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散心
牛远征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眼见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觉得该到单位上班了。
星期一一上班，单位即将解散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舞。更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市里下面三个区的教育局居然都派了人员，分别来到分布在各自地盘的南风教育局所属的学校丈量土地，了解资产，统计人数，毫无顾忌地在校园里指指点点。如此看来，南风教育局真的是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这时，玉洁把一封信访件递到牛远征眼前，说道：“又有人举报咱们下属小学校长，查不查？”
牛远征接过信访件瞅了瞅，原来是一封反映五二五四小学校长在做学生校服当中吃回扣的举报信，举报信里面时间地点还有钱数都写得很具体，就是落款人使用的是化名。看样子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写的，凭直觉，牛远征觉得这是一封真实的举报信。不过，他又将信访件还给了玉洁，叹气道：“罢了，罢了，都这个时候，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查谁啊？”玉洁接过信件，默默地将它装进一个写有廉政建设标签的盒子里。
他将目光转向正低头整理资料的玉洁：“你要去的三八二四学校落实了没？”玉洁转过身来，说：“已经找人给三八二四校长打了招呼，人家说我没有取得教师资格证书，不能上讲台，就是接收也只能去图书室打杂。”
牛远征说：“这不奇怪，树倒猢狲散。过去，咱们查这个，处分那个，把下面的人得罪得差不多了，眼下临到咱们去求他们，能有什么好结果吗？”
他看到玉洁面色忧郁，就知道不光找单位一件烦心事，就问道：“怎么，你那位又喝酒啦？”玉洁说：“他一天到晚总认为是他在养活我，好像我没单位没工资似的。现在倒好，单位又没着落，他不光不宽心我，安慰我，反倒是讽刺挖苦，没一个男人样。”
牛远征心里长长叹道，都说人这一辈子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偏偏什么都被我们碰上。现在倒好，混来混去连单位都快混没了。
玉洁说：“你也得抓紧活动活动，尽快找个落脚点。”
牛远征叹口气，说：“恐怕我这把年纪，不会有单位愿意接纳的，估计结果就是等待回家吧。”
“听说这次划转的不止咱们教育一家，”玉洁安慰道，“还涉及公安、医院、电信、铁路、房地产、三供一业、水电气物业等等好几万人呢。医院划到国药，煤气公司划归中燃，房地产划到招商，电信跟铁路就很惨了，至今无人接盘，直接就解散，好多不到四十的同志发给几万元的遣散费也只好是回家的结果。而教育跟公安是划归地方政府，至少还有兜底，跟其他单位不一样，你不必为此过于担心。”
牛远征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从牛远征的话里，玉洁能够读懂眼前这位汉子的心情。当初牛远征从地方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关键位置费了很大周折跳入南风汽车公司教育部门，谁能想到几年后单位却已面临解体。从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到难抵人性和环境的消磨，玉洁很为他惋惜。
玉洁忧郁地低下头，说道：“这是上面的政策，胳膊拧不过大腿，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心里很清楚，现在让他弯下身子低眉现眼去哀求别人，他绝对做不到。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她了解他的性格。
牛远征对还在认真细心整理资料的玉洁说：“放下吧，别整理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带你去散心。”
“你带我？出去散心？”
“是的，出去散心。”
“什么地方，远吗？”
“不远。不过，要下午才能回来。”
“孩子中午吃饭怎么办？”玉洁的孩子在南风高中念高二，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
“你让他去学校食堂买吃的。没关系，也就一顿饭嘛。”牛远征知道玉洁是一个贤妻良母，尤其在照顾孩子上更是周到细心。
“去就去，我得回家准备一下。”没想到玉洁竟然答应了。
“好吧，我去车库开车，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牛远征将日产轿车开到玉洁楼下，等了一会儿，见玉洁还未下楼，无所事事的他看到楼下旁边有一个水果摊，便朝它走了过去，水果摊里一下子站起两名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对牛远征十分热情地叫道：“大哥，买水果吗？我这品种齐全，全是新鲜的，而且价格便宜，请问你买点什么？”
牛远征两手背在身后，也不搭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在各种水果摊上瞅来瞅去。两名女孩子见眼前的这个老男人根本就没有要买水果的迹象时，一下子又都缩了回去，专心致志地各自低头玩起手机来。
牛远征在一堆水果上瞅了一阵子，来了兴致，就问道：“葡萄是紫的味道好，还是黑的味道好？”一连问了三遍，两名女孩子都不搭理他，他也觉得很无趣，就朝前面走了几步，看到前面不远的拐角处有一对男女在喁喁私语，从他们穿着校服上判断，应该还是初中生，也不知男孩子对女孩子说了什么，惹得女孩子仰头哈哈大笑，然后伸出右手揪起男孩子耳朵，疼得男孩子哇哇大叫。牛远征在心里默默地羡慕他们，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多么幸福啊。
这时有一辆摩托车驶进小区，摩托车上装有一个拿喇叭，边走边响：收长头发喽，回收旧手机，旧手机换剪子换盆……收长头发喽，回收旧手机……且一直不停地叫喊。摩托车司机问道：“大哥有旧手机要换吗？”牛远征摇了摇头说没有，摩托车司机就到其他地方继续叫喊去了。
牛远征背着手来到一家药店门前，看到这里比其他地方热闹。有很多老人排队，每人免费领取四个鸡蛋，领完鸡蛋，又到这边排队，走近一瞧，药店门前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道：服务小区老人，免费量血压处。大门口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水银血压计，两位护士模样的小姑娘坐在桌子后面，很多老头老太太都在那里排队，感受免费药店医务人员在为他们一一测量血压，药店里面好几位医务人员忙忙碌碌地为患高血压的老人推荐各种降血压、降血糖、降血脂的药品。
出于好奇，牛远征也将右手衣袖搂起，将胳膊伸过去让这位小护士模样的姑娘给自己也来量一下血压，反正玉洁还未下来，反正是免费的。小护士模样的姑娘说：“我们只为老同志服务。”牛远征撒谎说：“我今年五十多了，算是老同志吧？”小护士量完血压后，牛远征就问道：“怎么样，血压正常吗？”姑娘却一脸的严肃：“还正常呢，大叔，你的血压太高了。”牛远征一惊：“太高了，高多少？”
小护士模样的姑娘夸张地说：“舒张压一百，伸缩压一百六。”
牛远征也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高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小护士模样的姑娘很不高兴地说：“我是志愿者，天天都在义务为小区的老同志量血压，怎么会弄错呢？”
牛远征问道：“那怎么搞？”
小护士模样的姑娘平和地说：“能怎么搞？赶快吃药呗。我们店里正好有针对你这种降血压、降血糖、降血脂的药。还好你现在是初犯，也就是初高，你到里面让医生各开一个疗程先吃着。一个月后再来免费复检。”
牛远征有点郁闷，就走到里面准备买降压药来吃。他拿出钱包，在掏钱时，一张单子掉了出来，他捡起一看，“不对啊，前几天单位组织体检，医院的体检单子上明明写着舒张压八十，伸缩压一百二十四，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体检中心大夫说自己的血压好得很，今天怎么突然飙升那么高了呢？”
“嘀咕什么呢？走吧。”一抬头，玉洁已经站在面前，牛远征眼睛一亮，只见玉洁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碎花短袖衫，下身穿着一条艳红色超短裙，亭亭玉立，很是光鲜。
牛远征就把刚才自己免费量血压的纳闷情况说了一下。玉洁说：“别去上当，她们量的血压都是假的。”
“量血压还有假的？”假烟假酒假文凭牛远征倒是听说过不少，量血压还能做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玉洁说：“这帮人为了推销降压药，天天打着免费为老人体检量血压的幌子而推销药品。”
牛远征很气愤：“现在的人真的坏了良心，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连老人都骗。”
玉洁说：“这家药店是专门欺骗老人的，打着健康、免费的口号，引诱老人上当受骗。”
牛远征：“差点上当，这帮人良心被狗吃了。”
“不说他们，咱们去哪？”玉洁问道。
“茶场。”牛远征将车子发动，很快就上了主街道。
“茶场？”
牛远征边开车边说道：“咱们去龙王垭茶场，那个地方清净，环境好。场长姓王，是我最要好的哥们。”说着就将手伸过来握住玉洁的手：“就你这身打扮，如果系一条围裙，再加一条头巾，简直就是一个仙女般的采茶女。”
“去你的，没个正行，专心开车。”她将牛远征伸过来的手打了回去。
车在风景如画的山区道路绕来拐去，山风习习，凉风吹拂，俩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上午十一点半，他俩就到了龙王垭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