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不哭

第十四章 灰狼不哭

这该死的天,又要下雨!

湿地依然改不掉动辄阴云密布狂风肆虐的臭脾气,根本没浪费多少前奏,议事厅外的窗格上,便开始有浑浊不堪的雨水顺流而下—我突然深深怀念起多年前的某个冬季里,那场洁白的雪。

刚才来议事厅的路上,金族长已然向众人明确表示,我口中的辉小郞,并非什么狼族奸细,人家压根就不是狼,因为犬族族长马上就跳出来证明,这正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为了进一步验明正身,老花花公子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儿子下垂的尾巴,说那下面有颗朱砂痣呢,众人开始集体默认—总不会有人愿意掰开狼屁股查看什么红瘤子吧!

我正想再继续疑问点什么,老公鸡却指着相机里的大小狗狗头像,小声说:“小狐少侠,不必担心,回头,我拿这爷俩的照片做一下验证,不就一切大白了?”

附近的几个人纷纷称是,我知道这等水准的相机是分不清狼头与狗头的,但瞅瞅现场正处于所有湿地动物发挥善良本性的热潮中,想必这只深度疑似灰狼的“狗”,性命基本无忧了,我开始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默不作声。

金族长为了及时扭转现场气氛,神秘兮兮地挽了鸡大使,再把我和辉小郎招呼进议事厅内堂:“小狐啊,你办事一直有条不紊,我很放心!这个小辉呢,在本次大赛中也表现得出类拔萃,眼下有一迫在眉睫的任务,需要你俩共同去完成,前方哨兵说,人类已经在下游的鳄鱼峰开山炸石,估计最近拦河坝就要动工,现在必须马上标出两座山峰2/3处,以备改天进行水位测量。”

我心有余悸地提示,那要经过鳄鱼滩呢。老公鸡雪上加霜地说,更危险的是,猜不准人类所埋炸药的具体位置,稍不留神,便会落个粉身碎骨。

大家利用一下午的时间,讨论了几种相对可行的安保措施,最终决定,添加行动比较迅速的鹿小椰、木小杉一起参与,分别在两座山峰下警卫放哨。鸡大使最后还提议,为了拿到一手资料,需要安排一随行记者进行全程拍摄,然而自己年龄太大,爬不得高峰,选来选去,便非红小狐莫属。

我受命出门通知各当事人的时候,被金老狐狸一把拽住左臂:“小狐,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尤其不能让鹰族得知!”

心说,别人就一万个放心,只是重点叮嘱一下鹿公子便可!

第二天,倒是难得的晴天,一大早,便霞光四射。

太阳还没出利落呢,激动到一夜未眠的哥几个,就在老公鸡不厌其烦的报晓下,打着呵欠齐聚上路了。红小狐在前头,蹦蹦跳跳给我们欢快地抓拍;身份未定的私生狼狗,却默默随行在大家身后,细细品味着寄人篱下的孤寂。

无论是狼是狗,辉小郎在伙伴心中的不良印象,估计很难咸鱼翻身了—红小狐瞅着镜头问:“哥,这狼与狗的区别不是尾巴下垂吗,是不是狗的尾巴有时也是下垂的?”

口无遮掩的袋鼠抢前一步,指着身后的活体标本,大声注解:“这点我知道,狼和狗的根本区别不在于外表,而在于性格:狼独立性很强,虽然残暴,但很有性格,决不会为一块肉所动;而狗却只要有一根骨头就会感恩戴德,为主子卖命,经常被主子踹上几脚或打得鼻青脸肿,仍然会摇尾向主子讨好,还美其名曰韬光养晦。”

野兽体内,开始有种天生野性的东西蠢蠢而动了!“狼狗”几个飞扑,跳落众人跟前!我忙把小表妹往背后一拦,兄弟们惯性地排成三角进攻队形,集体眯缝着双眼,且看这厮如何叫板。

“各位朋友,说实话,我的真名叫辉小郞,也的确是一匹狼,不是什么狗,更不是谁的什么私生子,但是在我掉进陷阱受伤的时候……”灰狼一指自己刚刚痊愈的双腿,“是金族长救了我,犬族长收留了我,他们说我要想在湿地活下去,必须按他们说的办。”

各位握紧的拳头,更是片刻不得松懈,我警惕着喝问:“湿地与狼族世代为敌,你光天化日之下,跑我们湿地来,必有祸心吧?族长们心善,我们哥几个却容不得你为非作歹!”

灰狼却一改传统印象中的凶残,眼睛里明显飘过一丝哀恸,近似呓语地喃喃道:“我们狼族,世代生活在广阔的草原,如果没什么变故,谁愿意跑到湿地来受气,不瞒大家,你们传说中的狼族……早已绝迹了。”咦?众人半信半疑间,拳头也慢慢有了些许松动。“人类要在草原上圈地放牧,狼族自然成为第一大患,近几年来,他们利用各种手段进行捕杀,现在,整个草原,哪还有半只狼的影子。”

我拍拍已然双目含泪的小表妹,示意大家可以暂时解除警戒了。相信这家伙不会说谎,因为有种坦诚的东西写在他的脸上—自然界中的猛兽,凶残是凶残了点,但绝对表里如一。众人暂止了提心吊胆,开始热情地打听起人类如何昧了良心、小狼如何逃将出来、亲人在哪儿等等。从灰狼耐心的解答中,我等开始渐渐了解到,辉小郎的亲人,基本集体死于人类的枪口,重伤的母亲啃碎了半口狼牙,才咬断动物园铁笼子,让儿子逃了生,小子最后却落入湿地陷阱受伤云云。

红小狐和小椰子听到“母狼的牙”时,就已泣不成声了,袋鼠顽强地坚持到最后,也哽咽着抢先解释—那陷阱,其实是对付野猪的……我却超然地朝众生嗤笑不止。并非自己铁石心肠,实在记忆中,狼子野心、引狼入室、狼心狗肺等等,带“狼”字的实在没一个好词,眼下急着和谐,谁能保证这家伙不会随时犯性。最后,看见红小狐正欲上前进一步安抚“狼氏孤儿”,我忙一把抓住表妹的一双小手:“红儿,前面就鳄鱼滩了,小心点……”

俨然化敌为友了的几只青年动物们,顿时止住了温情,伏在树丛中集体警视。眼前,果然躺着一沙滩四脚朝天、醉心于太阳浴的长嘴母鳄!椰子哆哆嗦嗦地小声嘀咕:“妈啊,要想过去,非踩着她们的肚皮不可!”

蛮族出身的灰狼,自然懂得这群畜生的暴戾,分析,虽然没与他们打过交道,但听说这种动物,成年后便基本没了天敌,单打独斗,尚有大象、河马等抗衡一下,群殴,就鲜有对手了!其实,这话儿说的,就有点过分绝对了—若说天敌,自然会有。

只是人类的“鳄鱼皮包”还没流行到这里而已。

众人正一筹莫展间,眼尖的红小狐一声大惊小怪:“看看看,有小鳄鱼从沙子里爬出来呢,真可爱!”

我刚要调侃几句红小狐过度博爱的母性,袋鼠小杉忽然一拍大腿:“有了!哥们儿,鳄鱼再凶,反应总是迟钝的,看到鳄鱼滩中间的那棵大树了吗?只要我们派一速度快的兄弟,捞起几只小鳄鱼,迅速爬上那棵大树,所有的鳄鱼一定聚在树下营救!那咱其他的人,不就可以快速通过了吗?”

沉寂几秒钟,其余成员纷纷相视几眼,会心地一笑:“阿杉,高明啊,好主意!”

袋鼠意犹未尽地洋洋自得:“那是!不过……这人选……”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自然非阁下莫属啊!”

“阁下是谁……不不不行,阁下能力有限,这一定要慎重,一定要好好商量商量!”一不留神掉坑里的木小杉,边摆手边回头找逃走的路。

大家哪容猎物轻易爬出坑来,立马团团围住:“大师,您的建议如此周全,要放弃,我们可舍不得!”还是外来的灰狼相对客气一些,和蔼地分析,“木兄弟,刚才我看过,鳄鱼基本上是三五只堆聚在一起的,每堆之间都有空隙,而每一步都跳在空隙中。其实咱几个,也只有您具备这本事。”

“可……可我刚才的计划只说了一半,如果我跳到树上,怎么下来啊?”

这次是比较了解母爱的红小狐:“你可以把手中的鳄鱼宝宝全部抛进潭水里,鳄鱼妈妈不就不围你了吗,至少她们要先到水里查看自己的孩子吧,你便趁机逃走。”

木小杉哪历过这险:“嘿嘿……我看这点子欠妥,如果追我的只是我手中小鳄鱼的至亲,大部分鳄鱼不多管闲事,你们不还一样过不去吗?我看再议、再议吧!”

椰子性急,鹿蹄子都快戳到小杉的假门牙上了:“你小子关键时刻怎的这般怂包!这潭里的鳄鱼都一锅里摸了几百年勺子,谁与谁没点血亲?你尽管做就是了,结果你甭操心。”

袋鼠终于绿着肠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最近的一只小鳄鱼,我与椰子也开始学着这厮以往的幸灾乐祸,一个口哨伴奏,一个声情并茂地咏诵:“风萧萧兮……易水寒,袋鼠一去兮……变肉丸!”

结果没过多久,怀揣两只鳄仔的木小杉便开始一边拼命地蹦跳,一边大嚷,妈呀!空隙里埋的全是鳄鱼蛋!踩碎了!全碎了!所以他先前担心的“不知抱了谁家孩子”的问题,就基本解决了—满滩的血盆大鳄,无不纷纷红着眼睛,朝袋鼠奔爬的大树围去!

我等众人趁机跃上沙滩,疾驰而过。

接下来的工作,还算相对顺利。

红小狐率先登上山顶,用相机中的像距,平衡好双峰2/3的位置。我与小狼各奔一处,在合适的地点,将一棵参天的树头修平,上面涂上红色的朱砂,作为标记,基本大功告成!

时值夏末秋初,正天高气爽,我牵着表妹的小手,在郁郁的丛林中,一路下山。红小狐想必受了气候和气氛的双重熏陶,开始轻声吟唱王菲的“心花怒放,开到荼蘼……”

正陶醉间,山下,突然传来“砰砰”两声炸响!

红小狐一个战栗,紧抱我的手臂。我柔声安慰小家伙,说可能是人类在炸山呢。然后攀到崖边,想探个究竟,这才听到小狼在对面山峰拼了命地喊:“有猎人!有猎人!大家小心,有枪!”

话音未落,又是“砰砰”两声!

忽然感觉有一团花花绿绿的身形,自空中急坠而下!红小狐及时在身后惊呼:“哥!那是小敏子!那是花鹰公主小敏子啊!”

哪容自己犹豫片刻,我条件反射般,纵身跃了出去—妈呀,脚上又忘了绑藤条!心说这次再不死,天理都不容了。

正在我徒劳无功地急速坠落时,后脚踝却及时被两只小手牢牢抓住!然而接下来便听到“啊”的一声惨叫,还伴随着一种骨头断裂和皮毛撕开的声音。抓我的一双小手明显慢慢变软……正在我要失去唯一的牵引时,一条相机背带,徐徐套进了我的臂膀!

我终于从懵懂中惊觉过来,亲眼目睹了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命悬一线:显然我刚才跳向悬崖的惯性极大,红小狐在冒死拉我时,撞上了岩石,臂骨已然寸断,肩膀间的皮毛,也完全撕裂开来!眼下,她正用两条健全的后肢,死死盘住崖边的树干—至于维系我生命的那条相机背带,另一头,正紧紧咬在小妮子的嘴巴中!

红小狐手臂和口中的鲜血,开始沿着背带,缓缓流下,慢慢滴在我满是泪水的脸庞上……我开始大声哭喊着让她松口,甚至频频提及自己以往的种种劣迹和背地里那些数不清的恶作剧,来表明自己本就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不值得任何亲友如此用心。

此时,红小狐一双清澈的眼睛却异常镇静,那里面,没有眼泪,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只是每次我试图放弃时,她都会坚定地眨一眨!

红小狐的鲜血,汹涌不止,不一会儿便热辣辣地流遍了我的脑袋,我的脖颈,我的肩头,并开始慢慢凝结……四目相对中,我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只是一味机械地喃喃道:“你救不了我的,你个傻瓜,松口啊,快松口啊……”

我慢慢伸出双手,试图最后摸一次小丫头的脸,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里,开始流露出无限的悲伤、不甘和绝望—红小狐显然揣测到了,我在撕心裂肺的歉疚下,已然起了撒手人寰的决定……我在手指脱离背带的那一瞬间,明显看到红小狐泪已迸流。

她的双腿,也毅然放弃了那根保命的树干!

不知昏睡了多久,朦胧中,感觉有只灰狼正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后背:“醒了?快起来!快起来!真是添乱,要玩儿陪葬,换个日子!”

我赶紧一个鱼跃:“这……怎么回事?红小狐呢?”

“这儿,还昏迷着呢!”不远处的树荫下,袋鼠正在查看绑在红儿双臂上的树枝,“若不是小郎有手荡秋千的绝活,你俩小兄妹早进鳄鱼肚子几个时辰了都!”

我踉跄着扑了过去,抚着红儿沾血的脸颊,顿时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从袋鼠慢条斯理的陈述中,我开始了解到,先是花鹰公主受了点枪伤,迫降在鳄鱼滩,山下的小椰子为了救美,毅然同唯一一只无暇顾及袋鼠的成年公鳄,进行了殊死搏斗!

“结果呢?”我着急地问。

“结果?花鹰公主自然跟她哥回鹰崖疗养去了,据说伤了点皮毛,无碍!我们椰子兄弟却受了重伤,鹰族倒也仗义,通知湿地鹿族来,先接去了医院。你说这小子是不有病,平常那小胆儿,为了只花尾巴鹰,都跟大鳄干上了!”

切!你根木头知道感情是动物还是植物啊—我抹着余泪,朝小杉撇了撇嘴。辉小郎扛着用树枝和藤条绑好的担架,奔赶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抱起红小狐,安置妥当,一爪子拨开好奇的袋鼠:“一边去!走路都困难,抬什么担架,由我和小郎来好了。噢!对了,你就在边上谈你的鳄嘴历险记—你小子咋全身而退的啊?是不是那群母鳄怕染上鼠疫,都不敢下口啊?”

大家一路慢慢下山,小杉开始漫无边际地胡诌:“当时,眼瞅着你们一个个背信弃义、坑兄害弟而去,哥们儿那叫一个急中生智,我先是把手中的人质,轻轻地放进鳄鱼妈妈的怀里,然后眼含热泪,赞扬着鳄鱼家族母爱的伟大,亲情的光荣,平常吃我们点小肉肉,不过是生活所迫,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志愿加入大嘴鳄,成为鳄族的一员,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多么快乐的事情……”

一双耳朵实在被雷得苦不堪言,我赶紧晃着脑袋催:“说后来,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们果然深受感动,一个个开始闭目反思,个别女同志甚至内疚地流下了温情的热泪!”

故事越来越没谱,“鳄鱼眼泪”世人皆知,但其意义似乎与悔恨无关吧,我继续可劲地催:“说最后,最后呢?”

“最后?最后……她们就睁开眼,其中一个大块头,还深情地指着我说,姐妹们,祷告完毕,可以就餐了……”

切!瞎掰半天,还不是人家餐盘里的肉!

快到医院时,这厮才彻底招供,其实,是人类的枪声救了自己,那群爬虫大娘一见到带枪的人影,便个个丢了魂似的,逃进水里。

湿地医院,今日特别忙,忙得急诊都要求挂号。

我们排了半天,仍没挨上—插队的关系户,比比皆是!

红小狐伤势不轻,医院对面的个人诊所,纷纷拒收,我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求羊院长。老家伙从眼镜上方瞅我半天:“哎哟,小狐啊,又哪不舒服?还是拣到了谁的牙来打赌啊?”

我讪讪一笑:“院长,我妹子受了重伤,噢!是工伤,现在等了一下午,还没住上院,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先别挂号了,救人要紧呢!”

老羚羊一捋胡子:“唉,我就烦工伤。没去对面个人诊所找找鸵鸟赤脚医生?”

“去了!”

“去了?你还真去了!那个整天信口雌黄的呆瓜怎么说?”

“那呆瓜说……让我找您!”

羚羊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临了,捶着胸口敷衍:“好好,你先回去排队吧,过后,我给你们安排几个专家会诊!”

好歹挂了号,继续为女朋友在门诊排队。好在夜幕临近,醉心美容保健的富贵家属们,大都陆续离去了,前面只剩一位体态丰腴的象族贵妇。

“哥……”谢天谢地,红小狐终于悠悠地醒来,“哥……好痛……”

我含着泪水,半跪在担架旁边:“好妹妹,一会儿就好,快排到我们了,你坚持坚持。”

红小狐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紧抿着带血的双唇,浑身颤抖不止。前排的肥象,已经捏着嗓子与值班大夫聊了大半个时辰:“……哎哟,大夫小弟弟,老大姐这几日老是闹肚子,吃树叶拉树叶,吃嫩草拉嫩草……”

我疾步窜到诊桌边,轻声肯求:“这位大姐,我妹妹受了很重的伤,能不能……”

肥婆回头,竟满脸的凶相: “谁不重啊?后面等着去!嘻嘻!大夫小弟弟,快说嘛,怎么办嘛,人家吃什么拉什么……”

我终于怒火中烧,上前一爪子撕烂胖娘们的《免费医疗证》:“吃什么拉什么……回家直接吃屎不就得了吗!搁这儿穷嚰叽啥!”胖三八正要发彪,早有灰狼和袋鼠自身后赶来,獠牙以对—基本没啥战斗力的肥婆,只好四只蹄子一跺,乖乖甩鼻子走人。

脱围的值班小大夫,立马兢兢业业地把红小狐推进手术室,忙着接骨、缝合……输血,我知道,动物受伤只能输本族的血,所以义不容辞地采了血样。没多久,一只白鼬小护士出来,捧着一精致的器皿尖叫:“谁叫黄小狐?你是狐族的吗?”

我与袋鼠相觑一笑:“那……还用说!”

“这套溶血设备,本院用了多年,从未有失误的记录—设备显示,你与伤者,血样不溶!也就是说,你们不是同族,请你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我不由地僵笑在当场:“玩……玩笑?”

“赶紧找只真正的狐狸来!冒牌的,一边凉快去!”小妮子没好气的一摔房门,进了手术室。

速度最快的辉小郎,自告奋勇奔赴金府去寻找血源。

我守在手术室门口,急成了热锅蚂蚁,时不时摸着自己典型的五官疑问,这当了十几年狐狸,怎么就成冒牌的了,狐狸用得着冒牌吗?又不是什么引以为豪的珍稀品种!

袋鼠兄弟走上前来,真诚地安慰我:“哥们儿,相信自己,我保证,以你为人处世时的思维缜密程度,绝对配得上狐狸的称号,当之无愧!”

“滚!你小子骂谁狡猾呢!”

哎?爸!妈!这边!这边!母亲老远便哭喊着我的小名一路奔来,我赶紧迎上前去,接受着至亲的左捏右摸,伤哪了?重不重?哪儿疼?父亲严肃地瞅了我半天,拍拍老婆子手背:“行了行了,儿子没事,报信那小子不是说了嘛,受伤的是小红!”

金小二代表金府,捧了束康乃馨随后赶到,旁边还有红小狐的父母和几个义务献血的狐族兄弟,趁别人忙于验血的空当,我轻轻把老娘拉到一边:“妈,刚才那护士说我的血与红小狐的血不溶……我……咋回事啊,我……不会是您捡来的吧!”

母亲禁不住一个冷战,随之一拍我的脑门:“你小子摔傻了,净瞎说!”

正要继续疑问,袋鼠蹦跳着过来:“二哥,这边临时没我啥事,我想先去看看椰子那边什么情况。”

“对对对,快去看看!”

送走小杉,回头再寻母亲,人家早与红儿娘抱着哭成了一团,我自然没了刨根的兴趣,只好备了大堆过年的话,上前一味安慰着这对儿老姐妹,直到主治大夫走出手术室:“伤员基本脱离危险,但身体太虚弱,需要休息,留一个人看护,剩下的请回吧!”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亲友团们集体劝出医院。回头走进病房,我半卧在妹子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估计是我止不住的泪,刺激到红小狐幽幽醒来:“哥……你把我的脸弄湿了……”

“红儿,你醒了!疼不疼?”

“被你摇疼了……”

我赶紧放手,无措地绞着爪子:“饿了吗?喝不喝水?想吃点什么……”

“哥……”

“嗯?”

“为什么要跳下去啊?”

“小敏子不是咱的好朋友吗?”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当时就算不是小敏子,你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哪怕毫无意义……但你知道吗,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家人会为你痛不欲生的!你这种不计后果的舍己为人,是错误的!你知道吗?”开始有泪汹涌出红狐儿的眼眶。

“你不也不计后果的跳下去了吗?”

“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你是我的混蛋哥哥!”我沉默无语,任红儿号啕发泄!浓郁的愧疚,让我忽然惊悚地意识到,失掉这份亲情,自己或许将变得一无所有!“……我撕开皮肉,摔断骨头,以为那已经够痛苦了,可你对自己的不珍惜,给我的感觉更痛!”我小心翼翼地试图孝敬几张纸巾,被对方一尾巴打掉,“心伤透了,纸巾能弄好吗……别人一个影子,你就跟着跳下去,不要命了你……你想过父母吗你!”

几个时辰过后,小妮子的语气开始相对缓和,泪流也变得慢慢涓细,最后,终于在一句“你伤着了没”的关切下,戛然而止。我赶紧涎着媚脸,抹抹小狐狸红肿的双眼:“嘿嘿,有小妹子舍命相救,你老哥我毛都没少一根呢。”

接下来,病号睡觉前,这段剩余时光给我的经历,相信有经验的同学们,大都会猜到—总之,若有哥们儿需求《保证书》《悔过书》《检讨书》《决心书》《自白书》《舍己救人申请书》之类资料的,今晚,全备齐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