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梦

七个梦

梦是个体无意识的直接表达,也是个体内在感受的具象化呈现。这里的七个梦,来自梦者在遭遇现实创伤事件之后的自我修复过程,跨越了梦者初中至研究生毕业之间的十年时间。前四个梦分别选自梦者初中、高中、大学及研究生就读阶段,后三个梦是梦者完成学业后,希望深入了解自己,在心理咨询师陪伴的六个月内所做的三个梦。在这六个月内,梦者与咨询师的交流,每周一次,一次一个小时。

梦者是一位年轻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她,学习优异、工作努力、为人真诚,语言表达能力好,喜欢深入交流,人际交往中不喜过分热闹喧哗。关于其生活中创伤事件与梦境之间的关联,在七个梦的内容之后再做一个简要分析。

初三的梦

我好像是一个警察,要调查一个比较灵异的案件。这个案件发生在姥姥家那个乡镇,我就跟随线索回到姥姥家,发现家人也在那边,他们应该是休假了。

我单独出来调查案件,发现在案件里有好多小孩子离奇死亡,并且案发现场他们都失去了心脏,就是腹腔被剖开,心脏离奇失踪。整个镇子里面的大人们都非常惶恐,生怕自己家的孩子遭遇不测。当时我记得我弟弟也在家里边,他那个时候可能刚出生没多久,也就一岁的样子,还睡在一个婴儿睡袋里,是鹅黄色的小褥子,是把他包起来的那种襁褓。

当时我去走访一家最新发生的案件的家属,他们家儿子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家里面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父亲。他的父亲赡养他的奶奶,这是一个三个人生活在一起的家庭。结果儿子遭遇不幸,失去了心脏,只留下这位父亲和奶奶相依为命。我来到他们家中走访,发现有一些蛛丝马迹,似乎暗示我这个案件另有蹊跷。有一些证据指向他的父亲,于是我便更加密切关注这个父亲,结果就发现他确实是杀人凶手,我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一些装在玻璃罐中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心脏。

原因是这样的:罪犯的母亲之前应该已经因为一些原因去世了,但是他利用一些邪门的方法,复活了他母亲,让他母亲变成了一个活死人的样子,或者是某种邪恶的灵体。他需要用小孩子们的心脏去献祭给他的母亲,来延续他母亲的生命,或者说延长母亲在人间存在的时间。之前他都是去猎杀其他人家的孩子,但是因为这些案件爆发出来,警方介入调查之下局势紧张,他没有办法再继续动手杀别人家孩子,而他母亲又需要小孩的心脏去延续自己的生命,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儿子杀掉了,然后取出来心脏献祭给他的母亲。

我发现了这一点,就把他抓了起来。但是他母亲已经不知所踪,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想回到家中,很神奇的是我一下子就从老家的镇子里面,回到了城市家中自己的房间。我找不到我弟弟,感觉很不安,直觉驱使我打开衣柜去看,我弟弟就躺在鹅黄色的襁褓中一动不动。我赶紧去查看,结果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气息,但好像并不是像之前的案件被取出了心脏,他的躯体还是完整的,只是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生机。我确定这不是人为造成的,是恶灵所为。我非常的愤怒,感觉仍是那个父亲和他的恶灵母亲做的这些坏事,那个失踪的恶灵母亲阴魂不散,报复于我。

这时候罪犯母亲邪恶的灵体,出现在了这个房间中。她对着我笑,阴惨惨的,说这是对我的报复,把我的弟弟害死了,她承认是她做的。我异常愤怒,在平时我非常恐惧神秘未知灵异的东西,但是那时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感觉眼泪本来要夺眶而出,又被自己的怒火烧干。我顾不上自己本能的恐惧,只想把邪恶的灵体消灭掉,为我的弟弟报仇。一开始我掏出配枪向她射击,没有对她造成伤害。于是我一下子就蹿上去,紧紧地掐住灵体的脖子,想要把她消灭掉,我感觉她的脖子像水泥一样坚硬,虽然不是很冰冷,但是很难掐得动。

我还是不放手,死命掐着她脖子,直到最后把她消灭掉。

我感觉这个过程中我愤怒到极致,甚至于咬牙切齿地抱着哪怕与她同归于尽的决心,也一定要把她杀死。最后,成功地把她消灭掉之后,我又赶紧去回过头抢救我的弟弟。我抱着很大的希望,想要试图把他救活。感觉这时愤怒随着灵体的消失而逐渐消散,感觉非常痛苦和伤心,眼泪也止不住开始掉落,把弟弟抱出来放在床上,让他正面朝上仰躺着,给他做心肺复苏,不停地用双手叠在他胸前按压,直到他恢复了一点气息,我才放心停下来,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终于把他救活了。

高一的梦

梦里很黑暗很空旷,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穿着黑衣服,全身黑色几乎会隐没在背景里的男人。感觉他就像我自己内生的一部分,非常安心,是我坚信并且想要追随的人。男人捂着手臂,似乎受伤还没有痊愈,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对话,但是我可以感觉到男人受伤严重,伤痛难忍。但他非常不善于表达,始终是很沉默很隐忍,不会直接告知我他的感受和想法。

我慢慢地靠近他,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也不说话,脸上似乎是微微笑着,又似乎是没有表情很淡漠。但我不觉得生疏,还是觉得内心跟他有很深的连接。他看完我又转身回去,向远处走去,似乎是要离开,又仿佛召唤着我跟随他。于是我跟着他,不想让他从我的世界、我的视线中离开。我跟随着他,而且认为他也想让我跟随着他,就这样我跟着他走,一直到了一个陌生的房子里边。

那间房子里,一道门进去是一条通道,通道两侧有许多房间,都是互相连通着的,但是在一个房间里又看不到其他的房间。他走到其中一个靠内的大房间里,里边有很多人在等他。似乎这个男人是这些人的领袖,其他人都在等候着他安排事情。他在安排着那些人去从事各种工作,我就在靠外的一个房间门口等他,一直等一直等,他很久都没有出来,也始终没有跟我说过话。我觉得,是不是会等不到或者会失去他,但是心里还在坚持,希望能够等待下去。

等待的过程很辛苦,也很考验意志力,好在最终他出来了。可是他出来后又没有办法停留,也没有办法回应我的等待和我对他的感情。他穿过走廊经过我面前走出大门,似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领着这一群人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有很深很强烈的预感会失去他,冥冥之中能感觉到他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都是有去无回的诀别,我以后再也等不到他了。

尽管我之前一直都很乖巧、很懂事在等待,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但是在这一刻,我终于忍耐不住,跟随他跑出来,从身后抱住他,对他说不要走。他之前跟我从来没有语言沟通,我们两个都是靠意念去沟通的。我提出要求说不要走,一开始心里有些忐忑,担心他是不是会坚持己见,决绝离开。可我希望他不要走,是因为不想让他去涉险,不想永远失去他,并不是任性撒娇,让他留下来陪我,满足我的私心。之后我又重复了两遍这个请求,让他不要走。在我说出来的同时,我心里有一种感觉,我越来越笃定,他听到了,并且会同意,他愿意满足我的请求。说完最后一遍我维持着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站了很久,结果也正如我所料,他确实没再移动,跟我说:“我不走”。他说这三个字,让我感觉特别安心,我知道他答应我就确实会这样子做。感觉提出的要求被重要的人听到并应允,就再也不会失去他,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非常安心,非常满足。

大一的梦

梦里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被奶奶带着去亲戚家串门。去到亲戚家里,亲戚是一对夫妻,首先感觉他们的房间比较逼仄。我和奶奶进去做客,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囚禁了起来,分别关在两个不同的房间。房间类似于卧室,有简单的居住条件,但是房间门是锁死的,钥匙在那个男人手里,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放我们出来,在他的监视下在客厅里吃饭。

奶奶是一个成年人,她没过太长时间,就趁机溜走逃了出去。但是她没有带上我,我被囚禁在屋子里。那个男人非常不想让我和奶奶离开,所以之前才囚禁了我们,现在奶奶的逃离让他更加愤怒,对我的监管也更加严格,以避免我再从他手里逃走。每天他都会开门让我出去吃东西,虽然没有惩罚、没有暴力的行为或者辱骂、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那个氛围让我非常恐惧,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会被他杀死。只要让他不满意,让他认为我会离开他,离开这个房子,他就会把我杀掉,所以我非常听话,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逃走的意图。

每次去在客厅吃饭的时候,男人总是会蹲在客厅中间,女人则站在他身后。男人从来没有站起来过,永远是蹲着,然后以一种很阴鸷的目光盯着我吃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感觉他蹲下来,目光跟我身高差不多是齐平的,盯着我看的眼神非常阴郁狠厉。哪怕男人一言不发,没说过一句话,他身上的气息给人的感觉非常危险和压抑。女人始终站在男人身后,保持一点距离,这个距离似乎也是被圈定好,不是紧挨着,但也从没拉远过。女人一直对男人亦步亦趋,唯命是从。女人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个机器人服务于男人。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女人只是低垂着眼,非常顺从地揣度并遵从男人的指示。她从来没有直视过我或者男人,我感觉女人顺从的同时也有很强烈的恐惧,因为男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控制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不让她离开这个屋子。一旦女人也想离开的话,她也会受到强烈的生命威胁,哪怕她跟男人现在的位置如此亲密,以及对男人如此服从。

终于有一天,男人放我出来吃东西,我在客厅里面,思考怎么才能够逃离这里。我瞄到大门留了一道缝隙,于是就趁他没有盯到我,没有注意到我的一瞬间,赶紧打开大门,飞快窜出,从楼道跑下楼,逃离了这个房子。我感觉男人就在身后,但他不能离开那个屋子,只能在屋子里怒不可遏地咆哮,试图把我抓回来。但是从我离开房门那一刻,他其实就没有能力再把我挟持回去。

就这样,我终于逃离那个环境。但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孩,我不太能够辨认回家的路。我走到了一个小巷里边,又看到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试图拦截骚扰我,这时候我的年纪比之前五六岁要稍微大一点,可能十来岁的样子,我一路狂奔,躲过了他们的围堵。

研二的梦

梦里我处于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以看录像带的方式,回顾我曾经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我最先看到自己从很小的时候,从出生起似乎就是不被母亲所接纳的。因为我身上的一些特质令她感到恐惧和排斥,她不能够理解我为什么有那些特质,便解释为基因遗传使得我生来如此。这些特质主要是指我情绪强度大,喜怒哀乐非常激越,也容易情绪化。她为此对我有过抱怨,我印象深刻记在心里,认为自己生来先天不足,所以会很刻意去努力矫正自己,压抑自己情绪化的部分,试图用理智压抑感情,让自己变成明理懂事的样子,来得到她的认可和接纳。那个时候我已有隐隐的感觉,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有一部分天性或者性格不被母亲所接纳,没有被她无条件包容与爱护。

再长大一些,大概到12岁的时候,又看到父亲因为出轨抛妻弃子,丢下了我和母亲,还有刚出生的弟弟。这个阶段我遭遇了重大的家庭变故,因为被父亲抛弃导致的绝望感让我性情大变,心理受伤十分严重。我从此不相信感情,更加极端压抑情绪,将自己的感情、感受都封闭了起来。以至于后来初高中六年这个阶段内,自己都像活死人一样失去了感情和感受,一切都靠思维理智来调动身体去完成学业,完成老师家长要求的任务,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其他,尤其是感情、感受方面的东西,已经完全无法察觉,更无法疏解,犹如行尸走肉,或者像机器一样在运转。

到高中接近尾声的时候,又看到画面中展示出,自己跟从小学开始互相喜欢的男生决裂的场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已经非常痛苦,陷入了一种极度困顿的绝境之中。哪怕小时候我的情感浓烈,曾经那么喜欢爱慕,有很强烈的情愫,但是在心灵受伤的过程中,我已经完全屏蔽了感情,最严重的时候连任何情绪都没有,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在这种绝对无情的情况下,唯一仅存的,只有对喜欢男生的一些爱恋和依恋,但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这样子去跟对方亲近,去开始一段亲密关系,因为害怕自己绝望的状态会连累到对方。也有自尊和自卑的因素,认为自己已经处于深不可测、黑不可见的谷底,不愿意向他呈现这么不堪的伤痕累累的自己,也不愿意以求救的名义把他拉下深渊。所以当时我就毅然决然、非常决绝地拒绝了他的告白,斩断了大概七八年的青梅竹马之谊。在画面里可以看到,那个时候我很冷静,很理智,但是作为旁观者的现在的我,看着曾经的画面,感受到的都是异常的痛苦。当时那种混沌的情况仿佛再一次席卷而来。

紧接着一直到大学,从初中到大学十年时间,我也都是行尸走肉一般,像死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大学才开始逐渐的放松,以及研究生阶段自我意识的觉醒,我才逐渐恢复了感觉知觉以及对于情绪的感受、对于情感的需求。这是一个逐渐复苏甚至复活的过程。

最终画面似乎和旁观的我合二为一了,好像两条时间线,最终都同归于做梦的这个现实时点,也就是现在的我。梦中我旁观、历数以及见证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因为非常痛苦,所以我产生了一种想要回到过去,重新拯救自己,重新矫正过去的愿望。如果以前那些困境都没有发生,现状就不会这么不尽人意,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这么痛苦、这么艰难。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在过去每一个经历困难的时点,我都做出了最理智、最完美、最优解的选择,我已经尽力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应该可以不留遗憾,也不必悔忆曾经了。理智给了内心的痛苦以解释和安慰,但我心里还是很酸涩,泪意泛上心头。

心理陪伴下的第一个梦

梦中我和妈妈、弟弟来到了地狱,见到了一个像撒旦恶魔的男性,他身高至少2米,皮肤血红、强壮魁梧、头上长角,但他的态度友好耐心,为我们做讲解。他说他是这片地狱的领主,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在阳间的时间用尽了,来到地狱可以通过为他工作赚取积分,使用积分兑换时间就可以重返人间。之后他带着我们和其他时间耗尽来到地狱的人,像游客一样游览他的领地,并讲述我们的工作内容。

我感觉这个恶魔虽然没有表达,但是对我似乎有好感,我们之间很默契,他对于我和家人也非常照顾。他的领地下层另有一处深渊,其中生存着许多怪物,深不可测。他带我们一行人来到深渊边缘,告诉我们要做的就是,捕捉或者消灭在深渊最外围存在的一种恶灵。恶灵的长相与人类无异,但狂暴时会变成厉鬼。

恶魔给每个人发放了用来对抗的道具,在我们工作时,他出于监督和保护的目的,就在附近不会离开。在我工作时,曾遭遇了深渊深处的怪物,他们完全丧失了人类的外形和思想,身体异变畸化非常可怖。一次他们跑到深渊外围觅食和巡视,路过我们,恶魔就把我们隐藏起来,用他的气息掩盖住我们,那些怪物似乎很忌惮恶魔,都不会靠近,也不会停留太久就匆匆离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深渊里的怪物,我认为他们与外围恶灵有联系。随着越来越深入深渊,怪物的异变程度越高、越强大、暴戾、凶残、可怕,而深渊本身就是怨念的集合地,怨念越深就越危险。之后我们又遇到了一次怪物,这次是深渊最深处最巨大、最恐怖的大boss。他并未整体出动,只有头部的一部分破土而出,在地面上巡视。就连恶魔对他也颇为忌惮,跟我们一起躲起来,并隐藏了所有的气息。大boss怪物露出的脑袋上,有巨大浑浊的眼珠,几乎没有视力,鼻子翕动主要靠嗅觉辨识。大boss头部露出的部分,就像深海巨鲸露出的冰山一角,无法想象深渊有多深,隐藏的怪物躯体有多大。

大boss和其他怪物都有许多肢节,像蜘蛛或蜈蚣一样爬行极快,只不过大boss肢体巨大无比,每只手臂都像恶魔一样大。大boss闻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便缩回土里去了。在随后一段时间里,我逐渐攒起了三五百积分,大致可以兑换三五年时间。我便跟母亲商量,一同返回人间,可是母亲似乎表现得并不热衷,认为留在地狱也不错,回到人间后,时间用完也还得再回来,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见母亲不愿回去,非常气愤,因为她不知道利害,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我就努力说服她:首先,我们是人,这里是地狱,就算和鬼生活在一起,我们也不是鬼,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归属,不能乐不思蜀。其次,地狱里看似安全平稳,可难道就没有危机吗?有没有想过地狱之下的深渊,以及那些怪物是怎么来的?我认为那里是怨念集中的所在,如果被卷入被感染,那么会一步步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去人间再不济,就是回地狱打工,赚积分努力回人间,可在地狱待着就很有可能被怨气同化,变成行尸走肉,失去自我。最后,这不只是我与母亲两个人的事,她还带着三四岁的弟弟。弟弟那么小,没有自主判断力,也不懂这些现实,还未经历过不同情境,不能形成自己的选择。母亲的选择就是弟弟的选择,母亲一人留下没什么,对自己负责即可,可是不能把弟弟也留在地狱,这对他太不负责任了。终于,母亲被我说动,她默默没有说话,思考了一会儿,同意我的决定,我们最终一同回到了人间。

心理陪伴下的第二个梦

这个梦距离上一个梦有两个月的时间。梦中我就读于一所魔法学院,类似于小学、初中、高中集一体的综合学校。入学后,我们被一对一分配了同桌,一男一女组成一对儿进行往后的学习。我的同桌正是小学时的同桌,那个我喜欢的男生,不过他的面貌是模糊不清的,在梦中我也是暗恋着他,但是不确定他对我的感觉,我们也都没有明说。在学校里,我们几乎如影随形,时刻形影不离。

在一片空旷的场地里,我们好像是在排队。我看到外面有许多同学,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遥遥望向我,我仔细朝他看去,他也是我小学喜欢的那个男生。我心里诧异,为什么会同时有两个他?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区别,身边这个虽然长相不是他,但是跟我的互动、对我的照顾、产生的情愫却是熟悉的感觉。远处那个虽然样子一模一样,在盯着我看,似乎和我有某种联系,但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作为搭档,而且他不会照顾我,虽然跟我有互相喜欢的暧昧氛围,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的关系仅限于遥遥相望,彼此都不会再向对方靠近了。

我思索着愣了一下,很快就抛到脑后,和我的搭档一起离开了。后来我们要去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上课。从外面看整栋建筑不大,里面却有成千上百层。我们上课的教室在三百多层,我很诧异该怎么上去。管理员指导我们坐上一个类似电梯的简陋设备,两个并排的座椅被缆绳垂直吊着,像秋千一样。我们坐上去扣好安全带,管理员让我们等待20分钟,等下启动“电梯”,我们就可以上升了。我看着头上无尽的黑暗,感到不安,询问管理员:“电梯真的安全吗?我们怎么知道自己到达了要去的楼层呢?”管理员看着我,笑着回答说:“听到我喊‘到了’,解开安全带,纵身一跃就可以到达教室。”我对此虽然仍有疑惑,担心万一跳慢了一点或者跳不准该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但看着她的表情,似乎这是一件十分寻常妥善的事,我也慢慢静下心来,没有再追问。

等待的过程中,秋千有轻微的摇晃,我的嘴不小心碰到了同桌的脸,我很尴尬,既害羞又紧张。他表情淡淡的,问我:“你亲我干嘛?”我连声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不喜欢这样,要生气的时候,他扶着我的脑袋,亲了我的嘴唇一下,对我说:“我很喜欢。”我听了既惊喜也害羞,感觉他也是很喜欢我的,刚才是明知故问在逗我。

很快,电梯启动了,我们极速上升,在听到管理员的指示后纵身一跃,落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这个教室仿佛是一个独立世界,非常之大,没有边界。地面是龟裂成一大块一大块、类似戈壁的土地,板块之间有不宽的缝隙,下面深不见底,有点类似排列紧凑的梅花桩。老师是两名老者,他们也是几十年配合默契的老搭档。旁边放着两只大铁笼,分别关着一只高大凶猛的龙,长相类似迅猛龙。

课堂内容就是学习如何驯化龙。两个老师先放出其中一只,游刃有余地训练,也让我们稍微接触了一下。接着把另一只也放出来,两个人操纵诱导着两只龙,配合默契,同学们距离很近地围了一圈。突然其中一只龙朝同学扑来,同学们四下逃窜,老师任由龙追逐着学生。我拉着搭档跳到一片安全的板块上,看到龙在追赶其他同学,我留下搭档飞速瞬移过去救援。尽管我没有驯龙的经验和知识,但我变得力大无比,凭借本能抓住龙尾巴,将它拎起来甩出去,救下了附近的同学。可是龙飞出去的方向,正是我搭档所在的板块。我心下一惊,又赶紧瞬移过去,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再将龙移走,我只好推开搭档,准备自己去迎接即将落下来的利爪……

就在我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准备慷慨就义的那一刻,突然一片圣洁的光芒笼罩着我们,照亮了整个世界。空中悬浮着一名展开双翼的女性,正是一层大厅的那位管理员,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或是教导主任之类的高层管理者。她全身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刚才正是她微微抬起手,使用神力定格了时间,让我从龙爪下逃过一劫。静止的时间下,她神色悲悯地看向我,对众人说:“这是一个对勇气和善念的考验,只有这位同学站了出来,牺牲了自己。她通过了考验。”说完她一挥手将龙关进了笼子,解除了静止的时间。

我心中的感触瞬间千变万化,从原先对死亡的恐惧,到后来接受命运的坦然,再到最后被救赎、被认可、被大家称颂道谢的自豪。那个女人还漂浮在空中,眼神带着认可和深深的悲悯与疼惜,我们一直对视着对方的眼睛,她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心理陪伴下的第三个梦

这个梦距离上个梦有三个月的时间。梦中我有一位女性好友,感情甚笃,但自从她结婚后,我们的交往变少,不再那么亲密。有一天她邀我去她家做客,我欣然前往,到达后却发现她与婚前不太一样,变得对她的丈夫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像是被那个男人洗脑了一样。开始我没有觉得太多不妥,但喝了她给我的饮品之后,我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才知道她已经完全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好友。

我听到她与丈夫的对话,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她丈夫指使她给我下毒,是为了阻止我参加一年一度的全国格斗大赛。虽然我不在乎名利,也无意参与争斗,参加比赛不过是件平常事,但因为我往年都是第一名,所以他们想暗算我以夺取冠军。失去知觉后我努力睁着双眼,保持着理智,我看到男人让女人出去,随后拿着一把长长的大砍刀走进房间。我看到他在卖力挥砍我的身体,但我完全没有知觉和痛感,也看不到自己身体的惨状。在挥砍了十几下后,他大概认为我已经死透了,便拿着砍刀满意地离开了。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种放空、空灵的感觉,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和悲悯旁观他行凶,似乎我认定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所追求的名利和对我的伤害,到头来终归是一场空。

男人走后,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但仍旧不觉得疼痛,只是感到身体部位在不断地靠拢、拼凑、愈合,重新组装在了一起。我的身体似乎是机械一样,由零件组合而成,不死不灭,不会消亡,只要各部位的零件安装完成,就能够重新启动。大概二三十分钟后,我的躯体就恢复如初了。我从地上站起身,心中怀着复仇的念头去找那一对男女。我感觉重生后的身体得到了强化,变得像金属一样无坚不摧,并且拥有了一双机械翅膀,展幅巨大,我一路飞行到达了比赛现场。

不出所料,他们确实去参加了那场全国格斗比赛。我到达时比赛刚好结束,宣布男人取得了冠军。于是我向他提出挑战,比赛规则允许通过挑战冠军来抢夺冠军头衔,因此他必须接受我的挑战。往年我是冠军的时候,因为是碾压性的胜利,所以从来没有人利用这条规则挑战我。我明确地向男人提出以生死分胜负,这既是挑战,也是复仇。男人看着我,神情异常惊恐,他既震惊于我的死而复生,又恐惧于他的必死无疑。

随后我不费吹灰之力,轻描淡写地终结了男人的生命,接着我悬浮在空中,张开巨大双翼,在台下人群中寻找女人的身影。我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熟睡在襁褓之中,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我在看到婴儿的那一瞬间,有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我们之间有种天定的连接,那个婴儿注定是属于我的。我平静地对女人说:“我的仇已经报完了,伤害我的人已经死了。念在我们从前的情谊上,我不会杀你,但我们从今往后就恩断义绝了。而且这个婴儿我要带走,因为它是如此纯洁无瑕,干净纯粹,富有天赋和希望,我不能让他被你抚育长大,也不能让他被污浊所玷污。”说完我俯身,不容拒绝地抱过婴儿。我认为女人并没有意图和理由拒绝我,因为这个婴儿天生就该是属于我的。

我怀抱着婴儿展开双翼,向远处照射云层的阳光方向飞去。我笃定我们要去的是一个光明、温暖、美好的地方,我也会将婴儿视如己出,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朦胧的阳光照在云端和我们身上,宛若圣光,我心怀悲悯、安宁和平静,离开了脚下的土地和人群,向着光芒飞去。

A女士的七个梦境就像神话故事一样充满神秘色彩,也充满了冲突与张力、危险与解救。即使A女士自己,理解这七个梦也并不容易,因为理解梦需要意识舍弃自己的强大,俯身下来,以求知的心,以象征的眼,细致觉察无意识推送出来的画面与感受。

在第四个梦境中,也就是A女士就读研究生时期的梦境中,A女士生活中的创伤已经呈现出来。A女士感觉自己一出生就不被母亲接纳,母亲似乎一直不喜欢她的性格,认为她的情绪过于激烈。12岁的时候父亲出轨,A女士有被抛弃的绝望感。高中的时候,从小互相喜欢的男生向自己表白,A女士怕自己内在的绝望影响到他,也不愿意以这样的状态向别人求救,于是拒绝了男生的告白。在困境中,A女生将自己的情感隔离,麻木地做着该做的事。

就个体发展而言,婴幼儿时期母亲的接纳至关重要;青少年时期开始学习和异性相处,父亲对女孩的情感支持很重要;青年期真实的恋人关系开始建立,恋人之间共享的亲密很重要。A女士的成长中,每个阶段的支持性力量都变成了打击性因素,她的内心世界伤痕累累。

A女士在现实生活中,用情感隔离的方式应对创伤,以强大的意志力投入到学业中,她的生活看起来平静顺利。但被隔离的部分不会消失,它们会保留在无意识之中。当然无意识之中,不仅仅有这些创伤,还有更为强大的自我拯救的力量。在A女士的梦境里,她总是面对着巨大的困难,但她总是能够召唤出强大的超能力从而化险为夷。梦境就是A女士的内在世界,困境中的恐惧、无助与绝望正是被隔离起来的情绪,而强大的超能力既是A女士现实中的意志力,也是A女士精神激越的表现。也就是说有的人用躯体反应表达心理压力,而A女士的心理压力更可能激发其精神活动。

再来梳理一下A女士的成长经历:A女士足月顺产,父母自由恋爱结婚,婚后感情好。A女士一岁半之前和父母一起生活,一岁半至三岁之间离开父母在奶奶家生活,三岁被接回父母身边上幼儿园,之后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12岁的时候弟弟出生,同时母亲发现父亲出轨,两人的争执让A女士也知道了这件事。初中高中阶段A女士和母亲弟弟生活在租住的房子里,高二的时候,从小互相喜欢的男孩向其表白,A女士拒绝了对方。大学生活住校,校园离家远,A女士不常回家。大学毕业后A女士出国留学两年,研究生毕业后回国就业。

A女士的心理成长史,比她自己觉察到的更为复杂。第一个梦境和第三个梦境中,都有奶奶出现,A女士对幼时在奶奶家生活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她是在充分理解了父母对自己的影响之后,才意识到奶奶对自己的影响。A女士一岁半离开父母住在奶奶家,奶奶是一个极为暴躁和严厉的人,虽然奶奶从来没有责打过A女士,但A女士始终以一种极力迎合奶奶的状态生存。因为奶奶喜欢不贪嘴的孩子,小小的A女士从来没有表达过想吃零食的愿望;因为奶奶喜欢爱学习的孩子,小小的A女士很快就能背诵出奶奶教的古诗……那段生活的感受复苏的时候,A女士内心充满恐惧和羞耻,对奶奶的威势充满恐惧,对自己内心有欲望充满羞耻。

回到父母身边读幼儿园,A女士总是感觉不被母亲喜欢。母亲不喜欢自己情绪激烈,经常处于崩溃状态。A女士不断学习压制自己的情绪,但压制情绪以及不被母亲所喜,又会带来更大的情绪爆发。在A女士和母亲有冲突的时候,父亲是最温暖的存在,A女士和父亲关系很亲近,父亲永远充满热情,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满足A女士的要求。和父亲的关系,是A女士童年时光中最美好的感受。

弟弟的出生,让A女士有一种感觉,认为母亲一定是觉得第一个孩子不好,才生了第二个孩子。没过多久,母亲发现父亲出轨,精神受到很大打击。母亲的崩溃让A女士和母亲站在了一起,她成了母亲最信赖的人,也成了母亲的精神支柱。在这个时候,A女士陷入了最大的困境,父亲带来的抛弃感、母亲带来的绝望感,全面占领了A女士的内在世界。作为12岁的少女,刚刚产生对异性真正的好奇心,家庭的变故,让A女士一下子回到了婴儿时期的母婴共生状态。这是A女士的需求,更是母亲的需求,她们只有在一起才有力量渡过困境。

在初中和高中阶段,A女士和母亲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互相鼓励彼此支持,共同爱护弟弟。高二的时候,从小互相的男生向她表白,母亲鼓励她和这个男孩相处。一方面是因为男孩很优秀,一方面是因为A女士已经很封闭自己,几乎没有朋友。A女士考虑再三,拒绝了男孩的表白,尽管她非常非常喜欢对方。拒绝在A女士看来,是最理性最正确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再次重创了她的内在世界,她几乎不再有可能和男性世界产生关联。

A女士生命中的两位女性,都对她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面对奶奶她充满恐惧感和羞耻感,面对母亲她充满拯救感和融合感,两位女性侵占了她的内在世界,让她很难获得自己的生命力。父亲本来是最大的支持力量,但父亲的出轨让她绝望,也让她对男性失望。女性世界的负性力量席卷了A女士,而男性世界的负性力量又推开了A女士。在极端困顿之中,A女士拒绝了男孩的告白,也拒绝了通向男性世界的道路。

所幸A女士在现实世界中的努力给了她很好的回报,她学习成绩很好,顺利就读大学与研究生。这两个阶段离开家去外地生活,给了A女士休养生息的机会。A女士不断反思自己的成长历程,梳理自己所受到的影响,同时保持与父母之间的深入交流。这段时间里,如同A女士一样,她的父母也在反思并调整着自己的生活状态,家庭中的每一个人都开始了自我救赎。

回到A女士第一个梦境,这是初中时期的梦,梦中的A女士是一个警察,在调查案件,罪犯是一个用小孩心脏为复活母亲的男人,孩子在梦中都是牺牲品。这正是A女士初中时期的状态,她正是用自己的生命力拯救着母亲,在当时她觉得所有的伤害都来自父亲。A女士的第二个梦境,是高中时期的梦,梦中她和心爱的男人心意相通,这是A女士对两性关系抱有的美好愿望,梦中男人身上既有父亲的影子也有初恋男孩的影子。

A女士的第三个梦境,是大学时期的梦境,梦中她和奶奶被一对夫妻囚禁,奶奶逃走后她只能自救,逃出那个屋子后,发现那对夫妻没有追出来的能力,而那个男人囚禁自己是因为害怕被抛弃。现实生活中,A女士离开家,开始了住校生活,也逃开了那些日常的负性刺激。与此同时,A女士也不再单纯地将一切错误都归咎于父亲。A女士的第四个梦,是研究生时期的梦,梦中她像看电影一样回访了自己的创伤,这个时期的A女士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性,也可以将自己身上承载的父女关系和母女关系分开来理解,她的情绪也不再强烈地卷入到过往的体验里。

在前四个梦境中,我们可以看到A女士自发的修复与疗愈一直在持续,梦境是疗愈过程的见证,也是疗愈进行的渠道。梦境一直忠诚地呈现着A女士的内在感受,让它们不被回避与隔离,让它们有机会浮出水面。

研究生毕业后,A女士在心理咨询师的陪伴下,开启了更为深入的自我探索,在六个月期间她做了后面三个梦。第五个梦境中,A女士将母亲和弟弟带出了地狱,人间与地狱之间并没有被完全隔绝,大家用工作积分换取了回到人间的机会。地狱中的恶魔也不是十恶不赦,但地狱下面的怨念深渊是所有人都不愿坠落其中的。这个梦里A女士开始放弃自己的超能力,对A女士而言这是一个进步,她更加能够接受现实中的一切事实,也不再强烈地期待自己可以拥有全能状态。

第六个梦境中,A女士和恋人一起搭档去驯龙,危急时刻A女士舍身救人,但最终被更为强大的女性所救,梦里出现了积极的母性力量。在这个梦中A女士第一次可以依赖别人的拯救,这当然也是一个进步,它意味着A女士可以接纳自己的弱小,也可以真正信任一段关系。母性力量的支持,也为A女士疏解了通向两性关系的阻碍。

第七个梦境中,A女士被一对夫妻所伤害,以至于失去了生命。但躯体的死亡不能阻止A女士精神的复活,当精神的力量注入回躯体后,A女士用比赛的方式杀死了作为主谋的丈夫。随后她宽恕了无能的妻子,从她手中救走了新生的婴儿。A女士心怀悲悯与安宁,怀抱婴儿飞往光明与温暖的地方。这个梦中A女士允许自己死亡,这意味着她可以接纳以往经历中自己所有的脆弱;宽恕那个妻子,意味着她开始与女性世界和解;怀抱婴儿飞往光明与温暖,意味着A女士已经拥有了自我养育的能力,那个被呵护的婴儿正是新生后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