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丁冬求援
一楼院子里的水已经落下去了,在奶奶,妈妈,郭芳芳以及高爷爷和高奶奶的目光里,爸爸穿着雨靴,戴着胶皮手套,一手还拿着一把铁铲,顺着梯子,去了一楼的院子。
“围墙边有好多小脚印!”这是爸爸进入院子说的第一句话。
“好,你顺着脚印找,说不定那些脚印就是美美的!”高爷爷说。
“我看到了一只癞蛤蟆!”爸爸的第二句话传上来。
“院子里怎么会有癞蛤蟆?”高奶奶说着,很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高爷爷。“癞蛤蟆从哪里来?它又怎么出去?”
高爷爷明白这一眼的意思,忙说:“你看清楚了,真是癞蛤蟆吗?”
“是呀,爸爸,你可看清楚了!”郭芳芳附和着说。郭芳芳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只癞蛤蟆会不会是美美变的呢?能变成一只蝙蝠,似乎也可以再变成一只癞蛤蟆。
爸爸不会连一只癞蛤蟆也不认识,他拎起癞蛤蟆的一条腿,把它举过自己的头顶,给众人看。
那跟泥土的颜色差不多的小动物,浑身长着无数的鸡皮小疙瘩,它正在空中舞动着它的其余三条腿。
它确实是一只癞蛤蟆。
高爷爷和高奶奶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它是癞蛤蟆,那么昨天浮到水面上来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也是癞蛤蟆呢?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
高爷爷和高奶奶相互心虚地看了一眼。
“美美,美美,你要是美美,就冲我叫一声!”郭芳芳在心里说道。
叫起来的是一只麻雀,这是一只无意中从院子上空飞过的麻雀。它好奇的是那么多人为什么对一只癞蛤蟆有那么大的兴趣。作为麻雀,它可比癞蛤蟆漂亮多了。
癞蛤蟆没有叫。
奶奶对爸爸说:“快扔了,快扔了!”
奶奶不知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知识”:癞蛤蟆身上的那些疙瘩如果碰到人的皮肤,会把皮肤烂掉。
爸爸扔了癞蛤蟆,继续找。
爸爸找了一个多小时,他先后看见两只甲壳虫,看见四五条鼻涕虫,看见十多条蚯蚓,看见二十多只小蜗牛,就是没有看见乌龟美美。
爸爸从院子里上来时,下半身都是泥巴。
高爷爷说了这样的话,算是总结:“泥浆肯定落了乌龟一身,这样一来,要想找到乌龟真正不容易!好在乌龟还在院子里,只要它在院子里,我们就不用怕!”
这句话给了郭芳芳不少的安慰。
这句话也是高爷爷给自己安慰。
回到家,高爷爷和高奶奶就昨天浮到水面上的东西,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话头是高爷爷引起的,高爷爷说:“院子里不应该有癞蛤蟆呀!”
高奶奶说:“是呀,不应该有癞蛤蟆!”
“难道昨天你看走眼了?”
“看走眼?我怎么会看走眼?它就是乌龟!”
这是高爷爷想要的答案,高爷爷连连点头,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非把乌龟钓上来不可!”
“你钓!要不,以后人家还以为我们撒谎来着!”
以后,高爷爷继续钓乌龟。而高奶奶只要闲着,就陪着高爷爷。
郭芳芳想看美美一眼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她暗暗希望再下一次大暴雨,而下大暴雨那天她恰好在家,这样她就可以看着院子里的水慢慢涨起来,然后看见美美浮出水面。
时间一晃,十月过去了,郭芳芳并没有等来新一场大暴雨,连一场小雨都没有下过,似乎那场大暴雨把下面的雨水都提前下了。
而高爷爷那边,没有任何收获,连小耗子、麻雀都没有钓到过。
天气开始让人感到寒意,郭芳芳已经穿上了线衣。郭芳芳不得不开始担心美美:美美在院子里冷不冷?天气越冷,院子里的小虫子也会越来越少,因而美美可以吃的食物就越少。
这还不是主要的问题,高爷爷经常把一些小鱼小虾扔进一楼的院子,希望它们能有一部分被美美吃到。郭芳芳也经常趁着家里吃鱼呀肉呀什么的,从中切一点扔进院子里。
郭芳芳主要担心的是冬天。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如果到冬天,美美还不能回来,那它怎么度过漫长的冬天呢?最保守的结局是,在冬天到来之前,把美美找回来。
“你问问丁冬,他可能有办法!”这是一百二对郭芳芳提的建议。
丁冬也曾经是青河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家乡的土地被汽车城征用后,丁冬到了城里的博源小学读书。丁冬有一颗著名的圆脑袋,用丁冬自己的话说:“聪明的人,头就是圆的!”一百二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根据,但他佩服丁冬,而佩服的主要原因就是丁冬的那颗圆脑袋总能冒出一些很奇妙的东西出来。
听了一百二的建议,郭芳芳晚上写了一封信给丁冬。
开始郭芳芳是这样写的:“亲爱的丁冬……”理由是请一个人帮忙,理当客气一点,总不能开门见山地说:丁冬,你马上给我想一个主意来……
这也不符合郭芳芳的风格。不过,在奶奶把头伸过来后,郭芳芳用橡皮把“亲爱的”三个字给擦了——虽然奶奶不认识字,但是信如果到了丁冬的爸爸妈妈手上,他们可能会吓坏的。
“丁冬,你好!我是郭芳芳,我们原来都在青河镇中心小学上学,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过一个班级。等放寒假,我要回青河镇看看,看学校还在不在了,看学校的那些树还在不在了……”
写到这里,郭芳芳真想念青河镇了。要是还在青河镇,她的美美还会丢吗?还会丢失这么长时间吗?马路上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汽车,多得过一次马路都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把他们的学校征去做汽车城?
郭芳芳想不明这个问题,她抬头朝青河镇方向看看。其实,她透过窗子也没有看多远,因为前面的那栋楼房挡住了她进一步看下去的可能。
郭芳芳继续写信:“那时候我经常在校园里看见你,在好远都能看见,因为你有一颗圆圆的脑袋嘛。我觉得一个男生长着圆脑袋很聪明。我现在在都会小学上学,我喜欢这里,这里有许多我们原来学校的同学,有一百二,有潘小元,有谢明……看见他们,我就不那么想我们青河镇中心小学了……”
眼看着要偏离了这封信的主题,郭芳芳连忙把思路拉到美美身上。
“我养了两只乌龟,一只叫美美,一只叫丽丽,那是在我九岁生日前,小舅从深圳快递回来的。本来我小舅要在我十岁生日时送的,他为什么要在九岁生日时就送了呢?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爸爸我妈妈也不明白,想到小舅,我就难过……”
郭芳芳的眼泪落在信纸上。小舅是在一次车祸中去世的,那天夜晚,小舅自己驾着车,沿着河边的公路,把车子开得飞一样快,后来他就把车子开到河里去了。警察经过调查说,小舅属于毒驾。郭芳芳问过爸爸妈妈,什么叫毒驾?他们都没有回答郭芳芳,还要郭芳芳不许在外面说。郭芳芳后来在报纸上才知道小舅吸毒了。那么好的小舅怎么会吸毒呢?既然是毒,为什么还要吸呢?郭芳芳真想当面问问小舅。
小舅每一次来到郭芳芳家时,都要满足郭芳芳的三个愿望,那时小舅会很豪迈地对郭芳芳说:“芳芳,你说,你说三个愿望,除了你不要叫小舅上天摘星星月亮,其他的,你尽可以说!”
郭芳芳不会为难小舅,她每一次提的愿望,小舅都能做到。
就是这个郭芳芳无比热爱的小舅,竟然吸毒。郭芳芳到现在都接受不了这一事实。
两只小乌龟,成了小舅在这个世界上留给郭芳芳的仅有的念想。
“丁冬,你长大了要是开汽车的话,一定要慢慢开,特别特别不要吸毒……”
这封信写得一点也不像语文老师所说的写文章要“中心明确,重点突出”,没有办法,这是郭芳芳第一次给一个人写信,而且还是长着圆脑袋的丁冬。她喜欢这样写,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就像一个人散步,随心所欲。
好在郭芳芳最终没有忘记她写信的目的:“那天我把美美和丽丽放到阳台外面晒太阳,等我下午放学回来,美美不见了。美美一定是掉到一楼的院子了,是不是呀?我爸找了十几次,高爷爷天天用笼子钓乌龟,还把小耗子和麻雀钓上来了,可就是没有钓着乌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呀,我就想把美美找回来。冬天不是要到了吗……”
郭芳芳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改了几个错别字。她很满意自己的这封信,也满意这种写作状态,脑子里就像有一股子喷泉一样,写着写着,一下子就写了这么多,而且到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时,郭芳芳发现她心里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来。
那些好多没有说出来的话,不久将以另一种方式“说”出来。
信当然要读给奶奶听了。
“芳芳,你真了不得呀,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奶奶由衷地夸郭芳芳,而且把信说成文章。
第二天,这封信由奶奶到邮局寄了。信封上的地址是郭芳芳写的,奶奶要做的就是买一张邮票,在郭芳芳所说的位置贴上,然后放进邮筒就行了。
丁冬没有让郭芳芳等多久,他的信很快就到了郭芳芳的手上。
丁冬提了这样的主意:找一把巨大的筛子,把院子里的泥土挖足够厚的一层,然后放到筛子里筛,这样就能把美美筛出来了。
这确实是一个只有丁冬的圆脑袋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郭芳芳把丁冬的信喜滋滋地拿给爸爸妈妈看时,妈妈给郭芳芳浇了一盆冷水:“到哪儿找那么大的筛子?院子也不是我们家的,怎么能随便挖?”
爸爸看着信,锁着眉头,过了好半天,才弱弱地说:“芳芳,爸爸还是买一只乌龟送给你,好不好?”
郭芳芳摇着头,摇着摇着,摇出两大滴眼泪来。
奶奶忙说:“好好好,芳芳就要美美,把世界上最好的乌龟给芳芳,她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