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碰巧的倒霉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虽然还是过得提心吊胆，可总算是平安无事。
这几天里我的情绪就像这天气一样，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好好坏坏的。老大肯定也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来。有时候，我替他想想也是，要是换了我躲在人家的衣柜里过日子，一切都得靠人家帮忙才能活下去，就算人家发点儿脾气，我也只有忍了。不过，每次我想跟老大发脾气或者赌气的时候，又总是有些于心不忍。老大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够可怜了，还要看我的脸色，想想也是挺惨的。
这天晚上，老大突然说，他想跟我学习用电脑和上网查资料。我一听，当即就回绝了。我说：“那不可能！”
老大问为什么。
我说：“原因太多了。一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二是因为平时老爸老妈也不让我开电脑上网，怕影响我学习；三是因为，家里的那台电脑被我老爸设了密码，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根本打不开。”
老大还是不死心：“你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很生硬地说：“不行，肯定不行，怎么想也没用。”
老大不吭气了。
我放缓了口气，说：“其实你白天自己在家的时候，看看电视就行了，干吗非要学上网？”
老大说：“我学习上网又不是为了玩。”
我“哧”了一声：“那是为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学习地球知识，准备做一个地球人吧？”
老大说：“你不是说，网络是现在地球上最牛的资料库和最牛的联系方法吗？也许我可以在网上找到别的外星人。那样的话，也许我就可以不用再藏在你的衣柜里了。”
我心里一动。老大说的也对。对老大来说，找到他可以信赖的外星人，跟他们一起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对我来说，也许是一样的。我又不能把老大一辈子都藏在小小的衣柜里。
我说：“那好吧，我找机会吧。”
这天晚上，我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弄醒了。我睁眼一看，是老大。
老大抓住我的手，说：“郝奇，我可能生病了。”
我吓了一大跳，跳下床去把灯打开了。灯光很亮，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等我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灯光，又忽然想起来，这深更半夜亮着灯，一旦被老爸老妈看见了，肯定得把他们招来。我只好又把灯关上了。这一明一暗，什么还没看清，什么还没做呢，就把我折腾得有点儿晕头转向了。
我把老大拉到窗前，拉开窗帘，借着外面的光线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微弱的月光下，老大的一张淡蓝色的脸看上去有点儿鬼头鬼脑的，要不是我很熟悉他，肯定会被他的尊容吓一跳。
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问他：“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老大摸摸肚子说：“这里不舒服。”
我有些奇怪：“可是，你今天什么也没吃呀！”不但是今天，自从上次的那顿熘鱼段之后，老大什么东西也没吃过，只喝过一些水而已。这一点证实了老大的话是真的，也让我既羡慕又可惜。羡慕的是，看来外星人的生存本领的确比地球人厉害；可惜的是，外星人也因此少吃了不少好东西，没有口福呀。而关于肚子疼，我的经验是，肯定是跟吃的东西有关系。不是吃多了，就是吃了什么坏东西。
老大说：“不是今天吃的。前几天我不是吃了熘鱼段嘛。”
我说：“不可能。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才开始肚子疼？”
老大说：“是真的，就是那两顿熘鱼段闹的。”
我一口否定：“不可能！那些熘鱼段很新鲜。”
老大说：“不是熘鱼段不新鲜，是我吃得太多了。”
我笑了：“什么呀，我记得很清楚，那些晚上你只吃了一小碟，第二天才把剩下的那些吃掉了。一共才有多少？怎么可能吃多了？”
老大说：“是真的。我跟你们地球人不一样！”
我仔细一想，倒也是。既然老大能几天才吃一顿饭，为什么就不能过上几天才肚子疼呢？
我伸手摸摸他的肚皮，很硬。我问他：“怎么个疼法？”
老大吭吭哧哧，说不好。
我又问：“那，你拉肚子了吗？”
老大显然没弄明白“拉肚子”的意思。
我有点儿挠头。“拉肚子”这事，地球人都知道，可我该怎么跟老大解释呢？
纠结了半天，我问老大：“那，你没上卫生间去……试试？”
老大说：“去了。”
我问：“那，结果呢？”
老大说：“没结果。”
我哭笑不得：“什么叫没结果？”
老大说：“没结果就是没结果。”
看来我们俩的沟通又钻进了死胡同。我正郁闷着呢，老大的一句话像一辆推土机，“轰”的一下，把死胡同给推倒了。老大说：“要是有结果，肚子就不疼了。”
我兴奋得差点儿跳起来，说：“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便秘呀！”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吓得老大赶紧伸手来捂我的嘴。我也意识到了，忍不住捂住嘴“哧哧”地笑起来。这事说起来有点儿“二”，为了老大的“便秘”我差点儿在这大半夜里欢呼起来；可换个角度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明白一个外星人肚子疼的原因，这对一个地球小孩来说，也确实很了不起。
可是，接下来我又发愁了。就算弄明白了老大肚子疼的原因，我也帮不了他呀。
记得上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一连几天也没大便，最后肚子胀得要命，可怎么便也便不出来，那滋味可不好受呀。当时我吓坏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老爸带我上医院，大夫给我开了一种药，塞到屁股里。我的天呀，没过两分钟，我的肚子就开始疯狂地叫唤起来。幸亏我冲进厕所里动作够快，不然那次可要糗大了！我还隐约记得那种药叫什么“开塞露”。哈哈，真是太形象了，打“开”堵“塞”的“路”！不但药绝，药名也够绝的。
可是，再好的药也不能给老大用呀。老大这个外星人，在地球上随便吃点儿东西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谁敢给他随便吃药呀！他在研究所里待了那么长时间，身边有那么多老妈那样的专家，他出点儿状况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何况是我呢！可不用药，就这么挺着也不行啊。有便便不出，那滋味我可尝过，不但能要了地球人的命，也肯定能要了外星人的命！
我灵机一动，问老大：“老大，你以前这样过吗？”
老大点点头。
我赶紧追问：“那以前你是怎么治好的？”
老大眨巴眨巴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我忘了。”
我又泄气又生气，可也没办法呀。再一想，就算老大没忘记，在地球上也不一定有那种治疗方法呀。
我正想着呢，老大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类似微笑的样子。可我知道，老大这时候可笑不出来，那一定是他难受时的表情。
我真急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大被活活憋死呀！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只好去找老妈和老爸啦。可是，这个决心可不好下呀。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老大抓住我的手，说：“郝奇，咱们俩出去吧！”
我一下子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上哪儿去？”
老大说：“出去呀！也许走一走我就会好了。”
我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办法。便秘这回事，可能就是便便在肠子里面不运动了。你要是运动运动，没准它也能跟着运动运动。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试试看吧。
我穿上衣服，让老大穿上我那件带连体帽的衣服，就领着他从家里溜出来。我出门之前，甚至都没顾得上先“侦察”一下，看看老爸老妈是不是醒了。幸好，一路顺利。
我们俩乘电梯下到楼下，出了楼门，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夜里的空气可真凉呀！可现在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拉着老大在小区里转开了。
我们家所在的小区很大，听说有几千户呢。我不敢领着老大出小区去转悠，因为那样就得经过小区出入口的值班室。值班室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值班的保安。两个小孩这个时候往外跑，又没有大人领着，肯定会引起保安的注意。如果保安加了注意，就会发现这两个小孩中的一个长得太不像话，压根就没法看，看了也没法解释。真是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如果不走出入口，就得翻墙。可小区所有的围墙不论高矮，都安装有红外线报警器，比保安的眼睛还厉害，二十四小时连眨都不眨一下。要是在平常，老大运用他的超能力，也许可以让那些报警器失灵一下下。可现在老大被便秘弄得心神不定，头大肚皮硬，只怕连一点点超能力也运用不出来了。
小区里有一条健身跑道，早晨和傍晚的时候，会有一些健身的人在这里跑圈。现在，这里安静极了，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途经的窗户也都是黑漆漆的。我陪着老大走了一会儿，老大就加快了脚步，开始跑起来。跑了一圈之后，我就在路旁找了条休息椅坐了下来。一来我实在有些累，不愿意再跑了；二来老大跑起来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而我的脚步声比他的大多了，容易惊醒别人，所以我索性放他一个人去跑，反正他也跑不丢。
老大绕了两圈之后，感觉效果一般。我就出主意，让他两手前伸，平端着，用双脚跳着跑。你还别说，这姿势一点儿也没难住老大，他不但跑起来速度一点儿也不减，而且依然悄然无声。这样一圈蹦下来，老大告诉我说，效果不错！他问我这叫什么姿势。我说：“这个叫作‘僵尸跳’！很帅的一种跑法耶。”老大听了，也没啥反应，接着一蹦一跳。我看着觉得好玩，心里想：这时候如果有人撞见老大，看见他深更半夜这么跳着，再看清了他的尊容，还不真以为自己活见鬼了？
蹦到第五圈的时候，老大忽然停在我面前。我赶紧问他：“可以了吗？”
老大点点头。
我高兴坏了：“那咱们赶紧回家上卫生间吧。”
可刚走出去不远，老大忽然对我说：“不行，郝奇，来不及了。”
我一听，赶紧说：“不然，你就在外面解决吧。”我朝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一片灌木，是小区的观赏灌木，白天里看着挺漂亮的，这会儿却有些吓人，黑漆漆的一片，好像藏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东西。
我一指那片灌木，对老大说：“就那儿吧！”
老大跑过去，还没到达目的地呢，就开始急吼吼地脱裤子。看着他那副样子，我不禁想起了我用了开塞露之后往厕所里冲的情形。嘿嘿，看来有些事情外星人跟地球人也没什么两样，区别不过就是地球人能用开塞露，而外星人不能用。
老大刚跑进那片灌木丛，我身后突然有响动。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身体藏在一棵树后面。这时候被别人撞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会儿，有个黑影溜过来。我藏在树后面偷偷地看着。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哈着腰，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给人的感觉有些鬼鬼祟祟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一身装扮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我屏住气，只盼着他能快点儿离开这里。
眼看着那个黑影已经从我藏身的树边上走过去了，却突然从我脚旁边蹿出一只猫来。我被吓了一大跳，那个黑影显然也受了惊吓。我赶紧把身体往后缩了缩。可出乎我的意料，那人并没有折回来察看，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反而脚下加力，几步冲进了……灌木丛。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心里说：完蛋了，老大要被发现了。这时候，就听见灌木丛那边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人跌倒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往那边跑。跑到近前，却看见老大拎着裤子傻愣愣地站在那儿。老大的脚前有一团黑影。
我问老大：“怎么回事？”
老大看了看脚下。我走过去一看，晕倒在那儿的正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这工夫老大系好裤子，抓住我的手说：“不关我的事。他突然冲到我面前，我吓得站起来了。我们一对脸，他就晕过去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还不是被你吓的！”
老大不服气，嘀嘀咕咕地说：“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蹲下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叫醒这个人吧，被他看见我和老大会很麻烦；可是不叫醒他吧，也不能任凭他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吧？忽然，我发现这人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背包里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了。我拿起来一看，是一部手机。我正想把手机放回背包里，却有了一个新的惊人发现：那个背包里不但有钱、首饰、相机等一些值钱的东西，竟然还有三部不同款式的手机。我突然想到了，莫非，这个行动诡异的黑衣人是个入室偷窃的贼？
老大在一旁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说：“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坏人。我们得叫人来！”可我手上既没有绳子，也没有电话。再说了，就算能把人叫来，我和老大也不好露面呀！我想了想，然后对老大说：“你看住他。如果他醒了，你再把他弄晕过去。”
我跑到最近的一个楼门前。我想起来了，小区里每一个楼门的对讲机都可以与值班室通话，只要按下“0”键就行。我按下“0”键，果然接通了。有人很警觉地问我：“哪位？有什么事？”
我说：“在21号楼和22号楼之间的灌木丛这儿有个人晕倒了，你们快来吧。”
那人还想问什么，我打断他：“他可能是个小偷，你们快点儿！”
我回到灌木丛，看见老大正把脸对着那个黑衣人的脸，差点儿都要贴在一起了。我问他：“你干吗呢？”
老大抓住我的手，说：“刚才他醒过来一下，看见我，又晕了。”
我忍不住乐了，说：“老大，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咱们赶紧走吧！”
我拉着老大跑出去几步，又停下了。老大问我怎么了，我说：“要是保安还没过来，那个人就醒了，跑了，怎么办？”
老大问：“保安多长时间能过来？”
我说：“几分钟吧，最长不会超过十分钟。”
老大说：“你等我一下。”
老大跑回那人身边，一会儿又跑回来，说：“好了。就算他一会儿醒了，十分钟之内，他也跑不掉。”
我很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
老大说：“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再让别人看见。”
我和老大一路顺利地回到家里。
躺到自己的床上，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一口气刚刚松到半路上，就被老大给硬生生地堵回去了。
老大拉住我的手，说：“郝奇，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完。”
我愣了一下：“还有事？”
老大说：“刚才我在外面，刚刚办了一半。”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说：“我知道了。那你赶紧去卫生间接着办吧。”
老大看着我，却不动地方。
我学着黑帮电影里小喽啰的口气问他：“老大，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大说：“要是你老爸突然起来去卫生间，那可怎么办？”
我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老大眨巴眨巴眼睛，说：“怎么没有？我在灌木丛里能撞上一个小偷，在卫生间里就可能撞上你老爸！”
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可一时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我说：“你把门从里面锁上。他等不及，就会先回卧室去。没事的。”
老大说：“可是，万一你老爸要是问，是郝奇吗？我可没办法回答他。”
想不到，平时看上去有点儿呆头呆脑的老大这会儿想得还挺多的。我估计他也是被刚才的意外弄怕了。再仔细想想，他的话倒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没办法，我一百个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陪着他一起去卫生间。
老大坐在坐便器上，我躺在浴缸里，把浴帘也拉上了。就算老大这个外星人的一切都让地球人好奇，对我来说，这个“一切”里面也不包括外星人上卫生间。
我躺在浴缸里，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中，我忽然听见老爸在外面敲门，一边敲还一边问：“郝奇吗？”
我急忙想坐起来，想应一声，可是身体却像是一张被水打湿了的纸，软塌塌的，两片嘴唇也像是两张被胶水粘在一起的纸，怎么也张不开。
老爸还在问：“是郝奇吗？”
我心里这个气呀，这个房子里一共就三个人，老妈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不是郝奇还会是“惊奇”呀？
这时候，老大冲过来，把我摇醒了。
我醒过来，看见老大坐在浴缸沿上，而老爸真的在外面敲门呢。
我赶紧回答说：“是我。我还得一会儿，你先回去吧，等我好了去叫你。”
老爸说：“你小子，上个厕所也跟你老爸抢。快点儿！”
听着老爸回到卧室里了，我长长地吐了口气。我的天啊，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凑巧又倒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