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来了”
B女士的基本信息:汉族,20岁,独生女,居住地为南部某省地级市,在中部省份二本院校就读,大三年级,学校住宿。母亲是银行工作人员,工作稳定,收入稳定。父亲工作不太固定,和别人合伙做些生意,来访者初中之前父亲收入丰厚,之后收入逐渐减少。家庭整体经济状况较好,来访者平时生活花费较为宽裕。父母均与自己的家族联系紧密,两边都是多子女家庭。
B女士前来求助的原因:6月份和舍友在宿舍跳绳,出现头晕、冒汗、乏力、失眠现象,担心身体出现大问题。之后睡眠持续不好,自认为是长期以来的耳鸣所致。9月16日看到明星自杀新闻后,不断回想细节信息,内心恐惧,难以入睡,几天后情况好转。近期家中小狗去世,担心母亲难过,耳鸣情况加重,左右耳均有类似机器发出的有节奏的持续的嗡鸣声,在睡前和初醒时感受清晰,自认为与死亡话题引发的焦虑有关。10月8日预约,10月10日开始第一次工作。基本工作节奏是每周一次,一次一个小时。
B女士第一次见咨询师的时候,穿着得体,语言表述清晰;行为拘谨,在单人沙发就坐时只坐三分之一面积,身体大幅度前倾;即使言语内容涉及强烈恐惧,也总是保持微笑,情绪难以自然流淌。对咨询师言语内容快速附和,有“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看上去B女士是一个努力维持乖巧、礼貌、懂事形象的“好学生”。
B女士的成长信息
B女士的基本成长史:父母自由恋爱走入婚姻,两个家庭都同意。婚后两个月怀孕,顺产,23岁生下B女士,对孩子有期待,是父亲家族的第一个孩子。母乳喂养到一岁,身体健康,没有生过重大疾病,也没有遗传性疾病。
早期养育中,B女士一岁前主要和妈妈及奶奶生活,爸爸在外地,大概一周回来一次。一岁到两岁,母亲工作调动,主要由爸爸和奶奶照顾,妈妈一周回来一次。三岁到五岁,一家三口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上小学时全家与爷爷奶奶分开居住。六岁以后虽然自己有独立房间,但一直到四年级之后才和父母分床睡,后来还常去父母床上睡。
幼儿园大班时外公去世,电话通知父母时,B女士接了这个电话,别人说“外公走了”,自己当时很开心,以为是外公能起来走路了,所以跑着地去告知父母,但父母脸色凝重匆忙出门,这让自己疑惑又害怕。葬礼上也有这种感觉,当时只有孩子们在一起,没有大人去陪。之后半夜去厕所回来,看到父母熟睡,会担心他们是不是死了。B女士此后经常能体验到疑惑又害怕的感受。
父母对待B女士有很大不同,妈妈严厉教导事事参与,经常打骂,在母亲吼叫声中B女士常常处于身体僵住的状态。父亲从不打自己,但对自己的学习一无所知。父母经常争吵,自己会跪在床上默默祈祷他们和好,也会承诺磕一百个头,认为做到他们就能和好,但往往磕不到那么多次就睡着了。
四年级成绩不太理想,一直有课外补习。初中升学成绩不好,去不了理想学校。母亲打听到一所位于省城、需要住校的高收费民办学校,让其选择。B女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了那里,开始住校生活。原以为能上这个学校是一个机会,但不知道初中是一段非常煎熬的日子,因为非常非常想家,这段日子成为其记忆中最漫长的三年。之后B女士一直有着“幸运与困境相伴随”的担忧,难以单纯地快乐。初三曾在某次考试失利后出现耳部不适。高三出现耳鸣,中医针灸和按摩后缓解。多次在医院检查没有器质性问题,但耳鸣常出现。
初中阶段B女士对父母关系不良非常紧张,总认为是自己离家去外地上学所导致。高三所在地发生火车站恐怖袭击事件。B女士非常恐慌,虽然自己走读生活中有外婆照顾日常,父亲还是来陪伴了一周时间。
高中毕业自己做主填报志愿,选报学校都离家很远,最终录取的学校离家有两千公里,坐飞机往返。大学期间前两个国庆节都回家,和父母一起过假期。从初中住校开始每天都要和妈妈通电话,和爸爸也会两天一次电话。经常担心父母生病、出事故。耳鸣在假期几乎不出现,开学往往是耳鸣比较严重的时候。
B女士的心理成长史:梳理B女士基本成长史,发现其与母亲的关系充满矛盾,一方面直到四年级才分床睡,对母亲极其依赖;另一方面由于母亲打骂,对母亲非常恐惧。其内在感受从未得以表达或得到呼应,反而总是观察和迎合母亲情绪以讨其欢心。观察与迎合成为基本人际相处模式后,真实情绪更加隔离,甚至以截然相反情绪,或者躯体形式呈现。B女士记忆中虽然早期基本正常,但母亲对其情绪的呼应明显不足。姥爷去世这件事,B女士记忆最清晰的是父母对自己完全忽略、面色凝重出门、自己情绪由开心转化为恐惧以及对所发生的一切无从理解的茫然状态。B女士自我情绪隔离、消极母亲意象以及死亡恐惧这时都初见端倪。
初中阶段正值青春期,是自我统一感确立关键期,对于本就难以与母亲安全分离的B女士来访者而言,自我确立危机再次雪上加霜。住校生活只让在规定时间与母亲通话,B女士晚上偷偷用手机和母亲联络,遭到严厉批评及没收手机,于是经常晚上默默哭泣直至睡着。此时激荡的情绪没有被理解的机会,还需要面对独立生活和适应新环境的压力。B女士内在孤独无力,外在强颜欢笑,宿舍及同学关系,都在极力迎合。高中阶段开始走读,家里在省城买了房子,外婆住在省城照顾B女士的生活。
高考结束B女士自主选择大学时,选择的学校都离家非常远。其内心感觉自己无论上大学还是未来工作,都一定会离家比较远。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某种矛盾状态,一方面每天和妈妈电话联络,一方面选择身处远方。这似乎是在重复着初中生活,所不同的是这次由B女士主动选择。
对B女士困扰的基本判断
B女士的困扰在于:死亡情结、母亲情结、自我情结引发的躯体表达。
B女士求助之初明确提出两个核心困扰,即耳鸣和死亡话题焦虑。访谈中了解到B女士初三曾在某次考试失利后出现耳部不适,后自行缓解。高三出现耳鸣,中医针灸和按摩后缓解。后来耳鸣常出现,但多次在医院检查均没有器质性问题,B女士认为耳鸣与自身心理状态有关。耳鸣最为严重的时段为入睡前和刚醒时,两时段身体均接近静息,也是最类似死亡的状态。中医五志思想认为肾脏蕴含恐惧,肾开窍于耳,听觉功能与肾气盛衰有密切关系。其求助时机也与死亡话题有关,在其成长史中也可以多次看到死亡或危险事件导致的心理生理变化。恋母情结在B女士身上也有非常明显的表现,且多以躯体不适来应对。举两个例子做说明,一个是B女士六岁时因练琴受母亲打骂,随后出现腿部麻痹状况,奶奶发现后提醒母亲,母亲态度由斥责变为呵护。一个是近期B女士与父亲通话得知其将从外地回家,后与母亲通话提及此事,母亲表示自己竟然不知道,有些不开心。B女士挂断电话后内心惴惴不安,觉得自己鼻子很疼,于是再次拨电话告知母亲自己鼻子难受,母亲表示关心之后B女士才安心。
B女士自我不够稳定,她感觉白天融入热闹环境,过度迎合别人,晚上独处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两种感受割裂明显。有时感觉自己是一个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拼凑起来的人。压力大的时候,B女士会在入睡前通过动动手指的方式来确认自己是否有感觉,这与害怕失去知觉及恐惧死亡有关,也是通过身体反应体验身心统一感。
前两次沙盘之间的联系
前三次面谈中B女士讲述了自己的核心困扰以及成长中的重要事件,还讲述了一些日常生活信息,包括和父母之间的电话交流以及自己的琐碎生活。B女士在面谈中去体会自己日常的交流模式,逐渐察觉在与他人交谈时,自己看似询问他人意见,但内心并不真正期待他人的帮助。这三次谈话虽然话题很少直接涉及耳鸣和死亡,但B女士的耳鸣现象出现短暂消失或者声音减弱。
三次面谈之后,B女士在咨询师建议下尝试了沙盘游戏。第一次沙盘之后,B女士主动提出继续做沙盘,于是做了第二个沙盘。这里将第一盘和第二盘放在一起分析,不是因为它们在工作时间上紧密相连,而是它们之间有着紧密,甚至是妙不可言的联系。
B女士视角(第一盘)
B女士视角(第二盘)
这里先简单描述一下两个盘之间的关系,再详细说明B女士做盘过程。
如果将第一盘划分为三个区域,左上角有三个建筑物,分别是医院、写字楼大厦(黑色)、百货商场,建筑物前面除了警察和医生之外,还有四个背着包的行人。右上角有一栋别墅和客厅卧室的陈设,是一个家庭场景,还有一对抱着孩子的父母。盘的中心位置有一个背着包的小女孩,小小水域中的一朵莲花,水域以及清晰沙痕向左下方延伸。
与之相对应,第二盘也可划分为三个区域,左上角有一栋黑黝黝、顶上有破洞、没有门的屋子,屋子前面有猫头鹰、提灯人、黑猫在守护。右上角有一栋小别墅和一对父母,孩子脚踩地面手抓母亲长发,父亲很瘦小,孩子坐在父亲肩头。中间区域四个食草动物朝向左下角,似乎准备穿行通过有破洞的院门。
对比两个沙盘这三个区域,它们之间分别呈现出黑白、大小、动静对比关系。白天热闹的街道人流与黑暗阴森的破屋形成黑白对比;大别墅及内景中慈爱和谐的父母与小别墅及女强男弱的夫妻形成大小对比;女孩被沙痕阻隔不能融入人群与四个动物准备穿行通过形成动静对比。第一盘白、大、静,第二盘黑、小、动,它们阴阳互补,在不同主题上呈现出对立的两面。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这三个区域恰恰暗合之前提到的三个情结,左上角的警察与医生守护着安全与健康,抵御着疾病与死亡;右上角的夫妻关系以及亲子关系是家庭中核心人际关系,承载每个人的情感情绪;中间区域正是主人公正在进行的艰难的自我探索之旅,有前行方向也有现实阻隔。
前两次沙盘工作过程及重点细节
第一盘工作中,B女士在沙盘长边旁站立片刻,随后开始选择沙具,第一个拿进沙盘的是一幢漂亮的别墅,接着在别墅前面放了一个抱着小孩的妈妈和一个抱着小孩的爸爸,在爸爸妈妈前面放了一个背着包的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和一只狗。随后在房子旁边放了树,为了摆放客厅用品向右边挪动父母,向前挪动女孩,为了摆放床,再次向前挪远女孩。在房子前面放了一辆小汽车。
B女士在沙盘中心位置用右手指端扒开沙子,做了一个小水塘,在里面放了一朵莲花,用手扒沙划出向左下角方向延伸的沙痕。在水塘旁边放了一个小木桥在沙子上。接着开始摆放从房子到水塘之间的小石子路,女孩正好挡在路上,于是再次挪动女孩到小路尽头,水塘旁边。
在沙盘左上方摆放了医院和百货商场,摆放了医生和警察。在房子后面插了一支比例很大的花枝。摆放了一个写字楼大厦在医院和商场后面,放了四个行人,都背着包,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接着放置了两个交通标志在行人前面,一个是红绿灯标志,一个是汽车禁行标志。之后B女士表示结束了。
B女士坐下来,感受盘中场景,接着开始讲述:家很重要,所以先放了要住的房子,妈妈爸爸,家里客厅最重要,需要休息所以也放了床;莲花与小桥是人们休闲的地方,人们在桥上可以看水中的莲花;医院、百货大楼和写字楼是生活必需的地方,警察和医生是需要的人,没有人感觉比较空,就放上了几个人。
B女士说对沙盘中的女孩最感兴趣,女孩就是自己。咨询师说:“这个女孩背着包,那四个行人也背着包。”B女士说:“是的,就觉着他们得有一个包。”咨询师说你刚才将这个女孩不断地挪动位置,刚开始在父母跟前,几次挪动之后到了这个位置,你注意到了吗?B女士听到非常惊讶。咨询师问联想到什么?B女士说:“就像孩子不断长大,离家越来越远的样子。”咨询师问女孩正在做什么?B女士仔细观察后说:“她在喊:‘我出来了’。”
重点细节:B女士开始并不直接触碰沙子,在沙盘前停留片刻后选择沙具。在放入家庭情景后,开始用右手指端扒沙做出水塘及沙痕,用左手将右手指头上的沙子拍落后,开始放置左上角物品,没有再接触沙子。沙盘中的物品,位置被移动的有两个,父母向右被移动一次,背包的女孩向前被大幅移动三次。
第二盘工作中,B女士先摆放左上角较为阴森暗沉的区域,接着摆放右上角家庭生活场景,之后在左下角放置了垂钓老翁、凉亭、院门,在左右两个房子中间放置了一个踩水车的老翁,之后在右下角放了正方形草坪、白马男孩、一窝蛋,接着在垂钓老翁前面用双手挖了小河,小木桥正对院门架在河上,在沙盘中心位置放了四个动物:斑马、绵羊、黄狗和白兔,朝向院门。
B女士先解说了自己对各个沙具的感觉,说最喜欢背靠着白马的少年和草原。中间的踩水车老人必须在那里,因为这样可以将左右两边分开,四个动物和两棵树也是将两边隔开。咨询师谈到四个动物都朝向了左下方,B女士惊讶地问:“它们是不是都喜欢那里?”
重点细节:B女士用双手挖出小河,接触沙子自然且投入。提到沙具时多次表达内在矛盾状态,破屋阴森让自我害怕但又想放进盘里,不喜欢黑猫但需要它守护破屋,左右两边都需要存在但必须分割开来。
沙盘的疗愈力量
B女士可能存在的自我情结、母亲情结、死亡情结,前两个沙盘中都在不同的区域中呈现了出来。在B女士做盘过程和自我解说中,可以看到区域化、隔离化也是B女士当下的需求。
第一盘
第二盘
再次将两个盘放在一起比较,第一盘看上去更为和谐,全部都是现实情境:家庭、街道与休闲场所,且整体位于沙盘上半部。第一盘中有一个比例很不协调的大花枝插在别墅后面,花枝给沙盘带了装饰感和夸大感。左上角B女士称为写字楼的黑色大厦,咨询师第一感觉像个墓碑,它是第一盘中唯一显得沉重的物品。第二盘明显分出左中右三个区域,左边黑色为基调,像是第一盘中的黑色大厦被放大,右边家庭面积收缩,中心位置是四个动物,第一盘这个位置放置的是有灵性寓意的莲花。从三个情结角度上观察,第一盘的明媚与和谐,更像是面具化的呈现,第二盘的阴暗与分裂,更像是阴影化的呈现。
第二盘B女士在工作热情上与之前有很大不同,第一盘B女士是尝试,第二盘B女士是主动选择,她说沙盘真是太神奇了,自己一周时间都在想,沙盘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呈现出自己的成长呢?
是的,怎么会呢?我们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来了解一下沙盘的疗愈力量。
沙盘是一个象征体系。心灵有自主性,也有自身运行机制。但心灵不是可见的物质实体,我们难以直接观察到心灵及其运作。心灵需要通过象征来表达自己,相对于语言,意象对心灵的象征,层次更为丰富。意象可以涉及诸多不同感觉通道,可以涉及更为无意识的内容。个案中的B女士内在心灵,不论是面具层面还是阴影层面,沙盘作为一个意象象征体系,都可以对其做出更为真实的表达。
沙盘是一个整体呈现。沙盘创作过程是动态的,但作品呈现是静态的。当B女士坐下来观察自己的作品时,可以同时看到那些不断在头脑中流动的思绪,可以同时触及那些在谈话中只能逐个切入的话题。创作过程包含很多身体动作,储藏在躯体中的丰富信息也参与了表达。个案中的B女士在第一盘虽然只用指端扒沙,但皮肤触觉刺激往往缓慢、细致、持久,正是没有行为能力的婴儿可以被动接受的最常见的也最重要的刺激。
沙盘是一个投射载体。以往人际关系模式投射在当下,就会发生在B女士和咨询师之间。沙盘提供了一个投射载体,让彼此拥有了共同的、可以缓冲人际碰撞的空间。B女士对沙盘中的信息,更倾向于认为都是她自己的,这可以缓冲以往人际关系模式对她的影响,也可以增加她的自主性体验。
沙具拥有对立内涵。沙具有文化、历史、集体赋予的极为丰富的象征意义,也有B女士自己赋予的个性化含义,但每个沙具都蕴藏着基本的对立内涵。B女士第一盘中夸张的花枝,可以象征粉饰的状态,也可以象征支持的力量;中心位置的莲花,可以象征面具意义上的整合,也可以象征深层的自我成长的力量。
B女士被第一盘深深触动正是沙盘疗愈力量所在。就沙盘疗愈因素还可以做以下补充:莲花、初中女孩的前行、行进中的动物、白马少年、四个正孵化的蛋、桥、老人、医院、医生、警察、父母怀抱……都充满疗愈气息。
沙盘游戏的分裂主题阶段
沙盘工作一共十七次,除了前两个沙盘,还有十五个沙盘,现将其分为两个主题阶段来呈现,分别称为分裂主题阶段和聚合主题阶段。分裂主题包括九次工作,聚合主题包括六次工作。为了完整呈现工作过程,十五个沙盘均进行说明,但只选择四次工作进行分析。
B女士视角(第三盘)
第三盘细节图1
第三盘细节图2
第三盘B女士在左上角放置了一个游乐场场景,在沙盘下方用手指拨沙子做出一条河。将大桥架在河上,延桥向上放置了树丛、凉亭。在沙盘右侧放置了三棵椰子树,树上方放置了长颈鹿和捂眼猴子。在沙盘右上角放置了一个耶稣马槽诞生情景,情景前放了一个跳舞姑娘和白马王子。在河左侧放入大船,右侧放了莲花。放了巫师梅林在游乐场景的左侧,放了济公在马槽场景的右侧。
B女士说椰子树这部分非常奇怪,长颈鹿从上面能看见很美的外边,那只猴子捂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其实外边挺美。这正是B女士内在状态的表达:想深入探索却连看见都充满恐惧。婴孩耶稣全然圣洁却卧在污秽马槽,这也是很强烈的对比。B女士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只是看到一家人屋子虽破却很幸福。
B女士视角(第四盘)
第四盘细节图1
第四盘细节图2
第四盘B女士在左上角放置了农家小楼、一座山,两棵小树(像是枯树),拿了小路、鸟、狗放在了两棵小树前,在鸟与狗之间放了壁虎(或者是蜥蜴)。在房子右边放了棵大树,树上放了大鸟(或者是老鹰),树前方放置了水车、红色木船、海星、猫头鹰、渔夫、小水手。在中间放了奶牛。来访者在鸟、狗和壁虎前面,拨开沙子形成一个小水泊,在其中放了一艘小的大帆船。
B女士说自己不喜欢那只爬行动物,不知为何把它拿进盘里,马上又说:“我觉得自己在水里的船上,我怎么会有胆量面对它?我怎么上岸呢?我觉得海星很棒,可以待在水里也可以待在沙子上。”与上盘相比,来访者离开稳定的陆地,来到随波起伏的船上,岸边爬行动物虎视眈眈。本来动物不大,但大帆船比例太小,无形之中放大了动物的威胁性。整个盘依旧由奶牛和大树间隔开左右区域。
B女士视角(第五盘)
第五盘细节图1
第五盘细节图2
第五盘B女士在左上角放了小别墅,左边放了翩翩起舞的女孩,楼前左右各放一个狮子,房子右边放了小塔。右下方围放了树丛,里面放了狮子和猩猩,左下角放了桌子、椅子、食物,上边椅子上放了女孩,左右椅子放了卡通动物,将一个男人放在下面椅子上。
B女士说,自己做盘时没有任何构思,想拿什么就拿了,想拿食物就先去拿了桌椅,想拿狮子猩猩就先拿了树丛,感觉狮子和猩猩就是在一起的。拿男子时有些不太满意,但是需要一个男的就拿过来了。盘依旧分成三个区域,但每个区域自成一体,不需要间隔,彼此之间留有空间,区域里的东西被小心守护。
B女士视角(第六盘)
第六盘细节图1
第六盘细节图2
第六盘B女士在上部正中放了别墅,别墅左右放了圣父圣母,别墅前放了草地,草地两边放了农夫农妇,上面放了四个鲜艳的水果。在左中部放了骑士,骑士前面放了士兵,后面放了金字塔。右上部放了城堡,城堡前放了火红的树,树前放了新婚夫妇,夫妇前放了莲花。最后在前部中央放了一对男女小童。
B女士说,看见成对东西就想拿。骑士太猛了,拿士兵挡一下,但根本挡不住。沙盘中间区域比重加大,沙具成双成对,右侧有新婚夫妻。阴阳力量充分区分,只有先区分才会有整合。B女士关注点在左侧: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势如破竹,试图阻挡的士兵素手而立难以阻挡。可以看到B女士内在平衡体系里,某种更为有力的元素在表达着自己。
B女士视角(第七盘)
第七盘细节图1
第七盘细节图2
第七盘B女士在左上方放了农居,农居右边放了牛头神,门前放了小狗,远处放了院门,小狗前面放了小路,路边放了两棵树。在盘上部中央放别墅,别墅右边放了孔子,孔子右边放了斜塔。孔子前面放了狩猎女神和抱羊农夫,前面远处放了一排树,紧靠树上方放了南瓜、背孩僵尸、跪着的骆驼。在他们后面放了一束花,在两个区域之间放了一个硕大的玉米。
B女士说,父子僵尸中感觉爸爸很傻,儿子很聪明但坏坏的,还不想被发现。爸爸样子像二叔,二叔笨笨的被家人看不起。我也有些像二叔,别人看我也是笨笨的,笨样子是让别人不要针对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牛头人赤裸身体让人害怕,但手和姿势都让人感觉无害,衣服估计是被别人脱下的,自己去赤裸太难了。B女士关注背孩僵尸和牛头神,并与自身对照进行深入解读。
B女士视角(第八盘)
第八盘细节图1
第八盘细节图2
第八盘B女士在左上方放了一个城堡,城堡左边雄鹰右边法老像。接着放了大草屋、高塔。城堡前放了小白人手牵小黑马,小白人面前放了一座山。草屋前面放了捂嘴猴子和乌龟,猴子前面放了骑士,骑士前放了图腾柱。城堡和小白人之间放了桥。在图腾柱左右边放了凉亭和铁塔,在山左边放入高高的井台。
B女士说最感兴趣的是小白人,他有超能力,他要历尽千辛万苦移开山出去。山就是我对死亡的恐惧,对于快点解决它,我既希望又不希望,感觉需要经历很大困难。我是缩成一团的猴子,希望像骑士一样有向外的力量。盘中两个区域内容一致,不再有第三方作为阻隔。来访者对猴子和小白人进行了丰富的解读,其内省能力已经有了很好的发展。沙具很有力量:黑人牵白马,白人骑黑马,高塔与井台遥相呼应。
B女士视角(第九盘)
双臂人
那个人(持蛇女神)
仙童
佛与巨婴(黑天)
B女士选了需要拾级而上的高城堡放在左上角,拿了判官在城堡右边,放了双臂人在城堡前边,双臂人左右各放了一个铃铛,双臂人前面放了八卦牌,八卦牌前放了躺倒的破败木桶,木桶和八卦牌之间放了持蛇女神,女神左边放了狮身人面像。来访者拿了小楼放在判官右边,拿了印度神黑天放在小楼右边,在楼前放了手持金元宝的弥勒佛,拿了两个弹奏乐器的圣诞老人放在弥勒佛左右,拿了两个卡通人物在两个圣诞老人前面,在他们之间放了弹奏竖琴的仙童,在仙童前边放了紫色的树,左右各放了绿色小树。来访者将狮身人面像挪到了持蛇女神的右边,拿了两颗很大很茂盛的树放在了整个盘的右侧。
在这里对第九盘作详细解读,前八盘可以看到B女士对内在心灵的探索逐步深入,内省能力提高,恐惧与冒险感受减少,有力量但还难以承担艰巨任务。第九盘完成后,盘中呈现强大行动能量,B女士对沙盘做了深入体验,让这份能量变得真实。
B女士说:“一开始觉得双臂人很害怕,不过他的两只手被旁边的东西限制了,他是不能动的。用他的角度去感受,我又觉得他自己也很害怕,因为旁边的东西都是来压制他的……我想象他的力量很大,他下面两只手是自己的,上面两只手是加上来的,他用下面两只手就可以很轻易地将两个铃铛拿起来扔掉,他会试着往外冲,他是可以冲过八卦牌和那个人打,越过那个桶,进入右边来破坏,可以毁掉树,毁掉卡通人物,再和仙童打,仙童有力量但还是打不过他。他最后就打到了佛前面,估计他打不过佛吧,佛会很有力量,应该打不过吧……这个人用脚踢佛的头,估计能踢倒,但佛也很厉害,估计也踢不倒,后面还有两个,那个巨婴很厉害,一般不用惊动他的,他是一定能打过双臂人的。另一个是喝了很多酒的财神,你看他手里拿的都是金色的东西,有点像关公,也很有力量。双臂人和佛打起来,这两个人一定可以打过他的,这里可以重新建设起来。”
从色彩上来看,整个沙盘依旧可以分为三个区域,左侧黑色神秘力量的区域、中间浅色仙乐袅袅的区域、右侧绿色大树构成的区域。财神与狮面人身像在左侧与中间之间,不再像是隔离,更像是融合与链接着它们。中间与右侧区域独立且没有阻隔。色彩和情绪密切联系,双臂人的力量更像是情绪的力量。
B女士认为双臂人的行动力是毁灭的力量,可以打破黑色神秘力量束缚,也会毁灭一片祥和的弥勒世界和绿色大树,一场较量之后,用独立力量一定能打败双臂人的是那个巨婴。B女士并不知道那是印度教中的黑天,是至尊人格首神,可以吸收一切力量。
B女士自主性逐渐加强,深入探索自己的愿望也很强烈,但对内在力量激发可能出现的两面性有所畏惧。这次沙盘工作中,双臂人危险行动在想象中被允许,也是B女士内在力量逐渐强大的表现。工作结束时,B女士说自己经常回想第一盘,感觉那个盘很压抑。实际上第一盘色彩明媚,场景生活化,B女士之所以感觉压抑,正是因为第一盘的表达更为面具化,与真实的内在感受之间有隔离。
从另一个角度看,第一盘是一个可以有故事情节的盘,它在描述女孩的日常生活,盘里有她的家、她的休闲去处及她可以去逛的商场。在后续沙盘,尤其是被划归到分裂主题阶段的九个盘,每一个盘都被分区,都被阻隔,都没有故事,都没有主人公。这些沙盘贯穿着压抑气氛也贯穿着艰难旅程,只是因为它们是真实心灵的表达,是那些曾经被压抑部分的表达,所以B女士反而在其中有了轻松感。这次工作B女士在深入体验中,让双臂人突破分区、突破阻隔,用暴力的方式形成了一个故事情节。
至此,前两个沙盘中呈现的三个情结中,死亡情结的表达最为丰富,表现出以下特点:不断重复的区域分割、逐渐增加的暗黑色调、神话宗教人物的使用。自我情结也有所表达,虽然沙盘没有围绕主人公展开的故事,但每次沙盘中都有B女士确认的代表自己的沙具,这些沙具的状态变得越来越有能量,正是在这些能量支持下一层层黑暗得以展开。母亲情结的表达比较少,几乎每次都会出现的房屋,可以象征自我也可以象征母亲,这次盘里的持蛇女神就是一位大母神。不过与沙盘工作相伴随的谈话内容,从来没有离开过B女士在现实中与母亲的各种互动。
B女士视角(第十盘)
第十盘细节图1
第十盘细节图2
第十盘呈现出两个女孩分别在两个场域中。城堡前的女孩前行阻挡较少。图书馆前面的女孩前行方向上有石头和金字塔,女孩身后还有一个妖怪。B女士说,城堡前的女孩不知所措,看不见前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图书馆前的女孩能看清楚前面,但不敢过去。前面可以出去,但她不会出去。身后的鬼怪让小女孩很害怕,不敢回头去看,但感觉它们像两只土拨鼠在恶作剧。
沙盘依旧左右分割,但两边都是现实人物,承担的任务也相似,两侧分界线是低矮中空篱笆和具有沟通功能的邮筒。第一盘中的院门在这次成为右侧女孩的前行方向。妖怪造型与父子僵尸造型非常相似,允许妖怪距离女孩很近,就像B女士的目前状态:对于目标一边真实地害怕,一边真实地靠近。
B女士视角(第十一盘)
第十一盘细节图1
第十一盘细节图2
第十一盘B女士右上部放了房子,前面放了小路,左边放了雅典娜,雅典娜前面放了戴礼帽男人,左边放了伊西丝大母神,伊西丝前放了小猴子,小猴子两侧放了神父与修女,前面放了桥,桥两边放了两个骷髅鬼,希腊神话人物。小路两边放了两个武士,前面放了女孩,女孩前放了长排木桩。
B女士最关注那个男人,感觉他在苦笑,穿着显得很有力量但不敢看周围,前方树丛背后有多远他不知道。认为女孩很好,努力的话可以跨过树丛。左侧小猴子刚出生不久无忧无虑。沙盘左右路桥对称让前行变得阶段性平坦,明暗色调对称感觉阴阳交错,男人站在了中央,女孩也有了跨越树丛的能力。B女士分享在现实人际关系中自己对他人的附和减少了很多。
沙盘游戏的聚合主题阶段
虽然沙盘只进行了十一次,但在此期间B女士听到两起死亡事件,都没有出现恐惧反应。当时家人聊起来,大家都相识的两个人,一个坠楼一个病逝,当时B女士以为自己会非常恐惧,但恐惧并没有出现,死亡恐惧在持续好转中。
一个新主题的开始往往是不寻常的,接下来的工作中B女士遭遇了很大的挑战。这次工作B女士提到本周热点新闻,一位赴日留学生被好友男友杀害,媒体对死者母亲做了系列访谈,B女士下午都在看系列视频,印象最深的是对伤害细节的描述,之后不断回想,非常恐惧。晚上B女士对所住上下铺床帘之间形成的缝隙非常关注,想象着后面有坏人,一直不敢入睡,同时也不敢一个人去厕所。B女士在讲述这些时恐惧感强烈,并且感觉沮丧,因为已经减轻的死亡恐惧再次袭来,同时她还责怪自己,本可以不去看这些新闻,但还是忍不住去看了。
工作中B女士尝试着回想入睡前看床帘缝隙时的恐惧体验,慢慢地感受它,之后慢慢用手聚拢沙子,逐渐形成一个小沙包,手不断地在沙包上轻放轻拍……过了大约六七分钟时间,B女士把手收回来说:“我刚才在想着的时候,身体觉得很热,感觉两个鬓角部位往下流汗。”
B女士视角(第十二盘)
B女士求助之初情绪隔离非常明显,言语信息与情绪体验差异很大。现在虽然恐惧强烈,但知情意与身体反应一致,其内在力量有所增加。B女士求助之初的外在刺激事件与本次外在刺激非常相似,都是年轻人非正常死亡及其细节描述。B女士对新闻事件本来可以不去过多关注,但还是忍不住去看。这里既有其死亡情结易被相关事件吸引并激活,也有其自我情结易被相关事件吸引并借此检测内在稳定性。
如果进行言语交谈,会让B女士强烈情绪激发出来的能量直接转向意识层面,甚至再次隔离;如果进一步深入体验情绪,B女士难以评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因为事件确系真实恶性事件,而不是想象中的。因此,沙盘是当时最好的选择,B女士不仅已经做过多次沙盘,而且对沙盘治疗形式非常认同,她确实选择了用沙盘来承载自己的感受。B女士在这次工作过程中,第一次闭起眼睛,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身体反应,沙盘中第一次呈现出聚拢及趋中画面(那个沙包也像一张没有五官的女性脸庞)。
回顾所有沙盘图片,本次工作之后的沙盘与之前的沙盘有了很多明显的不同:开始使用水、开始呈现梦境、开始呈现现实,有趋中、聚拢、深入画面出现,有空洞、掩埋画面出现,有观察性自我出现等。新阶段以本次工作为开端,并被命名为聚合主题。
B女士视角(第十三盘)
男孩与旁观女孩
父母与病人(梦境)
背上有蜘蛛的蜷缩女孩(梦境)
难受的自己
上次工作后B女士选择连续做沙盘。第十三盘,B女士先选了抱着头的蜷缩着身体蹲着的女孩,放在沙盘上边正中间位置。拿了捂着嘴巴的下蹲的猴子放在远处左上角,猴子前放了很有活力的男孩,男孩身后放了一条蛇;来访者用沙子将蛇的身体掩埋起来,只露出蛇的头部;拿了背包的小姑娘放在男孩左侧,拿了超人放在了男孩身后。B女士拿起盛水的盒子,用手撩水洒在猴子头上。
B女士将蜷缩女孩移到沙盘中心位置,放蜘蛛趴在女孩背上;在上中部放了头流血躺地上的人和病床上输液的人;用手撩水弄湿两人前面的沙子,用手将湿沙拨开,做出小小沟壑,将一对坐着的年长男女放入沟壑;在女孩和男女之间放了丑陋的大僵尸;蜷缩女孩左前侧放了站着的捂嘴女孩。
B女士拿了坐着的手捂耳朵的男人,用手撩水将他周围的沙子弄湿,将湿沙捏成一个个圆形小沙包围在男人周围,在捏的时候来访者开始倒水在沙上,以便更好地取湿沙捏出沙包,开始捏了四个,后来不断插入形成八个小沙包;又将男人后方沙子弄湿,取过来放在男人头上,因为不是很容易固定,不断取沙子来,不断地放,直到沙子覆盖到男人头部。B女士将剩下的水依次浇在猴子、病人和蜷缩女孩身上。
B女士看着做好的盘,看了很长时间之后说:“我把这几天的事情和梦摆了出来。左边是前几天的一件事,我上午九点左右去复印店印东西,复印的姑娘让下午五六点再来拿,我表示想在这里等着,她很不耐烦地说不行,之后我说什么她都很不耐烦,于是我问她为什么不耐烦?小姑娘比较紧张也比较惊讶。我心里有些抱歉,以前比这严重的情况我都能忍耐着不回击。猴子是那姑娘,男孩是我,我觉得自己很不好,就像男孩背后那条蛇一样很坏,但又很有力量,所以我在男孩身后放了超人。背包姑娘也是我,她看着这一切,比较困惑。”
B女士接着说:“中间是我的两个梦,一个是前几天做的,梦里一直有人做手术,先是爷爷从很高的桥上摔下来送到医院抢救,以为救不活了,但最终救活了,接着是妈妈单位的人在医院做手术,然后是爸爸在医院做手术,接着是妈妈收拾东西也准备住院做手术。梦醒以后我打电话给妈妈,她说生老病死很正常,我觉得这句话是不好的预示。”B女士一边说一边哭泣。平复后说:“我把爸爸妈妈放在了病人前面,只有爸爸妈妈是可以依靠的。”
B女士说:“另一个梦是昨天做的,蹲着的女孩是我,梦里我被那个女孩(新闻中被杀女孩)的妈妈从后面不停地推呀推,我觉得很害怕。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放了一个我很害怕的动物(蜘蛛)来代表她,但还是觉得不够,又放了一个它(僵尸)。我觉得那个妈妈虽然可怜,可是她囚禁了我,我对她很生气。”
B女士说:“右边摆的是我的感觉,很烦,很难受。猴子就像迎头被别人浇了水一样。这样摆出来,事情和梦比较直观,我今天拿了从来不敢去拿的恐怖东西;情绪很真实,给妈妈打电话的感受一下子涌出,就直接哭了……我总是容易将不好的事情和父母联系在一起。”
B女士第一次使用水、第一次直接呈现感受(右侧男人)、第一次用男性代表自己(两个男性)、第一次半掩埋(蛇、右侧男人、父母)、第一次工作梦境、第一次自己作为旁观者(两个女孩)、第一次出现多个自己(两男三女都是自己)、第一次在做盘时哭泣。
这一切的发生,既惊心动魄又自然而然。是什么促使了这一切的发生?是身体体验。身体储藏了巨大的无意识信息,这些信息的运行也在无意识层面。身体承载着我们的心理与灵魂,是最具有抱持性的容器。这次沙盘的内容包含了梦境、现实事件、内在感受,B女士选择了有丰富躯体信息的沙具,选择了丰富的躯体动作(捏沙、撩水、挖坑等)来表达。她自发地将情绪、意象和身体三种体验结合在一起,三种体验的结合激活了个体内在的自然治愈力量。这三种形式都接近无意识或者说都属于无意识,高度发达的意识只有走向它们,个体才能走向完整。
B女士视角(第十四盘)
妈妈和僵尸
蜷缩女孩
第十四盘B女士在右上角放了举手打孩子的妈妈,前面放了小女孩,小女孩右面放了坐着读书的小女孩,读书小女孩后面放了僵尸,随后挪动僵尸靠近妈妈,两个女孩前面放了抱头蜷缩身体蹲着的女孩。
B女士说:“我特别愤怒,觉得我妈常骂我却从未真正关注过我的学习。摆沙盘就想看看我妈到底什么样?三个女孩都是我,是小时候、读书及现在的我。”B女士将自己不同成长阶段呈现出来,可以看到内在小孩被困受阻。用“蜷缩女孩”呈现目前状态,形象地表达了真实感受。将母亲与僵尸放在一起,直观呈现了消极母亲意象。B女士面部表情全然呈现她的当下感受,不像以往时不时分神用表情来配合咨询师。其面对矛盾感受和融合矛盾感受的力量都有所加强。
B女士视角(第十五盘)
第十五盘细节图1
第十五盘细节图2
第十五盘B女士在左上角放了房子,前方放了两个妈妈,之间放了爸爸,女孩在远处看着。放了捂耳朵坐石头的男人在盘中,将男人周围沙子铲起堆在下面石头上直到全部覆盖。将水围着男人倒在周围沙子上,将湿沙与干沙分离,形成一个小岛。拿了在病床上的人放在小岛左后方。
B女士说我坐在石头上已经很高,我变高沙子也跟着会变高。我不知道怎么下来怎么出去,我要站起来,下面却还有石头连着身体。我听不见也看不见,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点。这是我的地盘,以前晚上属于我,现在白天它也存在。
B女士可以旁观自己的家庭结构和自己的困境。动作信息丰富,铲沙过程以及男人在沙石中的挣扎,像“内在独立”的孕育一般艰难,不可视不可闻的虚无感接近死亡,地盘的确立感接近诞生,男人的痛苦又像母亲临产前的阵痛。
B女士视角(第十六盘)
襁褓婴儿
幼童与斜后方观音
第十六盘中,B女士说受伤的是我爸爸,我对此不是很害怕。前面是一对很亲的父女。四个女孩都是我,小时的我调皮且多有顶撞(前排左侧幼童),她消失不见后,还会回来吗?
沙盘中心位置是被直系血亲包围的躺在红色木板上的襁褓婴儿,可以看到极其隆重的仪式化新生伴随着鲜红的血色。不同年龄B女士及相伴随的争吵中的父母,可以看到成长中自然率真的丧失需要哀悼。生病父亲与嬉戏父女,可以看到祝福与攻击同在。后方的僵尸与观音,可以看到灾难不幸与幸运庇佑同在。左下角的捂眼猴和摄像师,可以看到回避与观察同在。沙盘中有矛盾也有整合,新生命的诞生恰似B女士越来越清晰的自我确认感。
B女士视角(第十七盘)
襁褓婴儿
三个婴儿
四个超人
咨询师方向
第十七盘做详细解读。这是最后一个沙盘。B女士在左上部放了门口有圣诞老人的房子,在右上部放了卡通房子。房前空地上放了三个坐着的婴儿。卡通房子前放了米老鼠女孩、加菲猫和绿巨人。婴儿左侧放了葡萄,葡萄前面放了船,船右侧放了飞机。沙盘后方一排放了四个超人。将三个婴儿往前边挪了一些,拿了小小的襁褓婴儿放在盘中央,小婴儿后方放了老寿星。在船的位置挖开一个水域,将木船放进去。三个婴儿前放了三小猴。拿了很多椰子树在右下角围了一个半圆,中间挖开一个水域,放入粉色沙发。拿杯里的水轻轻浇在每棵椰子树上,又轻轻浇在葡萄上。
B女士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盘。卡通小人都是我,米老鼠是我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样子,加菲猫是我有些固执的时候,那个绿巨人是我呆呆的样子。三个婴儿我不知为何拿他们。三个猴子最纠结,他们不想看但还在看。小婴儿是安全的,她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我在给树浇水时,觉得它们都是我的,只要浇水它们就能很好地长大,这个地方(右下角)很凉快,像妈妈带我去过的度假地方,可以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也是小婴儿长大可以休息的地方,房子也是她能住的地方。老人可以保佑她长寿,四个超人也可以保护这些房子和婴儿,但他们和老人都不是这里的,临时来这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选沙具时我对以前曾拿过的东西都能感觉到。之前一直知道有力量在,但我看不见,今天我看见了,就是这四个超人,我可以把他们摆出来了。如果我问他们会不会离开,他们会回答说不一定,我知道一切还是要靠我自己。”
沙盘中呈现了多处三位一体的整合;老寿星的保佑代替了以往死亡与疾病的威胁,四个超人代替了无力与恐惧;新生婴儿未来有日常居住和休养生息的地方;沙发区域的划分既有边界感又很开放;葡萄多籽且可酿酒、木船与飞机、水域与灌溉也充满滋养与成长的意味。
这是最后一次沙盘,但不是最后一次工作,之后还进行了三次谈话。虽然沙盘一片祥和,但这并不是一个适合结束的沙盘。盘中超人强大却难以细腻,并且临时待在这里。婴儿过于稚嫩,需要精心呵护,所幸其身下的大地可以承载一切。婴儿即将开始自己的成长之旅,飞机正是B女士回家的往返工具。B女士面临大学毕业,咨询工作暂时结束,最后一个沙盘更像是B女士美好的愿望以及开始新生活的种子与起点。
沙盘游戏的效果与评估
B女士求助时感受到的主要困扰是耳鸣和死亡话题焦虑,一个是躯体感受,另一个是情绪感受。咨询谈话开始三次后耳鸣现象就出现改善,改善中虽然不断出现反复,但每次反复之间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在第11次沙盘时耳鸣几乎不再出现,之后B女士也不再关注耳鸣问题。在咨询结束半年后做了一次回访,耳鸣问题在此期间没有再次出现。
有关死亡话题引发的焦虑,B女士改善比较缓慢。在第5次沙盘时首次出现改善,B女士回家,听到家里人聊起所认识的人发生的两起死亡事件,一件坠楼一件病逝,以为自己会非常恐惧,但恐惧并没有出现。在第12次沙盘前,死亡恐惧出现大的反复,刺激事件为网上关于“留学女生被好友男友杀害”的系列报道,恐惧情绪在沙盘工作中很快得到表达。也许因为外在环境没有再出现强烈刺激事件,也许因为B女士不再过度关注类似事件的报道,之后相似情绪体验没有再出现过。关于过度担忧自己和父母可能会出现的健康与安全问题,以及担忧所引发的焦虑,在整个咨询过程中呈现缓慢而持续、甚至不易察觉的改变,大约在第16次沙盘之后B女士察觉自己的担忧很少出现了。在咨询结束半年后的回访中,B女士提到爷爷住院做手术时,自己有轻微的恐惧与焦虑,但情绪很快就可以平复。
现实生活发生的变化在点点滴滴中累积,举三个小例子来说明。一个是B女士参加公务员考试,备考时住在亲戚家一个月,初中住校生活的创伤被激活,这一次B女士可以向父母充分表达自己的感受,也能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真切的关爱。另一个是在同伴关系中,开始尝试表达真实情绪,以前内心从未用“朋友”这个词描述过关系,只称为“好的玩伴”。还有一个是毕业后在高中所在地工作,与父母不在一起但距离也不远,观察自己和妈妈的交流,感觉不需要每天通话,也不是凡事诉说,情绪波动大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妈妈,妈妈责备自己时,自己会很难过,但没有直接出现身体不适以换取妈妈的关心。
内在深层的变化虽然不好评估,但B女士观察性自我出现之后,经常可以旁观自己与他人、自己与自己的交流以及处理事情时自己的内在感受。有清晰的自我确立感,可以认为其以自我意识为核心的人格基础得到了加固。对B女士所做的工作基本在“安其不安”层面,对于人格的发展而言,达到“安之若素”还有着漫长的距离。但是自我开始意识到内在力量,开始对人格力量有体验,那么趋向自我成长的方向就已经确立,这是很令人鼓舞的事情。
B女士的困扰背后,有着自我情结,母亲情结、死亡情结的存在,在初始沙盘中三个情结都有呈现,在沙盘工作过程中,三个情结都发生着消解释放与能量重组。
谈话中最早被看到的是死亡情结,因为困扰之一就是死亡话题焦虑。慢慢了解到来访者生活细节,比如母亲的打骂、每天与母亲的通话等,母亲情结可以被观察到。来访者的情绪隔离、迎合性人际模式、逐渐清晰起来的“自己是被拼凑的”感受,也让自我情结逐渐清晰起来。
个体在出生前和死亡后意识都是虚无,诞生后躯体独立于母体,但心理“自我”的诞生与独立本来就缓慢且不易,还需要面对必然会到来的躯体死亡,这一切都需要母亲(或养育者)的帮助。积极母亲意象和消极母亲意象带给个体生和死的感受,而母亲的及时呼应与包容力量才能帮我们将生死感受整合在当下。
因此沙盘工作中,自我情结是核心情结,它既是母亲情结的基础,也是死亡情结的基础。回顾所有沙盘工作,分裂主题阶段主要是死亡情结所带来的能量呈现,诸多黑色、充满压抑;聚合主题阶段主要是母亲情结中积极与消极意象的呈现与整合;直面这两种情结的力量来自B女士的“自我”,虽然沙盘中自我总是一些弱小人物,但整个沙盘都是B女士的心理空间,是她的自我护持着的空间,在这里死亡情结与母亲情结释放了一些被它们凝固起来的能量,自我在吸收与整合这些能量之后,终于以一个襁褓婴儿的意象再次诞生。
回顾第一沙盘,那个背着包的女孩,一路从家门口走来,直到沙盘中央的莲花旁边,大声喊:“我出来了”。这个情景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感叹沙盘的神奇,感叹自我成长力量的神奇。
沙具中“包”的意象与象征
沙盘游戏中,沙具在集体无意识中,或者说在文化中的象征意义,也非常值得关注。连续的沙盘游戏工作,沙具也有自己的发展主线,这种发展既遵循个体的无意识内涵,也遵循集体无意识内涵。B女士第一盘中,有个不断被移动位置的女孩,女孩身上背着一个包,B女士只表示女孩需要有个包,再没有其他表述。“包”在后续盘中是怎样发展的呢?回顾所有沙盘,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包”这条主线。
以下是四个盘中“包”的不同意象的细节图。从第一盘之后,盘中慢慢呈现出的恐惧、阻隔与矛盾,似乎就是女孩包里的内容。第十二盘中只有一个沙包,有些荒凉,像坟墓也像子宫更像脓包,之后连续四盘B女士都在表达强烈情绪,好似沙包里的内容在喷发。第十五盘小姑娘已经把包从肩上卸下拿在手里,她已经成为一个观察者。第十六盘初生的婴儿被包在襁褓之中,新生命终于从混沌中诞生。
第一盘
第十二盘
第十五盘
第十六盘
上文呈现了B女士系列沙盘中“包”的意象及其演变,下文中可以看到关于“包”的字义、民俗、神话与宗教的象征性内容,这些内容和B女士沙盘中的包的含义不谋而合,在疗愈的过程中B女士的无意识自发地呈现了这一切。
一个意象,当它具有比其所指示的或表示的更多的含义时,就是象征。它有着一种更广阔的“无意识的”层面,即永远不能被准确定义或充分解释的层面。象征不是被发明出来的,而是向我们显现出来,它们不能立即被理解,而需要以联想的方法加以仔细分析。
“包”作为一个意象,在生活中呈现出多种内涵,它还有哪些象征意义呢?或者说在集体无意识层面,关于“包”我们还能觉察到些什么呢?下面是从字义、民俗、神话、宗教、个案等角度,对“包”象征意义的分析。
一、汉字中“包”的意象
(一)《汉语大字典》(第二版)释义
包:(1)胞衣,后作“胞”。(2)裹,裹扎。(3)容;含。(4)取;据有。(5)承担任务,负责完成。(6)担保。(7)包扎好的物件。(8)约定专用。(9)量词。(10)囊,装东西的袋子。(11)像包裹的东西。(12)用作“疱”。(13)用作“苞”。(14)姓。(15)用作“庖”。另有学者补充两义:身体上肿起的疙瘩。某类不受欢迎的人。
以上是“包”字在现代人日常使用中的多种引申义,那么它的本义是什么呢?
(二)《说文解字》《说文解字注》释义
《说文解字》中,许慎释“包”为:“包,象人褢妊,外边“勹”中间“巳”,象子未成形也。”
《说文解字注》中有释:“包:妊,孕也。孕者,裹子也。引申为外裹之称,亦做苞。今包字行,而勹废矣。包作勹,浅人改矣。包、苞皆假借字。”
二、民俗中“包”的意象
(一)私密的象征
现代女性大多随身携带背包,装入化妆盒和纸巾、梳子、唇膏、香水等物品。男性也会携带背包或公务包,装入需要随身携带的必需品。古人会用香包或荷包随身携带铜钱、票据、印章、手帕、针线等散碎物品。
(二)美好的象征
无论现代女性随身携带的包,还是古代女性所绣的荷包,都有很浓的装饰和展现美好的意味。其外形有圆形、椭圆形、方形、长方形、桃形以及如意形等,图案则有繁有简。
(三)爱情的象征
香囊与荷包还是中国古代许多青年男女的定情信物,女子常将自己亲手绣制的香囊和荷包赠与男方,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与牵挂。几乎每一个古代女子都是刺绣高手,她们从十多岁就开始练习绣花,成年时姑娘们便开始以针线编织着自己的未来。
(四)身份的象征
中国古代的皇帝常以绣着“岁岁平安”的荷包赐予王公大臣,拥有者深感荣耀。虽说皇帝赏赐荷包的历史很长,但兴盛却在清代,清宫中设有专门制作荷包的机构,荷包的使用达到了空前的地步,宫女们每年都要缝制刺绣大量的荷包,以备皇帝后妃们行赏之用。
(五)祝福的象征
除了皇帝对于大臣的赏赐,家族长辈也会送给小辈放上压岁钱的荷包,以示祝福与吉祥之意。怒族以挎包作为吉祥物相赠,象征幸福吉祥,布依族以糠包为吉祥物,象征纯情和崇敬。
(六)辟邪的象征
早在2000多年前,我国民间就有佩戴香囊,以辟除秽恶,确保自身健康的民俗,到明清成为流行的端午节饰物,具有祈福辟邪的象征意义。
古时有关于红包的传说:有个身黑手白的小妖叫“祟”,每到年三十夜里就出来,很多孩子都被吓得发烧得病。大人们就将铜钱装在红包里,放在孩子枕头,以此驱赶“祟”。现在许多戏院或剧组演出时,剧中演员有被杀、暴毙、或披麻戴孝的戏份,剧组就要给扮演者送红包,让他们煮碗太平面吃,既作补偿奖励,又作除秽消灾。
(七)孕育的象征
江西吉安中元节时,妇女若抢吃到寺庙众僧所抛掷的包子,就象征可来年得子。
(八)负担的象征
古人出远门用“包袱”来携带随身物品,就像现在使用行李箱一样,包袱因此成为长途旅行中不可或缺的物品。因此在现代用语中,“包袱”常指不愿承担的任务与责任或给自己带来压力的事情。
三、神话及宗教中“包”的意象
原型是一种人类心灵遗传而来的、以构成神话主题之表象的倾向,这些表象尽管变化多端却不丧失其基本模式。因此,通过神话及宗教故事中“包”的意象,我们可以进一步接近其深层象征意义。
(一)孕育的原型意象
中国古代神话中的“袋神”帝江住在天山,他无面无目,但却六足四翼,他又歌又舞,与想象中最初的混沌大地相似。由于这个原因,中国人常将袋子又称混沌。今天全国各地都有一种食物——将肉包在小小面皮里再下水煮熟,也称“馄饨”。民间艺术中,布袋和尚是一个常见的造型,人们认为他是弥勒佛的化身,虽然他的布袋很大,但一个孩子就可以拎起。
很多神话都会描述创世之初万物未分的混沌状态,而介于混沌系统与稳定系统之间的“混沌边缘”是一个创造性空间,也是涌现出新事物的空间,万物诞生于此,混沌也由此走向有序。汉语中常使用“包罗万象”来表述混沌状态“大而全”的特点。
(二)死亡的原型意象
在藏族佛教中吉祥天母的五种神器中,第一件神器就是一个疾病种子袋。疾病种子袋由一个人的胃、一张刚刚剥下的肉色人皮和一具干瘪的绿色人尸组成,袋里塞有人体组织和人体器官。这些人都是死于鼠疫、水肿、麻风、天花、肝炎、霍乱、血液和脑部等毒性最强的传染性疾病。疾病种子袋往往被画成一张膨胀的人皮,无骨架的四肢在颈后打成结,一条蛇缠绕在尸体的脖颈上。
这个宗教人物的神器及其形象充满死亡的意味,汉语中也常使用“包藏祸心”来表述一个人邪恶的动机或者给他人带来灾难的想法;常使用“酒囊饭袋”来形容一个人沉溺于躯体享受,近似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状态。
躯体从诞生到死亡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遵循先生后死的发展顺序,但心理或精神层面上诞生与死亡的感受则如影相随。因此,在神话与宗教中,我们总是能看到生与死的对立与统一。“包”意象的原型象征意义也是如此,同时具有“混沌初生”的孕育之义和“病老灾祸”的死亡之义。
神经性耳鸣与死亡话题恐惧——汉字视角解读
首次咨询时,B女士提到了急需解决的两个问题,一个是近五个月加重的耳鸣问题,另一个是持续多年的对死亡话题的恐惧问题。有关耳鸣,B女士暑期曾经去医院检查,未发现器质性问题,诊断为“神经性耳鸣”。B女士曾进行过中医按摩,稍微有些效果,但效果难以维持。有关死亡话题恐惧,日常生活中和死亡、潜在危险有关的话题与活动,都会引发B女士的恐惧感,而与此相关的生活事件有好几件,最早是爷爷的去世,之后是高中就读地的恐怖袭击事件,最近是新闻报道的明星自杀事件。
沙盘游戏是一个可以快速与身体、与本能、与情绪、与自主创作建立关系的工作方式。在对自己的知情意模式进行观察的基础上,B女士借助沙盘游戏逐步面对“耳鸣”与“恐惧”这两个核心问题。工作中耳鸣和死亡话题恐惧逐步得到缓解,缓解过程呈现出时好时坏的螺旋式推进模式,总体上维持了“先认知后沙盘、先意识后无意识、先生活细节后感受象征”这样的节奏。
从汉字入手再次回顾B女士的问题,我们可以看到语言文字对身体感受的象征性表达。这里要提到的两个汉字是“肾”与“耳”,它们表示我们的两个身体器官。从汉字来讲,“肾”繁体字为“腎”,从“臤”(qian),其形义表示手眼相随(“臣”是眼睛的形状,“又”是手的形状),其音义表示坚固与紧握的意思。从身体器官来讲,“肾”主生殖,主蛰封藏,精之处也,是一个人的先天之本。也就是说肾脏主管一个人的先天之生命力,其字义中也表达了对生命力的紧握与坚固之意。古人不依赖现代解剖学,就能够理解“肾”这一脏器的功能,并且用相应的文字和发音来表示。
从汉字来讲,“耳”没有繁体字,其形义表示一个母腹中倒立的胎儿,其音义表示“儿”“尔”(古音为ni)“尼”(形义为男欢女爱)。从身体器官来讲,耳朵是五官中的一个重要器官,“耳”主听觉,也兼具保持身体平衡的机能。耳朵的外形及其字形所表达的信息与新生命的诞生与成长有关,其发音所表达的信息与亲密的人际关系有关。其器官功能是倾听外部信息(无论自然的声音还是亲密的人际间交流)与内部信息(自己的内在真实心声),更兼顾外在身体平衡与亲密关系的人际关系平衡。
“肾”字发音与“圣”相关联,“圣”的繁体字为“聖”,从“耳”。中医理论认为肾开窍于耳,故耳的听觉功能与肾的精气盛衰有密切关系,肾精充足,髓海得养,则耳的听觉功能正常。肾的动物原型为玄武,其形象为龟背上盘踞一条昂首的灵蛇,龟为大地为脊背,蛇为天空为脊骨,玄武通天地,肾脏可将性力与生命力通过脊髓骨上传至髓海(大脑),谓之精化神。因此,肾之坚固不但在于躯体强健还在于心神紧握,心神紧握则耳力正常。如果人精气虚衰,髓海空虚,则听力减退,可能会出现耳鸣、耳聋等问题。
中医五志思想认为各脏器都蕴含着不同的情志,肾脏蕴含着恐惧。肾主生殖,与生命力息息相关,其蕴含的恐惧是畏惧失去所拥有的生命力,即恐惧死亡。事实上,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会对生命状态视而不见,而恐惧的情绪会唤醒生命的存在感。耳朵作为肾脏的外窍,用倒立胎儿的形状彰显着我们的生命力,生命力受到威胁也会表现在耳朵的功能损伤上。
从汉字形义音义以及字与字之间关联来看、从身体器官功能以及功能之间的联系来看,B女士的两个核心问题表达着同一个信息:我觉得我的生命状态不够安全,周围充斥着有关死亡的信息或死亡的可能性,不管是意外的自然事件或人为事件还是身体健康出现问题,这些都会让我时刻感受到有关死亡的恐惧,由此引发的躯体表达也开始出现——从肾脏到耳朵。
B女士成长中一直存在的消耗性问题,比如情绪的表达一直不被母亲鼓励、母亲对其几乎都是否定性评价、母亲不爱自己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担忧、被强制要求住校就读很远的初中、在友情中的唯唯诺诺、目前一家三口身处三地的分离状态……这些问题都指向B女士的内在生命力,也指向B女士最为突出的两个核心问题。
B女士成长经历中母亲的强势存在,使B女士将自己的生命力依附在母亲身上,初中住校与母亲骤然分离加剧了对依附的渴望和对分离的担忧,目前一家三口三人三地生活让来访者终日惴惴不安……所有这些成长中的经历与体验都指向一处:B女士虽然已经是一个独立生活学习的大三学生,但内心依然是一个和母亲共生的不能自主表达诉求、表达情绪、作出决定的缺乏基本安全感的孩子。漫长日夜浸泡出来的无意识的应对模式,潜藏在B女士年龄增长、环境变化、任务转化的背后,用它的方式表达自己——从死亡话题恐惧到神经性耳鸣。
个体无意识力量巨大,而汉字中所蕴藏的集体无意识信息,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华夏民族祖先的智慧。个体像金字塔的塔尖,家庭、家族、民族、文明是塔尖下的一层层塔基,支撑着个体的生命,铺陈开个体的生活。个体对自己生活的觉察,对自己之所以成为自己的觉察,甚至对自己身心困扰的觉察,都是通往生命起源更深处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