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暗算
牛远征被送进了江堰市人民医院急诊室。单位一把手带着工会人员来看望他，同时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果篮，五百元慰问金。一把手看到牛远征脑袋裹满了白纱布，就愤愤说道：“这些歹徒真够胆大妄为，竟然胆敢向纪检干部下黑手，我了解到，公安机关目前正在全力侦破此案，缉拿凶手，严惩不贷。”
牛远征咧嘴苦笑了一下，说：“我看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大夫说只是轻微脑震荡，不要紧的。只是有些昏昏沉沉，轻微疼痛。我休息几天赶紧就去上班。作为一名纪检人员，我必须为你提出的打造全国教育名片净化校园空气，创造和谐教育环境保驾护航。”
单位一把手说：“不急，不急，治病第一，疗伤要紧，打造名片这事慢慢来。治好了病上班也不迟，何况现在单位就是这个样子。”
成立南风教育局时，一把手是从市里选调过来的。当时，为了稳定三千余名教工队伍，一把手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南风教育局三年内打造成江堰市一流环境，五年内，打造成全国教育名片。
“何况单位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意思？这话从别人嘴里传出倒也无所谓，而今天从一把手口中说出，看来单位是必黄无疑了，换言之，也就是说一把手信誓旦旦的“全国名片工程”将会半途而废，终究变成一句空话，留给后人戏说而已。很多事情都会应了古人的一句话，这就是“古今多少事，都在笑谈中”。
牛远征心想，算了，反正一把手领导都这样说了，那就按领导说的治病要紧，在医院继续疗伤，不光身体的，还有心里的。
接下来的几天，也有单位同事三三两两来看他。其中有些女人刚出病房就在走廊道里小声地议论着：都说眼下的纪委牛的很，他姓牛，还真是没姓错，牛书记不是很牛吗？今天查这个，明天办那个，你想啊，得罪那么多人，结果可想而知，不遭报应那才怪呢。
她们议论的声音尽管很小，可还是清晰地飘进了牛远征的耳朵，想想她们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就感觉一阵绞心般地疼痛。
经过大夫的进一步检查，那一闷棍多少还是伤及到了一点点脑骨，这样一来，尽管没有危及生命，可不像先前说的过一两天就能出院。就这样，牛远征躺在医院里熬过了漫漫的一个月的日子。
玉洁是单独一人来医院的，她拿了一个很漂亮的花篮，眼睛红红地问道：“怎么样，疼得厉害吗？是不是很严重？”牛远征笑着说：“没事，不会死人的。你一来，我啊，啥病痛都没啦。”
玉洁娇嗔地说：“都这个样子了，还嘴贫。”
望着眼前这位躺在床上的男人，玉洁心理却一直好奇地在琢磨，她心想，这位男人总是那样的神秘而和蔼。说神秘是指牛远征曾在地方政府宦海沉浮七八年，干得风生水起之时，怎么会想到从地方政府加入南风汽车公司这家大型企业的教育部门？说和蔼，两人共事的几年里感觉他一点也不像一名纪委副书记，简直就是一个傻傻的大哥哥模样。
半月后，牛远征从医院转回到家里继续休养。无所事事的他躺在沙发上，却总是迷迷糊糊，梦幻不断，一会儿单位，一会儿家里，一会儿过去，一会儿未来。
……眼前是一栋牛远征从未谋面的奇异而虚幻的大楼。
如果说完全未曾谋面却也未必，面对这样一栋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而又虚无缥缈的大楼，牛远征恍恍惚惚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只见楼内灯火通明，别有洞天；内走廊宽敞明亮，明亮得有些耀眼。挤满过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群个个穿戴考究时尚，都是一副十分忙碌且如全都急着赶路的神情。
这种亦梦亦幻的感觉很美很舒坦很受用。于是，更加大胆地握着玉洁的手来到一个拐角处，慢慢地柔柔地停下来。突然，拐角处仿佛闪现出一双滴溜溜的贼眼，不过，这双明亮的贼眼也就一闪而过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宽敞明亮、喧嚣吵闹的过道没有了一个人影，灯光也变得柔和黯淡，四周寂静无声，只见玉洁明亮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望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满足感电流一般传遍了牛远征的全身，于是，他紧贴着玉洁温热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不早不晚的，偏就在此刻，手机铃声在床头柜上一阵狂叫，加上震动的声音更加显得刺耳，弥漫在卧室房间的手机铃声顷刻间击碎了牛远征温情脉脉无比幸福的美梦。
牛远征揉揉朦胧睡眼，刚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就传来对方沙哑的声音：“牛总，睡醒了没？没打扰你的美梦吧，”
不用看手机来电号码就知道是那个鸭脖子协会周黑鸭子，真扫兴，牛远征有点来气地回道：“牛总个屁，鸭脖子协会的，这么早，你吼叫个鬼啊。”
眼前恍惚的那栋大楼，刚刚还握着玉洁温润的手指都还在牛远征脑子里回旋，虽然恍惚，但又是那样的清晰。他愣了愣神，脑子却一片空白，牛远征自个儿笑了笑，怎么就想到玉洁身上去了呢？
玉洁比他小七八岁，一个漂亮乖巧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他是她的书记，她是他的手下，算起来，一起共事差不多六七年了，而两人在一间办公室一坐差不多就是五六年。共事以来，两人几乎没红过脸，工作配合得也相当默契。枯燥繁忙的工作间隙，偶尔也相互插科打趣，甚至相互透露点各自家里的私生活什么的。
牛远征心想，昨晚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白有所见，夜有所思吧？
鸭脖子协会周黑鸭子也不生气，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早啊，牛书记，太阳快把屁股晒糊啦。”周黑鸭子称呼他向来没个准，一会儿牛总，一会儿牛哥，一会儿领导，一会儿又是牛书记，人多的时候甚至还称呼他牛老板。
周黑鸭子不养鸡不养鸭，也不贩鸡贩鸭，牛远征却一直戏谑地管他叫鸭脖子协会的，倒不是跟养鸡养鸭有关联，而是周黑鸭子平日里说话时脖子总是伸得老长，高喉咙大嗓门而且声音沙哑，如同公鸭子呼唤母鸭子一般。如此叫了几次，牛远征见周黑鸭子也没生气，之后就一直这么叫了，再后来，就干脆叫他周黑鸭子。
鸭脖子协会周黑鸭子不是体制内的人，牛远征跟他认识，或者说他能够结识牛远征，纯属巧合。
记得之前的某一天，牛远征下班步行回家，路过街面一排小店铺，看到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门店，店门上写着“正宗周黑鸭子馒头店”，于是好奇地走进门店。店铺不大，倒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一摞摞笼屉里整齐地排满了蒸好的馒头，馒头热气腾腾，却冷冷清清没得人买，不算漂亮可也不丑的年轻老板娘坐在里面打盹。
牛远征心想，倒要看看周黑鸭子馒头正宗哪里去，就顺手要了两个馒头，一看，馒头是白白的软软的，而不是黑黑的硬硬的。咬一口，味道确实不错，纯手工老面发酵，香气扑鼻，面白筋道，很有嚼头，而且分量也足，不像别的馒头店全靠增白剂，硫磺粉，洗衣粉发泡发大，说的是白面馒头实际是黑心馒头。
牛远征在纪委工作，对社会上的不良习气早已恨之入骨，对正能量的东西自然而然大加赞赏，心下一激动，就给当地一家媒体写了一篇简单的稿子，真实地介绍了一下“正宗周黑鸭子馒头店”，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周黑鸭子馒头店”从此一下子火了起来，每天排队买馒头的大姨大妈大婶大叔络绎不绝。过去一直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几乎连门面房租都交不起的馒头店，现在是面粉量增加了十几倍仍然供不应求，生意红红火火，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别瞧周黑鸭子没多少文化，智商不高，情商却不低，加之心眼活络，借势扩大门面，请下几个得力帮手，自己则腾出手来，四处揽一些小活，眼下虽没挣到大钱，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滋润。
有一日，周黑鸭子看着老婆两手白面地数着一打票子，想到眼前的一切财运，良心发现地说道：“咱们现在生意红火，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不能忘了恩人。”老婆吐一口吐沫在手指上，接着数钱：“恩人？什么恩人？”周黑鸭子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一天下来一袋面粉都卖不完，你看现在咱们一天十袋都不够卖，你知道这是啥原因吗？”
“啥原因？”老婆疑惑地问道。
周黑鸭子读过小学三年级，也算是有点文化见过世面的人，说道：“说来可别吓你一跳，这应该是有一个叫牛远征的人写的一篇文章带来的，咱们应该懂得知恩图报。”老婆虽然没念过书，但娘家曾有一个说法，她还是记得的，那就是人活在世要懂得知恩图报，知恩不报，定会遭五雷轰顶。急忙说道：“那你还不赶忙寻找恩人？”
于是，周黑鸭子四处打听，终于在一个单位打听到了写了那篇文章的牛远征，请他喝了一顿感谢酒，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
一个周黑鸭子馒头店小店主，一个体制内的单位纪委副书记就这样戏剧性结交了。
这之后，牛远征又帮周黑鸭子两个小孩一个弄进了市里重点小学，一个弄进了市里重点中学。牛远征还利用机会为周黑鸭子争取了一个学校绿化项目，赚得不多，可也有十几万的进账。周黑鸭子过河没有拆桥，卸磨没有杀驴，时不时地还把牛远征喊道路边小店吃烧烤喝啤酒。
就在昨晚，两人在一块吃烧烤喝夜酒时，周黑鸭子见牛远征情绪不高，就说自己知道一个地方环境不错，提出说明天去钓鱼散心。
钓鱼就钓鱼，散心就散心，反正老子马上闲人一个，谁也管不着。