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爸是妖精？
第二天一大早，老爸老妈就出去了。我知道，他们也肯定和我一样，彻夜未眠。现在，我可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补个觉，他们却不行。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到研究所去了。丢了老大，对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神秘、独特的玩伴，而对老爸老妈和研究所而言，就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了。
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藏在家里的老大被老爸老妈发现了，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把我当成了老大，把老大当成了我！我想尽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可他们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我气疯了，指着老大说：“你这个大骗子！有本事你像郝奇那样，说句话给他们听听！”没想到，老大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老爸老妈板着脸，不由分说地要把我送回研究所的实验大楼里。我又急又恨又怕，一下子醒了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我躺在床上缓了缓神，然后探头朝床底下看了看，老大不在；我赶紧起床，打开衣柜看了看，也没有；我来到客厅，看见老大正悠闲地坐在窗台上，朝外看风景。
我一把把他从窗台上拉下来，虎着脸说：“你不要命了！”
老大被吓了一大跳，问我：“怎么啦？”
我说：“怎么啦？你在这儿干什么？”
老大说：“看看光景啊。”
我说：“还看光景，小心你自己被人当光景看见吧！”
老大不以为然，说：“你爸你妈他们早走了。”
我说：“我是说被外面的人看见！”
老大有些疑惑，问：“真的会被人看见吗？”
我说：“什么真的假的，以后不准坐在窗台上瞎看！”
老大松开我的手，又被我一把抓住了。我问他：“你嘟哝什么呢？”
老大说：“照你这么说，以后我连往外看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这个气呀，我为了这家伙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愁得快要死了，这家伙却在这里为了不能看窗外的光景而遗憾，简直就是没心没肺！我没好气儿地说：“那没办法。谁让你长成这副模样的？”
老大不甘心，说：“那不跟在实验大楼里一样了？”
我板着脸：“又不是我让你离开研究所的，不是你求我帮你的吗？”
老大不吭声了，蔫头耷脑地回到了我的房间里。
我去卫生间里刷了牙，洗了脸。在卫生间里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就好像有人欠了我的钱，不肯还似的。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有点儿过分了。老大现在一切都得靠我了，我却摆张臭脸给他看，他心里肯定很不是滋味。
我洗完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问老大：“你饿了吗？早饭想吃什么？”
老大看着我，一脸疑惑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蠢。在地球上，老大吃什么，从来都不是老大自己能决定的。
我走到老大身边，拉住他的手，说：“可是，一下子我也没办法给你找海藻呀！”
老大说：“没事的。我几天不吃东西也没问题的。”
我半信半疑：“真的吗？”
接着，我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愁了。就算我那间小小的房间真的能够藏得住老大这个天大的秘密，可老大毕竟不是铅笔盒或者笔记本什么的，塞到哪个角落里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他可是个活生生的外星人，要吃要睡要上厕所，要发脾气要生病，哪天憋屈得受不了了，还会要自由，可真是愁死人呀！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昨天夜里不该一时冲动，就把老大从研究所里带出来。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总不至于再把老大带回研究所吧？
老大好像看懂了我的心思，就说：“你不用愁，郝奇，我一定听你的话，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听老大这么说，我心里的烦劲儿似乎减轻了一些。可与此同时，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住老大。谁愿意成为别人的麻烦呀？就算是外星人也肯定不愿意呀。咳，真是左右为难哪。
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把老大往床底下推。老大也紧张得要命，鸵鸟似的一头扎进床底下，刚扎了一半儿，忽然想起什么，就撅着屁股，扭过脑袋来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接了电话。电话是老妈打过来的，问我是不是起床了，吃没吃早饭。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的肚子咕咕地叫着。都快到中午了，我连早餐还没吃，真的饿了。我去厨房看了看，有牛奶和面包。这两样食物并不是我最喜欢吃的，不过现在吃起来蛮香的。吃了几口，我回到房间，看见老大蜷缩着身体，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然后打开灯，拉着老大一起回到厨房。老大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饭，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我知道，这家伙一定是装的。饿着肚子看着别人吃饭，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呀！我突然冒出一个坏主意，故意把牛奶杯子推到老大面前，问他：“要不，你也喝点儿？”
老大果然中计，两只蓝眼睛当时就亮了，刚要伸手拿杯子，被我一把抢走了。
我抢白他说：“你这家伙，倒不客气！记住了，除了你以前吃过的东西，别的任何东西都不准吃！吃出毛病来，你自己给120打电话叫救护车！”
老大对我的话似懂非懂。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对了，我吃过熘鱼段！”
我忍不住笑了。其实我已经想到了，那天中午在研究所里，我给老大吃熘鱼段，老大装病的事情。我故意忍着不说，就是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还记得。没想到，他倒真记得，而且还记得倍儿清楚！我想起老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说，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意思是说，挨了处罚的事情转脸就忘了，吃过什么好吃的却记得清清楚楚。看来，老大这个外星小孩也有一样的毛病！
吃完了饭，我下了楼，到小区旁边的一家饭店去买了一份熘鱼段回来。看着老大吃得香，我也觉得挺高兴挺得意的。不过，这工夫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天啊，虽然老大现在吃的和在研究所吃的都是熘鱼段，可也许，这两种熘鱼段根本就是用两种鱼做的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大在研究所里吃熘鱼段没出什么问题，不等于现在就会平安无事！我吓坏了，赶紧一把夺过老大手里的勺子。老大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顾不得理他，舀起一块熘鱼段尝了尝，却根本尝不出什么区别来。本来嘛，吃熘鱼段只要知道好吃或者不好吃就得了，有几个人去关心那到底是什么鱼做的呢？我放下勺子，紧张地盯着老大的反应。老大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抓我的手，被我躲开了。我知道他想问我什么，可我现在不想听，因为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谢天谢地，老大没什么异常反应，我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看着老大高高兴兴地把剩下的熘鱼段都吃进肚子里了，我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上学路过那家饭店时，一定得问问清楚，他们家的熘鱼段是用什么鱼做的，省得以后我再这样提心吊胆的。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头疼的事：这熘鱼段虽然安全又好吃，可也太贵了点儿，一份就要22块钱，照这么吃下去，我一个月的零用钱全给老大买熘鱼段吃，也只够老大吃两三顿的。
老大抹抹嘴巴，看看我，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就拉住我的手，说：“你不用担心，郝奇，我跟你们地球人不一样，不用天天吃饭的。”
我叹口气。一周一次，一个月也要有四次呀。不过转念一想，对了，不是还有老爸老妈吗？他们也挺喜欢吃鱼的，我也可以让他们做熘鱼段给我吃呀。只要老妈做了熘鱼段，我总有机会弄出来一些给老大吃。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又放松了许多。转脸看看老大，就感觉他和在研究所里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在研究所里的老大总是面无表情，一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现在呢，为了不让我担心和烦心，竟然一再地跟我表白说，他可以少吃东西，甚至不吃东西。也许，这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才是老大的真模样？在研究所里那个“酷酷”的老大只是被迫装出来的样子？唉，谁知道呢，没准老大这个外星小孩也跟地球人一样，挺复杂，挺不好了解呢！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在和老大商量以后需要注意和小心的事情。我们家是三室两厅的房子，以前我还觉得挺大的，可现在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小。要在这么一套小小的房子里藏下老大这么个大活人，而且还要避免被老爸老妈发现，这实在太难了。有多难？要多难有多难！不服气你也领个大活人回家藏起来试试！也许藏个一天两天还行，可谁知道老大要在这里藏多久呢？没准还要藏到我们俩都长大了，我变成了地球大人，他变成了外星大人为止呢！真要是那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可怕呢！
我和老大手拉手躺在床上，说是在商量，其实都是我一个人在想在说，老大就是负责听听。看他那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他。除了听我说，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说到后来，我们俩都累了。我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忽然觉得老大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径直推门出去了。我问他干什么去，他也不理我。我赶紧也从床上爬起来，跟在他的身后。老大去了卫生间。我在门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进去。这时候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呀，这个老大真的是个男生吗？外星人也像地球人一样分男生和女生吗？这么想着的时候，老大出来了，一脸轻松的样子。我不放心，推门进到卫生间里一看，我的天呀！坐便里的水变成了蓝色的，就跟老大的肤色一样！我赶紧按下冲水开关，可怎么冲，那些水还是蓝色的。我慌了，赶紧喊老大。老大进来看了看，却不以为然，还说什么，没关系的，你老妈用的洁厕灵就是蓝色的，她不会怀疑的。我这个气呀，别人可能会把这当成是洁厕灵，可偏偏我老妈不会！别忘了，在研究所的实验大楼里，老大可是在她的眼皮底下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再说了，世界上难道还有冲不下去的洁厕灵吗？！我又气又急，忽然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老大一把扶住我，用力摇晃我，说：“郝奇，你醒醒，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看见老大那张淡蓝色的脸上是一副很关切的表情。老大问我：“郝奇，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梦见什么了？”
真倒霉，怎么一天的工夫就做了两个怪梦！我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心里忽然想：咳，要是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我一睁开眼睛，什么老大呀，什么外星人呀，统统都从眼前消失了该有多好！可再睁眼看看老大的样子，又觉得这么想有点儿不太厚道，对不住老大。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老大说：“老大，咱们再说说，你，你上卫生间的事情吧。”
没想到，老大倒显得很坦然，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跟你们地球人不一样，不用一会儿就去‘洗一次手’。”
我很好奇：“那，你多长时间‘洗’一次？”
老大看看我：“笨啊！多长时间吃一次饭，就多长时间‘洗一次手’呗！”
我点点头：“倒也是！”
老大却摇摇头：“咳，你们地球人也真够麻烦的！”
那时候，我和老大都想不到，没过几天，嫌地球人太麻烦的老大，就因为上卫生间的事情，给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晚上，老爸老妈下班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们：“你们，没事吧？”
老妈有些奇怪：“你说什么呢？我们会有什么事？”
还是老爸反应过来，对老妈说：“你儿子是问老大的事情。”
老妈又愣了一下，然后才对我说：“噢，你是担心因为老大被劫走了，我们会挨批评？”
我点点头，然后问：“没有吧？”
“当然没有。老大被外星人劫走了，这当然是件大事，可大家都明白，这并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事情，所以，也不需要有人为这事负责，我们只需要把事情的经过说说清楚就行了。不过说实话，我们能记得住、说得清的事情也实在没有多少。”老妈摸摸我的头，说，“谢谢儿子。我们郝奇已经长大了，知道为爸爸妈妈担心了。”
这时候，老爸突然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吓了一跳，想知道老爸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又不敢乱问。
老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老大虽然被外星人劫走了，但可能并没有走远，至少还会留在地球上，是吗？”
老爸点点头，说：“不止如此。我总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到老大。而且，我们与他之间的联系还远远没有结束。”
老爸说完这话，还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目光移开。
老妈叹了口气，说：“我们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有了进展，却有始无终，实在有些可惜。可是换个角度想想，我又会觉得，也许这样对老大更好。一直留在研究所里的话，他的命运真的有些悲惨。”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到床上，然后把手顺着床边的床单摸了一下，很快就摸到了老大的手。我们约好了，通常情况下，老爸老妈在家的时候，他就躲在床底下。如果我回屋子里来了，他就把一只手伸到床边上，藏在床单下面。这样我们就可以说话、聊天了，薄薄的一层床单妨碍不了我们，而且就算老爸和老妈突然进屋来，我们也来得及反应。
我压低了声音告诉老大：“我老爸老妈都没事，你放心吧。”
老大说：“我刚才都听见了。”
我逗他说：“你这家伙嘴巴不灵，耳朵倒挺灵的。”
老大很担心：“你老爸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说：“不会的。他说那些话只是因为一些直觉。”
老大说：“又是直觉？”
我说：“是呀，我们以前不是说过这件事吗？”
老大说：“是的，我记得。不过说心里话，我有些害怕你老爸和他的直觉。他说那些话时，就好像他已经知道我就藏在你们家，藏在你的屋子里似的，我怀疑他是不是可以透过房门看见我，吓得我赶紧躲到床下了。”
我忍不住笑了，说：“你以为我爸是妖精呀？”
老大停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想“妖精”这个词儿。之后，他很肯定地说：“对了，没准你老爸真的是个妖精。我看过电视，里面的妖精就跟他一样厉害！”
我拍了老大的手一下，说：“你老爸才是妖精呢！在我们地球人眼里，你们这些外星人都有点儿像妖精。”
正说着呢，房门突然开了。老爸探进头来：“郝奇，你叫我了？”
我说：“没有呀。”
老爸说：“真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叫‘老爸’来着。”
老爸缩回头，把门又带上了。
我低头看看，床边的床单下面像有一只小老鼠在跑步。我知道那是老大的手在找我的手，也知道他现在想跟我说什么。我故意不理他。不过，我心里边也不得不承认，老爸是有些让人害怕。虽然他不是妖精，可他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安全人员。和他待在一个屋子里，我和老大真得多加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