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生产:构建工业资本增殖运动的空间条件
大规模的商品生产是研究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起点,其突出表现为:在重要性上,空间上相对分散的工场手工业开始让位于空间上相对集中的机器大工业。在各种形态的资本中生产资本“居高”,因为流通领域只负担剩余价值实现与分割的功能,生产领域却担负着剩余价值创造的功能。工业资本攫取了自“资本原始积累”时期以来商业资本的支配地位,确立了自己的权威,工业支配商业,生产支配流通和消费。是否能够以机械化的工厂体系大规模从事商品生产成为一个城市、一个区域、一个民族国家生死攸关的历史事件。在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以机器体系为核心的生产资料表现为工业资本,劳动者表现为自由的雇佣劳动力。把工业资本与雇佣劳动在一定的地域范围内、以一定的空间组织形式、以尽可能大的规模相互结合成为工业资本家首先考虑的事情。大工业不仅使得雇佣劳动者从属于工业资本,而且使得空间也从属于工业资本,空间生产从属于工业生产。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表现出与生俱来的空间向度。从此,自然空间被逐步纳入社会空间,空间成为人们感性实践活动的对象物,成为工业资本增殖运动的一个必要环节,成为工业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一个要素,空间必须作为交换价值被“生产”出来。于是,空间资源被人们按照各种功能原子化地“分割”开来,并“加工制造”成各种空间产品,空间成为一种具有使用价值和价值,并在交换过程中给生产者带来交换价值的商品。这个时代的空间生产服从和服务于空间中物质产品的生产,空间围绕工业资本的增殖运动悄然打开:以机器为轴心,围绕生产要素的空间集聚、空间组织,工厂、道路、市场、运河、港口等支配性空间要素以及生活空间和管理机构等附属性空间要素组装成现代的大工业城市。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了空间的社会化组织形式,它逐步消灭或改造旧有的空间形态,生产出全新的空间形态。“18世纪后期,英国领先创立了一种新型的城市——主要依靠大规模生产产品的城市。”[141]大工业城市成为一部无情摧毁人的情感自由的机器,成为工业资本的游戏场,它扫清了以往伦理的、制度的障碍,为顺利实现工业资本对雇佣劳动的统治创造了条件。这是全球城市革命的开端。
工业资本对空间的社会化组织具体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工业资本组织了工厂空间体系。从工厂——大工业生产要素的微观组织过程来看,在合理化计算和分工的基础上整个劳动生产过程越来越分裂为一些抽象合理的局部操作。为了充分压缩产业资本在生产领域内停留的时间,局部操作的空间衔接成为产业资本增殖运动过程中的重要环节。因此,各生产要素必定被妥善安置进精心设计的空间结构当中,以便于各生产要素依次、紧凑地流转于机械化的局部操作,在最短的时间内生产制造出具有交换价值的产品。围绕生产程序和产业链展开的空间组织过程表征了工业化大生产在微观生产层面上的空间特性。
第二,工业资本组织了工人住宅体系。工业资本是死劳动,像吸血鬼一样,它必须吸收活劳动,方才活得起来,并且,吸收得愈是多,它的活力就愈是大。因此,为了顺利实现工业资本与雇佣劳动的对接,1770年至1870年间,工业资本家为吸引工人前来工作,在工作场所附近建造起工人住宅,向工人收取租金。另外,当工人成群涌进工业中心的时候,当老城市的空间布局不再适应工业化大生产的要求、工人住房遭到大批拆除的时候,“住宅缺乏”成为普遍现象。精明的资本家扭住这个投机的机会,在城市各式各样的空地上见缝插针地盖房子、建大杂院,或建筑大批长长的、背靠背的联排式住宅。这种住宅的提供仅仅是为了保证工人在肉体上的生存,为了利润最大化,所以工人住宅几乎没有规划,几乎没有卫生设施,肮脏和拥挤成为其最大特征。
第三,工业资本组织了工业城市。从城市——各生产要素的空间集聚过程来看,工厂、公路、运河、铁路、港口、矿山、住宅、商店、市场……这些空间产品完全围绕工业资本的增殖要求生产出来。一方面,资本占有空间,建造由机器体系作为核心组成部分的工厂空间和相互关联的工业部门,塑造资本化大生产的空间样态;另一方面,“空间作为一个整体,进入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它被利用来生产剩余价值”[142]。空间作为一种生产资料,按照不同的功能要求,被合理地分割开来,被配置到剩余价值生产的各个环节。工业资本主义生产出了完全属于它自己的空间形态——大工业城市。这是一种全新的城市,是主要依靠大规模生产产品的城市。
第四,工业资本组织了全球空间网络体系。工业资本无限扩张的本性必定推动工业化大生产突破工业城市的边界限制,在全球范围内组织生产活动和商业销售、消费活动。从区域和全球——各生产要素和商品的流动过程来看,不同的地理空间提供不同的生产要素,乡村成为劳动力首要的源泉,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东欧、拉丁美洲、非洲、亚洲(日本除外),全球性空间体系中的整个第三世界(资本主义的经济扩张特别是世界市场经济扩展的产物)成为农矿产品的来源地,全球逐步成为工业资本征服了的统一的世界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