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奠边府——越南抗法战争的关键一战
决战奠边府——越南抗法战争的关键一战
稳扎稳打,分割包围,逐步歼敌。首先解决法军外围阵地,封锁机场,步步推进,逐步收紧包围圈,最后总攻法军中心区,全歼法军。
——越南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的作战计划
“现在,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只是我恳求你,为了法兰西军队的荣誉,不要打白旗。”
——法军东京战区司令科尼给奠边
府法军指挥官德卡斯特里的命令
作战时间:
1953年12月6日至1954年5月7日。
作战地点:
越南西北部奠边府地区。
参战兵力:
法国军队:17个步兵营(含伞兵营)、两个105毫米炮兵营、1个155毫米炮兵连、1个工兵营、1个坦克连、1个值班飞行队,共1.62万人;越南人民军:4个步兵师、1个工炮师,若干配属兵种分队,共4万余人。
主要指挥官:
法国印度支那远征军总司令纳瓦尔上将;越南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大将。
纳瓦尔:毕业于法国最著名的圣西尔军校,曾在基层部队担任各级指挥职务,1937年进入法国陆军情报部门工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领导法国地下秘密情报组织,功勋卓著,声名鹊起。法国解放后,先后出任驻阿尔及利亚军区司令,驻德国第五装甲师师长,北约中欧战区地面部队司令部参谋长。纳瓦尔思维敏捷,少言寡语,被军中同僚形象地称为“猫”,一份法国杂志这样描述他:“纳瓦尔将军是一只波斯猫的快乐主人,从不掩饰自己对猫的喜爱,‘因为猫喜爱孤独,因为猫有独立的思维’。纳瓦尔非常敏感,属于不怕孤独的人,属于独自工作、从自身找到力量的人。”
武元甲:1911年生。1926年开始从事革命活动,是越南人民军的创建人。越南抗法战争时期,出任越南民主共和国国防部长兼越南人民军总司令,因奠边府战役的胜利而在西方军界享有很高声誉。1955年至1980年,长期担任越南政府副总理兼国防部长,是越南抗美救国战争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武元甲性情豪放,喜好狩猎,善于组织和指挥大兵团作战,善于指挥运动作战,对游击战术具有独特的理解和运用。
战争结果:
法国军队:伤亡、被俘共1.62万人,损毁飞机62架。
越南人民军:伤亡、失踪1.39万余人。
纳瓦尔临危受命
1953年5月7日,一位身材不高、头发半白、眉毛浓重、衣着整洁的将军,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进了北约中欧战区地面部队司令、法国元帅朱安的办公室。他就是法国陆军上将亨利·纳瓦尔。
纳瓦尔将军是法国军界公认的后起之秀。他思维敏捷,却寡言少语,能连续几小时静听别人争论而一言不发,可一旦发言即宏论滔滔,切中要害。他举止尔雅,却不善交际,总是给自己罩上一层厚厚浓雾,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扮演着一个思想者和孤独者的神秘角色,因此在法国军界,他获得了一个绰号——“猫”。
一份法国杂志这样描述纳瓦尔:“纳瓦尔将军是一只波斯猫的快乐主人,从不掩饰自己对猫的喜爱,‘因为猫喜爱孤独,因为猫有独立的思维’。纳瓦尔非常敏感,属于不怕孤独的人,属于独自工作、从自身找到力量的人。”
这种猫的性格和作风,使他在从军初期默默无闻,19岁从圣西尔军校毕业后,始终在基层部队服役。直到1937年到法国陆军情报部门后,方大放异彩。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瓦尔领导着法国地下秘密情报组织,功勋卓著,声名鹊起。法国解放后,纳瓦尔官运亨通,先后出任驻阿尔及利亚军区司令,驻德国法军第五装甲师师长,北约中欧战区地面部队司令部参谋长。
纳瓦尔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信心,而且法国政界、军界也都把他视为法军的希望之星。因此,当他走入朱安办公室时,认定自己将接到的是一项伟大而让人羡慕的使命。他只猜对了一半,因为他将接受的的确是一项艰巨的使命,但这项使命最终将毁掉他的前程。
朱安用信任的目光注视纳瓦尔半天,然后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亨利,你将去印度支那,那里已经非常危险了。你将出任法国印度支那远征军总司令,请不要让我失望。”
纳瓦尔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虽然他从没到过印度支那,但作为一名具有政治和战略头脑的将军,他对印度支那的战局一清二楚,而且他也明白,法国在印度支那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印度支那,在近代历史上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日本占领。日本投降后,越南人民在印度支那共产党(后改成越南共产党、越南劳动党)的领导下,举行总起义,建立了越南民主共和国。但法国很快卷土重来,力图恢复对印度支那的殖民统治,遭到越南人民的坚决反抗。1946年12月,越法全面战争终于爆发。
战争初期,法国凭借兵力和装备的绝对优势,全面进攻,全面清剿,很快占领了越南绝大部分国土。但越南人民在越南共产党的领导下,以游击战对付法军的正规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保持并发展了武装力量和根据地。
1950年初,应越南党和政府的请求,中共中央决定向越南抗法战争提供军事援助,并派遣顾问团协助越共中央、越南人民军各级领导机构组织指挥战争。在中国的全力援助下,越南抗法战争开始发生决定性的变化,越南人民军主力部队不断壮大,由游击战转为运动战,相继取得了边界战役、红河中游战役、和平战役、上寮战役等胜利,夺取了战争的主动权。
法军几任远征军总司令均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功显赫的将军,但在印度支那的丛林中却都迭遭败绩。越南战场成为了法国将军的滑铁卢。作为法国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纳瓦尔知道自己到印度支那意味着什么,胜则名垂千古,败则遗臭万年。他不是冒险赌徒,不愿承担这种风险。因此,他委婉地对朱安元帅说:“我感谢元帅的信任,可我的确对印度支那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了解。”
朱安元帅没有正面答复,只是告诉纳瓦尔:总理马耶将亲自与他谈话。
纳瓦尔来到爱丽舍宫。在共和国总理宽敞的地图室里,马耶总理已经等候他多时。他想说什么,但马耶总理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话。马耶显然对纳瓦尔已经作了深入的了解,因此从纳瓦尔的履历谈起,说自己非常欣赏他的谨慎,他在情报部门的工作经验和他的智慧,尤其欣赏他那双能以全新角度看待问题的眼睛,迅速掌握新知识的天才和解决难题的能力。他说:“印度支那战争的进展情况,让我明白了一个真理。只有常规思维的将军,无论他的名声有多大,在印度支那这个烂泥潭里都无济于事。要想改变印度支那的军事形势,法国需要一名思路迥异且富有创新精神的统帅。这个人既要知道法国在印度支那问题上的尴尬处境,又能以创造性的才能和想像力改变印度支那的军事形势,为法国体面地结束在印度支那战争创造出有利的环境。而你,纳瓦尔将军,就是完成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将军,法国需要你,我们需要你!”
纳瓦尔清楚自己的任命已经是不可改变的,如果他要拒绝总理的要求,就是自毁前程。离开总理府后,他再次找到恩师朱安元帅,因为他知道现在能留住自己的只有元帅。他向元帅袒露心扉,说:“您有能力把我留下。我希望在中欧至少再和您工作两年。”
但纳瓦尔没有想到的是,正是朱安元帅向马耶总理推荐了纳瓦尔。1953年2月,朱安曾到印度支那视察,那次视察使他得出一个结论:法国已经不可能赢得印度支那,唯一的选择是在保持军事优势地位的前提下,寻求政治解决,体面地退出印度支那。因此,法国军队不应该消极防御,应采取攻势,重新夺取主动权,为政治谈判创造良好的条件。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的得意门徒纳瓦尔。
他对纳瓦尔说:“法国需要你。接受任务是你的职责,况且我们在印度支那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刻,你有机会创造奇迹。”
纳瓦尔出任法国印度支那远征军总司令的消息,受到普遍欢迎。这时,法国几乎所有的政客、观察家和分析家都知道印度支那战争不能再打下去了,法国即使增兵,取胜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但战场上居劣势时走人,意味着战败,意味着耻辱,意味着丧失在印度支那的一切,没有一个法国政治家有勇气这样做。浪漫、自傲的法国人希望法国能体体面面地离开这个泥潭,能够保持法兰西的荣誉。而纳瓦尔似乎就是完成这一使命的最佳人选。
甚至于美国舆论也对此项任命赞不绝口,纳瓦尔的肖像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并给予他极高的评价:“他散发着一种18世纪的芳香,是法王路易十五时代浮雕宝石上的雕像。人们几乎能够触摸到他衣服的褶边,嗅到扑粉假发上的香味……在我们认识的将军中,他是最坚毅、最无情的。他除军队外什么都不信。……依我们之见,纳瓦尔是位有勇气、有想像力、精力充沛的人。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对高层的政治与军事考虑,有一种天生的高超悟性。……一年前我们谁都没有看到胜利的希望,但现在我们清楚地看到了隧道尽头的光明。”
1953年5月19日,纳瓦尔的专机在西贡机场降落,并于28日正式接管法国远征军指挥权。这时,舆论的一片赞誉之声和法国政府的殷切希望,已使得纳瓦尔逐步鼓起了建功立业的信心。他不再视印度支那为军旅生涯的滑铁卢,而将其视为事业腾飞的一个基点。他也明白,只要他能扭转印度支那战局,那么他的名字将在法国永垂青史,甚至可能成为戴高乐第二。
因此,到达西贡的第二天,纳瓦尔飞赴河内。在以后的二十多天里,他走遍了越南北部法国军队的所有战略要地,并冒着越南人民军的高射炮火,飞抵被越军四面包围的那产,看望那里的法国守军,甚至还视察了在傣族部落的法国特种部队和亲法的傣族部队。这是历任远征军司令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因此,当纳瓦尔于5月28日正式接管远征军指挥权时,他已经赢得了将士们的普遍尊敬,也对战场情况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法军在印度支那的远征军共有19万人,其中地面部队17.5万人,包括5.4万法国军人、2.1万非洲军人、2万外籍军团士兵和5.3万从当地征召的军人,以及5.5万后勤部队。此外,归远征军指挥的部队还有20万越南保大政权的军队、1.5万老挝军队和1万柬埔寨军队。而越南人民军则拥有12.5万正规部队,7.5万地方部队和15万游击队。
虽然法军在数量上并不居劣势,但由于老挝和柬埔寨军队均无战斗力,而保大军队刚刚组建,难以担负作战任务,所以实际上整个印度支那战场的作战任务都落在了法国远征军身上。除去守备部队之外,远征军真正能够遂行机动作战和进攻性任务的部队只有7个机动群和8个伞兵营,相当于3个师,而越南人民军能实施运动作战的部队则有7个正规师和相当于两个师的地方部队独立团,占据3:1的绝对优势。更重要的是,法国军队采取了消极防御的战略,坐等挨打,把主动权拱手让予对手。越南人民军因此全面出击,不仅在越南西北部连连取胜,而且渗透到红河三角洲的农村地区,控制了7000个村庄中的5000个,并控制了中部高原,切断了贯通越南南北的铁路和1号公路,把法国的控制区压缩到沿海的几个狭窄地区。实际上,法国此时只在越南南方还保有一块平安之地。
纳瓦尔认为:法国在印度支那正处于全面军事危机之中。越南人民军肯定正在筹划雨季结束后的新攻势,其基本意图,或是集中兵力进攻红河三角洲,里应外合,一举夺取整个北部地区;或是在西北部地区攻克法军最后两个据点那产和莱州,尔后席卷老挝,威胁柬埔寨,从侧翼威逼西贡,从而把战场扩大到南方。不管哪种情况出现,对于远征军来说,都意味着一场灾难。
纳瓦尔绝对不愿意坐以待毙。他认为,法军要摆脱困境和争取主动,首先必须迅速扩编和训练保大军队,使其逐步接替远征军的守备任务,从而使法军能够从守备任务中逐步解脱出来,编为机动作战集团,实施机动作战;其次,法军必须尽最大努力,采取攻势行动,以攻代守,主动出击,打破越南人民军的总体部署,逐步夺回战场主动权。
他最后确定了一个完整的战略设想:在战略上采取守势,战术上采取攻势,首先集中法军机动部队,采取先南后北的方针,在1954年春季之前全部肃清越南南部、中南部的人民军部队,稳固法军后方,同时积蓄力量,创造最后决战的条件,待保大军队整编完毕,并具有与法军协同作战的能力后,再于1954年冬至1955年春,集中全部力量,发起战略进攻,与人民军在越南北部进行最后的决战,从而在18个月内歼灭人民军主力,夺取战争的胜利。
这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纳瓦尔计划”。根据这一战略设想,纳瓦尔在全面权衡战场形势之后,把目光投向了越南的西北部,投向了越南和老挝边境的一个小镇——奠边府。
奠边府位于越南西北部的楠育河河谷,距老挝边界16公里,是一个群山环抱的狭长盆地。它是越南西北部的交通枢纽,也是由越南通往老挝的重要通道,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越军控制奠边府,即可以以越南西北部为基地,放手向老挝发展进攻。而法军控制奠边府,则不仅可以阻止越军在西北部建立根据地,而且可以屏护老挝,使越军在老挝的攻势难以为继。
正因为奠边府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所以越南人民军在1952年底发动的西北战役过程中,以第三一六师于11月30日攻占奠边府,并随即由此向老挝发展进攻,取得了上寮战役的胜利。而时任法国远征军总司令的萨兰将军则在奠边府失守一个月后,就向东京战区(即越南北部战区)参谋长里内·科尼准将下达了《第40号指令》,要求使用伞兵部队于1953年1月10日夺回奠边府。但由于此后法军忙于其他方向作战,无法抽调足够的兵力和运输机,该计划最终搁浅。虽然如此,重占奠边府,屏护老挝,威胁越南人民军后方,始终被萨兰将军视为最重要的作战行动。在他移交远征军指挥权时,又专门对纳瓦尔阐明了重占奠边府的重要意义。纳瓦尔没有对此表态,但在对法军在那产的据点视察后,他开始对萨兰的计划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1952年下半年越南人民军发动西北战役时,法军突然在人民军的后方地域那产空降10个营,建立起一个“空—地基地”,掩护部队撤退,并切断13号公路,使人民军后方受到威胁。人民军曾集中最精锐的第三○八、第三一二师部队对那产实施围攻。但法军构成坚固的防御阵地体系,在空军的全力支援下,固守那产。双方激战数日,人民军伤亡很大,被迫停止进攻。此后在人民军发动上寮战役时,由于法军在那产建立了基地,后勤运输受到严重限制,同时不得不以相当多的部队监视那产,影响了在上寮地区的胜利。
那产守军司令兼第七机动群司令路易斯·贝尔特尔上校对山地丛林地区作战颇有研究,尤其对空降兵的使用和“空一地基地”运用造诣很深,是法军有名的战术专家。他告诉纳瓦尔:越军的优势在于兵力雄厚,地形熟悉,因而在丛林、山地作战是如鱼得水,可一旦走出丛林和山地,则优势尽失,特别是在进攻法军坚固阵地时,必定是伤亡惨重,无功而返。而法军则恰恰相反,优势则在于机动力和火力,在山地丛林中由于装备笨重和地形不熟,处处被动,如果将人民军引出丛林,就可以凭借优势的火力反败为胜。那产之战充分证明了人民军的攻坚能力很差,而法军限制人民军作战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其后方建立“空一地基地”,吸引其进攻,在阵地战中击败它。
贝尔特尔上校的一番高论给纳瓦尔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由此认定:充分发挥法军的火力和机动力绝对优势,以伞兵作为突击力量,在人民军的后方交通要道建立“空一地基地”,扰乱其后方,使其首尾难以相顾,迫使其走出丛林,与法军进行阵地战,既可以有效打击人民军主力,破坏其进攻计划,又可以弥补兵力的不足,在进行战略防御阶段保持最大限度的主动,从而赢得时间,为在1955年转入战略进攻创造条件。
他因此开始高度重视萨兰将军筹划已久的奠边府作战计划,并在原来计划的基础上,精心设计,提出了一个代号“城堡”的作战计划。其基本设想是:以伞兵空降越南西北部重镇奠边府,在人民军的后方形成一个新的“空一地基地”,一方面调动在老挝作战的人民军主力部队回援,挫败人民军在老挝的攻势,另一方面以奠边府为诱饵,吸引人民军主力部队围攻,进而凭借优势装备在作战中大量歼灭人民军主力部队,把奠边府变成碾碎越南人民军主力部队的绞肉机,夺回战场主动权。
促使纳瓦尔提出奠边府作战计划,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这就是应付老挝危机。1953年3月至5月,越南人民军发起了上寮战役,先后攻克桑怒、川圹等地,并对老挝当时首都所在地琅勃拉邦形成包围之势。萨兰将军急调3个营的外籍军团和摩洛哥部队至琅勃拉邦,方避免了老挝首都陷落的结局。但法军虽然保住了琅勃拉邦,老挝却依旧危在旦夕,法国在印度支那的整个战略构想遭到毁灭性打击。为了恢复在印度支那的殖民统治,法国政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在1950年11月29日与越南保大政权、老挝、柬埔寨签订了《波城协议》,拼凑了“印度支那联邦”。如果老挝不保,那么“印度支那联邦”将立即分崩离析。
纳瓦尔后来曾就保卫老挝问题这样解释自己的处境:“请设想一下:如果我自作主张放弃了老挝,敞开让越盟通往全面胜利的道路,那么我今天就会被视为叛徒,一个出卖了国家荣誉的人。”因此,纳瓦尔企图通过发起奠边府战役,在越老边境形成一道屏护老挝的稳固防线,阻止人民军在老挝的攻势。
1953年7月,纳瓦尔飞返巴黎,汇报自己在印度支那的战略计划。朱安元帅首先在7月17日主持参谋长委员会会议,专门听取纳瓦尔将军的情况与计划汇报,并批准了纳瓦尔的战略设想和占领奠边府的计划,但却拒绝了纳瓦尔关于向印度支那增兵的要求。
随后,法国总统于7月24日主持召开国防委员会会议,讨论“纳瓦尔计划”。国防委员会是法国国家安全的最高决策性机构,成员包括共和国总理、国防部部长、参谋长委员会主席、各军种参谋长、外交部长、财政部长、内务部部长、海外事务部部长、印度支那事务部部长。令纳瓦尔非常失望的是,国防委员会除了重申不向印度支那增兵和批准“纳瓦尔计划”外,竟对纳瓦尔提出的战略设想和保卫老挝的问题没有形成任何决定,也没有向纳瓦尔下达任何指示。
显然,政府阁员们都明白法国在印度支那的困境,也知道如果不向印度支那增兵,那么法国在印度支那现有的兵力不仅不足以保卫老挝,甚至连应付越南境内的战事都捉襟见肘。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明确表示放弃老挝,因为谁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这就是政客与将军的区别。纳瓦尔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和才华去领悟和实施政府的意图了。
纳瓦尔胸中陡然生出一股将军的刚猛之气。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指导印度支那战争,以军人的作风来理清一团战争乱麻。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1953年7月25日,纳瓦尔在巴黎向他在西贡的司令部下达了占领奠边府的第一份正式作战命令——《第563号指令》,并明确指出:占领奠边府的目的,是以预防性行动,防止越南人民军进入湄公河上游(即老挝北部)。随后又于1953年11月2日,下达确定奠边府战役指挥关系的《第852号指令》。11月11日,纳瓦尔最后下达实施奠边府战役的作战命令,并将此次作战行动命名为“海狸行动”。
但他并不知道,法国总参谋部此时已经认定以占领奠边府屏护老挝的战略设想是不可行的,向法国国防委员会建议:“不应要纳瓦尔承担保卫老挝的义务”。法国政府则在纳瓦尔下达占领奠边府最后指令的两天之后,11月13日,就此向纳瓦尔的文职长官法国印度支那事务部部长马克·雅凯下达了正式指令。但直到12月4日,即法国伞兵占领奠边府15天后,雅凯才把“不应要纳瓦尔承担保卫老挝的义务”的政府指示告诉了纳瓦尔!而在11月15日至17日,雅凯曾到越南与纳瓦尔、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莫里斯·德让、越南保大政权总理阮文心一起讨论了实施奠边府战役准备的情况汇报,并批准实施战役计划。
1953年11月20日清晨,奠边府地区浓雾弥漫。奠边府战役在迷雾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而在几百英里外的西贡,此刻却是阳光灿烂。纳瓦尔端坐在自己豪华的办公室里,会晤到访的法国国防会议秘书长卡巴尼耶。卡巴尼耶此行是征询纳瓦尔的意见:是马上与越南政府谈判,还是待奠边府之战结束后再作打算。纳瓦尔对政府这种犹豫动摇的立场已经厌烦透了,回答说:“谈判应该在来年春天进行,这是无可置疑的。因为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我的机群已经在红河三角洲的机场升空,决战已经开始了。”
上午10时30分,奠边府的大雾散去,65架法军C-47型运输机突然临空,随即上千顶降落伞在蓝天中绽开,汇成一层厚厚的白色幕帐,铺天盖地地罩住了奠边府盆地。
守卫奠边府的越军部队只有地方部队的两个连,而法军第一次即空降了两个营,在空军的支援下,很快占据了空降场。第二批、第三批空军部队随后到达,到了傍晚,法军已经有5个伞兵营在奠边府降落。越军激战后突围而去,法军旗开得胜,占领奠边府。
11月29日,纳瓦尔在东京战区司令官科尼将军的陪同下,亲自乘机到奠边府。这时,法军在奠边府的兵力已经达到了6个营4560人,并且形成了较完整的坚固防御体系,而且修建起了一个机场。
纳瓦尔踌躇满志,决定以奠边府为中心,在越南西北部地区与越南人民军展开一场决战。在亲自视察了奠边府的防御体系之后,他于12月3日发布命令:
“我决定接受即将在西北地区进行的战役。……越盟(法军对越南民主共和国军队的称呼)的进攻将持续数日,而最后的结局必然以越盟的失败而告终。”
山雨欲来
当纳瓦尔提出战略设想并制定奠边府作战计划时,越南劳动党中央和越南人民军总部也在制定1953年冬至1954年春的旱季作战计划。人民军总部原计划在1953年下半年围歼那产的法军,但8月12日,法军突然放弃那产,将守军全部空运至红河三角洲地区,越军作战计划落空。越南劳动党中央因此电请中共中央对就越南战场形势和人民军今后作战方向提出意见。
中共中央于8月27日和29日,两次电示中国驻越南军事顾问团团长罗贵波,指出:越南人民军的旱季作战,首先应着眼于歼灭越南西北地区之敌,解放老挝北部和中部,然后逐步向南推进,并将战场推向老挝南部和柬埔寨,威胁西贡,从而削减敌人的兵源、财源,分散法军兵力,使之陷入被动,并扩大人民军部队,主动地各个歼灭敌人和逐步地削弱敌人,创造最后解放越南北方的条件。只要能实现这一计划,则“足以击败法帝在越、寮、高(棉)的殖民统治。但必须准备克服各种困难,必须长期打算”。
这是一个与“纳瓦尔计划”针锋相对的战略设想。可以说,也是打破纳瓦尔集中机动兵力,夺取战争主动权,先南后北解决印度支那问题的最佳方案。越南劳动党中央接受了中共中央的建议,于1953年9月决定:人民军旱季作战仍把主攻方向放在越南西北地区和上寮地区。
10月25日,韦国清抵达越南,向越南民主共和国主席胡志明、劳动党总书记长征、人民军总司令武元甲详细转达了毛泽东、彭德怀等中国领导人对越南人民军作战的建议,并将获得的纳瓦尔计划文本面交胡志明。
胡志明看过纳瓦尔计划后,说:中共中央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照此意见而行,越南人民军定可粉碎纳瓦尔计划。
在中国军事顾问团的帮助下,越南人民军总司令部最后确定了1953年冬至1954年春作战计划,决定发起第二次西北战役,攻占法军在越南西北地区的中心据点莱州和中寮重镇丰沙里,并威逼琅勃拉邦,解放越南西北地区和中寮大部分地区,使法军的侧翼完全暴露,为下一步作战创造条件。11月3日,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讨论通过了这一计划。
11月19日,越南人民军总部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部署第二次西北战役。就在这次会议开始的第二天,11月20日,法军占领了奠边府。
正在参加越军高级干部会议的韦国清接到报告后,一跃而起,大声说道:“一个绝妙的战机出现了。”
他认为:虽然尚无法搞清法军空降奠边府的真正企图,但其孤兵冒进,正是越军集中主力歼灭敌人的大好时机,而且也是抓住法军空降部队,吸引法军主力增援,进而与法军实施战略决战的天赐良机。因此,他立即向武元甲建议:迅速调集主力部队开赴奠边府,寻机实施重大战役。
他的建议得到了武元甲的赞同。于是,韦国清、武元甲与中国军事顾问团主要负责人梅嘉生、茹夫一,及越军副总参谋长黄文泰等高级将领,经过认真讨论,决定:在西北地区发起一次重大战役,分作两个阶段,先打莱州,后打奠边府,创造条件,与法军进行战略决战。
12月6日,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举行会议,批准越军总军委的作战决心和计划,并决定成立以武元甲为总书记、总指挥的前线指挥部,以政府副总理范文同为主席的“中央前线供给委员会”,全力保障战役后勤供应。
12月8日,西北战役正式开始。越军第三一六师多路推进,对莱州发起进攻。科尼见越军来势凶猛,决定收缩防线,急令莱州守军向奠边府撤退。越军迅速展开围追堵截,歼敌24个连。
法军判定越军下一个进攻目标一定是奠边府,因此向奠边府持续增兵。纳瓦尔下令集中印度支那战场的所有C-47运输机向奠边府运输物资和兵员,使奠边府的守军数量迅速达到了13个步兵、伞兵营,4个105毫米榴弹炮连、1个155毫米榴弹炮连和10余辆坦克。
奠边府守军司令德卡斯里特上校,没有进过正规军校,他是靠战功而逐步得到晋升的。在法军中,以作战勇敢、指挥果敢而著称。纳瓦尔亲自挑选德卡斯里特为奠边府守军司令,也算得上慧眼识英雄。据说,当德卡斯里特接到任命时,曾对纳瓦尔说:“如果你只是打算在奠边府建立一个深壕固防的营地,那不是我之所长,你不如选他人。”
而纳瓦尔的回答也很干脆:“有人倒是想把奠边府变成第二个那产,但我不想那样做,所以我选择了你。”
德卡斯里特上任后,也曾指挥所部对奠边府周围地区进行过数次出击,但每次不是遭到越军的伏击就是阻击,伤亡不少,却一无所获。他因此认识到,要在奠边府四周的深山丛林中作战,实非法军所长。越军主力已经在他的四周形成厚重的包围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奠边府形成完整的坚固防御体系,实施坚守防御作战。
他因此不得不收起上任时的雄心壮志,专心于督导部属拼命加固工事。不过,他防御作战方面也是经验丰富,一番勘察思索,很快就形成了一整套防御设想,把奠边府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坚固要塞。
他的基本设想是:在盆地四周的高地上构筑永久性工事,形成坚固防御据点。当越军发起进攻后,在炮火和空军的支援下,与越军反复争夺外围高地,同时以主力控制于盆地中央的镇子,随时准备支援各据点作战和进行大规模反击。
根据这一设想,德卡斯里特将奠边府划分为数个防御区。他作战勇敢,也风流成性,在法军和巴黎社交界以“精力充沛的风月场老手”而著称,所以他别具一格,为每个防御区起了一个法国女子的名字:
位于奠边府以北的高地,被其命名为“加布里埃勒”(越军称“独立高地”),以1个阿尔及利亚第五步兵团据守;
位于奠边府西北的高地,被命名为“比阿特丽斯”(越军称“兴兰高地”),由外籍军团第十三旅第三营据守;
位于奠边府东北的高地,被其命名为“安妮·玛丽”(越军称“板桥高地”),由傣族部队据守;
位于奠边府东部的高地,被其命名为多米尼克、艾兰(简称“D区”和“E区”),由外籍军团两个营据守。
在奠边府盆地中央,以芒清镇为核心构成了防御的中心区,配置有7个步兵、伞兵营和1个榴弹炮群及7辆坦克,由德卡斯里特的副手朗格莱中校指挥,作为总预备队。
位于奠边府中心区以南7公里处的防御区,被命名为“伊莎贝尔”,由法军两个营据守。
越军的战役准备也是紧锣密鼓。莱州战斗结束之后,越军前指在中国军事顾问团的协助下,从法军的部署和动作上,准确判明了法军固守奠边府的意图,遂立即下达了实施奠边府战役的命令,决心以第三○八、第三一六师对奠边府形成合围,同时投入全部重炮和大部分高炮部队,以绝对优势兵力,速战速决,全歼奠边府之敌。
12月中下旬,人民军第三一六、第三○八师部队先后隐蔽进至奠边府地区,对法军构成合围。在发现法军增兵奠边府并已构成坚固防御体系之后,越军总军委决定,将第三一二师、第三五一工炮师全部和第三○四师主力两个团也调往奠边府地区,使奠边府的越军总兵力达到4个步兵师(欠1个团)、1个工炮师、1个独立团及部分高炮部队,共4.5万余人,与法军在此进行战略决战,消灭法军重兵集团,解放整个西北地区。
胡志明下达指示:“这次战役,在军事、政治、国内、国际等方面都是一次重要的战役。因此,全军、全党、全民务必集中力量打好这次战役。”
为保障战役的顺利进行,越南政府先后共动员了26万民工,向前线运输作战物资。中国方面也全力以赴,支援越军作战。据统计,在战役期间,中国共向越南提供汽车284辆、汽油1万桶、各种枪3000支(挺)、子弹240万发、各种炮100门、炮弹和火箭弹6万余发、粮食340万余斤,此外还有大量的药品、观察与通信器材、工兵器材和爆破器材等。中国几乎承担了越军奠边府战役的全部物资供应。
至1954年1月,法军已经完成了在奠边府地区的工事构筑和部署调整。奠边府防御区内,沟壕纵横,地雷密布,地堡、暗堡密如蛛网,总兵力也达到1.09万余人。
1月3日,纳瓦尔陪同法国印度支那专员到达奠边府视察。凝望着盆地四周的高地,纳瓦尔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他问德卡斯里特:“如果越军把大炮拉上高地,轰击你的阵地怎么办?”
德卡斯里特非常有把握地回答:“将军,这不可能。即使他们把火炮拉上了高地,也不足为虑,因为他们只有75毫米口径的火炮,根本打不到我的中心区。一旦它开火,就将遭到我的大口径火炮的反击。还有,他们没有高炮部队,我们的空军可以随心所欲,摧毁所有的目标。”
但是,德卡斯里特完全错了。就在他发出这番狂言的时候,两支越军炮兵部队正在向奠边府前线开进之中,这就是装备24门105毫米榴弹炮的越军第三十四重型炮团和装备37毫米高炮的两个高炮团。在此之前,由于炮兵火力弱,特别是缺乏大口径火炮和高炮,无法压制敌人炮兵和对付敌人的飞机,同时缺乏攻坚战的经验,越军对法军坚固的“空一地基地”的每次进攻都是伤亡惨重,无功而返。
为克服这一缺陷,1953年上半年,中国专门为越军组建了重型火炮和高炮部队,并提供了全部装备和进行训练。同时,越军在中国军事顾问的帮助下进行了4个月攻坚战训练。这使得越军的攻坚战能力产生了质的飞跃。而这一飞跃将对奠边府之战的结局产生重大影响。
越法军队均在进行决战的准备。奠边府地区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1954年1月14日,越军前指召开师以上干部会,最后检查奠边府的战役准备情况,武元甲宣布:奠边府总攻的时间,确定在1月22日。
1月20日,法军电台截获一份越军电报,获知了越军的总攻时间。德卡斯里特立即下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1月22日到了,越军却没有发起进攻。又是几天过去了,越军依旧按兵不动。
德卡斯里特无法忍受这种大战前的煎熬,走到电台旁,命令电报员把电台调到侦测到的越军波长,向武元甲发出挑战:
“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敢向我们进攻?你还敢不敢在奠边府和我一决雌雄!”
“剥竹笋”
越南人民军前指最初的战役设想是:趁奠边府法军立足未稳,兵力尚不雄厚,工事未完成之际,速战速决,以猛烈的炮火控制机场,集中主力多路突破,直插纵深,恶虎掏心,首先消灭法军的指挥机构、炮兵阵地和总预备队,然后再逐个解决外围阵地的法军。
然而在人民军发起总攻的前夕,经过仔细侦察,发现法军的总兵力已达13个营,并有大批炮兵和坦克分队,总兵力超过1万多人,这大大超过了人民军前指的战前估计,同时发现,奠边府守军已经形成了相当坚固的防御体系。很显然,奠边府战役已经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攻坚战,不可能速战速决,必须准备啃硬骨头,打硬仗、恶战。
越西北地区道路崎岖,加上法军飞机严密封锁,人民军的重炮团和高炮团虽然想尽一切办法,依旧行进速度很慢。而进入阵地的最后一段路程,根本没有道路,全靠人力抬炮上山。人民军第三一二师专门派出两个团帮助抬炮,仍然无法使炮兵在1月22日前进入阵地。而要歼灭奠边府之敌,首先必须控制机场,压制法军火力和对付法军飞机的空中攻击。离开重炮和高炮,这一切都是空谈。
越军前指根据中国军事顾问的建议,决定将战役发起时间推迟至1月25日。但1月25日,炮兵依旧无法进入阵地。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军事总顾问韦国清对奠边府战役计划进行了重新考虑。他认真分析了越法双方的情况,认为:由于法军在奠边府的兵力增加并已形成坚固的防御阵地,越军已经失去了速战速决的条件。在现有条件下,越军即使能打进奠边府,也没有把握歼灭法军,而最大的可能则是被法军顶出来,如果出现这种局面,将直接影响越军的下一步作战,极为不利。
他认为:越军目前必须变“速战速决”为“稳扎稳打”,每次作战以歼灭法军一到两个营为目标,先打外围,后攻纵深,逐步推进,步步为营,待条件成熟后,再发动总攻。
1月24日,韦国清向中共中央军委报告了自己的想法。中共中央军委于1月27日复电韦国清,肯定了他改变战役方针的设想,并就越军奠边府战役的指导原则提出了重要意见。电报指出:“对奠边府的攻击,应采取分割包围,一股一股地歼敌,每次大约歼敌一个营左右。只要能全歼敌四五个营,奠边府守敌可能发生动摇,或向南撤逃,或继续增援。两种情况均于我有利。敌如来增援,其他地区守备减弱,我可乘机解放其他地区;不增援,我可稳步解放奠边府。”
这种稳扎稳打、集中一点、渐次推进的战法,后来被形象地比喻为“剥竹笋”。奠边府战役后来的进程表明,这一战役方针的确立,非常及时。它既避免了越军盲目攻坚可能造成的巨大伤亡,同时也是置法军于死地的关键一招。韦国清于越军奠边府战役的胜利,功莫大焉!
韦国清向武元甲建议:鉴于目前越军在奠边府实施总攻的条件尚不成熟,可以考虑暂不进攻奠边府,以第三一六师继续包围奠边府之敌,以第三一二师修缮道路,为重炮重新进入阵地创造条件,而以第三○八师迅速西进,按预定计划在上寮发起西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进一步分散法军战略机动兵力,为奠边府最后总攻创造条件。
武元甲最初很难接受韦国清的建议。以往越军进攻法军据点,一般只投入1个师,而现在在奠边府集中了5个师的兵力,而且越南上下已经全体动员支援战役,在这样的时候,让他下令推迟总攻时间。韦国清是中国顾问,而他是前线总指挥,命令要由他来签署。此令一下,一个多月来的准备将前功尽弃,如何对胡志明、对越共中央交代,又如何向全体指战员解释
武元甲后来回忆说:改变奠边府战役的方针,推迟总攻时间,下令第三○八师撤出战斗向上寮进攻,是他一生作出的最艰难的决定,为此他曾彻夜难眠。
韦国清耐心地为武元甲分析利弊,详细解说改变战役方针的依据。最终,武元甲终于得出结论:奠边府总攻的条件尚不成熟,贸然总攻,毫无必胜的把握。他全盘接受了韦国清的建议。
他向胡志明汇报了韦国清的意见和自己的决定。胡志明的答复非常干脆:“我已经授予你战场全权。如果发起进攻,必须胜利;如若不能,就不要贸然进攻。”
1月25日夜,已经进入进攻出发阵地的越军部队,突然接到前指总指挥武元甲下达的紧急命令:停止进攻,部队后撤。
奠边府总攻戛然刹车。
在以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武元甲、纳瓦尔各显神通,调兵遣将,在整个印度支那战场上,展开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较量。
在中寮地区,越南人民军的两个团沿8号、12号公路西进,击溃两个法军机动营。老挝王国部队守军惊慌失措,望风而逃,放弃湄公河畔重镇他曲,将整个中寮东部地区让予越军。纳瓦尔又急忙从三角洲地区空运部队到中寮西南部的赛诺,对越军展开反攻。不料越军根本不与法军对抗,放弃他曲,以第一○一团团部率1个营突然南下,突入下寮地区。这里没有法军部队,老挝王国部队战斗力极弱,越军如入无人之境,横扫下寮,并乘胜南进,进入柬埔寨东北部,占领云晒、暹邦,威胁上丁,把战火烧到了柬埔寨。
在越南红河三角洲地区,越军总参谋长文进勇亲自指挥第三二○师主力西面出击,破坏交通线,伏击法军小部队,搞得法军后方鸡犬不宁,法军东京战区司令科尼惊慌失措,急忙调兵保护红河三角洲地区,再也不敢向奠边府大量增兵。
第三一二师突击队于3月4日和6日,夜袭法军在越南北方两个最大的空军基地——河内嘉林机场和海防吉碑机场,共炸毁和严重损坏法军飞机78架。这是对法军的致命一击,不仅严重削弱了法军的空中力量,更重要的是使法军在即将到来的奠边府战役中,无法得到充分的空中火力支援,也无法及时提供充足的空运力量,这对奠边府战役的结局影响极大。
而在上寮地区,越军第三○八师由奠边府秘密西进,兵分两路,突入老挝。越老边界上的法军部队自知不是对手,迅速西撤。第三○八师穷追不舍,击溃法军3个营,控制了南乌江流域,逼近老挝首都琅勃拉邦,前锋距城仅15公里。纳瓦尔如梦方醒,下令暂缓对奠边府的空运,从红河三角洲调兵空运至琅勃拉邦,总算顶住了越军的攻势。
纳瓦尔不甘示弱,于1954年1月20日,调集15个营在越南中部地区沿海岸线向北扫荡,实施“阿特兰特”行动,企图一举荡平越南人民军第五联区。越军以少量部队在沿海地区与法军周旋,两个主力团秘密西进,与进攻下寮的越军遥相呼应,突然在西原北部地区从北向南发动进攻,连克数镇,威逼战略重镇昆嵩,兵逼波莱古和19号公路。法军主力被迫回援,全力保卫波莱古。“阿特兰特”行动因此虎头蛇尾,法军不仅一无所获,而且失去了西原北部地区,兵力也更加分散。
越军“剥竹笋”旗开得胜,将竹笋的外衣——法军的战略机动兵力扯得四分五裂,从而敞开了竹笋的内心——奠边府,完全达到了预定的战略目的。
与此同时,在奠边府前线,越南人民军第三一六师和第三一二师加紧进行总攻的准备,不仅将重炮推上山头,从3月初开始炮击奠边府机场,高炮部队也进入奠边府四周布防,法空军的活动受到严重限制。
此外,中国军事顾问针对法军工事坚固的特点,借鉴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的作战经验,建议越军进行迫近土工作业和堑壕接敌,组织部队大挖堑壕,利用堑壕分割、包围、迫近敌人,把堑壕一直挖到法军阵地前的50米处,力争一发起进攻,部队就能冲上法军阵地。参战部队普遍进行了政治、军事整训,特别是进行了攻坚战的训练,技术、战术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
奠边府决战的条件完全成熟。于是,越军前指急令第三○八师回师奠边府作为战役预备队,决定于3月13日对奠边府法军发起进攻,依旧采取“剥竹笋”的方法,稳扎稳打,分割包围,逐步歼敌。首先解决法军外围阵地,封锁机场,步步推进,逐步收紧包围圈,最后总攻法军中心区,全歼法军。首战目标选为兴兰高地,由第三一二师承担进攻任务。
3月11日,胡志明致信奠边府前线的全体指战员:“你们即将开赴战场。你们这次的任务是巨大艰难的,但也是光荣的。”“伯伯等待你们报告成绩,以便奖励最出色的单位和个人。祝你们取得巨大胜利。伯伯吻你们!”
法军也感觉到了人民军的进攻迫在眉睫。大战在即,法国政府有一种危机感。法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兵败国破,在战后已经沦为了二流国家,再也经受不起一次严重失败了。2月19日,国防部长普利文在法军总参谋长埃利等高级官员陪同下,亲赴奠边府,实地考察战场情况,然后回到西贡,与纳瓦尔最后确定是否在奠边府与越军决战。
空军参谋长弗赖伊力主马上从奠边府撤出所有部队,而纳瓦尔则坚称:“奠边府之战是反复思考后的抉择,做此抉择是为了赢得战争的胜利。”他豪气冲天,声称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奠边府,在这里“碾碎越盟”。
埃利虽然没有正面表态,但对纳瓦尔的勇气大加赞赏,明显支持纳瓦尔的意见。于是,普利文最后拍板定案:在奠边府与越军进行一次决战。
奠边府法军的命运由此最后决定。
兴兰高地之战。兴兰高地,是奠边府东北的咽喉要地,扼制至关重要的第14号公路。越军占领兴兰高地,法军奠边府机场就完全暴露在越军直瞄炮火的控制之下,与外界的联系将全部中断。因此,越法两军对兴兰高地都是志在必得。
法军东京战区司令科尼少将对兴兰高地的重要性非常清楚,认为越军最有可能进攻的地方就是兴兰高地。3月13日,他再次来到奠边府,亲自到兴兰高地查看防御部署,直到下午15时30分方乘机离去。
一个半小时之后,越军的炮弹即铺天盖地地落到了兴兰高地和奠边府机场。奠边府战役终于最后拉开了帷幕。
法军根本没有想到越军敢于攻击工事坚固的兴兰高地,更没有想到越军的炮火会如此猛烈。一位名叫库比阿克的幸存者后来回忆说:“这天与往常一样。我们在忙着加固外围的工事,收到许多命令。从军官们紧张的表情来看,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位外籍军团的士兵走了过来,告我D中尉要见我。D中尉向我介绍了形势,神情紧张,要我准备好机枪,不能让机枪卡壳,并告诉我越南佬要在17时向我们进攻!我为之愕然,心想:‘这个世界的确有些精神过于紧张的人,甚至有些笨蛋。’”
“的确,我们觉得除非越盟疯了,才会有要把我们赶出兴兰高地的想法。我们这个高地工事坚固,有整整一个外籍军团营守卫。相信我,在大白天没有一个越盟的人能走得过来。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事,我觉得很饿,就去看我的朋友N军士长,我们两人于16时55分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就在这时,越南人的大炮响了,猛烈极了。我们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么多的大炮弄来的。整个黄昏,越南人的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了下来,我们的掩体、堑壕都塌了,人和武器都给埋在下面。”
由于事先经过周密侦察,越军的火力急袭效果良好,兴兰高地的法军营指挥所被炮弹直接命中,营长贝戈少校当即阵亡。负责独立山高地和兴兰高地防御的法军中部分区指挥官高切尔中校指挥所也被击中,一枚炮弹穿过隐蔽部的顶层,正好在掩蔽部中央爆炸,高切尔和所有的参谋、助手当场被全部炸死。
兴兰高地之战刚刚开始,法军就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德卡斯特里急忙任命驻守独立山高地的法军第二伞兵群指挥官兰赖耶斯为中区指挥官。但兰赖耶斯尚来不及行使职责,越军第三一二师部队已经对兴兰高地发起冲击。
第一四一团担负主攻,第二○九团实施助攻,士兵们用爆破筒炸开铁丝网,前仆后继,一位名叫范定桥的战士用身体挡住了法军碉堡的枪眼,为部队打开了通道,越军很快突入了法军阵地,与残余法军展开了肉搏战。
21时30分,所有的法军电台都收到了兴兰高地一个连指挥所发出的电报:“这里到处都是越南人!”这是兴兰高地发出的最后一份电报。
23时30分,越军第三一二师师长黎迅向武元甲报告:部队已经占领兴兰高地,歼敌法军600余人,另有百余人逃散。
越军旗开得胜。越军总参谋部作战局的中国顾问茹夫一在当天的日记中兴奋地写道:“印度支那战场第一次遭受如此猛烈之炮火,而友军也是第一次组织这样密集火力进行攻坚战斗。这一天突破,则以后部队攻坚问题也就好办了。”
独立山高地之战。14日,大雨滂沱。纳瓦尔下令向奠边府空运1个增援的伞兵营,奠边府的法军亦准备冒雨反击,夺回兴兰高地,但遭到越军猛烈炮火拦截,反击行动被迫停止。丢失兴兰高地,使法军呈细长状的奠边府防御体系在中央被打入了一个深深的楔子,奠边府机场和法军炮兵阵地因此完全暴露在越南火力之下。奠边府机场用于雾天助降的导航系统被炸毁,炮兵观察与校正机被全部击毁,专门用于对付越军炮兵的F-8F“熊猫”式战斗轰炸机也只剩下3架可用,被迫全部转场海防。依靠空中校正目标来对越军火炮实施反击的法军炮兵顿时成了瞎子,只有被动挨打,因此许多大炮已经被摧毁,炮手伤亡惨重。
奠边府法军炮兵指挥官皮罗少校战前部署他的炮兵时认为,最南面的伊莎贝尔防御区远离奠边府,需要有自己单独的炮兵支援,而最北面的独立山高地则能够得到在奠边府中心区炮兵群的支援,因此将105毫米榴弹炮和155毫米榴弹炮分为南部炮兵群和中部炮兵群两部分,只给独立山高地配置了一些120毫米迫击炮。但兴兰高地一战,中部炮兵群损失惨重,只能勉强保护机场,无法有效支援独立山高地,而南部炮兵群虽然兵力雄厚,却距离太远,够不着独立山高地,因而独立山高地的法军根本无法得到充分的火力支援。
独立山与兴兰高地相毗邻,但工事更为坚固,明碉暗堡密布,且储存有4天的粮弹。守军为外籍军团1个阿尔及利亚加强营,共5个连,营长梅科希蒙在兴兰高地失守后,毫不惊慌,特意在掩蔽部中放上几瓶香槟酒,对部属口出狂言:“打完仗我们一起来喝香槟酒!”
越军前指以第三○八师投入战斗,在第三一二师支援下,冒着滂沱大雨,于14日黄昏对独立山高地发起攻击。
外籍军团都是雇佣兵,战斗力名不虚传,用机枪、冲锋枪和迫击炮拼命射击,在铁丝网前打出了一道火墙。越军突击部队伤亡很大,几百名官兵倒在了铁丝网前。越军调整部署,步兵与炮兵密切协同,层层推进,并以1个班首先揳入法军阵地,摧毁了法军迫击炮阵地。主力趁法军火力减弱,一拥而上,突入法军前沿阵地,并继续向纵深发展。
双方战至15日拂晓,阿尔及利亚人终于顶不住了。营指挥所遭到越军炮击,通信设施全被炸坏。部队失去指挥,顿显混乱。越军趁势猛攻,终于在7时许把“决战决胜”的旗帜插到了独立山高地山顶。梅科希蒙连同他的香槟酒和剩余的士兵,全部做了越军的俘虏。
兴兰和独立山高地相继失守,法军共损失兵员1300余人,占守军总数的十分之一,士气一落千丈。守卫板桥高地的傣族部队,不战自溃,作鸟兽散。奠边府北侧的大门洞开。奠边府机场虽能勉强使用,但每个飞机起降都如同做危险的特技表演,飞机得赶紧卸下货和装上伤员后就飞走,在机场上稍待得长一点儿,就会引来越南炮兵的一顿猛轰,非毁即伤。
炮兵指挥官皮罗少校战前曾夸下海口:绝对可以压制住越军火力。但此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阵地被攻克,机场上的一架架飞机被炸毁,自己的炮兵不仅无所作为,反而在越军重炮轰击下,损失惨重。他两眼含泪,挨个走访各个部门的掩蔽部,不停地道歉:“我的脸丢尽了,我曾向德卡斯特里保证过,敌人的大炮碰不着我们,但现在……我们要输了,我要走了。”最后回到掩蔽部,把1枚手榴弹贴在胸口上,拉燃了导火环。
而德卡斯特里的参谋长凯勒中校则精神崩溃,头戴钢盔,躲在掩蔽部的角落里,两眼发直,一言不发。德卡斯特里只好给科尼发电报,以回河内汇报为名,把他送回河内。
在三百公里以外的河内,越南北部东京战区司令部同样弥漫着失败主义的气氛。科尼将军给在西贡的纳瓦尔发去一份电报,称现在必须考虑到奠边府会“出灾难”,要求立即向奠边府空运增援部队,并空投大炮、炮弹和炮手。
但奠边府法军司令德卡斯特里却依旧信心十足。他认为在南部伊莎贝尔防御区与奠边府主阵地之间,还有一个没有建好的备用机场,可以当作空投场。只要能保住这个空投场,自己就能再坚持下去,把对手拖垮。
3月16日,纳瓦尔下令再向奠边府空运两个伞兵营。德卡斯特里遂向全体守军官兵发布了一道“当日命令”,宣称:“奠边府之战是决定印度支那命运的战斗”,法军虽受过损失,但又得到两个伞兵营的援兵,炮兵的损失不大,只有天气一好就会得到空军轰炸机的支援,他说:“一切都取决于我们在这里的人。只要我们能胜利,就不会让我们同伴的血白流。”
他决定反击,鼓舞士气,同时保持与伊莎贝尔阵地的联系。经过四天的准备,3月22日,中心防御区的法军在4辆坦克引导下向南实施反击,越军部队猝不及防,虽顽强抵抗,终于被法军杀开一条血路,与由伊莎贝尔阵地北进的部队会合。
此战法军有151人阵亡、72人受伤。但这毕竟是奠边府战役开始以来法军的第一个胜利,不过,这次胜利并没有真正打通奠边府中心区与伊莎贝尔防御区的联系。
占领了奠边府北部的三个重要高地之后,越军的第一阶段进攻作战宣告结束,部队利用战役间隙进行短暂休整。中国军事顾问团在总结了越军第一阶段的作战经验之后,认为堑壕战是减少伤亡、对付法军坚固阵地防御的有效战法,向越军前指建议:应命令部队坚决地进行土工作业,逼近敌军阵地,分割敌军阵地。武元甲接受了这一建议,下令展开大规模的土工。越军官兵冒着法军的炮火,挖掘S形堑壕,向法军阵地步步逼近。
与此同时,越军将重炮阵地前推,直接对准奠边府机场,严密封锁跑道。法军运输机不断被击毁,到了3月28日,终于被迫停止飞机在奠边府机场的降落和起飞,而改为空投物资。
但越军已经在奠边府四周的山上架起了高射机枪,法军飞机一靠近,就开火射击,连续击伤数架飞机。法军被迫将飞机空投高度由2500英尺提高到6500英尺。可惜好景不长,越军又将37毫米高射炮拉上了山,法军只好把空投高度升到了8500英尺。在这个高度空投物资,必须使用特殊的火箭缓冲装置才能保证物资的安全,而且空投的准确度大大降低,许多物资投到了越军阵地上。
经过半个月的战斗,越军的“剥竹笋”战法大显威力,不断缩小对奠边府法军的包围圈,最终将法军压缩至狭小的地域之中。
纳瓦尔、科尼、德卡斯特里垂头丧气,无计可施。巴黎的法军统帅部和法国政府也束手无策。他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美国人的身上,希望美国能够在此时出兵印度支那,帮奠边府守军谋取一条生路,也帮助法国扭转印度支那危局。
3月20日,法军总参谋长埃利将军出访美国,寻求美国出兵化解奠边府。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务院力主出兵印度支那。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雷德福海军上将主张动用美国空军空袭奠边府周围的越军高炮阵地,而国务卿杜勒斯则于3月29日发表了一篇杀气腾腾的讲话,矛头直指中国,称:“在今天的情况下,共产党俄国和它的盟友共产党中国在政治体制上对东南亚施加的政治影响,不管它们采用的是哪一种手段,对自由世界来说,都将是一种严重的威胁。美国认为不能消极地承认这种可能性,而是应该采取联合行动对付它。这样做或许要冒点儿风险。然而,假如我们今天不敢下定决心去解决的话,那么几年以后我们将面临更加严重的危机。”
几天后,美国国防部宣布:载有核武器的美国海军“埃塞克斯”号航空母舰和“菲律宾海”号航空母舰从菲律宾起航驶入南中国海。美国空军的60架B-29重型轰炸机已在菲律宾克拉克空军基地待命,随时准备轰炸奠边府的越军部队,并暗示说美国政府正在考虑使用战术核武器来挽救奠边府的法国守军。
但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却态度暧昧没有公开表态。这位以“政治将军”而闻名的美国原陆军五星上将深知此事的微妙性。一方面,此时美国的反共和恐共浪潮正进入高潮,麦卡锡主义甚嚣尘上,因此他在印度支那问题上决不能表现出任何退让和妥协的蛛丝马迹。但另一方面,在美国公众的眼中,“抵御共产主义侵略”是所有西方国家的事,应当大家共同承担。美国可以出兵印度支那,并承担最多的义务和领导责任,但所有西方国家必须参加。最后,如果美国出兵,那就绝不能作为法国人的援军,而要像朝鲜战场那样建立由美国军队领导的联军,法国军队必须听从美国人调遣。
艾森豪威尔因此为出兵印度支那确定了三项标准:一、法国政府必须明确而公开地提出请求美国出兵的要求,并交出印度支那战争的指挥权;二、出兵必须是美国领导下的盟国集体行动,有欧洲盟国和亚洲盟国参加;三、美国必须有自己的旗帜,即战争的目标,出兵的目的不是替法国人恢复殖民统治,而是“抵御共产主义”,保卫印度支那三国的独立。
英国人对此反应极为冷淡。不仅拒绝出兵印度支那,而且反对美国直接介入战争,同时反对在日内瓦会议召开前组织东南亚防御集团。
而法国则因美国要价太高,特别是要求法国交出战争指挥权,感到美国人是在落井下石,欺人太甚。在对美关系上,法国人从来都是警惕性极高,顽强表示出独立精神和大国气概,绝不容许别人将自己视为二流国家,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行动。因此,法国政府对美国的条件也表现冷淡。
几经谈判,最后美国政府放弃了直接武装干预印度支那的意图,改为继续实行向法国提供军事援助的方针。
美国趁火打劫,英国隔岸观火,而越军正在收紧套在法军脖子上的绞索,奠边府的法军已经是在劫难逃。
纳瓦尔此时已经豪气尽失,威风扫地。3月30日下午,他由西贡飞到河内,准备听取东京战区司令科尼的情况汇报。不料,科尼一不到机场迎接,二不马上汇报,只让参谋长转告纳瓦尔:连日劳累,非常疲劳,他正在睡觉。直到第二天早晨,方在纳瓦尔的一再催促下,与纳瓦尔会面。
纳瓦尔再也无法容忍部下的傲慢无礼,平日的绅士风度一扫而光,破口大骂。他没有想到的是,科尼这位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居然也毫不示弱,竟与纳瓦尔对骂起来,而且骂出了许多只有流氓才会出口的词汇。
纳瓦尔后来说:“科尼骂了许多过去在我背后骂我的话。”而科尼则说:“如果他不是一位四星将军,我他妈的非扇他几个大耳光。”
纳瓦尔与科尼从此彻底翻脸,基本不再见面。有关作战的事宜,全部通过文字传达。法军战场最高统帅部窝里斗,这对于奠边府的法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血战东部高地
在奠边府的东部,蜿蜒起伏着5个山丘和小高地,高地下面是楠云河,屏护着奠边府机场和居民区。越军攻占兴兰、独立山、板桥高地后,这一高地群成为了德卡斯特里的中心防御区最后一道防线。越军如果占领了这些高地,那么距德卡斯特里的指挥部将只有千米之遥。因此,德卡斯特里在此设立了多米尼克阵地、艾兰阵地和于盖特阵地,由最精锐的外籍军团部队把守。
越军第一阶段进攻结束后,中国军事顾问团开始研究第二阶段的作战方案,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东部高地群上。他们向越军前指建议:集中第三一二、第三一六、第三○八师攻占法军东部高地群,进而夺取奠边府机场;以第三○四师法军南部防御区,并切断法军南撤“伊莎贝尔”防御区的退路。最后争取在雨季到来之前,全歼奠边府法军。
越军前指接受了中国军事顾问的建议,决定于3月30日发起奠边府战役第二阶段进攻作战,重点攻击东部高地群。
3月29日傍晚,奠边府地区飘起了蒙蒙细雨。第二天,3月30日,雨虽停,但浓浓的雨雾却笼罩着整个盆地。
下午17时,武元甲一声令下,越军上百门火炮同时开火,奠边府东部高地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早已逼近法军阵地的越军部队,3个主力师同时发起进攻,奠边府战役最惨烈的一场阵地争夺战开始了。
在法军多米尼克防御阵地,法军的迫击炮还没有来得及开火,就被全部摧毁,步兵也伤亡惨重,指挥官被炸死。越军第三一二师以两个营的兵力进攻C1高地,以1个营的兵力进攻D2高地,另以两个连的兵力对两个高地实施分割,迅速穿过被炸开的铁丝网和雷区,突入法军防御阵地。守卫阵地的法军外籍军团阿尔及利亚营惊慌失措,四下逃散,法国军官连毙数名阿尔及利亚士兵也无济于事,阵地很快失守。
越军乘胜追击,以1个连直插纵深,进到了楠云河畔,主力则向D3高地发起进攻。守卫阵地的法军将迫击炮仰角调到最大,几乎直线射击,中心区的炮兵也集中所有火炮支援D3高地守军。阵地上的守军则用火焰喷射器和高射机枪平射火力打出一道火墙。越军死伤严重,在躲避炮火时又误入法军雷区。D3高地前血流成河,而插至楠云河的1个连也被法军反击部队包围,全部阵亡。越军第三一二师进攻受阻。
在法军艾兰防御阵地,越军第三一六师事先把堑壕挖到了法军阵地前,并在两座小山包上秘密设置了无后坐力炮和重机枪阵地,藏在坑道里。因此进攻进展顺利,很快占领了A2高地和A1高地东坡。A1高地是法军艾兰阵地的核心,此高地不保,不仅整个艾兰阵地土崩瓦解,而且奠边府的炮兵阵地、仓库和机场将彻底暴露在越军面前。德卡斯特里的副手、地面部队总指挥朗格莱中校急得满头大汗,在电台上连续呼叫A1高地,就是听不到回答。A4高地上的法军指挥官比雅尔少校听到朗格莱的呼叫声后,主动承担起了艾兰阵地的指挥职责。
比雅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效力于英军特种部队一空军特勤队,充满进攻精神。他对德卡斯特里的指挥早就颇有微词,认为法军之所以丢失了兴兰高地和独立山高地,关键原因是没有阵地一丢失就马上进行反击,而总是想等到天明准备好了再动手,但此时越军已经巩固了新占领的阵地,并在法军增援的路上设置了伏击圈,法军的反击总是以失败告终。他坚信:只要丢失阵地,就要马上发起反击,反击越早越好,越早就越能打越军一个措手不及。因此,越军刚刚攻占A1高地东坡,比雅尔即主动派出1个连,会同由中心区赶来的两辆坦克对越军展开反击。
越军第三一六师部队此时正全力攻击A1高地顶部的法军,根本没有想到法军会这么快就反击,更没有想到会从其背后发起攻击,在法军的两面夹击之下,只得停止攻击,撤下了A1高地。
与此同时,攻击奠边府机场西北法军于盖特阵地的越军第三○八师也在攻占H7高地后,进攻受挫。
一夜激战,法军虽然勉强顶住了越军的进攻,但也伤亡惨重。越军已经把中心防御区的门户砸开了一半,德卡斯特里明白,如果他选择固守的方针,必然是坐以待毙。他孤注一掷,任命30日夜间战斗中表现出色的比雅尔为总指挥,投入剩下的所有预备队,于3月31日中午对越军展开了全面反击,重点攻击D2高地。
D2高地此时已经面目皆非,到处是尸首,到处是残肢,经烈日暴晒,发出刺鼻的恶臭。法军在炮火的掩护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爬上了高地顶部。但就在这时,越军的反击开始了,指挥员皮舍林上尉击退了越军的一次反击后,请求德卡斯特里快点增援,可德卡斯特里手里已经没有一兵一卒的预备队了,皮舍林只得率部撤退,结果遭到越军炮火拦截,一命呜呼。法军的反击失败了。
此后两天,越法两军在D2、A1、H6三个高地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双方都伤亡巨大,战至4月2日,两军各占三个高地的一半,形成对峙,战斗暂时陷入了僵持状态。
越军虽然攻占了数个高地,但没有达到预期的作战目标,特别是没有占领法军的枢纽阵地,第三一二、第三○八师两个主力师伤亡巨大,非经整补无法投入再战,越军士气严重受挫。
法军的兵力只剩下8000余人,其中还有许多伤员。纳瓦尔下令把印度支那战场最后一支机动部队——1个伞兵营和1个炮兵营也空投奠边府,要求德卡斯特里坚持到最后一刻,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可惜德卡斯特里此时已经毫无斗志,整天呆在掩蔽部里发愣。伞兵出身的朗格莱中校实际接管了战场指挥权,他不愿坐以待毙,任命比雅尔为自己的副手,集中所有的力量,再次对越军发起反击。
C1高地是东部高地群的核心阵地之一,在3月30日的进攻中被越军占领。比雅尔认为,要想守住东部高地群,必须夺回C1高地。于是,4月11日,比雅尔指挥两个连向C1高地实施反击。
法军以火焰喷射器开路,向高地顶部步步推进。也许意识到这是生死攸关的一战,法军官兵此战打得格外顽强,前仆后继,只进不退,终于在下午攻占了越军阵地。
越军第三一六师师长黎仲迅得知C1高地失守的消息后,马上以1个团进行反击。法军死战不退,比雅尔也孤注一掷,将最后一支预备队4个伞兵连都投入了战斗。双方激战一昼夜,法军重占C1高地。
武元甲马上命令将第三○八师第一○二团投入战斗。这个团是越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也是武元甲手中的一张王牌,自战役发起后,尽管战斗激烈,但这个团始终作为总预备队,没有承担作战任务。武元甲本来打算在最后时刻以这个团一锤定音,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了。第一○二团心高气傲,早在摩拳擦掌。命令一下,部队急行军数公里,进入攻击出发阵地,没有进行侦察,就发起了冲锋。C1高地地形奇特,底部、顶部开阔,而腰部则陡然收紧,只有一道狭窄的山脊可以通行。越军部队兵力虽多,但在山腰处无法展开,挤作一团,正好暴露在法军密集火力面前,伤亡巨大。战士们奋勇向前,像潮水一般涌向山顶。而法军也死战不退,奠边府中心区的剩余火炮则不顾越军炮火的压制,以准确的火力封锁了所有通往C1高地的通路。
战至12日清晨,越军第一○二团伤亡达700余人,占其兵力的三分之一,失去了战斗力,而法军则只伤亡87人。鲜血染红了山脊,越军被迫停止进攻,撤出战斗。这是奠边府战役中越军遭受的最大的一次挫折,全军上下大为震惊。
越军部队因此情绪低落。在某些高级干部中出现了消极畏难情绪,有的人甚至不愿打下去,主张撤出战斗。从西北战役开始,部队连续作战数月,长期露营,体力消耗很大,病号增多,指战员产生疲沓情绪。此外,由于法军对越军交通线狂轰滥炸和雨季到来,越军的后勤运输也日益困难。
奠边府战役进入最艰苦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小小的奠边府,成了考验法越两军力量与意志的角斗场,每一个山包、每一个阵地都要经过血腥的拉锯战,才能决出胜负。越军伤亡很大,困难极大,但法军已濒临崩溃,正做最后的挣扎。在这样的时刻,哪一方能够坚持住,哪一方就将取得战役的最后胜利。
中共中央军委密切关注着奠边府战局。毛泽东主席亲自电示韦国清:“战役全胜条件已大为增加。必须继续克服困难,坚决全歼该敌。”中央军委则连续电示韦国清,对攻击奠边府的战术作具体指示:①要很好组织炮火,不要吝惜炮弹,特别是在决定性胜利关头,应组织浓密的炮火支援步兵作战,炮弹中国将会及时补充;②不断紧缩包围圈,并将敌南北两集团坚决从中间斩断分割之;③对敌坚固的掩蔽部和坑道工事可集中炮火分段分点逐个摧毁,特别要发挥随伴火炮(如无坐力炮、火箭筒等)的作用;④广泛组织冷枪冷炮活动,以特等射手、炮手不断杀伤敌人阵地目标,限制敌人活动。
中央军委副主席彭德怀电示韦国清:奠边府战役宜采取“削萝卜、剥苞谷”的方针,即部队轮番上阵,边打、边整、边补,一点儿一点儿地削弱敌军,不断压缩包围圈,最后聚而歼之。这是对“剥竹笋”战术的发展和深化。
根据中共中央军委的指示,中国军事顾问团就奠边府战役的战术问题和政治工作向越军前指提出了一系列建议,建议越军暂时停止进攻,转入对法军实施围困,同时调整部署,整顿部队,展开了大规模的土工作业,准备以地下爆破摧毁法军坚固工事。在此期间,由中国援助训练的越军第一支六管火箭炮部队也在此时到达了奠边府前线,这使得本已占据炮火优势的越军更增添了胜利筹码。
根据中国军事顾问的建议,越军在加紧战场准备的同时,不断对法军实施小规模进攻,收紧包围圈,重点攻击和控制法军的机场和空降场,切断法军的对外联系。
4月19日,越南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作出了坚决歼灭奠边府法军的决议,要求全体参战人员,“明确认识到奠边府战役对于印度支那的军事和政治形势,对于我军的成长,对于世界和平,具有极其重大的历史意义”,“努力克服右倾思想,坚定决心,增强责任感,全歼敌人”。
人民军前指党委于4月底召开扩大会议,贯彻劳动党中央政治局会议精神,着重反对干部中的右倾消极思想,纠正不执行命令、擅离职守、谎报情况的等无纪律行为,同时决定:迅速补充兵员,整顿部队,于5月对法军发起最后总攻。
越军正在秣马厉兵,而法军则处境更加恶劣。自从越军封锁机场后,法军伤员无法运出,全都挤在又闷又热又潮的地下掩体里。越南的雨季已经到来,地下室到处渗水,出现裂缝,蛆顺着裂缝爬进地下室,爬到了伤员的伤口上,吃着腐肉和烂骨。军医格劳温中校无能为力,只好欺骗伤员们说:蛆只是吃掉坏死的肉,不会危及到生命,会起到清洁作用。
纳瓦尔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向奠边府空投物资,但由于阵地不断缩小,越来越多的物资落到了越军手中。最后出现了越军穿着法军伞兵的迷彩服,戴着美式钢盔,吃着法军的口粮,用法军的炮弹,打击法军的战场奇观。而法军则从4月26日起,除重伤员外,其他人只能得到一半的口粮。
法军上下都预感到大祸临头,却束手无策,只会吵成一团。在奠边府,德卡斯特里在电台里一个劲地要求增加补给品和人员,并说如果没有大规模的支援,他在奠边府最多只能再守十天左右。
在河内,科尼认为,奠边府已经守不住了,不应再向奠边府增兵,而应趁守军还没有精疲力竭,下令其向老挝方向突围。
在西贡,纳瓦尔虽然也明白奠边府已经守不住了,可他还有点政治、战略头脑,认为:讨论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马上就要开幕。在这样的时候放弃奠边府,法国在谈判桌上将两手空空,非常被动。所以,奠边府还得守下去。只要能坚持到日内瓦会议开幕,外交家们手里就能有张牌,即使不是好牌,也比没有牌好。
因此,他坚决不允许放弃奠边府,把全部希望寄托于美国实行军事干预上面,于4月23日致电法国政府,称必须马上说服美国政府同意派遣B-29重型轰炸机参战。如果美军不在72小时内对奠边府发动一场大空袭,奠边府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法国政府不敢怠慢,马上按纳瓦尔的要求向美国提出了请求,要求美军飞机涂上法国空军的标志,以法国外籍军团的名义参战。
收到法国求救的电报后,美国务卿杜勒斯讲出了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让我们给越南人几颗原子弹尝尝怎么样?”但陆军参谋长李奇微坚决反对,他说:“使用原子弹难以改变印度支那战场法军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也不会导致军事形势的根本改观,同时只投入重型轰炸机也改变不了奠边府法军的命运。美国如果进行军事介入,并扭转战局,必须投入地面部队,但这需要至少12个陆军师,且伤亡代价会远远超过朝鲜战争,并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成效,因此军事干涉是不可取的。”
艾森豪威尔接受了李奇微的建议,只是下令向法军再紧急提供100架战斗机和轰炸机、50架运输机,并借给法国19架C-119运输机,但拒绝派遣美军进行直接军事干预。
法国政府无可奈何,只能给奠边府部队提供了一点儿精神安慰,4月15日,法国内阁通过一项决定:给奠边府的所有军官晋升一级军衔。
“我们失败了,但不要打白旗……”
1954年5月1日,雨季的奠边府出现了一个难得的大晴天。齐装满员的越军部队精神抖擞,高唱战歌,开赴战场。
武元甲向部队下达作战命令:奠边府总攻定于5月1日18时开始。3个主力师,第三○八师由西和西北方向,第三一二师由东北方向,第三一六师由东部方向,同时对奠边府中心区展开向心突击。第三○四师则负责分割奠边府中心区与南部防御区的联系,并在主力攻入中心区的同时,围歼南部防御区之敌。
法军监听到了越军的即将发起总攻的电报,同时通过空中侦察发现了向进攻出发阵地集结的越军部队,但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经过5个多月的作战,整个奠边府地区法军能够作战的人数只剩下约2900人。5月1日17时30分,刚刚晋升上校的朗格莱给河内的伞兵部队司令发出一份电报,要求立即空投一个完整的伞兵营,在电报的结尾,他写道:“有没有增援,我们都会战斗到底。越南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这是我给你发去的最后一封电报,电报的副本我已经传发给这里的所有伞兵营营长。”
朗格莱的电报尚在拍发,奠边府的四周忽然被数百道火光映红,随后一阵闷雷滚过山脊,压向了奠边府盆地,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奠边府法军的指挥所、阵地和各种设施都被炸弹吞噬。爆炸声尚未停止,数万人的呼喊声已经响彻了山谷,头戴盔形帽的越军官兵高喊着口号,向法军阵地发起了全线进攻。
从东面进攻的越军第三一六师,以两个团并肩突击,很快突破法军阵地,第九十八团一举攻占C1高地,在法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从北面攻击的越军第三一二师以最精锐的第二○九团担负主攻,很快攻下了D1高地。法军的东部高地群阵地岌岌可危。与此同时,第三○八师也攻占了奠边府机场西侧的高地。
经过一夜的激战,法军虽然勉强守住了H4和A1高地,但法军阵地已经被压缩到直径只有1000余米的防御地幅内,能作战的人员只有1500多人了。德卡斯特里在战斗还在激烈进行之时,向河内发出了急电:“我已经没有预备队,部队损耗巨大,疲惫不堪,物资严重短缺,难以挡住越南人下次同样的进攻,急需至少一个精锐的空降营支援。”
电报发送到了西贡和河内,纳瓦尔主张满足德卡斯特里的要求,而科尼则认为奠边府守军的覆没只是时间问题,不应再投入一个营去送死。纳瓦尔一气之下,告诉科尼:我已下令派出伞兵营,但伞兵营到底行动与否,由你来决定。科尼当然不愿背黑锅,遂下令在5月2日夜间向奠边府空投法军印度支那最后一个伞兵营。
不料,驾驶C-119运输机的飞行员都是雇用的民航驾驶员,当他们得知要在越军炮口上飞行时,竟然全体罢工。无奈之下,法军只能依靠为数可怜的军用运输机在向奠边府空投物资的同时,再空投伞兵,结果到5月4日才把伞兵营全部投到了奠边府,这个营刚一着陆,立即被分散投入了战斗。
战至5月5日,越军已经攻占了法军大部分外围阵地,在东部高地群,法军只剩下了A1高地一个阵地。法国政府、纳瓦尔,甚至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都给德卡斯特里发来电报,鼓励他坚持下去。为了阻止越军的进攻,并为奠边府守军鼓劲,6日,纳瓦尔下令印度支那战场的所有轰炸机全部起飞,对越军进行一次最猛烈的轰炸。47架轰炸机持续不断地轰炸了一整天,越军的炮火被彻底压制,步兵也停止了进攻。
但德卡斯特里明白,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越军的最后进攻很快就要开始,而他再也无力继续抵抗了。他主持召开了全体军官会议,宣读了法国政府、艾森豪威尔的电报。在会议结束时,情报官诺埃尔走了进来,把一封电报交给了德卡斯特里。德卡斯特里看完后,面色苍白,对大家说:“这是刚刚破译的越军电报,越军将在今晚发起最后总攻。各位,祝你们好运!”
回到自己的掩蔽部,德卡斯特里起草了一封给艾森豪威尔的回电:“自由世界将感到宽慰,因为奠边府的守卫者,无论战斗如何发展,结局如何,都深深地意识到要在自己进行的战斗中竭尽所能,不负众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直至最后一刻。”
5月6日18时45分,越军第三一六师以第一七四团向A1高地展开进攻。高地上的法军指挥员普热上尉非常冷静,令全连进入坑道,然后请求炮兵按既定标尺对高地实施覆盖射击。冲上高地的越军100多名官兵在法军的炮火下丧生,进攻受阻。
但法军的火炮阵地也因此暴露,越军马上作出反应,以六管火箭炮首次投入战斗,两个齐射就把奠边府法军3门105毫米榴弹炮炸得粉碎,随后又逐一歼灭法军炮兵阵地,到最后法军只剩下了1门155毫米榴弹炮和7门105毫米榴弹炮。
晚上20时,E2高地的枪炮声忽然停止了,越军第一七四团部队退下山坡,似乎彻底放弃了进攻。普热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命令官兵加紧修复工事,自己则在山顶碉堡里苦思越军企图。
21时,一声巨响,震天动地,A1高地颤抖了几下,随即像火山爆发一般,从地下喷射出了巨大的冲击力,高地上的法军连同各种装备、碉堡被抛上了半空,又重重地砸向了凹陷的地面。越军经过半个多月的施工,把坑道挖到了A1高地下面,装填了整整1吨TNT炸药,此时突然起爆。
爆炸声停止后,越军官兵从四面八方发起了冲击。幸存的法军士兵被枪声惊醒,迅速聚拢,在普热的指挥下,与越军战作一团。朗格莱也将手头的最后4个残缺不全的连派往A1高地增援。战至7日清晨4时,越军终于登上了A1高地顶部。
普热向德卡斯特里的参谋长瓦多请求撤退,瓦多上校回答:“你是位伞兵,伞兵的准则是要战斗到最后一人,你至少要坚持到天亮。”
普热镇静地回答:“明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那么我就砸毁电台了。”
他掏出了手枪,这时忽然电台里传出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先别砸你的电台。胡志明主席请你收听一首《游击队员之歌》。”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马基游击队的歌曲,而普热就是一位马基游击队员:
“……战友们,在黑夜里,自由在倾听着我们。”
他静静地听完,说了声:“谢谢。”然后开枪打碎了电台。这位上尉后来在投出最后一枚手榴弹之后,负伤倒地,在昏迷中做了越军的俘虏。
东部高地群的失守,使奠边府法军彻底失去了屏障。越军集中各种炮火猛轰法军芒清中心区,同时于7日上午全面肃清楠云河东岸的残敌,将法军四面包围。
奠边府的法军此时只剩下了4个营,其中每个营只有两个不满员的连。朗格莱、比雅尔均主张突围。但当比雅尔把这一主张告诉士兵们时,一位士兵对他说:“先生,请原谅,我认为这不值得。我们现在虚弱得走不到100米就会昏迷,要是突围的话,我们都会死掉。”
德卡斯特里则异常冷静地对朗格莱说:“突围是自取灭亡。现在我的使命不再是战斗,而是最大限度地保全我的士兵们的生命。现在,破坏一切武器和装备。”
下午15时,武元甲下令对芒清中心区发动最后攻击。越军第三一二、第三○八、第三一六师全部出动,从数个方向同时发起攻击,不到半个小时即突破了楠云河,向法军指挥部迅速发展。
下午17时,德卡斯特里与河内的法军东京战区司令部最后一次通话,在报告了战场情况后,他请求批准命令部队投降。
科尼清楚自己别无选择了。他对着话筒几乎是在呼喊:“我完全理解你,相信你们一定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现在,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只是我恳求你,为了法兰西军队的荣誉,不要打白旗。我们失败了,但不要打白旗……”
德卡斯特里过了许久,方回答:“我们已经毁掉了一切装备。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伤员。再见,将军!法兰西万岁。”
东京电台室里一片寂静,又一个声音出现了,这是电台员的声音:“我要毁掉机器了。越南人离我们只有十几米了。一切都结束了,向巴黎问好!再见!”
随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声,机器的信号熄灭了。科尼将军和电台室里的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几乎人人都是泪流满面。
越军第三一二师第二○九团第一三○营的一位连长谢国律带着5名战士冲进德卡斯特里指挥所,用法语喝道:“谁是德卡斯特里将军?”
德卡斯特里身着一套干净的棕褐色军服,佩带勋章绶带,以法兰西绅士特有的风度走了出来,说:“我就是。现在,我可以命令我的部队投降。”
“多余了,将军。”谢国律自豪地回答,“你的士兵已经投降了。我们已经胜利了!”
这时,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了17时40分。
经过55天的激战,越军以歼敌1.62万余人,击落击毁飞机62架,击毁、缴获坦克10辆,击毁、缴获重炮30余门的辉煌战绩,赢得了奠边府战役的最后胜利。越军也在此次战役中付出了重大代价,伤亡、失踪达1.39万多人。
当胜利的消息传到越军前指时,武元甲像孩子一般冲到屋外,高喊着“我们胜利了”,和官兵们热烈拥抱,跳起了舞蹈。向来举止稳重的韦国清也禁不住地跑到舞蹈圈中,与越军官兵共庆胜利。
胡志明亲拟贺电:“我和政府对出色完成任务的干部、战士、民工、青年突击队员和地方同胞致以亲切的慰问!”越南人民军在奠边府举行了盛大的胜利阅兵式。武元甲向有功部队授予了“决战决胜”锦旗。
奠边府战败的消息震惊了法国朝野上下。在西贡,纳瓦尔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半天没有见任何人。到他走出房间时,他身边的参谋们突然发现,将军的白发似乎增加了许多。他因奠边府战役失败而备受指责,战后,他曾多次收到军中同僚寄来的礼物:一个精美的匣子,里面是一个装好子弹的手枪。这是法国军队的传统:战败者应当自杀,以血洗刷耻辱。但纳瓦尔拒绝自杀,他后来在接受美国记者贝尔纳德·法尔采访时说:“我在任何情况都不会自杀。姑且不说其他,自杀意味着承认我有罪,意味着解除了其他人的责任。我要重申一遍:对奠边府之役,我只有强烈的责任感,但没有负罪感。”
在巴黎,法国总理拉尼埃一身黑服,于巴黎时间5月7日16时30分走上法国国民议会的讲坛,以哽咽的声音宣布:“政府刚刚得知,在经历了20小时惨烈的战斗之后,奠边府核心阵地陷落了……”
法国所有的电台和电视台中断了正常广播,播放起了哀乐,爱丽舍宫和全国都下半旗志哀。1个月后,拉尼埃政府下台。
奠边府战役结束之日,正好是讨论印度支那问题的日内瓦会议开幕的前一天。法国代表臂戴黑纱出现在会场上。奠边府战役的结局,对日内瓦会议的结果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7月20日凌晨,柬埔寨、老挝、法国、越南民主共和国、苏联、中国和英国终于达成了关于在印度支那恢复和平的协议。其中规定:以越南北纬17度线以南、9号公路以北的六滨河(又名贤良河)为临时军事分界线。此线以北为越南人民共和国武装力量军队集结区,以南为法兰西联邦军队集结区。法国军队将撤离印度支那,越南将在1956年7月举行全国自由选举,实现民主基础上的和平统一。
越南抗法战争胜利结束。法国在印度支那的殖民统治终于走到了尽头。
点评:
这是印度支那战争中的一次生死决战。
纳瓦尔临危受命,力图依靠奠边府决战,彻底击垮越南人民军主力,进而扭转战争被动局面,夺回战争主动权,为法国“光荣”地结束在印度支那的殖民战争奠定基础。而武元甲则要通过这场与法军的决战,一举奠定战争最后胜利的基石,取得抗法战争的最后胜利。因而战争双方都是全力以赴,精锐尽出。
越军的胜利,首先在于确定了正确的战役指导方针。在中国军事顾问团的帮助下,越共中央和越南人民军总部迅速定下决战的决心,并根据战场实际情况,变速战速决为长期围困,采取“剥竹笋”的战术,首先扫清外围之敌,然后严密包围,逐点攻占,波浪式前进,不断挤压法军,紧缩包围圈。在兵力、兵器都占据绝对优势,总攻条件完全成熟时,方发起最后总攻,一举拿下奠边府。这一正确的战役指导,使得越军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得以充分发挥,而法军的机动和火力优势则丧失殆尽。
反观法军,选择奠边府与越军决战,本身就是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以错误的方式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战役。法军的优势在于装备精良,机动力量强,尤其是空降部队,快速机动,快速反应,火力猛烈,突击力强,是法军在印度支那战场上的杀手锏。但那产防御战的胜利,使纳瓦尔对越军攻坚能力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将最精锐的空降部队积聚于奠边府的要点工事内,坐等越军进攻,奠边府群山环抱,守军一旦被围即陷入绝境,法军空降部队毫无用武之地,只能被动挨打,这是造成法军在奠边府惨败的根本原因。更何况,越军经过长期战争的磨炼,战斗力,特别是攻坚力早已今非昔比。因此,法军选择奠边府与越军决战,其最后失败的命运实际上在战役发起时,就已经被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