来,美国飞行员既可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攻击敌机,并可以摧毁共军的前进机场,确保美军的飞机的飞行安全。进一步说,“如果能使目前尚力量弱小、羽毛未丰红色中国空军遭受沉重的打击,也许会瓦解红色中国的斗志,迫使他们从朝鲜全面撤退”。

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意见得到了国防部长马歇尔和国务卿艾奇逊的赞成,他们均同意将这一建议提交总统批准。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通报了有关情况,但提醒他说:这不是最后的决定,“形势和急需的纠正措施已经提交最高层考虑”。

杜鲁门批准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建议。

对朝鲜北部边境地区和鸭绿江上桥梁的轰炸行动持续了两个星期。朝鲜北部边境地区的城市、车站和交通线等重要目标均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鸭绿江上的6座桥梁均被炸断,最坚固的安东一新义州大桥也在美国飞机的轮番攻击下最终被炸断,修复困难。如果从预定的行动目标来判断,空中轰炸行动已经完成了任务。可实际上,就是在美国飞机狂轰滥炸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增援部队也在秘密向朝鲜战场开进。美军的轰炸除了造成了朝鲜平民的大量伤亡以外,并没有能够影响志愿军的开进行动,也没有能够阻止志愿军向朝鲜战场运送物资。当麦克阿瑟和美军官兵最终明白了这一点时,他们已经是厄运临头了。

不过,在当时,麦克阿瑟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上面,他所关注的是,是在空中封锁的同时,如何迅速发起地面进攻,并最终向鸭绿江发动总攻势,结束朝鲜战争。他对此几近于走火入魔,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在部署空中轰炸行动的同时,麦克阿瑟给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尔顿·沃克中将发出了电报,严厉指责第八集团军由鸭绿江向清川江后撤的行动,要求沃克对此作出解释,并立即重新发起进攻。

沃克被麦克阿瑟的电报搞得心烦意乱。接到麦克阿瑟的电报后,沃克几乎是直着嗓子喊道:“让他等着!如果不是他一口断定中国人不会出兵,我也决不会把向鸭绿江的推进变成了追击行动,第八集团军也不会遭受这种挫折。为什么后撤?他应该最明白!让他等着吧,等到我打完仗再回答他这个他妈的问题!”

沃克说到做到,直到第八集团军部队在清川江畔站稳了脚跟,他才在参谋人员的催促下,于11月6日给麦克阿瑟发出了一份长电,通过对清川江以北地区作战行动的详细回顾,为自己进行辩护,同时阐明他下一步的作战设想:“本集团军过去没有、今后也不打算实施消极防御或者任何其他形式的防御作战。目前所采取的行动只是为了建立并守住足够大的桥头堡阵地,一旦条件许可,就马上转入进攻。现在各部队均在进行局部的攻击作战,以收复失地,改善态势。”

“我们一直都在制定计划,准备动用所有的力量重新发动进攻,迎战新的对手——中国共产党的正规军队。新的计划可能在短期内付诸实施,但要取决于右翼安全得到保证、进攻部队集结完毕和至关重要的补给线得到顺利恢复。”

沃克有力的辩解和周密的考虑,赢得了东京远东军总部大多数人的同情,但却招致了麦克阿瑟的严厉斥责。麦克阿瑟此时已经决定立即发动进攻,并把地面总攻的时间确定在11月15日。沃克的电报虽然表示将恢复进攻,可其又为进攻设置了众多的前提条件,这显然是企图拖延时间。而时间对于麦克阿瑟来说压倒一切。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和任何行动破坏自己的既定方案。他严令沃克立即发动进攻,决不许拖延时间。

沃克被逼上了绝路,别无选择。他明白,他必须按照麦克阿瑟的计划发起进攻,并按照麦克阿瑟的计划取得成功,否则他的戎马生涯就将到此为止了。11月6日,沃克发布了第八集团军作战命令,宣布集团军将于11月15日重新向北发起进攻。具体部署是:以美第一军在左翼,以美第九军在中央,以韩第二军团在右翼,齐头并进,向鸭绿江实施总攻。

然而,就在这时,从前线传来了令他震惊的消息:中国人民志愿军于11月6日清晨突然停止了进攻,主力部队已经与第八集团军脱离了接触.神秘地消失在朝鲜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踪影全无。

沃克接到报告后,一言未发,冲出指挥所,跳上吉普车,一阵风似的赶到了清川江畔。

远方的山岭已被冬季的头场雪所覆盖,起伏的松林披上了银装,显得分外妖娆。近处的清川江在靠岸处已结上了薄冰,江对岸的高地上昨夜激战的痕迹比比皆是,烧黑的焦土、遗弃的枪支,还有被战火烧成焦炭的树木。战场的缕缕细烟,和着江面上升腾起的薄雾,在沃克的面前拉起了一道黑白交杂的屏障。

初冬的寒风扑面而来,沃克伫立江边,一动不动,久久地凝视着远方。他久经沙场,大风大浪见过许多,可从没经历过如此动荡不定、变幻莫测的战事。但是他无力抗拒麦克阿瑟的命令,因而只能采取折衷方案,训令一线部队向北发起试探性进攻,待查明志愿军主力位置后,再最后确定总攻的计划。

于是,11月6日,美第八集团军所属南朝鲜第一师由新安州北渡清川江,前出孟中里,向大宁江两岸及博川以西搜索前进;南朝鲜第七师攻击5日被志愿军占领的清川江南岸飞虎山阵地;南朝鲜第八师攻击志愿军占领的德川阵地;在安州以北清川江北岸占领桥头堡阵地的美第二十四师和英第二十七旅各一部,也于7日和8日,向博川地区出击,实施火力侦察。

诱敌深入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战场,并迅即发起反攻,给北进的美军和韩国军队以痛击,将其由鸭绿江畔驱至清川江边,取得了第一次战役的胜利,站稳了脚跟,并初步稳定了朝鲜战场的形势。部队士气高昂,官兵求战欲望强烈。

然而,战局依旧紧张。美军虽然遭到打击,但损失并不严重,实力犹存,气焰仍然嚣张,随时可能发起大规模进攻。而志愿军部队刚刚站稳脚跟,朝鲜人民军部队还处于整顿之中,其主力第一、第三、第二、第五军团分别位于龟城、江界及宁远、孟山以北地区休整,尚无法立即投入作战。因此,对志愿军来说,整个战场形势仍然是严峻的,稍有不慎,即会陷入被动,甚至被赶过鸭绿江,退出战场。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将军对此非常清楚。自15岁从军,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他所经历的战斗和战役无以数计,塑成他遇险不惊、遇胜不喜的将军素质,也锤炼出了他沉稳、务实,擅打恶仗、硬仗的指挥风格,因而成为了人民解放军中最卓越的将军之一,也成为一名卓越的军事家。因此,当第一次战役顺利发展,志愿军部队兵逼清川江畔的时候,他所想到的不是如何发展进攻,而是如何巩固胜利,如何从根本上稳定战局。

11月4日,彭德怀致电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对朝鲜战场情况进行客观分析,他认为:“朝北反攻战役已结束,消灭敌人仅六至七个团。但此次远程行军胜利,对稳定朝北人心,使我军站稳脚,坚持继续作战,是有意义的。因消灭敌人不多,我军实力尚未完全暴露,美伪军还可能重新组织反攻。”同时,志愿军连续作战10天已很疲劳;加之运输困难,寒冬到来,部队长期野外露营,难以保持战斗力。

彭德怀指出:“根据上述情况,拟采取巩固胜利,克服当前困难,准备再战方针”,一方面组织部队利用朝鲜北部山区隐蔽休整,总结第一次战役的经验,消除疲劳;另一方面改善交通运输状况,加强运输工作,储存粮弹。同时“在内线要点上,构筑必要工事。如敌再进,让其深入后歼击之”。

自志愿军出动之后,毛泽东始终密切注视着朝鲜战场的情况,随时对志愿军的作战行动给予指示,不仅指示战争方针、战役计划,而且连具体作战行动也有详细指示。军事家的天才和政治家的敏锐相融合,使得他虽然远离战场,却总是能够在最恰当的时机点破战役的最关键点,从而引导战争按照预想的轨道向前发展。因此,他对战争的指导,不仅不会感到束缚战场指挥员的手脚,反而使战场指挥员时时产生破雾的感觉。

在接到彭德怀的电报之前,毛泽东曾于11月4日22时致电彭德怀等人,指出:“敌于收集各部略加整理后有向我军举行反攻之可能,请令我军各部注意,于其反攻时各个歼灭之,尤其注意德川方面。”

在接到彭德怀4日的电报后,毛泽东进一步提出了根本扭转朝鲜战局的战略考虑。11月5日凌晨1时,毛泽东致电彭德怀,同意彭德怀提出的志愿军下一步作战的基本方针和各项部署,并强调指出:“德川方面甚为重要,我军必须争取在元山、顺川铁路线以北区域创造一个战场,在该区域消耗敌人的兵力,把问题摆在元山、平壤线的正面,而以德川、球场、宁边以北以西区域为后方,对长期作战方为有利。目前是否能办到这一点,请依情况酌定。”

毛泽东特别强调“德川方面甚为重要”,是因为这一地区的作战行动直接关系到战略全局。德川位于朝鲜北部妙香山脉中部东麓,是朝鲜北部山区的门户。宁远、孟山在德川以东和东南,距德川各约20公里,位于朝鲜北部北大峰山脉的西北麓。这一地区恰好是朝鲜半岛蜂腰部东西海岸连线的中间位置,向南距元山一顺川铁路线约50公里,向东南距元山、向西南距平壤各约100公里,向东距咸兴、向西距安州各约80或70公里。控制了德川地区,朝鲜北部和西北部地区的巩固就有了保证,志愿军就有了一块巩固的立足之地。而从作战上说,这一地区山地地形有利,运输补给方便,有利于部队东西调动,进攻有后方依托,可以迅速出击到平壤、元山一线,防御也有充足的纵深。更重要的是,占据这一地区,志愿军即可以彻底切断“联合国军”东西两线的联系,打开战役缺口,或向东对元山、咸兴地区,或向西南对顺川、平壤迂回,截断东西两线进攻之敌的后路,为尔后的作战创造有利条件。

从另一方面讲,德川地区正好位于朝鲜战场“联合国军”东西两线部队的接合部。由于朝鲜赴战山脉等崇山峻岭隔断,东线美第十军和西线美第八集团军部队在德川以东形成了一个长达130余公里的空隙地带。而在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布势中,德川、宁远地区是其暴露的右翼,由南朝鲜军防守。南朝鲜军战斗力较差,利于志愿军在进攻中歼灭之,打开战役缺口。

因此,控制了德川、宁远、孟山区域,将战线推进到平壤、元山一线正面,志愿军就从战略上占据了主动,不仅可通过反击作战从根本扭转朝鲜战局,而且也为志愿军坚持长期作战创造条件。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彭德怀与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等志愿军领导人,以及朝鲜劳动党中央和人民军总部派驻志愿军总部的朴一禹,具体研究制订了志愿军部署方案,并于11月5日作出了迎击再犯之敌的部署:

令西线各军主力撤至宣川、定州、泰川、云山、温井、妙香山一线及以北地区休整,进行战役反击的准备;令第三十九、第四十、第三十八军各以1个师和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展开于博川、宁边、球场、德川、宁远一线地区,“采取宽大正面运动防御与游击战相结合的方针,积极以小部队逼近敌人或插到侧后破交、捕俘、扰乱袭击,查明情况,疲劳敌人;师主力则于重要路口作纵深部署,如小敌则歼灭之,如大敌则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向敌侧后转移,以便配合主力消灭之。”

于是,11月6日,已经进至清川江畔的志愿军部队,突然与当面之敌脱离接触,隐蔽候车,转入休整,准备再战。

11月8日,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进一步确定了“为粉碎美伪再犯企图,于东西两线均采诱敌深入,先歼其侧翼一路,而后猛烈扩大战果”的战役方针,决定发起志愿军的第二次战役。具体部署是:在朝鲜西线,以第三十八军1个师、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1个团分别位于球场至熙川公路和德川至球场公路,实施运动防御;第三十八军主力及第一二五师主力集结于德川以北地区,第四十二军主力也在第九兵团到达后西移。待诱敌深入至下杏洞一线后,以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突然向德川、孟山、北仓里方向进攻,猛击西线之敌侧背;第四十军位于宁边地区,准备向球场方向攻击,配合第三十八军夹击敌军;第三十九军除以一部兵力于泰川地区阻击牵制敌军之外,主力亦准备歼灭进犯之敌;第六十六军集结于龟城、定州地区待机;第五十军对海防严密警戒。

如果西线敌军不进,西线志愿军部队则准备在东线第九兵团打响调动敌军后,主动发起攻击,集中3个军向德川及其以南出击,寻机歼敌,把战场推前,以利持久作战。

毛泽东完全同意志愿军的作战部署,于11月9日复电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目前部署及下一步作战意图,均很好,请即照此稳步施行。”他强调:“争取在本月内至12月初的一个月内东西两线各打一两个仗,共歼敌七八个团,将战线推进至平壤、元山间铁路线区域,我军就在根本上胜利了。”

毛泽东对从根本上扭转朝鲜战局充满信心。他在给斯大林的电报中指出:“据我的观察,朝鲜的战局,是可以转变的。现在我志愿军十六个师在朝鲜西北战线方面已给了敌人第一个打击,已经初步立稳了脚跟,只要能再给该线敌人(八个师)以一至两个较大的打击,就能将该线的防御局面改变为进攻局面,而这是有可能的。”

为贯彻毛泽东关于扭转战局的战略考虑,实现下一步作战任务,11月13日,志愿军党委举行扩大会议,总结第一次战役的经验,研究第二次战役的部署。会议具体分析了朝鲜战场的情况,特别是“联合国军”的“总攻势”态势,认为“敌人气焰未打下去,还是想进攻。如果我们与其对峙,就不能得到休息整训。加之在狭小地区内,集中了志愿军和人民军四五十万人,当地人民是吃不消的”。因此决定,志愿军在1950年内“还必须要打一仗,将战场推到平壤、元山地区,再消灭敌人至少六七个团,使敌人由进攻转入防御,以便我军将来大举反攻”。“此役如能消灭美伪军二至三个师,则朝鲜战局将起基本变化。”

关于第二次战役的方针,会议确定为“内线作战,诱敌深入,各个击破和歼灭敌人”。即:主力后撤休整和构筑反击阵地,以逸待劳;而以小部兵力与敌保持接触,故意示弱,骄纵敌军和诱敌深入,将西线之敌诱至大馆洞、温井、妙香山一线地区,然后突然举行反击。

彭德怀在会上具体解释了这一方针,指出:这样做的好处是:“1.运输线短,减少补给困难。2.地形熟悉,敌情明了。3,敌兵力相对分散,有利于我各个歼灭。4.敌后交通线易受我袭击。”

会议同时决定:如果敌军不进,志愿军就打出去。“有两个办法:一是围点打援,调动敌人,准备包围永兴附近美三师一个团,让敌人来援,从运动中来歼灭敌人;二是集中三十八军、四十二军从德川打出去,直插顺川、肃川,如力量不够,再将四十军调过去。总之,必须集中力量作战。东线则完全由九兵团负责,首先求得歼灭美陆战一师两个团。”

彭德怀对胜利充满信心,以洪亮的声音告诉参加会议的高级指挥员们:“敌人现在也正在调整部署力量,准备进攻,我们让它进来,反动舆论会有几天嚣张的,这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打胜仗,即可一扫而光。”

根据志愿军总部的部署,志愿军第三十九军第一一七师、第四十军第一一九师、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和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顺序展开于第一线阵地,与北犯之敌展开激战,开始了诱敌深入的行动。

双方交手之初,美第八集团军部队由于在志愿军第一次战役中遭受过打击,加之对志愿军的后撤行动迷惑不解,因而行动非常谨慎,稳扎稳打,进展缓慢。在这种情况下,志愿军要真正地抓住敌军,进而牵牢“牛鼻子”,诱敌深入,实现战役企图,不仅要真正地打痛敌军,使敌错将志愿军的阻击部队误认为是主力,进而投入全部力量实施进攻,而且要故意示弱,造成敌人的错觉,使其对志愿军的真实实力的判断失误,进而骄纵敌人,让其放胆前进,把敌军诱入既定战场,创造出反击敌军的有利战机。这需要有高超的指挥艺术。

彭德怀出色地导演了这一幕“牵牛入屠场”的绝妙好戏。其指挥之神奇、步骤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第一步是拴牢“牛鼻子”,就是说真正打痛敌人,让其将阻击部队视为志愿军主力,进而迫使其将主力全面展开,转入全面进攻。

担任诱敌深入任务的志愿军各部队,在志愿军总部的巧妙指挥下,顽强阻击敌军的进攻,与敌展开激战。在飞虎山、德川等地,战斗非常激烈。

飞虎山位于清川江畔,俯瞰价川、军隅里,扼制平壤通往满浦公路,地势险要,直接威胁美第八集团军战线的核心部位安州。南朝鲜军第七师和美第二师在密集炮火和飞机的支援下,每日以1~3个团轮番进攻。炸弹将志愿军阵地炸成松土,凝固汽油弹将山丘烧成一片火海。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第三三五团坚守阵地,以“人在阵地在”的精神,与敌反复争夺阵地,以顽强的防御顶住了敌军的猛烈进攻。经过5天的激烈争夺,第三三五团共击溃敌军百余人以上的攻击57次,牢牢地守住了阵地。

与此同时,从5日开始,南朝鲜军第八师也对德川地区的志愿军部队展开攻击,力图占领德川,建立进攻出发阵地。志愿军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以少量部队坚守大同江北岸阵地。申山是志愿军1个排防御点,也是敌我双方争夺的要点。南朝鲜军每日均以一到两个营,在炮兵和航空兵火力的支援下,进攻志愿军阵地。13日,南朝鲜军集中火力,掩护地面部队突入志愿军阵地,志愿军第三七三团三连三排在仅余十几人的情况下,坚守最后一个高地,营立即组织部队进行反击。反击部队冲破敌军火力的严密封锁,白天通过800多米的开阔地,经反复冲杀,驱逐敌军,恢复了阵地。激战数日,第一二五师牢牢地守住了德川。

在志愿军部队的顽强阻击下,美第八集团军部队始终未能前进一步。麦克阿瑟严令沃克加紧进攻,迅速向总攻出发线推进。沃克也认为已经抓住了志愿军主力,遂命令集团军主力投入战斗,向北攻击前进。

敌军部队已经展开,并被志愿军各阻击部队所吸引,诱敌深入的第一步已经生效,彭德怀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开始了实行诱敌深入的第二个步骤:节节阻击,吸引敌军全线展开,向志愿军既设战场推进。

11月9日,彭德怀下达命令:除第一二五师继续坚守德川阵地外,清川江地区的各阻击部队,顺序后撤,节节阻击进攻之敌,吸引敌军北进。根据这一命令,第一一二师于9日主动撤出飞虎山阵地,转移至院里以北地区节节阻击北进之敌,第三十九军第一一七、第一一九师也于10日和11日主动放弃博川、宁边一线地区。

顺序后撤,节节阻击,是牵牛的最关键环节。阻要阻得气派,退要退得合理,既让敌人满足,又不能让其产生怀疑,要让其心甘情愿地随着志愿军部队前进。担负阻击任务的志愿军各部深谙此道,打时坚决打,退时顺序退,并不时地以反击和出击的手段,打击小股进犯敌军,与敌保持密切接触。位于每天第八集团军主要进攻方向上的第三十八军第一一二师在院里以北地区给予北进之敌沉重打击之后,方于13日晚北撤至瓦洞东西一线地区,继续诱敌。

沃克被志愿军的行动所迷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遂向部队下达向纳清亭一泰川一云山一温井一熙川一德川一宁远总攻开始线推进的命令。不过他依旧心存疑虑,总是对志愿军是否会像第一次战役那样突然发动反击有所担心,因此训令各部在北进中,要密切保持与友邻的协同,避免孤军冒进,一旦遭遇中国军队的主力或顽强阻击,即就地转入防御。

因此,战至11月16日,西线“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部队仅向北推进9~16公里,南朝鲜第一师、英第二十七旅、美第二十四师、美第二师、南朝鲜第七、第八师等各师主力,仍位于新安州至军隅里、清川江两岸及东至德川地区。

鉴于这种情况,彭德怀毫不犹豫地使出诱敌深入的第三招:放开缰绳,让牛自己狂奔入屠场。

16日中午和晚上,彭德怀两次下达命令,指出:“我西线不后撤,东线之敌不敢冒进,即便我西线后撤,东线之敌亦有可能不进”,令西线诱敌各部从17日起停止对敌反击,第一二五师撤出德川,转移到大同江以北纵深地区构筑阻击阵地,第三十八、第三十九、第四十军由现地撤至云山、球场一线以北地区,与敌脱离接触,并制造假象,诱使敌军放胆北进。

于是,从11月17日起,志愿军在东西两线均与“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部队脱离接触,并在后撤过程中,故意在阵地上和道路旁丢弃部分装备和物品,制造“狼狈撤逃”的假象。同时,有意向被释放的美军战俘透露消息,说志愿军部队粮食供应困难,准备撤回国内。

美第八集团军的畏惧心理终于烟消云散。他们为志愿军的后撤行动所迷惑,认为志愿军这是“怯战退走”,这些军队没有得到很好的补给,补给的困难和寒冷的天气可能是他们撤退的原因。沃克认定在朝鲜的中国军队只是几个由志愿兵组成的师,并非中共的正规建制部队,其进入朝鲜的动机是建立防线来保护鸭绿江南岸的电力设施。经过空中侦察,沃克认为中国军队的防线有两道,第一道防线西起定州,经泰川、云山向东延伸约10英里左右;第二道防线为主要防线,西起宣川,向东经过龟城、温井、熙川,穿越狼林山脉至长津湖,遂命令部队加速前进。

从18日开始,西线美第八集团军全线放胆向北推进,至21日,全部到达预定的总攻开始线。美第二十四师进至博川以西的嘉山,南朝鲜军第一师进至博川北之长新洞,英第二十七旅进至龙山洞,美第一骑兵师进至宁边北之立石,美第二师进至球场南之江亭,南朝鲜军第七师由军隅里东移德川、龙门山,南朝鲜军第八师进至宁远及其以北。

东西两线的“联合国军”和南朝鲜部队均进入了志愿军的既设战场。志愿军的诱敌深入取得了圆满成功。而“联合国军”的统帅机构则完全被志愿军诱敌深入的行动所迷惑,作出了导致其战场惨败的判断和决策。

“联合国军”总部在给美国陆军参谋部的报告中声称:“诚然要作出具体的评估还为时过早,但已有一些迹象表明,中共军队正在向鸭绿江撤退,或者越过边境撤回满洲。……同时还有一些迹象表明,中共军队将固守鸭绿江沿岸的水库和电力设施。”

11月21日,美国国务院、国防部、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举行联席会议,最后审查了朝鲜战场的形势,决定,在麦克阿瑟完成“总攻势”之前,不再提及促使“中共撤军”和“北朝鲜投降”的政治解决方案,也不再理睬英国政府提出的关于在鸭绿江两岸建立“缓冲地带”的建议,允许麦克阿瑟全力以赴发起进攻,占领全朝鲜。

11月24日,“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美远东空军司令斯特拉特迈耶和“联合国军”总部作战处长赖特、情报处长威洛比和副官惠特尼的陪同下,偕大批记者从东京抵达朝鲜战场视察。

在清川江前线的美第一军指挥部,麦克阿瑟听取了美第八集团军沃克关于进攻计划的汇报,并在沃克的陪同下视察了美军部队。随后,麦克阿瑟亲自飞向鸭绿江上空视察,他断定,“联合国军”的总攻势胜券在握。他对美第九军军长库尔特说:“你告诉官兵们,他们打到鸭绿江之后就可以回国了。我希望我的话可以兑现,就是他们可以回家过圣诞节。”

麦克阿瑟的此番言论经记者们的大肆渲染后,“联合国军”的“总攻势”即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总攻势”。

从朝鲜回到东京,麦克阿瑟立即发表公告,向全世界宣布“联合国军”的“总攻势”开始的消息:“联合国军对在北朝鲜新的赤色军队的庞大压缩和包抄行动已经临近决定性的时刻。在过去的三星期中,作为这一钳形攻势的独立组成部分,我们各军种空中力量以模范的协同和有效率的持续攻击,成功地切断了敌军的补给线,敌军来自北方的增援已大大减少,基本物资供应受到显著限制。这一钳形攻势的右翼,在海军出色的支援下,以一个辉煌的战术行动稳步推进,现已抵达一个居高临下对敌实施包抄的有利位置,在地理上将敌人在北部势力所及的潜在区域拦腰切断。这一钳形攻势的左翼,今天早晨也已发起总攻,向前推进,以完成压缩,并合拢铁钳。假如获得成功,实际上就可结束战争……使联合国军能够迅速撤出。”

在麦克阿瑟的狂嚣之中,美第八集团军倾巢出动,投入了“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的总攻势”。其进攻布势为:美第一军位于左路,指挥美第二十四师、英第二十七旅、南朝鲜军第一师,由嘉山、古城洞地区分向新义州、朔州方向进攻;美第九军居于中路,指挥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师、土耳其旅由立石、球场地区分向朔州、碧潼、楚山方向进攻;南朝鲜军第二军团位于右路,指挥第七、第八、第六师分由德川以北寺洞和宁远地区向熙川、江界方向进攻。美第一骑兵师位于在军隅里、顺川地区,美第一八七空降团级战斗队位于平壤,英第二十九旅位于开城,作为集团军预备队。

此时,美第八集团军指挥3个军、8个师、3个旅、1个空降团级战斗队、3个独立营,总兵力达24.1万余人,其中包括美军12万余人,英军1.11万余人,土耳其部队0.5万余人,南朝鲜军10.5万余人。

志愿军西线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主力此时已分别进至定州西北、龟城、泰川、云山、德川以北、宁远东北地区,全部进至预定的集结位置,完成反击作战的准备。志愿军一线作战总兵力为6个军18个师,23万余人。

11月24日7时,彭德怀下达第二次战役西线歼敌部署,决定:首先歼灭清川江德川、宁远地区的南朝鲜军第二军团,打开战役缺口,然后以侧后迂回结合正面进攻的战法,在清川江南北地区对美第八集团军实施猛烈进攻。

具体部署是:首先以第三十八军对德川的南朝鲜军第七师、以第四十二军对宁远的南朝鲜军第八师实施进攻,同时以第四十军主力向龙门山、杜日岭之敌攻击,而后向德川以西的西仓插进,阻止美军东援或北援。占领德川、宁远后,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分向敌后实施迂回,断敌退路,西线正面其他志愿军部队在第三十八、第四十二、第四十军于清川江东岸发起进攻后,迅速抓住清川江西岸之敌,待迂回部队截断敌军退路后,集中主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敌军部队。

毛泽东完全赞同彭德怀的部署,于11月24日22时30分电告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你们本日七时的作战部署是完全正确的,望坚决照此执行。”

根据西线“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的布势与进展情况,志愿军总部决定,西线志愿军部队于11月25日黄昏发起进攻。

初冬的朝鲜北部山区,雪雾弥漫。中美军队均已进入预定位置,准备就绪。一方要一举结束战争,另一方则要彻底扭转战局。一场震撼世界的中美军队大对决,由此拉开了帷幕。

“山崩,山崩了”

11月25日,发起总攻后的美第八集团军第一天进展顺利,各部分别进至定州及其东北安心洞、泰川以东延兴洞、泰川东北祈雨山、云山东南上九洞、球场以北新兴洞、德川以北牛岘洞、宁远以北丰田里与凤德山一线。

此时,美第八集团军的进攻正面已经由最初约80公里扩大到约300公里,各师之间出现了明显的空隙,右翼与东线美第十军之间的巨大空隙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在不断扩大,而且其几乎将全部兵力均集中于清川江一线,纵深浅近,兵力薄弱,整个布势呈兵力分散、侧翼暴露、后方空虚的态势。

由于志愿军部署巧妙,严密伪装,美第八集团军对志愿军部队的位置和反击意图毫无察觉,仍在继续进攻。

11月25日,是农历十五。入夜之后,一轮满月悬挂中天,月光洒在山川、河流之上,在白雪的映照下,给人以静谧、安逸的感觉。美军官兵们对这皎洁的月光格外惬意,他们对胜利确信无疑,幻想着圣诞节回家与家人团聚。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志愿军预定战场,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

在朝鲜战场,夜间进攻,是志愿军的杀手锏。而利用月夜的光照条件,在农历十五日左右发起战役,在抗美援朝战争初期,是志愿军的重要手段。美军部队中很快即对月亮产生出极度的恐惧,称:“月亮是中国人的。”

德川战斗。黄昏时分,在战线东侧的德川、宁远地区,南朝鲜军第七师的值勤哨兵忽然发现前面的山丘有些不对劲。他急忙推醒身边正在打瞌睡的同伴,两人仔细观察半天,都感到山丘的形状有点异样,但谁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了。带班的排长闻讯赶到,向山丘瞄了一眼,一个耳光打向哨兵,骂道:“都他娘的被中国人吓破了胆,乱报情况。”排长刚刚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山崩,山崩了!”

当他回过身来时,只见对面的山丘似乎在整个向他压来。几乎是在同时,军号声、小喇叭声在山谷中骤然响起,枪炮声也在耳边炸响。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大叫一声:“那不是山崩,是中国人,中共军进攻了!”

发起进攻的正是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第三十八军在第一次战役中,曾因延误攻击熙川的时间,进而没有完成向敌后迂回的任务,在志愿军总部作战会议上受到彭德怀司令员的严厉批评。三十八军是第四野战军的王牌部队,被称作林彪手下的“一只虎”,以往作战都是荣誉满身,没想到出国第一仗就打得非常窝囊。军长梁兴初作战骁勇无比,性格刚烈,绰号“梁大牙”。回到军部,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对手下几位师长吼道:“老子把话先放这儿,这一仗只准打好,不许打坏。谁要再出问题,干脆自己做个了断,就是拼到最后一个连,老子去当连长,率队冲锋!”

因此,全军上下情绪激昂,决心打好翻身仗。本来志愿军首长决定以第三十八军在第四十二军一部配合下歼灭德川之敌,但梁兴初一口回绝,向在前线指挥的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叫道:“收拾敌人一个师,用不着四十二军配合,我们三十八军包打德川,消灭南朝鲜第七师,完不成任务,你撤我的职!”韩先楚欣然批准了梁兴初的请求。

临战准备,第三十八军上下一丝不苟,组织进行了细致的侦察,准确判明了当面之敌南朝鲜第七师的部署和接合部,决定:以第一一二、第一一三师从南朝鲜军第七师的两翼发起攻击,迅速前出至德川以西、以南地区;以第一一四师从正面突击,将南朝鲜军第七师合围歼灭于德川地区。进攻发起后,各路部队如下山猛虎,有进无退。南朝鲜军第七师部队尚未搞清是怎么回事,阵地已经被第三十八军冲得七零八落。

从右翼向德川以南迂回的第一一三师,兵分两路,在击溃当面之敌后,迅速穿过南朝鲜军第七、第八两师接合部,涉过大同江,于26日8时到达德川以南的济南里、遮日峰和龙洞南山地区,切断了德川、宁远两地之敌的联系及德川之敌的南逃退路。

从左翼向德川以南迂回的第一一二师,翻越高达1200米的兄弟峰,于26日5时占领德川以西的钱三里、云松里、安下里,切断了南朝鲜军与美第八集团军主力的联系,堵住了德川之敌西逃价川、安州的道路。

从正面进攻的第一一四师发起攻击后,首先击溃南朝鲜军第八团两个营,随即向德川发展进攻。第三四一团组织精悍的小分队,冲破敌军的严密火力封锁,直插沙坪站,于26日7时歼灭南朝鲜第七师榴炮营。师主力趁势猛攻,向德川方向攻击前进,于26日11时占领德川以北的葛洞、斗明洞、马上里一线,完成了对德川之敌的正面压缩任务。

与此同时,梁兴初派出的一支奇兵,也陡然发威。由第三十八军军直侦察连、第一一三师侦察连及两个工兵排组成的侦察支队,于进攻发起前隐蔽渗透敌军后方,于26日8时奇袭德川西南之武陵里,炸毁公路大桥,击毁、截获敌军汽车40余辆,封闭了敌军南逃北援的通道。后来,中国的电影工作者以奇袭武陵桥的战例为素材,拍摄了电影《奇袭》,在中国家喻户晓。

至此,第三十八军已经完成了对德川地区南朝鲜军第七师的合围。南朝鲜军第二军团得知第七师被包围后,急忙令第七师向顺川方向突围。第三十八军原准备于26日晚发起总攻,在发现敌突围迹象后,梁兴初立即下令提前对被围之敌发起总攻。

26日15时,南朝鲜军第七师余部5000余人在飞机的支援下,分三路向德川西南之西仓、安山洞、长安里方向突围。志愿军第三三四、第三三八团立即实施截击,南朝鲜军乱作一团,志愿军部队趁敌混乱,发起冲击。南朝鲜军在南撤不成的情况下,转而向西逃窜。志愿军第三三六团迅速出击,抢占南坪站附近高地,封闭南朝鲜军的退路。在第一一二、第一一三师截击逃窜之敌的同时,第一一四师也从正面发起进攻,最终将敌压缩于南坪站附近地域。南朝鲜军第七师走投无路,大部被歼,其余的人员大多做了俘虏。

激战一天一夜,第三十八军干净利落地歼灭南朝鲜军第七师。梁兴初长出一口浊气,说:“这才是三十八军的作战风格!”

宁远战斗。在第三十八军进攻德川的同时,第四十二军也对宁远地区之南朝鲜第八师发起了进攻。

在第四野战军中,第四十二军资历较浅,并非王牌主力。但军长吴瑞林从来没有把自己视为二流部队,此人一条腿战伤致残,人称“吴瘸子”,心高气傲,硬是要与三十八军等王牌主力一较高下。入朝第一仗,吴瑞林率部在东线黄草岭地区以两个师顶住了美军第一陆战师和南朝鲜首都师、第三师等王牌部队的轮番进攻,硬是没让敌人前进一步,令人刮目相看,受到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的通令表扬。得知梁兴初要包打德川的消息后,吴瑞林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他梁大牙包打德川,我吴瑞林包打宁远!三十八军是条龙,四十二军也不是条虫!”与梁兴初的思路相同,吴瑞林进攻宁远也采取了正面进攻结合侧后迂回的战法,但不同的是,他的侧后迂回是采取了一翼多路迂回,具体部署是:以第一二五师由宁远以北实施正面突击,向宁远城攻击;以第一二四师、第一二六师从宁远东北向宁远以南攻击前进,对敌侧后实施多路迂回。

进攻发起后,侧翼迂回部队首先开始行动。负责开辟通路的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先后在城齐里、蔼仓击溃南朝鲜军两个连的阻击,但在中里遭到南朝鲜军第十六团的阻击,随后跟进的第一二四师立即以第三七二团投入战斗,协同第三七六团经两个小时激战,突破敌军防御阵地,随后,第三七二团迅速向宁远西南疾进,于26日2时30分进至头下洞,堵歼由宁远南逃之敌一部。经审问俘虏得知宁远之敌已经南逃后,第三七二团不停顿地实施追击,最终在新粟里歼灭南朝鲜军第十团1个营。与此同时,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和第三七八团也向预定目标推进,于26日拂晓分别进至龙德里、孟州里。

志愿军第四十二军侧后迂回部队开始行动不久,即为南朝鲜军第八师发觉。侧后出现志愿军部队,极大地震撼了南朝鲜军在宁远地区的整个布势。南朝鲜军第八师决定收缩防御,以第十六团坚守侧翼防线,师主力则开始向孟山方向收缩。

吴瑞林不给敌军任何调整部署的时间,立即下令各路部队勇猛进攻,彻底打乱敌军的布势。担任正面进攻的第一二五师乘敌混乱,突然于25日23时从三个方向对敌发起猛攻,第三七四团尖刀连一营三连经20分钟激战,攻占凤德里。随后,该连毫不停顿地从敌军防御的接合部空隙揳入,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向敌纵深猛插,直扑宁远城,在击溃南朝鲜军1个连的阻击后,冲入宁远城,与南朝鲜军第十团指挥所及直属队展开激烈的巷战,打掉了敌人的指挥所。南朝鲜军第十团失去指挥,混乱不堪,官兵四散逃命。第一二五师其他各部趁势发动猛攻,将宁远以北之敌大部歼灭。

激战至26日拂晓,宁远战斗结束。第四十二军攻占宁远,大部歼灭南朝鲜军第八师。

鱼龙浦战斗。在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向南朝鲜军第二军团发起攻击的同时,第四十军也于25日晚对当面之敌美第二师发起攻击。

担负强渡清川江任务的第一二○师第三五九团到达江岸后,官兵们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时值严冬,清川江水冰寒刺骨,冰块横流。对岸的美军以1个步兵营、1个炮兵营和1个坦克营在清川江西岸构成江防阵地。随第三五九团行动的第一二○师副师长黄登保见状,低声吼道:“尖刀连,上!”

第六连和五连两个排的200多名官兵,应声跳入江中,冒着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徒涉1米多深的江水,破冰前进,向对岸冲去。队伍进到江中央,被美军发现,将大炮、坦克一字排开,对准江面,罩成一道炽密的火网。江面上枪弹乱飞,火光把夜晚变成了白昼。战士们纷纷倒下,尸体和着冰块向下游漂去,清川江变成了一条“血”江。首批强渡的志愿军官兵全部牺牲。

黄登保把大衣往地下一摔,圆睁虎目,高声喊道:“火力掩护,二梯队跟我上!”旁边的团长将黄登保紧紧抱住,说:“要上,也轮不到副师长。”自己带着两个连冲了上去。

在志愿军官兵前仆后继、有进无退的英雄气概面前,美军官兵惊呆了。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英勇的部队,从没有见过这样无畏的战士。他们的手开始发抖了。志愿军的英雄们终于冲过200多米宽的清川江。

登岸后,冷风一吹,战士们的枪栓被冻住不能拉动,棉裤变成了冰坨,无法打弯,就以刺刀和手榴弹与美军展开了白刃战,首先攻占美军炮兵阵地,缴获105毫米榴弹炮18门,随即攻占鱼龙浦,歼灭美第九团两个连,占领公路旁的制高点,切断了新兴洞美第九团的退路。美第二师立即以预备队第二十三团配合第九团,在大批飞机、坦克掩护下向鱼龙浦展开反扑,企图打开通路。我第三五九团顽强固守,二连激战12小时,两个排全部壮烈牺牲,阵地仍岿然不动。

彭德怀接到鱼龙浦战斗的报告后,沉默良久,说:“多好的部队,多好的战士!有这样的部队,我们还有什么敌人不能够战胜!”他与邓华等志愿军首长联名通令全军:“四十军一二○师三五九团在鱼龙浦战斗中,表现得无比的英勇顽强。……表现了高度的忘我牺牲精神,坚决执行命令,圆满地完成切断敌人,掩护一一八师攻歼新兴洞敌人之任务。此种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实堪嘉奖,特通令表扬,并对负伤同志表示慰问,烈士们永垂不朽!”

经过激烈战斗,第四十军先后攻占新兴洞、苏民洞,有力地牵制和打击了美第二师,使其无法东援,保障了德川、宁远地区战斗的顺利进行。

“我部已占三所里”

德川、宁远地区的战斗,志愿军大部歼灭南朝鲜军第二军团,割断了朝鲜战场美军东西线的联系,并在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战线翼侧打开了战役缺口,使其主力右翼完全暴露,形成了对敌实施侧后战役迂回、正面突击分割、各个歼灭敌军的有利态势,控制了战场主动权。沃克此时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在接到南朝鲜军第二军团崩溃的报告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必须迅速稳定战线,然后才可能作出下一步的行动决定。他最担心的事情是志愿军会利用德川、宁远地区的战果,从东北方向对第八集团军的纵深实施迂回攻击,迫使第八集团军再次后撤。

因此,沃克立即采取措施,调整部署,堵塞战线缺口,保护第八集团军主力右翼的安全。他令位于军隅里地区的集团军预备队美第一骑兵师配属美第一八七空降团、菲律宾营,立即南下,在顺川并沿顺川至孟山公路建立阵地;令美第九军派遣军预备队土耳其旅由军隅里沿公路向东推进,收复德川,并与美第二师阵地相接,护卫第八集团军的右翼。同时,将英第二十九旅由美第一军调归美第九军,作为第九军预备队。

彭德怀敏锐地觉察到沃克的企图。他不给美第八集团军任何重整防线的时间,迅即作出新的部署,德川、宁远地区战斗尚未结束,他就下达了新的作战部署,电令位于清川江以西的各军,则应立即包围歼灭敌人一部,积极抓住当面之敌,不使逃脱。

志愿军部队根据彭德怀的部署,从11月26日晚开始,对美第八集团军展开进攻。

志愿军第三十九军以3个师全部渡过九龙江,对上九洞、上草洞、桂林洞地区之美第二十五师部队发起进攻。在战斗中,第三四七团于大菜洞西南地区发现美军约1个连正准备渡九龙江逃跑,立即组织火力封锁敌退路,并派出左右迂回部队,最终将敌四面包围于柴山洞附近。

被围之敌为美第六十五工兵战斗营C连,在志愿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面前,官兵混乱动摇,最终连长安东尼·佩库瑞罗上尉率115名黑人士兵缴械投降。这是在朝鲜战场上第一个向志愿军集体投降的美军连队。

在西线战场的其他地区,第三十八军在德川地区打扫战场、肃清残敌;第四十二军向孟山攻击前进,于27日晨占领孟山;第四十军在苏民洞地区与敌激战;第六十六军向进至泰川东北松川洞之敌攻击,第五十军向进至定州之敌攻击。

沃克终于明白,志愿军的进攻绝不是一种积极防御性的“局部反击”,而是一次大规模的全线反攻的行动。他已经顾不得麦克阿瑟的进攻命令了,训令集团军部队全面停止进攻,收缩战线,全线转入防御。

他对集团军右翼的安全更加担心。由德川、宁远地区向西通往军隅里、安州和顺川、肃川地区,有两条公路,一条由德川经嘎日岭至军隅里,最后到达安州。另一条由宁远经孟山、北仓里、新仓里至顺川,最后到达肃川。这两条公路与由平壤通往新义州、满浦的公路、铁路干线相交,一旦志愿军部队沿公路进至军隅里、安州和顺川、肃川地区,即彻底切断了第八集团军部队的后方交通线,清川江以北的第八集团军将于被包围的境地。

他再次调整部署,将南朝鲜军第六师由南朝鲜军第二军团转归美第九军指挥,以美第九军接管南朝鲜军第二军团区域的作战指挥权。同时重新调整美第一军和第九军战斗序列和作战分界线,以军隅里至顺川公路为第一军和第九军新的作战分界线,将美第二十五师调归美第一军指挥,将第一骑兵师划归美第九军指挥。从而摆出了一个首先守住战线,然后视情或攻或退的阵势。

根据沃克的命令,美第九军军长库尔特令南朝鲜军第六师在北仓里一线构筑阵地,进行迟滞性防御;令美第一骑兵师主力于27日集结于顺川以南地区,以第七团进至假仓里,以第八团进至北仓里,增援南朝鲜军第六师;令土耳其旅立即沿军隅里至德川公路,向德川推进,从而保护集团军侧后安全。

27日,美第八集团军部队开始收缩防线,遭到志愿军猛烈进攻的美第二十五师和第二师分别后撤数英里,在立石、球场一线建立防御阵地,清川江以东各师则全部转入了防御。

但是,沃克的行动已经太迟了。此时,朝鲜东线志愿军第九兵团已决定在27日晚向长津湖地区的美军进行反击。彭德怀估计,在东线志愿军部队反击开始后,西线美第八集团军有极大可能退向清川江东岸,缩短战线,求得东西线部队会合于朝鲜半岛蜂腰部安州、元山间狭长地带,构筑新的防线,阻我南进。为巩固德川、宁远、孟山这一敌我必争之有利战略地区,粉碎敌军构筑新防线的计划,发展战役的胜利,彭德怀决定:集中西线志愿军主力,首先歼灭美第九军两个师,并以有力一部挺至顺川,切断西线敌人退路。尔后,在敌撤逃中实施全线猛追、侧击,歼灭敌人。

27日13时,彭德怀亲自拟制作战命令,作出新的作战部署,决定以侧后迂回结合正面突击的战法,对美第八集团军发起全线进攻。具体部署是:令第三十八军以1个师向军隅里以南之三所里、平院里迂回,堵击军隅里、价川之敌,军主力沿公路向西推进至嘎日岭、兴德里一带,准备歼灭东援南逃之敌;令第四十二军攻歼北仓里、假仓里之敌,尔后主力向顺川攻击前进,并准备进攻肃川,断敌退路,另以一个师向成川进攻,得手后,或原地阻歼逃敌,或继续南进,会合敌后人民军部队向平壤、汉城间猛进;令第四十军以有力一部截断球场之美第二师退路,如该敌南逃,军主力则勇猛追击,与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军合力会歼之;令第三十九军歼灭当面之美第二十五师部队,然后继续向院里、龙潭里攻击前进;令第六十六军逼近古城洞、龙山洞,抓住当面之敌,歼敌一部,尔后向宁边、军隅里攻进;令第五十军主力歼灭大宁江西岸残敌,尔后向博川以南攻击前进。

27日晚,西线志愿军各军按照上述部署开始行动,向当面之敌展开猛烈进攻。至28日晨,正面第四十军逼近球场;第三十九军进至和平洞、石城洞、立石,逼近宁边;第六十六军进至泰川至宁边之间古城洞、龙山洞;第五十军进至纳清亭以北五龙洞。担负侧后迂回任务的第四十二军于28日3时攻占北仓里,突破南朝鲜军第六师的防御,并歼敌一部。

穿插三所里。此时,美第八集团军堵塞战线右翼缺口的行动也已开始。土耳其旅于27日进至瓦院一线,准备继续东进;美第一骑兵师所属第五骑兵团由军隅里南下,正向顺川推进,准备与师主力在顺川会合。志愿军能否在清川江南北地区合围美第八集团军部队,关键在于侧后迂回部队能够准时插入敌后,切断美军的退路。

第三十八军担负由德川向敌侧后迂回的任务。为提高迂回速度,形成多层迂回,保证有力截击清川江以北之敌,负责指挥第三十八、第四十二军的志愿军韩先楚副司令员和第三十八军首长决定:以军主力沿德川至军隅里公路及其北侧攻击前进,构成截击敌军的对内正面;以第一一三师(欠第三三九团)沿安山洞、船街里、龙沼里的山间小路,向三所里实施穿插迂回,构成截击敌军的对外正面。另以第三三九团三营经三所里直插安州、肃川间破路炸桥,阻敌后撤。

第一一三师主力沿安山洞至三所里的山间小路急速前进。副师长刘海清亲率先头团第三三八团行军。一路翻山越岭,爬沟涉河,天亮时分到达了沙屯,距三所里尚有几十公里的路程。但是天已大亮,美军的飞机接踵而来,在队伍上空盘旋,部队需要防空,难以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刘海清一会儿看着空中的飞机,一会儿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急得把嘴唇咬出了血。过了片刻,他果断下达命令:“全体人员,去掉伪装,成四路纵队,上公路行进!”

这一招出奇制胜。因为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军一般都采取夜间行军,白天防空,基本没有白天在公路行军的情况。美军飞行员对此已经习惯,因此错把在公路上大摇大摆行进的第一一三师部队当作了南朝鲜部队,还一个劲儿地冲着队伍摇机翼。

28日7时,第一一三师14小时前进145里,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敌后的三所里,全歼南朝鲜军1个连,切断美第九军由军隅里经三所里向顺川南撤的通路,战局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部队刚刚占领阵地,南下的美第一骑兵师所属第五骑兵团即于10时30分进至三所里。美军部队根本没有想到志愿军会在自己的侧后出现,人员躺在车上,毫无战斗准备。早已在路旁设伏的第三三八团突然开火,美军尖兵1个侦察排当即被全歼,随后跟进的第五骑兵团主力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沃克接到报告后,脸色苍白,呆坐在椅子上,半天才挤出几句话:“这不可能,不可能!告诉盖伊,这是敌人的游击队,要不惜一切代价打开通路!”

在顺川的美第一骑兵师师长盖伊接到命令后,马上指挥部队北上增援,但被志愿军第三三八团在三所里东南的杨井站截住。战至28日16时,第三三八团在源源到达的师主力支援下,先后击退了美第五骑兵团的10余次进攻,并以两个营出击,击溃当面之敌,同时击退北援的美军。

彭德怀等志愿军首长密切注视着第一一三师的行动。28日下午15时40分,志愿军总部接到第一一三师暗语报告:“我部已占三所里”,三三八团与价川南逃之敌接触,“请示我部任务”。

彭德怀立即指示第一一三师坚决堵住经三所里南逃之敌。志愿军参谋长解方三次直接与第一一三师首长通话,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切断美军退路,配合主力全歼敌军。同时,志愿军首长命令第三十八军主力立即向价川及其以南地区攻击前进,靠拢第一一三师。

奇袭嘎日岭。在第一一三师穿插三所里的同时,第三十八军主力也在向西开进。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土耳其旅已经先到一步,占领了天险嘎日岭。但是,似乎老天也垂青志愿军,一个意外的情况帮了志愿军的大忙。

土耳其旅进入阵地后,旅长亚辛很快接到报告,说由德川方向过来大批人员,可能是中共部队。亚辛陡然生出一股英雄气概,说:“真主保佑,上刺刀!今天让中国人尝尝土耳其军队的厉害。”

很快,来者进入了土耳其人的设伏圈。亚辛一声令下,土耳其士兵高喊着:“真主保佑。”冲向对手。其刺杀技术果然名不虚传,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战斗。不仅刺死上百人,而且捉了几百名俘虏。

亚辛立即上报战斗报告,沃克大喜过望,专门派出人员到土耳其旅慰问。不料,派出人员回来后,一脸苦相,对沃克说:“土耳其人确实打得不错,可惜打的不是中国人,而是从德川溃逃下来的南朝鲜散兵。”

亚辛懊恼不已,一气之下将主力后撤至杨站,只在嘎日岭留下了1个营。然而就在这时,志愿军真的来了。第三十八军副军长江拥辉以第一一四师沿公路行进,第一一二师在公路北侧开进,部队静肃行军,第一一四师先头第三四二团于28日2时悄然进至嘎日岭。

部队分作两路,一路攀岩而上,解决了土耳其旅的哨兵,控制了制高点,主力在行进中突然发起冲击,一举冲上了土耳其旅的阵地。在真正的志愿军战士面前,土耳其旅的刺刀再也无法显出威力。激战两个小时,土耳其旅1个营土崩瓦解,志愿军部队穷追猛打,歼敌300余人,于28日6时占领裴德站和瓦院,由翼侧逼近美第八集团军主力。

这样,到了28日,随着第三十八军部队进至敌后,完成了迂回任务,西线志愿军部队开始对美第八集团军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特别是第一一三师抢占三所里,切断美第九军退路,震撼并打破了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布势。

远在北京的毛泽东主席立即感觉并捕捉到了战役胜利的关键。他马上致电彭德怀,指出:“目前任务是集中我四十二军、三十八军、四十军、三十九军歼灭美骑一师、第二师、第二十五等三个师的主力。只要这三个师的主力歼灭了,整个局势就很有利了。”并强调:“这是很重要的一仗,望令各军努力执行之。”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彭德怀亲自起草分割包围各个歼灭西线敌军的部署命令:令第四十二军向假仓里、月浦里、新仓里攻击前进,迅速攻占顺川,得手后,以1个师向慈山攻击,并随后向平壤推进,军主力向肃川攻击前进,截断安州敌南退要道;令第三十八军以1个师向价川进行钳制攻击,军主力向价川以南包围攻击南撤之敌,得手后向安州、肃川间攻击前进;令第四十军尾追由球场南退之敌,在进至军隅里、价川之后,转向安州以南攻击前进;令第三十九军协同第六十六军围攻宁边之敌,得手后,在军隅里附近渡过清川江,沿铁路向安州攻击前进;令第五十军向博川以南攻击前进,截断博川、宁边间敌之退路,尔后协同第六十六军歼灭清川江北岸退逃不及的敌军。彭德怀强调:“此役于朝鲜战局关系甚大,望克服一切困难和巨大代价换取之。”

龙源里战斗。三所里公路被截断后,美第九军还有一条通往顺川的后方通路,其由军隅里经龙源里至顺川,位于三所里以西约几十公里处,并在龙源里以北有公路与三所里相接。美第九军在三所里被堵后,很有可能转道龙源里南下。

第一一三师首长在分析了敌情和任务之后,果断决定:以第三三八团三营继续坚守三所里,一营、二营追歼逃敌;以第三三七团西进,抢占龙源里,切断美第九军的另外一条南逃退路;另以第三三九团三营继续向安州、肃川间前进,执行破路炸桥任务。

28日黄昏,第三三七团急速西进,先头分队于29日4时进至龙源里,正好与南下的美第二师部队遭遇,在第三十八军先遣支队的配合下,第三三七团一营突然攻击,随即抢占龙源里东北葛岘岭高地,炸毁公路桥梁。

被第三三七团一营截住的是美第二师侦察连,其为美第二师派出的巡逻分队,为主力南撤侦察道路。在得知侦察连受阻的报告后,美第二师师长凯泽立即派出1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和1个坦克排,增援侦察连,组成特遣队,随即又以第九团投入战斗,向志愿军阵地发动进攻,力图打开通道。

志愿军一营坚守阵地,顶住了美军的进攻。战至29日,第一一三师主力赶到,遂以4个营对当面之敌展开反击,经3个小时激战,歼敌一部,余敌向军隅里地区撤退。第一一三师遂停止追击,转入防守。

至此,美第九军南撤退路已经被志愿军第一一三师全部截断。

在此期间,第三十八军主力继续向价川地区发起进攻。第一一二师先头第三四二团与土耳其旅主力在杨站遭遇,亚辛亲率部队顽抗。志愿军第一一二师则以第三四○团投入作战,协同第三四二团全力进攻。激战至29日10时,志愿军将杨村地域之土耳其旅大部歼灭,缴获汽车130余辆、榴弹炮17门。

志愿军其他各军也奋勇前进。另一支担任侧翼迂回任务的部队第四十二军,先后攻占月浦里、假仓里,威胁顺川。正面的第四十军尾追由球场南退的美第二师,进至院里地区;第三十九军尾追由宁边南退的美第二十五师部队,进至宁边东南之偃武洞地区;第六十六军进至宁边以南之凤舞洞;第五十军进至博川以西之大成洞。

至此,美第九军所属美第二师、美第二十五师、土耳其旅、英第二十七旅和南朝鲜军第一师一部,已经陷入西线志愿军部队的三面包围之中,清川江南北地区的美第八集团军只剩下由安州经肃川南逃的退路尚未被截断,处境危殆。

“我们面临一场全新的战争”

在西线志愿军发起反击的同时,东线志愿军第九兵团也于11月27日晚对美第十军部队展开反击,并完成长津湖地区美军部队的分割包围。美第八集团军和美第十军均面临被围歼的危险。

在志愿军强大的攻势面前,麦克阿瑟终于被迫面对现实,承认自己的“圣诞节前结束战争总攻势”已经失败,“在所有的措施中,他首先必须拯救他的部队”,而不是再奢谈什么全歼中国军队,结束战争。

11月28日,他电告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中国军队已经开始大举进攻,“我们面临一场全新的战争”,“联合国军”所面对的不是得到少数中国军队支援的北朝鲜军队,而是一支总数超过30万人的中共正规军。尽管麦克阿瑟仍为自己的“总攻势”辩解,称中共军队本来打算1951年春发动攻势,是他的“总攻势”迫使中共军提前发动了反攻,但他不得不承认,“依靠我们目前的力量难以应付”中国军队的进攻。他力图推卸失败责任,声称,“局势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需要从整个世界的范围来考虑问题,而这已经超出了战区司令官的决策范围。”他最后通告参谋长联席会议,宣称他已经决定“联合国军”立即由进攻转入防御,并将根据战场形势,作进一步的战术调整。

同一天,麦克阿瑟将沃克和东线美军指挥官阿尔蒙德两位战地指挥官紧急召到日本东京“联合国军”总部,商议在朝鲜战场挽回败局的对策,决定“联合国军”由进攻转入防御,令西线美第八集团军向南作必要的撤退,以避免被包围。

东京会议结束后,沃克回到朝鲜,立即下达命令,令第八集团军主力全线撤过清川江,美第一军部队在肃川至顺川占领阵地,美第九军在顺川至成川建立阵地,从而在平壤以北约30英里处的肃川、顺川、成川一线形成新的防线。

他对志愿军的侧后迂回部队最为担心,令美第二十五师、美第二师和南朝鲜军第一师迅速后撤至军隅里以南20英里处,摆脱志愿军在军隅里地区的包围圈,并掩护集团军主力后撤,同时令美第一骑兵师主力在顺川地区向东北方向展开,阻止志愿军占领顺川和截断成川通往平壤公路的行动;令美第二十四师由安州进至顺川,增援美第一骑兵师;令集团军预备队英第二十七旅准备由平壤北上,转归美第九军指挥,协同美第二师打开后撤通路。

29日,西线美军开始实施全线退却。美第一军由清川江北岸撤至安州,准备经肃川向平壤方向撤退。美第九军撤至军隅里、价川地区后,则沿军隅里经龙源里、三所里至顺川的两条公路向南突围。

美军的后撤行动早已在毛泽东、彭德怀的计算之中。毛泽东主席电示彭德怀,对志愿军的作战指导作明确指示:“此次是我军大举歼敌,根本解决朝鲜问题的极好时机。……整个战役准备打二十天左右,分为许多个大小作战,中间包括几次小休整,每次少者一天两天,多者三天四天,整顿队势,就全体来说,牺牲反会比较少一些,比较节省些。望你们鼓励士气,争取大胜。”

彭德怀在准确分析了战场形势后,决心趁西线美军后撤混乱之际,全线出击,力争在清川江南北地区聚歼美第九军部队。11月29日,彭德怀连续起草电报,下达新的作战命令:令第四十二军迅速向顺川、肃川方向进攻;令第三十八军主力迅速发展突击,向位于三所里的第一一三师靠拢,协同第四十军围歼价川、军隅里地区的美军,同时令第一一三师坚守阵地,并破坏龙源里、三所里之线以南的桥梁,堵击由顺川北援之敌;令第四十军全部由北向军隅里、价川攻击,重点指向价川;令第三十九军歼灭当面之敌后,即东渡清川江,相机使用;令西线其他各军乘机迅速发展进攻,歼灭当面之敌。

于是,西线志愿军部队在清川江畔西起新安州,东至军隅里、价川,南至龙源里、三所里地域中,对美第八集团军发起猛烈进攻,展开了规模庞大的围歼战。

得知美第二师部队在龙源里受阻的消息之后,10月29日,美第九军军长库尔特命令英第二十七旅立即北上,接应美第二师南下。30日,英第二十七旅进至龙源里以南地区。美第二师则以第九团开路,师主力跟进,由军隅里地区南下。此时,美第二师辖属4个步兵团(包括南朝鲜军第三团),并配属土耳其旅、6个炮兵营、两个坦克营及大批特种兵分队,总兵力达两万余人。

在大量飞机、坦克和炮兵的支援下,美英军南北夹击,向志愿军第一一三师三所里、龙源里阵地猛攻。志愿军在龙源里地区担任阻击任务的部队只有4个营,但官兵们以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顽强战斗,顶住了美英军潮水般的轮番进攻,牢牢地守住了阵地,使南撤和北援之敌相隔不到一公里,却只能相望而不能会合,彻底粉碎了美第二师向顺川突围的企图。

第三十八军主力及时赶到,向南撤的美军部队发起猛烈攻击,于30日晨占领龙源里西北龙兴里、双龙里地区,将南撤的美第二师等部队拦腰截成数段,与敌展开混战。

第一一二师第三三五团三连进至松骨峰后,与敌遭遇,该连立即占领路旁高地,在毫无工事依托的阵地上,与蜂拥而来的美军展开激战,激战5个多小时,始终未让美军前进一步。美军在屡攻不下的情况下,恼羞成怒,集中数十门火炮和近20辆坦克对三连阵地猛烈轰击,并以飞机投下了凝固汽油弹,将高地打成一片火海,步兵随后一拥而上。三连在人弹殆尽的严重情况下,毫不畏惧,所有能战斗的人员,包括伤员,带着满身的火焰,奋勇扑向敌军,用枪托、刺刀、石头,甚至牙齿与敌人展开了殊死肉搏,谱写了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

后来,著名作家魏巍主要依据三连的英雄事迹,写成了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于1951年4月11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三连的壮举迅速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从此,祖国人民把一个崇高的称号——“最可爱的人”,送给了志愿军全体将士。

在第三十八军部队与敌激战的同时,第四十军于30日3时攻占军隅里,歼灭美第二师1个营,随即军主力向安州方向攻进,在军隅里西南三浦里、马场里、松鹤里地区与敌激战竟日,另以一部向军隅里以南攻击,配合第三十八军围歼逃敌,于1日晨攻占吉古里;第三十九军于29日击溃偃武洞地区之敌后,第一一七师于30日晨渡过清川江,进至军隅里西北之中兴里、下站地区,随即协同第四十军部队在马场里地区同敌激战竟日。

战至30日16时,美第二师部队逐渐被志愿军压缩至数个狭小地域之中。30日17时,第三十八军在第四十军、第三十九军配合下,向被围之敌发起总攻。各师以团为单位,兵分多路,对敌发起猛烈冲击。战至12月1日8时,基本打乱了美第二师的建制。

彭德怀治军严厉,历来赏罚分明。第三十八军在第一次战役中贻误战机,曾受到他的严厉批评,此次战役,第三十八军英勇作战,对战役的顺利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彭德怀非常高兴,亲自起草嘉奖令文稿:“此战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某些过多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各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三十日战果辉煌,计缴仅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电文稿送到电台室,彭德怀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又让人取回文稿,在文尾加上了两句话:“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从此,第三十八军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万岁军”。

美第二师从龙源里突围无望,且在志愿军各部猛烈突击下处于被分割的混乱状态,为摆脱被各个歼灭的命运,被迫放弃大量辎重装备,于12月1日8时开始转向安州方向突围。

彭德怀迅即令第四十军沿军隅里至安州铁路向安州、新安州追击残敌,相机占领之;第三十九军向龙源里以南之传岩里、龙伏里线前进,向肃川及以南派出侦察;第四十二军全力围歼清溪里之敌,并对成川、殷山派出警戒;第六十六军在军隅里、价川及以西集结,准备进至北仓里,割断平壤、元山之敌的交通联系。同时向西线各军、师下达总追击令:“敌人现已打乱。望各追击部队勇猛作战,求得更多的歼灭敌人。”

志愿军立即展开追歼作战。第三十八军分割穿插,继续猛攻被围之敌;第四十军主力于12月1日晨进至军隅里以西都会里、合浦站一线,截歼逃敌;第三十九军第一一七师向龙伏里方向攻进;第六十六军在击破凤舞洞地区之敌抵抗后,于30日晚随第三十九军渡江进至军隅里地区,随即以一部向南展开攻击;第五十军则于30日推进至博川以西大化洞、天化洞地区,并于12月1日进至博川东南西松洞、都桃味里,逼近清川江畔的安州渡口。第四十二军先后在清溪里、新仓里与美第一骑兵师展开激战,于12月1日进至顺川东南殷山里和丫波里地区。

战至1日19时,西线志愿军部队歼灭美第九军第二师主力、土耳其旅大部和美第二十五师、南朝鲜军第一师一部,残敌西逃安州,与美第一军会合后,败退平壤一线。

志愿军首长遂于12月2日12时下达命令,令“西线各军即日停止战役追击”,主力集结于安州、价川、凤鸣里、新仓里、北仓里地区休整5天(从12月4日至8日),准备再战,同时以一部尾敌追击,向南挺进。

至此,清川江南北地区的战斗宣告结束。从11月25日至12月1日,西线志愿军部队经过连续7昼夜作战,彻底粉碎了麦克阿瑟的“总攻势”,歼灭南朝鲜军第七、第八两师和土耳其旅大部,并给了美第二师歼灭性打击,重创了美第一骑兵师、第二十五师。共计歼敌2.3万余人,缴获与击毁各种炮500余门,坦克100余辆,汽车2000余辆,各种枪5000余支。

“敌人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

经历了清川江畔的惨败,美第八集团军斗志尽失。当麦克阿瑟要求沃克在肃川、顺川建立新防线时,沃克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大骂麦克阿瑟,说:“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荣誉、地位,从来就不考虑战场的真实情况,也不管官兵的死活。他已经葬送了第二师,还想再毁掉第八集团军。”

他给麦克阿瑟回电,说:第八集团军所面对的中共军队至少有6个军18个师,计16.5万余人,而我目前所能用于作战的部队只有美第一骑兵师、第二十四师、第二十五师、第一八七空降团级战斗队和英第二十七旅、第二十九旅,以及南朝鲜军第一师,依靠这些部队,我根本无法建立一道稳固的防线。中共军队随时都可能在平壤以北对第八集团军形成新的包围。因此,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继续南撤,放弃平壤。

12月5日,不待麦克阿瑟的命令下达,沃克就训令美第八集团军部队全部撤离平壤,开始向三八线实施总退却。这是沃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公然违抗麦克阿瑟的命令。18天之后,沃克在一次外出视察途中,撞车身亡。像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老上级巴顿一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志愿军部队在彭德怀的指挥下,乘胜前进。12月6日,志愿军第一一六师和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部队进入平壤,在大同江边胜利会师。陷落敌手46天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临时首都平壤重新获得解放。

随后,志愿军部队挥师南进,于12月24日前后进至三八线地区,胜利结束第二次战役。

此次战役,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人民军的配合下,在中朝人民的支援下,不仅挫败了“联合国军”在圣诞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彻底粉碎了“联合国军”占领全朝鲜的企图,迫使“联合国军”和南朝鲜军由进攻转入防御,有力地打击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气焰,而且收复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原三八线以北的全部(除襄阳)领土,并收复了三八线以南的瓮津半岛和延安半岛,从而一举扭转朝鲜战局,使朝鲜战场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为朝鲜战争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基础,并创造出了世界战争史以弱胜强的经典战例。

毛泽东亲自起草批语,以中央军委的名义转发志愿军的作战经验,指出:“在志愿军的作战经验中证明,我军对于具有高度优良装备及制空权的美国军队,是完全能够战胜的。”

后来,毛泽东评价说:与美国军队作战,“能不能打,这个问题两三个月就解决了。敌人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

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的胜利,震惊了世界。它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美国朝野上下引起强烈的震动。美国舆论界把美军在朝鲜的失败称作“噩梦”、“悲剧”,惊呼这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美国前总统胡佛沮丧地说:“联合国军在朝鲜被共产党中国打败了。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军队足以击退中国人。”

志愿军的胜利在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和争取民族解放的国家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斯大林于12月1日向毛泽东发出贺电:“你们的胜利不仅使我和我们的领导同志,而且也使全体苏联人民感到高兴。由于你们在抗击美帝的斗争中取得的这些重大胜利,请允许我向你和你们的领导同志,向中国人民志愿军和全体中国人民,致以衷心的敬意。”

在斯大林一生中,对一支外国军队作出这样高度评价,极为少见。

点评:

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二次战役,志愿军准确把握战场形势,正确判定“联合国军”的作战意图,根据战场敌我力量的对比,制定了切合实际的作战计划。在作战指导上,彭德怀充分利用了麦克阿瑟恃强骄傲的心理,巧布疑兵之阵,以诱敌深入的战术,故意示弱,扩大敌人错觉,导演出了一幕牵牛入屠场的战场奇观,使得“联合国军”完全错误地判断了志愿军的势力和意图,分兵冒进,茫然进入了志愿军预定战场。而志愿军主力则以逸待劳,在熟悉的战场上突然实施反攻。在战役过程中,志愿军采取了正确的战役指导,集中优势兵力,首先选择“联合国军”战线翼侧的薄弱环节,打开战役缺口,尔后以侧后迂回结合正面突击的战法,对“联合国军”主力实施分割包围,迫使“联合国军”不得不放弃进攻,全线实施撤退,而志愿军则抓住此歼敌良机,穷追猛打,在运动中各个歼敌,最终取得了第二次战役的辉煌胜利。

这次战役的胜利,大大超出预定计划的胜利,彻底扭转了朝鲜战局,不仅打破了美国占领全朝鲜的企图,而且使美军遭受了“是美国陆军史上最大的败绩”,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正如毛泽东所说的那样:与美国军队作战,“能不能打,这个问题两三个月就解决了。敌人大炮比我们多,但士气低,是铁多气少”。中国军队因此名震世界,美国前总统胡佛承认说:“联合国军在朝鲜被共产党中国打败了。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军队足以击退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